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養虎為患
吉默也非善類,但卻在看見傅慕竹如此輕描淡寫般說出弒君的話來之後,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傅慕竹就像是一方無波無瀾的沼澤地,看上去死氣沉沉,卻隱藏著無數殺機。
吉默更加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了,急忙頷首行禮:「謹遵丞相教誨。」
傅慕竹把目光淡漠地移開,心底里暗忖著連日來發生的事,牧青寒竟被這麼輕而易舉打入死牢,計劃的進展未免也太順暢了些。
他稍加思忖,目光愈發森冷起來,血紅色的殺意在他血脈之間蔓延,不論事實到底如何,為了防止夜長夢多,都必須要提前計劃實施的時間了。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
神武殿內燈火通明,無數如小兒胳膊般粗細的蠟燭徹夜燃燒著,照耀著偌大的宮殿恍如白晝一般,牧青寒俯身在案前寫著書信,手邊擺著的廢稿已如小山般高了,他亦是寫得雙眼通紅,卻還是不願暫時休息片刻。
周福海從殿外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站在牧青寒身側勸道:「衡王殿下,您都修書一日了,歇歇吧。」
牧青寒恍若未聞,拿起手中一封剛剛修好了的書信遞給他:「這是本王剛才模仿皇兄筆跡寫的書信,你看像是不像?」
周福海眯了眼睛,細看片刻,轉而笑著點頭道:「衡王殿下天資過人,模仿起皇上的筆跡更是惟妙惟肖,相信各省知府受到這封御筆親書,一定不敢怠慢連夜派兵過來。」
牧青寒狐疑地看了看他諂媚的笑臉,半信半疑地在書信上印了玉璽,裝進信筒里去:「不知道傅慕竹打算何時起事,讓各知府派兵援助也是下下策,只希望這次能夠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其制服,不必再勞民傷財。」
「衡王殿下運籌帷幄,想必能夠得償所願。」
牧青寒瞥了他一眼:「本王不過幫皇兄當幾日皇上,你不必再拍馬屁了。」
他將幾封寫好了的書信交到周福海手中:「一定要派信得過的人秘密前往,萬一被傅慕竹發覺,勢必會打草驚蛇。」
周福海整肅臉容,把幾封信珍之重之藏進衣袖中,欠身道:「奴才知道,奴才必定派最可信的影衛去送。」
牧青寒頷首,活動活動早已僵硬了許久的胳膊,看著他剛要開口,周福海急忙低聲回答:「左姑娘在雲軒殿內陪著太子殿下,非常安全。」
聞言,牧青寒心裡閃過驚訝,他都還沒開口,周福海便知他下句要說什麼,看來不愧是久居深宮之人,察言觀色的本領早就堪稱一流了。
「那皇嫂呢?」
周福海喟嘆一聲:「娘娘跟皇上真是情深似海,這幾日娘娘在獄中荊釵布衣,凡事親力親為,皇上的氣色已好了許多了。」
牧青寒點點頭說道:「他這麼一病,倒能有機會再跟皇嫂相處,反倒是好事一樁了。」
周福海陪著笑頷首:「殿下可要去看看皇上?」
牧青寒搖頭。
「那,殿下可是要去雲軒殿看左姑娘?」周福海又試探性問道。
牧青寒猶豫數秒,還是搖搖頭:「等這一切結束了本王再去吧,你去將兵部記錄在冊的武器馬匹的賬目拿來本王看看。」
頓了頓,他又放心不下地問道:「軍營里那些鬧事之人,可吩咐下去派人看好了?」
「回殿下,裴統領現在已經回到軍營,北府跟南疆混進去的細作都有專人看守,不過是依照著殿下的吩咐,沒有驚動他們罷了。」
牧青寒把手一揮:「萬不可打草驚蛇,省得到時候收網之時,讓大魚跑掉,他們若還繼續禍亂軍中,便陪他們把戲唱完。」
「是,衡王殿下神機妙算,三招兩式便化解了敵軍下的陷阱。」
牧青寒聞言但笑不語,用眼神示意他退下。
周福海才剛走,太初便從龍椅背後的暗門裡繞了出來:「臭小子,沒想到你還真能挑起這大梁來。」
見他過來,牧青寒站起身來:「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天牢那邊有皇后照顧,我這個老東西杵在那兒,沒得礙眼。」太初笑道。
牧青寒心思一動:「皇兄皇嫂可好?」
「蜜裡調油著呢。」太初呵呵笑著調侃道。
牧青寒有些驚訝:「皇嫂和皇兄可有好幾年都是淡淡的了。」
「夫妻之情不就是患難見真情嗎?」太初緩緩說。
聽他語氣之中一派老成,牧青寒有心調侃:「師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輩子好像還未曾婚娶吧?怎麼說起這夫妻之道來這麼在行?」
「去,又拿我的傷心事尋開心呢。」太初鼓起眼睛,怒瞪他一眼:「是還嫌公務太少吧?」
「全靠師父提點,一切都部署好了,想必傅慕竹還不知道他現在已經進了陷阱,只待收口了。」
經過這幾日,牧青寒算是徹底推翻了先前對傅慕竹的認識,他行事之覺厲果斷,遠遠超出他的認識,而且步步都是死招,完全不顧往日情誼。
思及此,牧青寒默默攥緊拳頭,虧他之前還把傅慕竹作為過命交情的好兄弟,沒想到竟是養虎為患!
