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干小劇場·人到中年

不相干小劇場·人到中年

不相干小劇場·人到中年

修改另一本書改到頭大,寫個短故事放鬆一下,結果「內容不適合發表」,放到番外給大家看着玩吧。

(一)

2024年2月5日,農曆臘月26,再過3天,就是除夕了。

官方假期從初一開始放,但實際上,很多單位並不會嚴格卡著點放假。國人重視春節,通常情況下,只要安排好工作,提前兩三天甚至更長時間返鄉都是可以的。

劉楚晴工作的某部委下屬的事業單位,就給了員工這樣的自由度。

從2月3日開始,陸陸續續就有員工提前放假了,只需要部門主管同意就行。

而劉楚晴,就是那個負責同意的部門主任。

今天,辦公室的員工就少了一半,明天,會更少。

這不,下班的時候,又有同事來跟她告別了。

梳着馬尾辮的年輕姑娘石圓圓,大家都叫她小石頭,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跟她說:「劉老師,我明天就不過來了,明天上午的火車票。提前給您拜個早年,祝您春節愉快!咱們節后見嘍~」

小石頭語氣歡快,神采飛揚。而就在昨天中午,飯後閑聊的時候,她還跟劉楚晴抱怨,春節回家過年的成本太高了,來回的火車票不算,單說回家以後需要給親戚家的小孩子發的壓歲錢,加起來就要好幾千塊。

當時她還驚訝,「你這麼年輕,就要給人發壓歲錢了?」

小石頭誇張的嘆氣,說道:「雖然我還年輕,但是我已經是姑姑、姨媽了。我們那兒的人結婚早,我的表弟堂弟們都已經結婚生娃了,有的還不止一個呢,而且我也已經工作了,不給壓歲錢說不過去。我就算厚著臉皮不給,我爸媽也會逼着我給的。我已經在結婚方面落後大家了,要是給錢再不積極,我爸媽指不定會怎麼說我。」

劉楚晴啞然失笑,二十五六不嫁人就算落後了,那她四十不婚的算什麼?

她笑着開玩笑:「那春節就別回去了,等到放年假的時候再回去看望父母,能幫你省一大筆錢。」

小石頭搖搖頭,說道:「那怎麼行呢?過年的時候回去,意義是不一樣的。而且我男朋友肯定是要回去的,我要是不回去,一個人在這邊也很無聊。」

劉楚晴問她:「你男朋友過年期間會去你家拜訪你父母嗎?」

「不去。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和他結婚,所以不讓他過去。我爸媽還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呢,他們現在只是催着我找男朋友,要是見到了他,肯定就會催着我結婚了。」

劉楚晴被她的「狡詐」逗笑,又問她:「那你什麼時候能想好要不要嫁給他啊?」

小石頭往桌上一趴,說道:「三十歲吧。我現在就只談過這一個男朋友,就這樣結婚總覺得有點不甘心,萬一結了婚生了孩子發現他有很多毛病呢?到時候再離婚豈不是很麻煩。」

劉楚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自己的感情生活幾乎一片空白,連一碗雞湯都煲不出來。

現在,小石頭還是要興高采烈的回家過年了,不惜成本。

劉楚晴笑着祝她一路平安,又叮囑道:「路上注意安全,看好東西,晚回一兩天也沒事,提前打電話過來跟我說一聲,工作安排好就行。」

她面對這些小年輕,已經有了一種做長輩的感覺,不自覺的就會多說一兩句。

「好的,謝謝劉老師。我走了,再見。」

「再見。」

接下來,陸續又有幾個人跟她說再見,明天就不來上班了。

(二)

員工們陸續離去,大辦公室的燈熄滅了。

劉楚晴依然穩如泰山的坐在自己個人辦公室的辦公桌前。

年關將至,年終工作總結都已經做完了,年終獎也發了,她早就沒事了。但是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她最起碼也要耗到九點多再走。要不是擔心徹夜不歸她媽會殺到單位來找她,她恨不得住在辦公室里。

這會,她就在瀏覽風景圖片,點評人家的拍照技術,查看驢友們寫的旅遊日誌,思考着能去哪裏玩,可行性有多高。

突然,遠處傳來悲傷的歌聲,真人演唱:「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為何每個妹妹都嫁給眼淚~」

