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紅螞蚱、綠螞蚱(8)
子笑着叫\"爹\"。唯有狗娃舅沒有鋪蓋,套了他癱
在床上的老爹的長褂兒,大甩袖子,人前人後晃悠
。竟追着隊長舅的屁股說:\"不會不管飯吧?\"
沒人應,各人臉上苦苦。
於是,隊長舅在前領着,拉拉溜溜一百幾十號
\"壞分子\"相跟,默默地往村外走去。不時有人回
頭,戀戀地看那站在村街里的女人。狗歡歡地跑着
,一直跟屁股攆到村西,被誰踹了一腳,才夾着尾
巴跑回來。
日光斜斜地灑在黃泥巴牆上,久也不動,像釘
住了似的,一隻拉\"犁\"的\"牛牛\"在黃泥巴牆上
爬,彷彿有一世那麼久了,卻還在牆上貼著,總也
爬不出那光的圈。它卻一刻也沒有停過,無聲無息
又無休無止,叫人不忍去看那韌的堅毅。秋風從田
野上掠過來,攜來了一陣陣秋涼,樹葉一片片地落
了,間或有幾片隨風盪去,終又飄落下來。於是,
村舍越加顯得破舊,連瓦屋的獸頭也猙獰得很無力
。村裏時時有女人的哭聲傳出來,斷斷續續,伴着
一兩聲單調的驢鳴。這沉沉的、燃著淡淡秋陽的白
日是何等的難熬啊!
落選的漢子背着老钁到地里來了,總也悶悶地
往西看,似乎覺得虧心,只有下死力幹活。那揚起
的老钁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腰殺得低低
的,弓著汗涔涔的黃脊樑,贖罪似的背那紅日頭…
…
飯時,村裏啞了似的靜。倏爾從田野上飄來了
野野的唱,十分地歡快,響亮。彷彿那心底的笑意
也隨了歌聲飄來,染了一村活鮮。原是選上\"壞分
子\"的漢子們又回來了。進村就罵:
\"隊長那驢日的!上頭叫一村選一個,他驢耳
朵竟聽成兩人選一個!……\"
於是,歡聲、笑聲,雞聲、狗聲,響成一團。
一個個像是大赦歸來,各自歡歡地回家與女人溫存
。
潑辣辣的妗們齊伙擁出來,在村街里把隊長舅
按住,扒了褲子,笑罵着抬起來在碾盤上打\"肉夯
\"!
只是不見文斗舅回來。也沒人問。
村歌四:
河套里有隻紅螞蚱呀,——紅螞蚱呀;哧楞楞
飛上了(呀個)灰灰兔的家呀,——灰灰兔的家呀
;四條腳出律律律,——出律律律;扔下了兔兒子
夜夜喊(呀個)媽吔,——夜夜喊(呀個)媽吔。
…………
穀場上
穀子上場了。
漢子們在場邊吸過最後一袋煙,仰臉望天兒,
眼刺得芒疼。
隊長舅一聲:\"起晌。\"紛紛站起,各自扛了
扁擔回家。瞭見帶兒一般的炊煙飄來,始覺餓了,
步也就更快。連山舅赤著一張紅臉,烈子舅墨著一
張黑臉,屁股親親地對着,只是不動。隊長舅眯著
眼兒,看看天兒,又瞅了兩人的恨勁,在土裏把煙
擰了,說:
\"後晌起垛,二十分。\"
烈子舅斜一眼過來:\"要垛垛圓。\"
連山舅也不看臉兒,對着天說:\"要垛垛方。
\"
\"——垛圓。\"
\"——垛方。\"
\"你那圓垛算個尿!\"烈子舅身子一擰,滿嘴
噴沫。
\"你那方垛算個尿!\"連山舅扭身過來,頭頂
著頭,一臉不屑。
\"狗日的!反了我,老子不記分!\"隊長舅火
了,一聲吆喝,背手走去了。煙布袋在胯上一甩一
甩。
\"不記就不記吧。\"連山舅嘟噥一句,依舊蹲
著不動。
\"尿!你那工分老子不稀罕!\"烈子舅說着,
刷地脫去小褂兒,露一身黑肉。兩肩弓起,腰帶又
細細一勒,越顯得膀寬,兩行排骨,扇兒一般透出
來,緊繃繃。就那麼甩甩地到谷堆前去了,大腳一
挑,一把光溜溜的桑權順在水裏。於是兩腿八字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