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紅螞蚱、綠螞蚱(10)
山舅死命頂回,牙咬得碎響;逼近圓垛的時候,烈
子舅脖子里青筋暴紫,命一般護著。***地上踏出一片
濕濕的腳印,只聽喉嚨響……
忽然,村東村西有女人惡煞煞地喊過來:
\"烈子,你死到場里啦?!……\"
\"連山,餓你八百年不出魂叫你下輩子脫生成
驢啃穀草屙驢糞,你回來不回來?!……\"
似一聲令下,兩人這才各自退後。死翻著白眼
,瞪瞪。慢慢有一口氣噎上來,手抖抖地指了,半
日才有話出來:
\"來年看。\"
\"來年看。\"
一時慌慌掂起小褂兒,迎那惡煞煞的女人去了
。咕嚕嚕嚕……女人罵,肚子也罵。
場上靜了,剩下一方一圓兩座谷垛,兀自立著
……
村歌五:
高高地挑喲,——我哩垛吔;輕輕地摞喲,-
-我哩垛吔;一環扣一環喲,——我哩垛吔;環環
緊相連喲,——我哩垛吔。
瞎子舅
瞎子舅回來了。
進村的時候,那根引路的竹竿兒不再點,順在
胳肢窩裡夾著,像常人一樣走路,只背上多了一架
胡琴,一副\"呱板\",分明有藝在身了。肩上仍舊
是一掛褡褳,舊的。村裡人說,褡褳里定然會有一
盤用荷葉包的肉包子,那是給他娘捎的。雖然他娘
死了。
這次回來,光景仍不見好。對襟褂子灰灰黃黃
,大襠褲皺皺巴巴黑掖著,一雙旱船鞋前幫早已踏
爛,污露著洞中\"日月\",叫人遙想那一根竹竿敲
出來的漫漫長長路。臉上空空地靜著,似無憂也無
喜。只是面相粗糙了,風切了紋出來,添了些許滄
桑的痕印。兩眼也就慢慢眨,白白睜,一副了瞭然
然的深邃。然而卻多了一個女人在身後。那是個外
鄉女人,顯然是隨他來的,一臉生怯。路也怕是走
得不近了,女人臉上汗涔涔的。那穿在身上緊緊的
碎花布衫倒也千乾淨凈,有紅在汗臉上浸浸,卻仍
然定定地跟了走。
村裡人和他打招呼,癢了心地想問。
\"福海,回來了?\"
\"喲嗨,福海,媳婦領回來了?!\"
人們哄聲笑了,笑得很痛快。一個瞎子能娶上
媳婦么?一個瞎子,就像針眼裡穿駱駝一樣叫人搖
頭。可又有一個女人跟著來了,總叫人疑疑惑惑地
想探明白。雖然都曉得那決不會是他媳婦。
瞎子舅站下了,手在口袋裡摸著,掏出一盒紙
煙來,揭了封口,揚揚地朝前伸出去:
\"吸吸。二哥吸著。老三吸著。五叔……\"
待那外鄉女人走近些,瞎子舅緩轉了半個身,
尋聲兒對那女人說:
\"這是村上二哥。\"
那女人低低頭,紅潮未消,又暈暈地潤上一片
:\"二哥。\"
\"這是本院五叔。\"
那女人又低低頭:\"五叔。\"
\"這是二大爺了。\"
\"……二大爺。\"
一聽話音兒,竟果然是自家村裡媳婦了。眾人
再也不敢造次,舉著煙忙忙後退,驚呆了似的看那
女人,失聲叫道:\"噢,噢。上家,上家……\"
聰明些的,忙又拱拱手:\"福海,賀喜,賀喜
了。\"
村裡女人瘋了似的圍過來,雀兒一般喳喳著擁
那外鄉女人去了。漢子們卻怔怔地蹲著,看看天,
太陽正慢慢西墜,似不曾是夢。又十二分地不信,
搖搖頭,又搖搖頭,恨恨地把煙碎去,罵一句:\"
日日的!\"
喝湯時分,一村人都擁來看\"瞎子福海家裡的
\"。端了飯碗的手擎擎地舉了半道村街,手腕竟也
不酸。連狗也跟著喜,\"汪汪\"著躥屁股叫喚。生
過娃兒的妗們又疑那女人腰裡緊,怕是\"那個\"了
。
炊煙散去了,淡月遙遙升起,夜風在村街上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