劉楚晴一口茶就噴在了電腦屏幕上。

年輕員工們都走了,這會還和她一樣耗在辦公室不走的,就是幾個和她一樣的中層,大家都是老同事了,甚至和單位高層也算是老同事,大家都熟,熟到一點包袱都不必有。等到下屬們走光了,就能在辦公室里發瘋。

比如這位唱歌的王麗英女士,白天還只是用電腦立體聲循環播放悲傷曲調,音量也控制在合理範圍內,大家只覺得氣氛壓抑,不會想太多,但等到大家一走,她就開始癲狂了。

「老王,老王,別唱了,不就是失戀了嗎?你又不是第一次,以前都是你甩人家,這回換人家甩你,多大點事啊?你甩人家的時候你唱,怎麼人家甩了你你還唱呢?」

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說的話一點也不好聽。也不能怪這位男同事,老王失戀的次數太多了。實在讓人沒辦法陪着她傷心。

王麗英每次失戀的反應,就是用悲情歌曲將自己和大家一起包圍。

王麗英也大聲嚷嚷:「滾!別惹我,老娘心情不好,誰惹我我就罵誰。」

又一個人笑着插話:「鬧什麼呢?也不怕人聽見,丟人不丟人?」

「我丟啥人啊,我不就是失戀了嗎?再說了,人都走光了,我還怕誰聽見啊?」

「我們不是人啊!還有,老王,你這整天不是戀愛就是失戀的,跟鬧着玩似的,你傷啥心啊?」

「你懂個屁!我每次戀愛都是認真的。」

劉楚晴把電腦屏幕收拾乾淨,坐在椅子上笑起來。

這位王麗英女士,也是位奇人。

大學畢業后的路線是這樣的:結婚——生娃——離婚——帶娃從三線城市到京城打拚——嫁人——給自己和娃都拿到了京城戶口——離婚——再婚——離婚——拿到一套房——戀愛——分手——官升一級——戀愛——分手——再升一級……

別看人家不停地結婚離婚戀愛分手,事業一點沒耽誤,從小科員升到現在,已經是個處級幹部了,放到地方上,那就跟縣長一個級別。

王女士比劉楚晴還大三歲,今年四十三,女兒已經上大學了,自己還是個小姑娘心態,看着年輕,打扮時髦,身材特別棒,雖然長相有點普通,但架不住人家自信爆棚,氣場兩米八,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天天下班去約會。

戀愛和失戀,都是常態。

劉楚晴正就著老王的悲傷戀歌笑着瀏覽旅遊信息,就聽見歌聲和談話聲都沒有了,噠噠噠的皮鞋聲逐漸靠近。

她趕緊收斂了笑容,換了個嚴肅臉。

聽這聲音,老王來找她了。

(三)

果然,幾秒鐘后,王麗英出現在她辦公室門口。

「老劉,幹嗎呢?我心情不好,來來來,咱們一起聊會天。我無聊死了。」

對於王女士來說,沒有會可約的夜晚,就得找人小聚一下。

「來了。」

劉楚晴關掉屏幕,起身跟着她出門,還沒忘了抄上自己的保溫杯。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里泡枸杞。

她的水杯里泡的是大雜燴,裏面有枸杞、菊花、金銀花、玫瑰花、黃芪、麥冬、刺梨,還有幾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她都記不清是什麼,除了刺梨是在網上買的,其他都是她媽在醫院開的,醫生跟她說,每天抓點泡水喝,養生的。

她媽將醫生的話當聖旨聽,不但自己泡了喝,還每天早上給她泡好一杯,讓她帶到辦公室喝。

劉楚晴在結婚的事情上和她媽犟了好多年,心裏也覺得有點對不住老太太,在這些無傷大雅的事情上,就願意稍微順着她點。

雖然這麼多東西泡出來的水,味道是真的不咋地。

她跟着王麗英來到她的辦公室,剛才說話的兩位男士已經在這兒坐着了。

「小劉,快坐,你怎麼又拎着你的保溫杯,你這也沒到需要養生的時候啊!你看我,我比你們大好幾歲,都還沒養生呢。」

說話的是辦公室的江主任,也就是那位笑着說「丟不丟人」的男士。

劉楚晴笑道:「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媽盯得緊,不喝不行。」

「你也太實在了,你不會倒了啊。」

這是那位粗獷男士,另一個部門的主任,姓馬,年紀比劉楚晴小個三四歲的樣子。

「我這不是不想浪費水嗎。」

馬主任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說道:「劉主任就是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了。」

