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暗溝(1)

1.暗溝(1)

小日山直登將馮八挫子叫到憲兵隊,兩人密謀一件事,後來證明是件成功的事。先確定扮花子的是某綹子或是游擊隊的人,憲兵和警察決定不動他,放他出城,軍用物資倉庫佈置成一張大網,張網等待獵物。憲兵隊希望是一綹鬍子,\"蓋頭計劃\"需要鬍子來撞網,捉到魚,問魚肯不肯聽捕獵者的話。\"太君,放走他,不啻放虎歸山。\"馮八挫子說。\"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麼能來掉陷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草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麼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一顆人頭,\"蓋頭計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矚託揮了作用,及時將一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貴堂的報送過來。\"報很有價值。\"角山榮高興,用一句鬍子黑話調侃說,\"嗨,想娘家的人,來了舅舅。\"\"矚託說他對軍用倉庫上心,來偵察無疑。\"小日山直登說。\"他們要進倉庫,放他們進來,然後關門打瞎子。\"角山榮說句地道的關東話。馮八矬子自然不清楚憲兵的計劃,略有些憂慮。見小日山直登如此胸有成竹,順說話,他很聰明。關於鬍子天狗綹子搶劫日軍倉庫的故事,作者已在一部書中講過,重複令人倒胃口,為沒看過那本書的人對那個故事粗略了解,敘述如下:草頭子已摸清軍用貨場的守備況,大約十人左右,由曹長谷川英一指揮,配備一挺機槍,只要控制住那座碉堡,進入貨場倉庫沒問題。\"拿到這批棉裝,尤其是鞋,弟兄們今年過冬沒問題啦。\"天狗大櫃徐德成說,去搶日軍倉庫物資的決定,再三考慮後作出的。本來亮子裏鎮上有幾家棉衣鋪,只是軍警看得太嚴,難運出城,這才決定冒這個險。\"俗話說不狠不吃粉,一就手多弄點,夠穿它幾年的。\"草頭子有些貪楚說。\"這批軍用物資是不是已到貨場?\"\"落地了,大哥,我們要抓緊,一旦運走……\"\"二弟,去多少人合適?\"\"加我二十個弟兄足以夠用。\"\"我也去。\"徐德成說,一想去搶日本人,他興奮不已。上山為匪以來,踢坷垃(攻土窯)打響窯(有槍護院大戶)數十次,哪次都沒有像這次讓他躍躍欲試。\"大哥,\"草頭子勸阻說,\"七八十人在家,我倆不留下一人照眼不成,我帶隊去就行了。\"徐德成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什麼說:\"你是考慮此次行動危險性很大,擔心我……越是這樣我越該去。\"\"大哥,還是我去!\"草頭子最後說服了大當家的留下守天窯子(山寨\\那夜月亮緒低落,灰暗的一張臉,大地漆黑一片。草頭子策馬在先,二十匹快馬平治向前。遠處有燈光閃爍,可聞蒸汽機火車的轟鳴聲。前面探路的鬍子停下來,待後面的人走近。\"二爺,舉嘴子他們的大車已經進到民用貨場里。\"頂浪子報告況。\"弟兄們,已經接近貨場,把高腳子(馬)拴在樹上,我們步行過去。\"草頭子出命令。