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看出來了

寢殿裏只剩下我和紫薇，剛剛的柔媚氣息漸漸的消散。

我並不太懂婚嫁禮儀這些東西，原也不在意他有沒有為我掀起蓋頭，有沒有與我共飲那交杯酒。在我看來這些不過只是個用來取悅旁人的儀式而已，真正的夫妻是不是能夠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根本不在於蓋頭和交杯酒。

當多年以後，我獨坐閑庭靜待花落時方才明白，我與他其實最開始就算不得夫妻，因為他沒有為我掀起蓋頭，也沒有共飲過交杯酒。

只不過當時的我還小，尚且不明白這些道道兒。只因貪看他絕艷的容貌，便以為找到了如意郎君。

我的新婚之夜終究還是獨自度過的。

紫薇在綠蘿離開以後，伸出他玉筍般漂亮的指尖細細的描繪我的眉眼，最後停在唇瓣上輕輕來回撫動。

那時，他的目光繾綣而悠遠。

我總覺得他看的是我，又彷彿穿透我在看旁的什麼人。

他把我扣在胸前，俯在我頸子旁輕聲細喃，「你的名字帶個蕊，這蕊字有那麼多的心，不如以後我便叫你心兒，獨有我可以喚的心兒，如何。」

他的呼吸溫溫熱熱的噴在我頰邊和頸子上，激得我半邊身子都有些麻癢，接連打了兩個冷顫，想笑又笑不出，只諾諾地應了，「全憑殿下做主。」

「心兒乖，不要叫殿下，無外人在時你叫我龍兒可好，以後也這樣叫。」

我不肯。

紫薇雖然是條真龍，卻是睨睥天下眾生的天族太子，他的名諱尊貴得緊，真身更是貴不可言，豈容我只小桃花精整日掛在嘴上叫來叫去。真有哪天犯了大不敬之罪，是要被施灰飛煙滅之刑的。

他見我不肯，在自己的掌心呵了呵氣，便欲撓我的痒痒。

我自出生起就最怕癢，他趴在我頸邊呼吸幾次便弄得我麻癢難耐，若是上了手，我還不得渾身癱軟的摔在榻上嗎，那可就難看死了，忒損我花族三公主的好名聲。

「龍兒，龍兒，不要撓我的痒痒，我怕死了。」

「再叫，心兒乖，再叫幾聲，好久沒有聽到，我真是思念得緊。」

我不明白不過是個名字，有什麼值得思念。而他所思念的究竟是個名字，還是旁的什麼。

「龍兒，龍兒，龍兒......」

我聽話的迭聲叫着，他的整個人眼見着熱烈起來，眼底燃起兩團火，在我恍惚間猛然捕捉了我的唇。

被乍然奪了呼吸，我還未想好是閉上眼享受這片刻的溫存還是有點骨氣的將人推走，便有人急促的敲響我的房門，還有綠蘿焦急憤怒的阻止。

「太子殿下，我家主子的胸痛症發作得來勢洶洶，哭得都岔了音兒了，殿下快去看看吧。如此痛哭下去，婢子擔心，婢子擔心小殿下會，會，會」

那個婢子並沒有說會如何，我只覺一陣涼風掠過，屋子裏便只余我一人獨立於一片熱烈的紅色之中。

我再沒有心情去碰那半隻雞腿，靜靜的坐在喜榻上盯着不斷爆開的燭花兒，一動也未動。

我在等。

等他處理完事情重新回到我的宮裏，與我共此一夜。

然而，我坐得腰酸背痛，他仍未曾迴轉。

天將亮時，兒臂粗細的龍鳳燭終於燃盡，我的心隨着熄滅的燭火漸漸發涼。

綠蘿端著熱水盆子推門進來，頂着酸桃子似的兩隻眼，噘著嘴巴，擰了熱氣騰騰的帕子遞給我擦臉，「一會兒要去給天帝天後敬茶，公主的臉色可不太好，先蒸蒸臉罷，去去乏。」

我接過帕子細細的擦拭，淡淡的桃花香氣在鼻尖縈繞，彷彿又回到我生長的桃花源，阿娘坐在不遠處的榻上，笑眯眯的看着我梳妝打扮。

鼻子有些發酸。

將將離開阿娘阿爹身邊一日的功夫，我便想念得緊。

綠蘿那小丫頭也不知道錯了哪根筋，竟然紅着眼睛抹眼淚，委屈得不行，「我家三公主是何等尊貴的呢，竟被天族如此渺視。被封個側妃就罷了，連洞房花燭都是一人獨過。若是王上王後知道了，怕是會一桿長槍殺將過來，為三公主討個公道。再不計也要修書一封，好生的問問那天帝，究竟把我花族置於何地，竟做得出此等羞辱行徑。」

我有些愕然，不知小丫頭突如其來的口誅筆伐所為哪般。太子一夜未歸這件事，我確有不適，卻也未曾到綠蘿說的那般嚴重。

那時我並不明白，一個女子嫁了人卻獨守洞房其實是將自己和娘家的臉丟到天上地下到處都是的。

天帝攜天後坐在靈宵寶殿的赤金座上，萬分慈愛的接過我手中的茶盞啜了一口，將我扶起來，「素聞花族王上家教有方，今日算是見識了。桃側妃不僅懂事乖巧，長得也甚是好看。五兒能得此佳婦，真是我天族的福氣。」

「得是，來，蕊兒，母後為你引見引見。你也知道，五兒至今未立正妃，如今殿下坐着的都是他的側妃。不過你放心，你是太子府中第一側妃，她們斷斷越不過你去。這是玉側妃，這是......」

隨着母后的一一引見，我驚訝的發現，太子紫薇竟然已經納了七八位有名位的側妃，那些入不得廳堂的貼身侍婢還不知道有多少。

「母後有所不知，昨夜玉妹妹舊疾突發，聽說是痛得涕淚橫流，太子殿下守了一整夜方才好轉。桃妹妹將將來到天界便獨守洞房，雖說妹妹賢德未說什麼，可若是傳到花族王上王后那裏，恐會影響兩族的和睦。」

我大驚，天後聞言亦是大驚。

我驚訝的是，發生在我太辰宮中的事情，這位什麼側妃姐姐是如何知曉的。

天後驚的大約是我受了獨守洞房的委屈卻居然未有一句怨言，深覺我的無用吧。

「哎喲，我的好蕊兒竟受了如此委屈嗎，真是心疼死母后了。快宣小五過來，本座可是要為蕊兒討個公道的。」

我不在意什麼公道不公道，因為我知道，這世上從沒有什麼真正的公道。如果有，我就不會一無所知的被嫁到天族來。雖說留在桃花源我最後的歸宿很可能是青松，但平平淡淡的日子未必比這天界波雲詭譎的日子要差。

是的，我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