王麗英問道:「都還沒吃飯吧?我點外賣了啊,燒烤啤酒,吃多少串趕緊報給我。」

江主任笑道:「你就看着點吧,大晚上的,隨便吃點就行。」

劉楚晴說道:「啤酒別點我的,我今天開車了。」

王麗英表示:「誰沒開啊?我們也開了,等會叫代駕!陪我喝點。」

劉楚晴:「……」

她想說她回家以後會被她媽查崗,喝酒這種事回去就是一頓嘮叨,但是想了想,算了,嘮叨就嘮叨吧。

她偶爾也是想喝兩杯的。

(四)

等外賣的工夫,江主任端著杯子灌了一杯咖啡,然後起身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江主任是個咖啡簍子,辦公室里放着咖啡機,隨身帶着掛耳咖啡,走到哪兒喝到哪兒。

馬主任表示:「江主任,你失眠真的一點不冤枉,你不失眠誰失眠,你這一天喝了多少杯咖啡了?」

江主任笑呵呵的道:「沒辦法,我靠它續命。」

「不是,你現在喝咖啡,你晚上肯定睡不着啊。」

「我是先失眠,然後才不得不喝咖啡的。晚上睡不着,白天沒精神,就養成了喝咖啡的習慣,然後就惡性循環。我跟你們說,放假在家的時候,我試過不喝咖啡,那滋味更不好受,依然是睡不着,白天還特別萎靡,還不如喝呢。反正都是睡不着,喝了咖啡我白天還能精神點。」

劉楚晴瞄了眼江主任堪比國寶的大黑眼圈,問道:「您沒去醫院瞧瞧啊?」

「不去!去了那兒沒病也給我整出病來。我的好幾個哥們,給我介紹了好幾個有名的老中醫,光吃中藥我就吃了多少,一點用沒有。」

王麗英說道:「你去大醫院好好看看,吃中藥沒用那說明沒對症啊。」

江主任固執道:「不去。好人誰去醫院啊?去了就擱那兒。」

劉楚晴心道,江主任這心態和她爸差不多,害怕去醫院,就怕查出點什麼毛病來。現在不去檢查,還能裝不知道。

說白了,都是自欺欺人。

聊著天,江主任還抽出一根煙,問劉楚晴:「小劉,我抽一根?」

劉楚晴點點頭:「您抽吧,一根兩根的,我還能接受。」

馬主任和王麗英也緊隨其後,各自點了一根煙。

王麗英站起身,說道:「我去把窗戶打開點。散散味。」

早些年公共場所沒有禁煙的時候,劉楚晴那時候還是個普通職員,在大辦公室工作,辦公室里好多抽煙的同事,天天吞雲吐霧,她每天回家都感覺自己被腌入味了,頭髮絲上都是煙味。

後來公共場所禁煙,辦公室也出了新政策,抽煙可以,出去抽,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這種坐在辦公室里聞煙味的日子,已經久違了。

抽著煙,王麗英又勸江主任:「老江,你真的要抽時間去醫院瞧一瞧。你這眼睛都快沒法看了。你別不當回事,你現在剛50歲,你兒子還在讀研究生,以後還得工作、結婚、生孩子,你事多著呢。你要是不好好保養,以後怎麼當爺爺啊?」

馬主任說道:「就是,說不定就是一點小毛病,吃幾片葯就好了。」

江主任抽著煙,皺着眉,說到:「再說吧。」

他是真的有點害怕去醫院。但他也是真的害怕自己會早死。畢竟他又當爹又當媽拉扯大的兒子還沒有真正自立,他還得接着管。

江主任早些年和妻子離婚,妻子去了國外,從此杳無音信,他一個人帶着兒子,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選擇不再婚,結果,孩子該叛逆還是叛逆。而且,早些年離婚還不像現在這麼普遍,單親家庭的孩子容易遇到各種問題,來自小孩子的「單純的惡」,來自大人自以為好心實則是爛好心的關懷,都容易讓孩子逆反。

他後來又花大力氣和叛逆的兒子鬥爭、和解,以至於心力交瘁。

失眠,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毛病。

(五)

