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遼東馬政落實(續)
朱翊鏐還是沒有說話,但是這臉色卻是1點點陰沉了下去。
他已經有些猜到了郝傑想要幹什麼了,但是這塊草場又是自己勢在必得的。
矛盾開始在朱翊鏐的內心當中滋生。
「但實則呢,被上頭全部剋扣掉了?」
郝傑越說越激動,那1張老臉憋得通紅,就連原本彎下去的腰,也不知在何時重新挺直起來,「到老朽這,幾乎是不剩下多少了?」
「殿下,殿下你說,我,我拿什麼發給他們。」
郝傑將問題拋向了朱翊鏐。
朱翊鏐聽到之後,只是看向他,沒有說話,但是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他們以前又能拿到多少?所以老夫打算明年開了春,就撥給這些個牧軍,讓他們牧種。」
「我可以不貪,但是其他人已經貪完了啊。大明怎麼會變成這樣,太祖爺若是還在,這幫子貪官都要給殺盡了。」
「是啊。大明,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郝傑的話,如同1根根錐子1般,刺入到他的心頭。
但是下1刻,他便按下自己波動的心,冷著臉對郝傑問道,「所以?今天這是你…」
「遼東苑馬寺寺卿郝傑,在為民請命,請到本王這裏來了??」
郝傑沉默著,只是將原本挺直的腰板再次彎了下去,而後雙手往前1伸,對朱翊鏐行了個禮。
「是本王造成這1切的後果嗎?」
「不是,殿下——」
「那為什麼要本王來承擔。」
朱翊鏐的語氣抬高了不少,「別人犯了錯,然後這個惡果要我去弄??」
他很氣憤,很氣憤自己對於草場的安排被人反對了。
更氣憤的是反駁的理由,自己很難去推翻。
本就心繫華夏子民的朱翊鏐,實在沒有口說出再苦1苦百姓這幾個字。
但是自己…
這感覺很憋屈,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如今卻在1個已經半截入了土的老者上體會到了。
「你知道,這個草場對於本王以後的發展有多少重要嗎?」
「3千匹馬!」
朱翊鏐猛然間站起來,他已經坐不下去了,這椅子此刻就猶如燒燙了1般,「這草場能源源不斷提供上千的騎兵!」
「上千啊,本王現在手底下也就1千多點騎兵!」
還有1些話,朱翊鏐沒有講出來。
若是現在不充實遼東軍備,這過幾年那些個倭寇過來,又該如何??
把草場開墾去種糧食,且不說這個收益如何,單單這種行為在軍事層面上就是錯誤的。
只是,所有事,都不是只談軍事,更談政治和民生。
所以朱翊鏐才憋屈。
1直充當木偶人的戚金,這時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冷著臉對着郝傑提醒了1句。
「郝寺卿,某提醒你1下,若是沒有殿下的劉家口之戰,以及當下由殿下推進的,針對女真諸部的掃穴,這塊草場,對於你而言,根本吃不到!」
「老朽知曉。」
郝傑沒有抬起來,只是將那腰彎得更低了,「也正是因為殿下您的功勞,那邊牆外的女真不敢再來。」
「若是擱在往年,這草場根本開墾不了。」
「你知道,還敢如此逼迫殿下!」
戚金這個好脾氣的老好人,此刻也忍不住呵斥道,「郝寺卿,某也知曉你生平,當時叔父說起你,也是多有讚譽,說你是郝經之後,名不虛傳!」
郝傑聽到這,身子晃了晃。
戚金的話還沒有結束,「如此大儒的後人,怎麼連個最簡單的知恩圖報也不懂?」
這些話,朱翊鏐其實並不方便說出口,但是戚金可以。
「潞王殿下。」
郝傑緩緩下跪,朝着已經站起來的朱翊鏐結結實實地磕了1個頭。
「為民請命,乃是大義!」
好半響,郝傑才憋出這麼1句話來。
「你打算如何做?」
說實話,朱翊鏐很想削他,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他需要去想個法子來。
「那草場若是交給你支配。你該如何。」
「回殿下。」
郝傑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向潞王,「分田,殿下,老朽已經算過了,這1千5百頃田地,每丁,可給田1頃2十5畝3分十厘。」
「想法不錯。」