鬍子們鑽進一片茂密的樹林子中。火車站貨場的鐵大門緊閉,周遭靜悄悄,碉堡站崗的一個日軍士兵來回走動。草頭子帶鬍子移近貨場門口,命頂浪子向碉堡摸去,他迅捷來到碉堡下,故意弄出一聲響動。站崗的日軍探頭朝下望,鬍子飛刀刺中他,屍體大頭瓦(栽)下來。頂浪子甩抓鈎,攀向碉堡。很快,貨場鐵門從裏向外打開,草頭子率人立即衝進去。哐啷!鐵大門從外面猛然關上。\"不好。\"草頭子說道。探照燈驟然大開,照亮整個貨場。制高點處,日軍、警察的一挺挺機槍對準鬍子,憲兵隊長角山榮向站在身邊馮/矬子交代什麼。\"你們已成瓮中之瞥,插翅難逃,是乖乖放下武器,還是反抗,你們立馬做出回答。\"馮八矬子叉著腰,狐假虎威道。\"二爺,咋辦?\"頂浪子問草頭子。\"我們在他們的射程之中,\"草頭子看明不利處境道,\"響馬殼(包圍八和他們打,溜子海〈風險大\"咋辦?\"頂浪子問。\"看風〈觀形勢氕\"草頭子鎮靜下來。\"我拍五聲巴掌,最後一聲就開槍。\"馮八挫子緊逼道。啪!啪!啪!形勢所迫,草頭子決定投降,帶頭扔下手槍,眾鬍子紛紛交了槍。日軍、警察從各個角落衝出,捆住鬍子。鬍子被押回憲兵隊部,躲在倉庫外的舉嘴子,連夜跑回老巢報信。\"大爺,二爺他們……\"\"落人陷阱?\"徐德成一愣,弟兄們中了埋伏。一槍沒響,他們捆了二爺他們。他沉思片刻問:\"一槍沒響?\"\"是啊……\"舉嘴子道,\"鬼子、警察押著二爺他們去了鎮里。\"如果不是富貴堂的花子給日本人做矚託,這個與本部書關係不大的故事講它顯得多餘。既然講了,就要有頭有尾,簡單地說,幫落子為憲兵提供了報,使天狗綹子落入陷阱,後來假降被編成特混騎兵隊,後來藉機消滅了日本憲兵隊,後來還有故事生。我們繼續講述花子房。冬天似乎藏在白狼山,什麼時候走進山下的古鎮,憑心一樂。這一年冬天是在夜間突然而至。富貴堂給白雪棉被一樣捂嚴,花子房成了雪洞。最先現的是一隻狗,花子房十幾名軟桿,他們靠狗領路上街乞討,因此花子房不缺狗。汪汪!開始一隻狗叫,爾後幾隻狗咬成一片。一個軟桿爬起來,摸索著下炕,推門卻不開,像似在外邊給掩上。他喊叫,驚醒的花子們現,雪將房門埋住,積雪齊腰深,同窗戶台平行了。\"從窗戶爬出去!\"龍虱子和花子一起睡連二大炕,按照丐幫,作為二筐頭,他有個單間,卻不願住,經常跑來跟眾花子一鋪炕上骨碌,你別往同花子打成一片上想,完全圖個熱鬧。花子房的大炕是個小社會,住的不都是花子,經常有無家可歸者來投宿,他們的身份神秘,有被官府追捕的犯人,有出家的僧道,躲債的,瘸老病瞎的,總之各色人等,如有江湖藝人,還能聽到小曲什麼的。冬天窗戶封著,窗縫糊嚴,打開真費些事,大雪封死堵住,唯一能夠出去的只有窗戶。兩個花子爬出去,他們掉進雪窠子,僅露出個頭。捂扎(鼓搗)半天,房門打開,眾花子給龍虱子轟出去,他指揮道:\"先扒開所有的門!\"黃杆子聽見鐵杴貧雪的聲音,窗戶上了很厚的冰霜,望不見外面,他想是下雪,但沒想到雪下得有多大。\"老二哥,\"龍虱子進來,一身寒氣帶着雪,說,\"雪下得太大啦!堵死房門。\"\"今冬雪下的早,\"黃杆子說,\"照理說天氣沒大冷,雪占不住(融化夂\"\"也不好說,前年那場大雪冬月十幾下的,轉年春起(開春)才化。\"龍虱子說,他們都經歷了那場幾十年罕見的大雪。花子頭們談天氣,有着特別的意義。花子房怕冬天,取暖以拾來的柴禾為主,也有干牛糞,巨大的筒子房,干燒不熱乎。花子穿的衣服大窟窿小眼的,也怕冬天,抗不住風寒,儘管掌柜黃杆子給他們做些衣服,也不是夏有單,冬有棉。