第五百一十一章 極目黑白(九)

第五百一十一章 極目黑白(九)

不得不說,李知易的話倒是正中蕭扶光下懷。

「我母便是因他而死,我豈願放過他?」她佯裝嘆氣道,「只可惜,有人為他求情,光沖那番架勢,我若動一下檀大人,他們就會說是我咄咄逼人,不僅逼死檀大人,還想逼死他們——真到那一時,殿下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名聲都要毀在我手裡了。我原就因女身沒少被攻訐,你說,我究竟動得動不得?」

李知易也是上了頭,一心想要置檀沐庭於死地,哪裡管這許多?

「女子…女子又如何?他們娘不也是女子嗎?」李知易高聲道,「殿下病中,朝內無儲,一個三品侍郎竟能決定諸般大事,這不已經是騎到人頭上了嗎?天底下究竟還有沒有王法?!」

做了官的總有顧慮,擔心一朝行差踏錯壞了將來前途。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總有一腔熱血含在胸中,遇到不平事便一定要喊出來,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世有不公。

李知易氣喘吁吁地回頭,見無人講話,梗著脖子看著眾人,一副不怕死的模樣。

蕭扶光適當開口:「一等人才從政,在座的諸位皆是人才,不可能聽不懂你的意思,只是不敢懂。說來也是我不夠給殿下爭氣,若是事事都能做好,又何須忌憚旁人說我什麼?」

「什麼才是好?好與不好,又如何評判?」華品瑜在一旁接道,「剿滅紀家有功,臨江一戰用人如神,這便是老夫一手教出來的學生。論品性,論功績,她究竟是哪裡比不得閔孝太子和藍夢生?」

眾人看向蕭夢生,見他腦袋一縮,竟躲去蕭扶光背後。

「干我何事?」他的聲音自蕭扶光身後傳來,「我雖是老皇帝的野孫不假,可我祖母說過,金爵釵是給攝政王的。若不是檀沐庭脅迫我,我早該帶著釵來尋阿扶來了!你們這群壞東西,莫要拉我下水!」

蕭扶光心中發笑,可面上還要維持穩重姿態。

「就因我是女子,所以諸位總認為我天生不及閔孝太子,又或者說藍夢生。從前我不懂,後來便想通了,你們這些人,不過是受女子驅使,自覺不甘心罷了。但無論如何,我姓蕭,我若不出面,還有誰堪此大任?又或者說…」蕭扶光笑了下,眼神忽地凌厲幾分,起身走到檀沐庭跟前,卻不看他,「又或者說,你們和外頭那些人一樣,因檀大人給予小恩小惠,又見攝政王纏綿病榻,所以便趁機背主,另奉他人為尊?」

這頂帽子扣下來,上下九族怕是都要蕩然無存。

於是內外紛紛跪地稽首,唯恐慢了旁人一步,就要被安上此等大逆不道之罪名。

司馬廷玉回到位置上,見華品瑜端坐如初,只是面上還帶著冷笑,「小狐狸總愛玩這等以身入局的把戲,非要見人惶恐了、後悔了方露真身。」說罷他再看司馬廷玉一眼,繼續道,「她父王縱著她就罷,怎的連你也跟著亂來。」

「她是郡主,我算什麼?她想將我踢走便是一句話的事。」司馬廷玉嘆氣,「同她作對不明智,倒不如順著她的意來。可阿扶有良心,不會棄我不顧。」

「莫裝可憐,檀沐庭謀害多人,擾亂朝綱,可你也不是什麼善類。」華品瑜壓低嗓音,「陳九和為何自縊,別以為老夫不知道。」

司馬廷玉這才回過頭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華品瑜,「太傅果然如傳聞一般料事如神。」

「但我是真心為著阿扶著想,她想要檀沐庭死,哪有這樣容易?需得多來幾項罪名,才好不叫他翻身。」司馬廷玉又笑,「如今,她離不得我,我離不得她,檀沐庭不除,我心實在難安。太傅大人上了年紀,至於我們年輕人的事,您還是不要再操心了。」

華品瑜扭過頭,索性不去看他。

而蕭扶光看著地上眾人那黑壓壓的頭頂,又道:「今日你們肯拜我,不過是因為檀沐庭再無人能護。改日若換了別的什麼人,比檀沐庭家資更巨、品階更高、資歷更老,於我又是一番阻力。」

說罷,她斜睨了袁閣老一眼。

袁閣老恨不能將頭縮進地里,唯恐她再瞧見自己。

「今日趁著人齊,我便直截了當地與大家說了。我母妃的仇,不可能不報。先前有人求情,算是先放他一馬。但如今你們也看到,就算我放過他,老天爺又如何能放過他?檀沐庭身上的罪洗不清,你們裝糊塗,我便一樣樣數給你們聽。」蕭扶光將手搭在檀沐庭椅背上,慢慢道,「南國惡徒潛入魏境者一;冒充他人入朝者二;賣官鬻爵者三;毒害聖人者四;豫州糧案嫁禍尚書楊淮、宮變嫁禍公主謀逆者五;廢立皇儲者六;擾亂朝綱者七;身兼數命,此為八。至於最後一條,身上負的是何人的命,還要不要我再重複給大家聽?」

袁閣老等人已是汗如雨下。

李知易隱約聽說過,今日方知此人竟如此惡毒,當下追問她。

「先說他冒充的那位,檀沐庭,原是檀家長孫,被他殺害后剝下臉皮換上。桃山老人助其換臉,是以多年後他再殺桃山老人。」蕭扶光再道,「再者便是檀家那位老夫人,他將蕭夢生同那位老夫人關在府中,讓二人相爭乞食,最終檀老夫人喪命,而蕭夢生被迫成了他的傀儡。尚書楊淮,暴斃獄中,與其相鄰的正是檀大人,不得不說,最後是我內閣閣臣陳九和,因要護著妻女,不得已受其驅使,今晨自縊在家門前。」

蕭夢生猛點頭道是。

「檀大人,我說得對嗎?」蕭扶光轉身問道。

檀沐庭緩緩抬起頭,即便在獄中好吃好喝,可人養尊處優慣了,忽然換了一個環境,終究是不習慣的,於是短短一兩日內,下巴肉眼可見地變尖,那張不屬於他的臉依然是秀致好模樣。

他看著蕭扶光,慢慢笑了,露出的牙齒潔白又整齊。

「那日你說要忘了司馬廷玉,想好好與我過日子,不僅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我聽。」他道,「從頭到尾,你都是用自己做餌,引人入局,無論紀伯陽還是我,從來沒有動過真心,只是將我們當做獵物看,對嗎?」

蕭扶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明素手柔弱無骨,卻沉甸甸地叫人連心也跟著不斷下墜。

「你和紀伯陽怎會一樣?」蕭扶光低聲道,「他是螻蟻,你是仇人。我要他死,但我要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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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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