馬主任抽著煙,突然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我來年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江主任笑道:「你有什麼不好過的,你才多大?咱們幾個,你是最年輕的。」

「年輕啥呀!我現在37,離婚,帶着個3歲的孩子。關鍵是我兒子現在就開始叛逆了。」

王麗英作為一個娃媽,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她反駁道:「三歲的孩子那不叫叛逆,那頂多是有點淘氣,不是什麼大問題。」

馬主任說:「他在幼兒園裏,故意和小朋友打架,讓老師給我打電話,後來老師管的緊了,打不了架了,他就不上廁所,尿褲子也就算了,他還故意在褲子裏大便。人家老師又給我打電話。我帶他出去玩,他看到路上有賣小雞的,就非買不可,我給他買了,回家以後,沒一會就被他玩死了。」

劉楚晴說道:「可能是下手沒輕沒重?」

3歲的孩子,劉楚晴還不至於用「反社會人格」、「天生壞種」這樣的詞來揣測他。

馬主任一臉頹廢:「不是,他故意的,我看的出來。」

這下子,大家也都沉默了。

劉楚晴問道:「那他以前也這樣嗎?」

「不是,就最近這段時間。」

劉楚晴又問道:「那這段時間你們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馬主任想了想,突然拍了下腦門,說道:「我知道了,從我相親開始的,自從我相了一次親,他就開始這樣了。」

馬主任越說越懊惱,啪啪的拍打自己的腦門:「我怎麼早沒想到呢。哎喲!早想到不就早解決了嗎?」

王麗英說道:「你瞧瞧,小孩子突然變化,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得好好找找原因,不要輕易給孩子下定義。你相親這事,讓孩子沒了安全感,他做這麼多,可能都是想引起你的關注罷了。我女兒小時候有一陣也這樣,但是後來就好了。因為她明白,不管我談幾次戀愛、結幾次婚,她都是我唯一的女兒,誰也取代不了她。丈夫和男朋友可以換,只有她是永恆不變的。」

馬主任掐滅了煙,對着劉楚晴和王麗英拱手:「謝謝二位姐姐,對不住,我先回去了。我得回去跟孩子好好溝通溝通。」

「快走吧。」

王麗英擺着手趕人。

等到馬主任走了,江主任問她:「你說你這也挺隨和的,怎麼對待你手下那些小孩就那麼暴躁呢?我隔着樓梯間都聽見了,今天你又在辦公室里罵人,你們辦公室的人被你訓的跟三孫子一樣,都跑到我們那邊去躲著了。」

劉楚晴也說道:「還有倆跑到我們那邊哭了一鼻子。」

王麗英嗤笑一聲:「本事不大,情緒不小。幹啥啥不行,還指望我對他們好聲好氣呢?就他們的工作質量,我要是不罵他們出出氣,我早晚心梗。」

劉楚晴笑道:「現在好了,你罵完了人,你不心梗了,換他們心梗了。」

王麗英冷哼:「別人心梗和自己心梗,你選哪個?」

劉楚晴一頓,隨即又笑起來,沒再說話。

王麗英數落她:「不是我說你,老劉,你就是太好說話了。所以你忙、你累,因為你除了自己的工作,還要整天跟在他們後面幫忙擦屁股。你就多餘干這些!干不好你就訓他們,讓他們干好了為止,你幹嗎要爛好心幫忙呢?你幹了,他們領情還好,就怕他們不領情,還在背後罵你傻。」

劉楚晴:「……」

別說,好像還真有人說過她傻。

(六)

沒等劉楚晴再說什麼,屋子裏又進來一個人,填補了馬主任的空缺。

江主任笑道:「老趙,你怎麼這個點來了?」

這位是副秘書長。江湖人稱老趙,但是劉楚晴一向管他叫趙秘書長。他今天沒來單位,據說是有事,結果下班的時候反倒來了。

「我就猜到你們幾個還在。」

三個人:「……」

有家有室的都回家了,剩下的都是「問題中年」,有家不想回的那種。

老趙接着嘚啵:「走走走,我請你們吃晚飯。我眼睛已經完全恢復了,多虧了小劉提醒我,這事得請她吃飯表示感謝,你倆作陪。」

劉楚晴笑道:「您太客氣了。」

王麗英表示:「你改天再請吧,我外賣都要到了。正好點的多,你也一起吃吧。」

說着,她就走到了門口,主動說道:「姓王,尾號1102.」

「哦,好的,姐。」

外賣小哥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她,又加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