「我可沒插手國事。」太初急忙否認:「等這一堆麻煩結束后,我還是回我的小漁村裡。」
牧青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神情跟著嚴肅下來:「依著師父看,傅慕竹的下一步行動是什麼?」
「他慣於猜忌,一定會懷疑你入獄的真實性。」太初望著殿門外煙雲起伏的天空,目光隨之變得悠遠起來:「如果我是他的話,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起事再說。」
聞言,牧青寒心底深處有一道弦悄無聲息地繃緊起來。
看來距離最後的惡戰已經不遠了。
天牢之內。
「青野,葯煎好了。」
皇后把一碗熬得清澈的葯湯端給牧青野,柔聲笑道。
牧青野接過葯碗,看著皇后疲憊的臉:「靈犀,我不是說過不勞動你煎藥了嗎?」
「我沒有。」皇后瞪大眼睛搖頭道:「我聽了你的話,都是吩咐宮人去煎藥了。」
「你撒謊,罪加一等。」牧青野拉下臉來,眼神之中卻滿是寵溺以及心疼:「你眼睛都被煙火熏紅了,當我看不出來么?」
皇后急忙垂下眼睛:「我,我怕再假手於人的話,又會出什麼意外……」
牧青野將葯一飲而盡,眉頭微微一皺。
「是不是葯苦啊?我這裡有飴糖。」皇后從袖中掏出一塊糖來,遞到牧青野嘴邊。
牧青野嘴角帶笑,張口含過那塊飴糖:「看著你也不覺得苦了。」
就在此時,牢房外響起侍衛的一聲尷尬的輕咳。
牧青野的視線落在侍衛身上,冷聲問道:「何事?」
「皇……皇上,傅丞相在外等候。」侍衛心知不小心撞破了帝后親昵的時刻,戰戰兢兢地回答。
牧青野沉吟片刻:「讓他在外候著。」
過了一會兒,當傅慕竹走進天牢之中時,牧青寒穿著身乾淨無塵的囚衣,坐在牢籠之中。
他站在牢房外,笑意溫然,語氣溫柔得像是真心探望那般:「看來,你也沒吃什麼苦頭。」
看著眼前這張虛偽至極的面目,牧青寒強自忍耐著想要跳起來把匕首刺入他胸口的衝動,嘴角掛起嘲諷笑意回答:「進了這裡的人,基本上十死無生,吃不吃苦頭,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話雖如此,但有時候活著可比死痛苦多了。」傅慕竹靜靜說道。
牧青寒沉默一瞬,卻忽然抬頭看著天牢的房頂道:「你別小看這間牢房,裡面專門用來關押犯下死罪的皇親。」
他話音稍頓,眼神落在傅慕竹臉上,意有所指:「上一個被關在這兒的,是前幾朝的岳王,他試圖起事逼宮,被打入死牢之後沒幾日就被斬首了。」
傅慕竹聞言,不為所動,隔了一會兒才開口:「皇上近日脾氣不定,說不準過陣子會把你放出去,也未可知。」
牧青寒抬頭,眼中閃著冰冷的琉璃般的色澤:「那便借你吉言了。」
裝作沒聽出他語帶嘲弄,傅慕竹從懷中掏出了兩個精巧的酒壺:「天牢陰冷,我特地帶來了九蒸九釀的綠蟻酒,給你暖暖身子。」
說罷,他把兩隻酒壺口的塞子除去,耳後把其中一瓶遞給他:「青寒,你我許久未曾共飲了吧?」
牢房之內,昏暗的光芒之下,雪瓷酒壺薄如紙張,甚至裡面的液體都清晰可見。
牧青寒抬起冷冽雙眸,定定看著那酒瓶之中晃來晃去的酒,藏在囚衣下面的拳頭緊緊攥起來。
而與此同時,傅慕竹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臉上的表情,不願放過一絲一毫情緒的變化。
過了良久,牧青寒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不愧是兄弟!」
他起身,走到牢前接過傅慕竹遞過來的酒瓶,一飲而盡:「痛快!」
傅慕竹靜靜看著他把酒喝完,眼中泛起嘲弄的笑意,也把自己壺中的酒喝完:「我會努力為你在聖上面前爭取,讓你早日離開這裡。」
牧青寒看著他,半晌勾起嘴角,抬手在他左胸口捶了一拳:「那我就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