因此,花子不是無冬四夏都外出,大雪的日子,外出討要的次數少啦。\"鎮上有人放鞭炮。\"龍虱子婉轉提話道。非年非節放鞭炮,紅白事,買賣店鋪開業慶典才放鞭炮。喜慶是花子討要的機會,多年的傳統,操辦事的人打花子房的單兒,掌柜在邀請之列,大紅的請柬會送上門來。這個傳統正在被打破,花子王感覺到了,黃杆子說:\"整治了雜貨鋪的周老闆,棺材鋪的耿老闆……沒效果。\"\"他倆只是個長蛇短鈎的商人,整治他們自然效果不大,殺雞給猴看不成,要直接殺猴,猴才會怕。\"\"猴?\"\"猴!\"黃杆子覺得落子頭說的有道理,在三江社會上,雜貨鋪、棺材鋪算不上雞,充其量是個老鴰,殺他們猴子根本不會怕,得找到只猴子殺,他也一直在等猴子出現。\"根兒在官府的態度,他們的臉色很打緊。\"龍虱子看得很透,富貴堂冷清沒人邀請,根源在縣府,章縣長敵視花子房的態度像這場大雪,覆蓋了三江,一日不融化,富貴堂的日子難過一天,\"咋能整整章飛騰呢?\"\"他是縣長。\"黃杆子說出難度。縣長權力不而喻,跟他鬥富貴堂弱勢。當然仇恨這東西,不會因你是石頭我是卵而消失,或許,就看到你是石頭,卵也要抱死一拼,結果卵想到了。\"不整他啦?\"落子頭問。\"整,一定整,\"黃杆子說出決心和必要性,\"不整,咱富貴堂的日子咋過。兄弟,不整,咱沒活路。\"\"整!\"龍虱子說得咬牙切齒。黃杆子安排了近期乞丐們的活動,本着天天派人出去,單崩(單個)討要,讓亮子裏的人見到花子的身影,目的叫人們想到富貴堂的存在,免得忽略。落子頭理解單崩的意思,單個花子出去,安排\"靠死扇的\"出去最個划房佳。死扇怎麼靠?一個女花子到你家去,身靠門框,什麼都不說,你給錢走人,不給死個丁(死死地)站着,靠,靠到你給錢為止。冬天花子也不是無所作為,富貴堂守着黃土坑,黃土坑是法場,每年冬天都處決犯人,得財的機會隨着槍聲來臨。\"那天馮八挫子來,我忘問今年冬天出不出紅差(斬人氕\"黃杆子說,然後又說,\"紅差年年出。\"死囚很少過去年,押在監獄里要給他們吃給他們喝,年終歲尾都要清除一批。\"馮八挫子來幹什麼?\"落子頭問。\"能有啥好事,打聽王警尉在咱們這兒打麻將的事。\"黃杆子說,\"看樣子警察要自裁骨肉。\"\"已經裁啦。\"\"裁啦。\"王警尉因賭博被撤了職,最慘的是夫人將家產洗劫一空,棄他而去,連個窩都沒剩下。落子頭到山上揀柴禾遇見他,形是這樣的。龍虱子揀了一捆干樹枝子,夕陽將他送下山。路旁一座新墳土被扒開,穿着裝老衣服(壽衣)的屍體橫在墳前。起先他以為是狐狸,那個靈性動物以墳為穴,將屍體弄出來,顯然不是狐狸所為。花子冬天掘開墳地,將棺材的后堵打開,拽出屍骨,自己躺在裏邊,花子睡在棺材裏死去,真是幸運,獲得一副棺材。\"誰?\"龍虱子帶着疑問走過去,見到一隻腳,活人在墳窟窿里無疑,如果他是花子,八成是大煙鬼,他大聲問。腳動彈一下,人未爬出來。\"你是誰呀?\"龍虱子再次問。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蛆一樣爬出來,龍虱子見了大吃一驚道:\"是你啊!王警尉。\"王警尉奇怪地笑,臉上最明亮的地方是牙齒。\"真的是你。\"他再次笑,證明自己是王警尉,表明已經做了花子。黃杆子想到王警尉要受到處分,沒想到懲罰如此重,不就是玩玩牌,幹嗎擼了警察?某種政治的犧牲品,說某個陰謀的犧牲品也成。舊時代的官場,遭此劫難的冤屈者不勝枚舉。他望眼窗外,憐憫道:\"大雪荒天的,睡在墳里凍不死啊!