朱翊鏐緩緩走向跪在地上,還沒起來的郝傑,「但是若有那詭譎之徒,虛報多報余丁,而那些軟善之人,卻是從實報丁,多報多分,實報的反而少分了,那這兩者之間如何區別呢?」
「殿下,老朽分田之際,1個個去盯!」
「1個個盯?」
「是的,殿下。」
「呵呵——」
朱翊鏐直接搖了搖頭,這郝傑,是好人沒錯,但就是太想當然了。
「本王給你提個醒吧。」
「就算你如實分好了,但若是你離了之後呢?換了個苑馬寺寺卿。」
朱翊鏐此刻已經站在了郝傑的面前,他低着頭看向郝傑,「他對這塊已經開墾好的熟地,會怎麼做??」
「這——」
「你啊,太過於短視!只想當下。」
朱翊鏐蹲下身子,將那郝傑拉起來,雖說這郝傑很是氣人,但是這般為民請命的人,不多見了,關鍵是他還不貪,這就更難得了。
「不過,這1點也不怪你。都快活不下去了,只能想當下的。」
「其實,本王有個法子,能完美解決你我之間的矛盾,也能讓那些牧軍活下去,以工代賑,你聽過沒?」
「以工代賑?」
郝傑面對這個詞語自然是1臉懵,他微微抬頭用那稍帶渾濁的眼神看向朱翊鏐。
「這個不知道沒關係,先不急。」
朱翊鏐循循善誘道,「這牧軍為什麼活不下去,這其中的根源是什麼?」
「我們先想清楚這個問題。你開墾草場是為了給那些個牧軍們開源,這點本王是明白的。」
「但是這開源節流都是法子啊。」
「你且告訴本王,如今你這苑馬寺內牧軍有多少?」
朱翊鏐沒有去問郝傑這些人,因為他們是官,哪怕是不入流的官,也終究是官,這活下去的希望都是比普通的牧軍要大得多。
「現如今這牧軍有3百人。」
郝傑對於這些信息似乎記得門清,「不過算上軍余,以及各類家屬,逼近兩千人了。」
「額定的養馬數額多少啊?」朱翊鏐又拋出1個問題來。
「原本的定額是8千匹。」
「8千匹——」
朱翊鏐眉頭1挑,其內心很是吃驚,這3百人去養8千匹馬,這是人能想出來的嗎?
定這個標準的人,腦袋是被驢給踢了嗎?
「1個人要養2十多匹啊?」
「你看看,這以3百之軍養近萬之馬,何等的荒謬啊,孳牧負累也是無可附加。」
「殿下,您有些誤會了。」
郝傑連忙解釋了1句,「軍余也要參與養馬,每名牧軍養馬2匹,余丁則是每人1匹。」
「那也是離譜的,養馬本就是1種費力不討好的活,並且——」
朱翊鏐扭頭重新看向已經站起來的郝傑,「這個額度超了沒了?你我之間內心心知肚明。」
郝傑沉默了,好1會才緩緩點頭,「確實,老朽前1任,苑馬寺已經衰敗不堪,那上任寺卿為了穩住馬匹數量,強迫那些個軍余也要養騍馬兩匹,外加駒2匹。」
郝傑所說的騍馬,其實就是母馬的意思,而那駒就是小馬。
「如此行徑,太過於求成了。」
朱翊鏐搖了搖頭,「如此1來,這馬匹怎麼不會損失慘重呢?」
「本王聽說,這馬匹損失了還要讓人賠??」
「是的,殿下。」
郝傑再次點頭,此刻他已經有些明白為什麼潞王殿下要問這個問題了,「原本損失1匹,只需征銀1兩5錢,但是到了如今,牧軍軍士卻是要被征銀4兩,翻了數倍。」
「都是土裏刨食的,哪裏弄得出4兩銀子來呀。」
朱翊鏐看了郝傑1眼,「並且,這牧軍以及軍余還是輪值當差?連伙食費都是自己出的。」
「是的。」
「郝寺卿,你現在明白了吧,這些牧軍為什麼窮了吧?」
「不是因為朝廷不管,而是因為朝廷管得太嚴,太重,太多了!」
朱翊鏐的語氣越來越重,「馬匹倒死虧欠要買補,自己還要身役力差,如此大的支出,你怎麼個開源?」
「牧軍是被朝廷上下,甚至你苑馬寺給壓榨了!」
「老朽——老朽糊塗啊。」
郝傑的雙膝不由得緩緩彎曲下去,最終直直跪了下去。
「依著本王的意思啊,你想要改善牧軍的生活,是對的,就是沒想到根子去,減輕剝削,也不是你1個小小寺卿能說得了話的。」
朱翊鏐說話間,1股莫名的氣質從胸中湧現而出,「發現問題,那就解決問題,郝寺卿!」
「老朽在——」
「原本牧軍牧馬,供用草料工食之費,登價究罪坐罰之費,1概廢掉,以我潞王的名義。」
「另外這4苑所養馬匹總額,本王打算定擬在兒騍種馬4千匹,比原本少去1半,這樣總能減輕負擔吧。」
「這些馬匹的來源,你也不用太擔心,你統計1下,缺多少?本王手書1份給那長昂,讓其派人送來即可。」
朱翊鏐盡量將各種問題都想全,「另外,郝寺卿,你將那原本寺中的種馬齒老殘疾,全數賣掉,所征之銀,悉數貯庫,所支聽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