劉楚晴幫着把烤串拿了出來,屋子裏立刻就充盈著燒烤的香氣。

「老趙,你現在能吃辣嗎?」

「沒問題。」

趙秘書長拿起烤串就開擼,一點不客氣。

要說起他的眼睛,那可是個超級好笑的事情。

老趙的眼睛眼底脫落,他去了最好的眼科醫院,還走關係找了一位國外回來的主任專家,通過熟人給人家遞了個大紅包,約了手術。

手術后,他的眼睛是怎麼看怎麼彆扭。但是大家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知道該怎麼說,就這麼彆扭了好幾個月。

直到一個月前,他們幾個人一起吃午飯,劉楚晴正好坐在他的對面。

老趙跟她說話,但是眼睛卻斜視旁邊,等他明明應該看旁邊的時候,他的眼睛卻看着劉楚晴。

當時劉楚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道:「趙秘書長,您的眼睛是歪了吧?」

一語中的!

大家全都恍然大悟,難怪老趙的眼睛看着那麼彆扭呢,可不就是歪了嗎?老趙變成了斜眼!

後來,劉楚晴給他出主意:「你再去那個眼科醫院瞧瞧,您也別私下找人,就正常掛號,正常看病,看醫生怎麼說。」

結果,就是一切順利,一個小手術,老趙的眼睛就治好了。

當時老趙的表情很複雜,他問給他做手術的醫生:「這手術難嗎?」

醫生表示:「這就是個小手術,有什麼難的?我們醫院隨便一個大夫就能做。」

所以老趙一邊擼串一邊推測,他把紅包給了熟人,可能熟人沒把紅包給大夫,或者是熟人只給了一部分,太少了,讓大夫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反倒是不想好好給他治了。

江主任笑道:「你想這些沒意義,現在治好了就行了。」

王麗英補刀:「也不過就是多花了幾倍的錢而已,就當買教訓了。」

老趙頓時覺得手裏的烤串不香了。

(七)

幾個人一邊喝啤酒一邊擼串一邊閑聊一邊互相安慰,不斷喝到別人灌來的雞湯同時給別人灌雞湯,就著別人的糟心事下飯,漸漸地,好像就把自己治癒了。

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無奈。

九點鐘,劉楚晴準點起身,說道:「我該走了,再不走,一會我媽就殺過來了。」

王麗英差點笑死,說道:「要不你試試,總聽你說,但我們還沒見過老太太呢。」

劉楚晴笑道:「還是別了。我家老太太也六十多歲的人了,一堆慢性病,大晚上的,別折騰她了。」

「得了,那你趕緊回去吧。別忘了叫代駕。」

「我直接叫了輛車,我的車就不開了,明天再開回去。」

劉楚晴拿起保溫杯,回到自己辦公室拿上包,關電腦關電源關燈一條龍,然後撞上門坐電梯下了樓。

這會的寫字樓幾乎沒人了,安靜的有點滲人。

下了樓,司機也正好抵達。

年輕小夥子,開着一輛斯特拉。

劉楚晴坐上車,整個人往後一靠,通過全景天窗看着天空,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無比寂寥的情緒。

回到家,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劉楚晴是京城本地人,重點大學畢業,曾經,她是父母的驕傲,但是,隨着她年齡越來越大,卻堅持不肯結婚,她已經成了父母全部哀愁的來源。

曾經,她的父母在親戚朋友中非常活躍,現在,幾乎進入了「自閉模式」,就怕別人問他們為什麼女兒不結婚。

早幾年,她曾經見過父母「病急亂投醫」,跟他們的熟人聊天的時候,說話都是這樣的:「咱家你大侄女多大了你知道嗎?你做叔叔的,怎麼就不知道給張羅張羅呢?這孩子都快40了,到現在都還沒着落,以後我們老兩口子都不敢閉眼!等我倆走了,就剩下她一個人,可怎麼辦才好啊!我要不是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住再出點什麼事,我真的要把她趕出去!」

說這話的時候,她媽因為發愁,腮幫子腫的老高,一看就是愁壞了。

對方驚訝:「大侄女這條件還能找不到對象?工作好,長得好,找對象有什麼難的?」

「可她就是找不到啊。」

「那肯定是你們要求太高了。」

老太太不說話了。

在她的努力之下,大家都知道她家女兒嫁不出去,還真有不少人來介紹,有的是水管工、有的是廚師,還有外賣小哥、離異帶娃男士,但是老太太一聽這些,直接就是一句:「這不合適吧?」

是的,在她心裏,她女兒當然得配個條件好的。她家閨女長得好,學歷高,工作好,她家條件也不差,有車有房,她和老頭子一個月加起來一萬幾千塊的退休金,都有醫保,以後也不會成為女兒的拖累,憑什麼要讓女兒降低身價配個這麼一般的?

在這一點上,劉楚晴還是很感激老媽的,沒有因為催婚就隨隨便便給她配一個。

就是因為知道父母縱然折騰,但對她還是認真負責的,所以對於老媽這些操作,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明確說過,她不是嫁不出去,不是找不着對象,是她根本就不想找,不想嫁。

但是她媽根本不相信,覺得她這就是網上說的「強行挽尊」,能嫁出去誰會拖到40還不嫁呢。

(八)

這個時候的京城,已經不堵車了,路上一共花了不到二十分鐘,劉楚晴感到非常遺憾。

每年的春節,是他們家氣氛最壓抑的時候。在老一輩的傳統觀念里,過了年,又大了一歲,又會提醒他們,女兒的婚姻將會更難。

再加上,即便父母已經在親戚圈隱身,過年的時候也要走一遍,難免會被人問到臉上,讓他們又着急又難堪。

劉楚晴在樓下站了幾分鐘,才鼓足勇氣,進了樓門。

今天,她一定要把話和爸媽說清楚,以後,就不要再操心她的婚事了。

一進家門,就看見老爸老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玩手機。他爸的手機里是個中年大叔在分析俄羅斯和烏克蘭戰爭,說的有鼻子有眼,就跟普京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她媽手機里在播放「贅婿」小故事,好幾個尖酸刻薄的長輩在肆無忌憚的辱罵一個男人,還有一個文文弱弱的女人在邊上喊,「你們不要這樣說」、「你們怎麼能這麼說」……

「爸,媽,我回來了。」

她媽立刻把手機一扔,站了起來,問道:「怎麼今天這麼晚?吃飯了嗎?還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水果?」

一邊問一邊就走過去開了冰箱門,說道:「你先去換衣服洗手,我給你洗點水果。」

劉楚晴回到自己的房間,脫掉外套,換上居家服,然後去洗手。

等到流程走完,她媽洗乾淨的草莓已經擺在了桌子上。

劉楚晴也走過去坐在沙發上,和她媽擠在一起,一邊吃草莓一邊說:「單位有點事,下班晚了點,就和同事一起吃了飯回來的。」

老太太看了看她,發現她臉有點紅,就問道:「你喝酒了?」

劉楚晴喝酒上頭,哪怕是兩口啤酒,也會臉紅。

「喝了兩罐啤酒。」

喝的不多,老太太也沒再說話。

老頭問道:「你同事也都這麼晚不回家?家裏人不擔心啊。」

「爸,這才幾點,擔什麼心啊。」

「你八點不回來,我和你媽就擔心。」

劉楚晴:「……」

她拿起一個草莓直接塞老頭嘴裏了。

劉老頭嚼了兩下就吞了下去,忙着討伐她:「幹嗎?要堵我的嘴?」

「知道了您還說。」

「哼!我現在都不愛跟你說話了,平時該說10句的,我現在最多說兩句就閉嘴了。」

劉楚晴和老太太一起翻白眼,這老頭要是話少,世界上的其他老頭可能都是啞巴。

(九)

劉楚晴歪在沙發上吃了幾個草莓,琢磨著該怎麼攤牌。

就聽她媽主動開口了:「晴晴啊,你是真的不想結婚嗎?你跟媽說句實話,要是你想結婚,沒找到合適的,媽就繼續給你找。你要是真的不想結婚,媽就不給你張羅了。」

老頭戴着老花鏡,眼睛盯着手機,悄悄調小了音量,顯然,俄烏戰爭不如他女兒的婚事重要。

劉楚晴眼睛一亮,腦袋都快要點到地上了:「不想結不想結,是真的不想結。媽,以後別張羅了。我要是真的想嫁人,自己就找了,我是真的不想嫁。」

老太太嘆了口氣,又問道:「是你自己不想結,不是因為我之前說你那一次吧?」

劉楚晴笑着搖頭:「是我自己不想結,和誰都沒關係。還有,媽,您說的是哪一次?」

老太太笑了笑,說道:「沒啥,你不記得就算了。」

劉楚晴當然記得是哪一次,說起來,她早期不結婚,確實是因為她媽。

她上大學的時候,曾經談了一個男朋友,倆人同學,各方面都登對。大三的時候,一個周末,男朋友送她回家,倆人手牽手,被街坊大嬸看見了。

街坊大嬸就跟她媽說:「你閨女好像談朋友了,我看倆人牽着手,挺親密的。你可得給把好關。」

那天,劉楚晴挨了一頓罵。

老太太指着她的鼻子說:「我跟你說過沒有,26歲之前不許談戀愛,你是不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你現在談朋友,能有什麼結果?你知道畢業以後他去那兒嗎?你們能有結果嗎?」

當然了,實際上老太太罵的比這難聽10倍不止。

劉楚晴也賭氣,回去就和男朋友分手了。

大學期間的戀愛,分分合合都是常態。前男友畢業以後回了老家,踏踏實實的當了個公務員。後來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這些,她都是大學同學聚會的時候聽說的。

那人的事,她是一點不打聽。要是打聽了,說不定還有人覺得她舊情難忘呢。

此後,她就沒再談過戀愛了。一開始是賭氣,後來,參加了工作,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她變得特別務實,考慮的事情有很多,過了那個可以為愛不顧一切的階段,一點戀愛的衝動都沒有了。

這些她當然不會跟老太太說,免得她老人家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反正現在,不結婚就是她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老頭終於關了手機,說道:「既然你不想結婚,那就要把以後養老的事安排好了,別到時候抓瞎。你的工資要攢一部分,別都花了。我和你媽也給你攢點。」

「爸,我攢著呢,我又不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的人。」

「你還不是呢?你相機鏡頭買了多少了?」

「我不就那麼點愛好嗎?」

老頭不說話了。劉楚晴又補充道:「現在人的壽命都變長了,據說活到一百都跟玩似的,一點不費勁。你倆就好好考慮自己吧,還有幾十年呢,怎麼能過的開心點就怎麼過。錢不夠花跟我要。」

她拍著胸脯大包大攬。

老頭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不屑道:「我們指望你?」

老太太踢他一腳:「可不就得指望她!你別胡扯了,該幹嘛幹嗎去吧。」

老頭站起來,氣哼哼的回了房間。過了兩秒又探出頭來:「不結婚你就多交朋友,壽命那麼長,整天就知道工作有什麼意思,以後沒人陪孤孤單單的。你沒事就出去玩,跟朋友一起玩,熱鬧點。我聽說有那個什麼攝影俱樂部,你也加一個,跟人家一起去拍照。」

說不定還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就突然想結婚了呢。

劉楚晴哭窮:「爸,人家攝影俱樂部的人用的器材太好了,我那些可比不上,我不去。」

劉老頭又走了出來:「多少錢?我給你出,你買個好的,跟他們一起玩。」

劉楚晴靠在老媽身上嘎嘎樂,老頭知道自己上當了,氣哼哼的又走了。

(十)

客廳里就剩下了母女倆。

劉楚晴問她媽:「你們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想不通還能怎麼着啊?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也不做那惡人了。」

這話劉楚晴不信。

她繼續套話:「你們今天出門了?」

「嗯。去走親戚了。你大表叔身體不好了,癌症,他女兒和女婿分居了,沒離,也跟離了差不多。外孫女抑鬱症,現在連學都上不了了。」

「他外孫女不是才上初中嗎?」

「初二。說是遇到了校園霸凌,幾個男孩總是欺負她,罵她胖的像豬。她媽找到學校,也找了那幾個孩子的家長,結果那幾個家長也不是東西,說什麼『本來就胖,還不能說了』,學校也不管。孩子在學校待不下去了。一提學校就受不了。現在休學了。以前挺活潑的,現在看見人也不說話,看着真可憐。」

劉楚晴問:「看醫生了嗎?」

她媽說:「不知道,我也沒敢問啊。出了這種事,他們家人肯定不好受,我要是一直追着問,顯得我幸災樂禍似的。」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劉媽又說道:「咱們小區里,有個女孩,嫁的是個外地來的小夥子,就住她家,跟入贅差不多,婚前看着還好好的,婚後就暴露本性了,也不去工作,就在家裏啃老丈人和丈母娘,還動手打人。倒沒聽說他打媳婦,但是他打他老丈人啊。說是已經打過好幾次了。」

劉楚晴:「那還等啥,離婚啊。不離就讓他們搬出去住。」

「老街坊也這麼說啊,但是他女兒不肯離。一說讓她離婚,那姑娘就說,『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女婿也是個混不吝,就是不走。兩口子心疼閨女,也不敢太得罪他。」

「他們心疼閨女,他閨女不心疼他們啊。」

「誰說不是呢。但是大家勸了,他們不聽,別人也沒辦法。之前還報過警呢,警察來了也就是調解,一點用沒有。」

劉楚晴表示:「還是他們心不夠狠。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劉媽說:「那還能怎麼着?那可是親閨女。」

「那也得看是個什麼樣的閨女。」

劉媽說道:「你不懂。」

頓了一下,她又說道:「七號樓老張家的閨女回來了,帶着她兒子。她男的死了。」

劉楚晴大吃一驚:「她不是才三十齣頭嗎?她丈夫還是部委公務員,怎麼就死了?」

「我聽說,是媳婦和老媽整天鬧,夾板氣受多了,突然就死了,連原因都沒查出來。」

「所以,看多了這樣不如意的婚姻,您和我爸就想通了?」

劉媽笑道:「可不是。這婚,還不如不結呢。寧肯不結,也別將就。你現在不想結,那就不結。等以後萬一你想結了,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那我肯定不會的。謝謝媽。」

劉楚晴摟着老媽的肩膀,親了一下她的臉。

老太太渾身寫滿嫌棄:「去去去,早點休息去吧。」

「好嘞。」

她也沒想到,困擾她多年的問題,一下子就解決了。她都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呢。

看來,幸福果然是要對比的。有別人的不幸襯托著,就顯得自己家的小日子還不錯。

洗完澡,她又竄到爸媽房間,倆人靠在床頭,一人抱着一個手機繼續刷視頻,看見她,臉上都寫着嫌棄:「你來幹嘛呀?」

她一屁股坐在床邊,嘿嘿笑道:「咱們今年過年出去玩吧。我也不找別人陪,就讓你倆陪着我。」

劉老頭口嫌體直:「你怎麼那麼膩歪人呢,我們不愛跟你一起玩。」

她撲到老太太懷裏告狀:「媽,你看我爸。」

老太太摸着她依然濕乎乎的頭髮,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了吹風機,插上電就給她吹頭髮。

在電吹風的嘈雜聲中,老太太的聲音依舊清晰:「別聽他胡說,他心裏不知道多高興呢。」

(十一)

第二天,劉楚晴依舊去了辦公室。

她決定了,今天就是她年前最後一天班,然後她就帶着老爸老媽出去玩。

她已經無心工作,一直都在查路線,查機票,查酒店,網上下單買東西,帶老人出門,要多準備點他們用的習慣的東西。

王麗英到她辦公室來串門,笑的滿面春風。

劉楚晴看了她一眼,問道:「什麼情況?」

「和好了。我昨天回家,他在我家樓下等我呢。我又仔細看了看他,覺得還是有點放不下,先處著吧。」

劉楚晴笑哈哈。

王麗英問她:「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也不錯?」

「我爸媽想通了,不再催婚了,我自由了。」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謝謝。」

「老江今天沒來,我剛才有事找他,給他打電話,你猜他幹嘛去了?」

「不會去醫院了吧?」

王麗英一拍手:「猜對了,終於去醫院做檢查了。他那黑眼圈,我都看不下去了。」

「肯定不是什麼大問題。早期失眠可能是壓力大,後面就是他自暴自棄的緣故了。」

「老馬今天也沒來,帶兒子去上海迪士尼了。」

「我明天也不來了。今天訂票,明天出發,帶我爸媽出去玩。」

「那我也不來了,都回家好好過年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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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當滿級大佬穿成小可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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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干小劇場·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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