\"\"懸(危險x\"\"我們是牌友……兄弟,你去問問他,願意到富貴堂來,過來吧。\"\"他是警察啊!\"龍虱子說。一個警察,警尉非普通警察,雖然落魄,住花子房他肯嗎?\"你問過他?\"\"沒有,我這麼想。\"\"你去問問他。\"黃杆子說。大雪過後第三天,處決犯人的消息傳到花子房,日子準確,臘月初六,殺幾個人,數沒弄准,有說三個,還有說五個,這年頭殺人像殺只雞,你千萬別大驚小怪。花子關心的是被處決的人用不用看護,用不用埋葬,用不用洗臉,關乎到收益。\"兄弟,做好準備。\"黃杆子吩咐道。干這類活兒輕車熟路,年年都干,它是花子房固定收入之一。官衙殺人,花子有四件事可做,一是看護屍體,二是埋葬,三是整容,有時埋葬包括整容,即為死者洗臉。第四件事是近年增加的服務項目,因為東北喪葬的風俗號喪,亡者後人親屬多,號喪不成問題,亡者身後不興旺的,為裝臉面,僱人代哭。幫落子會哭,哭得像,哭得人家滿意。哭也能掙到錢,黃杆子看到商機,在花子中挑選眼窩子淺的,稍加訓練,一支哭喪隊組成了,由幫落子劉大愣領頭。\"唱手哭得最打動人心。\"龍虱子說。悲傷本來藏起來,無意讓龍虱子給喊叫出來,黃杆子頓時聽見熟悉的哭聲,有轍有韻,氣氛渲染得濃厚。\"再也聽不到她的哭聲啦。\"黃杆子惋惜道。人活在世上一回,留下什麼東西都值得懷念,笑也好,哭也罷,對懷念來說,意義相同。\"好人沒長壽。\"龍虱子用這句話安慰他。大雪將富貴堂掌柜封在屋子裏,@炕頭使他想起許多溫暖的時光,唱手最溫暖的地方不具體,燈光一樣搖曳,忽這兒,忽那兒,令他感觸最深的是溫暖中的濕潤,春天早晨隨處可見這樣的草地。\"掌柜,有人找你。\"一個花子來報告。\"誰?\"\"不認得。\"花子說。\"叫進來吧!\"黃杆子想到處決犯人,大概是來活兒啦。\"黃掌柜!\"來人五十多歲,悲傷的神表明了身份,說,\"明天我弟弟上路,請你們看護一下……\"哭主說他家在四平街,他回去找車來拉人,雇花子房看屍。\"沒問題。\"黃杆子說,他跟哭主談了價,協議達成。哭主扔下酬金離開富貴堂,大洋在黃杆子手裏喧鬧,又有一個人進來,此人眼珠子哭得通紅,聽口音是個山東人。\"掌柜,善心吧!\"花子房掌柜遇到了請他善心的人,難道向自己討要不成?\"明天砍頭的人里有我叔,警察硬說他通匪……\"山東人悲傷過度腦子有點兒錯亂,拿花子頭當青天大老爺,大訴冤,黃杆子沒打斷,叫他訴,\"一個開鐵匠爐的人,咋會通匪啊。\"\"你說李鐵匠?\"黃杆子驚詫。\"是,李鐵匠是俺親叔。\"花子房掌柜認識李鐵匠,打幾年前就認識。李記鐵匠爐遠近有名,打制車皮、犁鏵、鋤鈎、鎖鏈……很少出門的黃杆子自然不知道,警察抓了哭主:指喪家。李鐵匠,罪名是通匪,偽滿洲國的法令,通匪與為匪論處槍斃。\"俺叔整天手不離鎚子在砧子上敲,到哪兒見土匪去?\"說者越說越傷心,警察說你通匪你就通匪,縱然有冤有屈,也只能到陰間地府向鬼們去訴說,花子王管不了,他說,\"在三江俺沒什麼親人,我哪裏安葬過人啊!請掌柜幫忙……得多少錢?\"\"不收你錢啦,過去富貴堂沒少麻煩你叔。\"黃杆子講交,不忘義,說,\"我們安葬你叔吧!\"李鐵匠的侄子嘔哐給花子王硫了幾個響頭。槍斃近距離打腦袋,洗臉費些事,黃杆子指定落子頭為李鐵匠洗臉。具體的事還很多,穿着死囚服被槍斃,衣服需要換,給死人穿衣服需要一定的技巧。\"打井子(挖墓坑)嗎?\"龍虱子問。\"打,叫破頭帶人去打。\"黃杆子說,他要認真埋葬亡者。其他死者並非都有此待遇,多數死人草草掩埋了事,尤其是代官衙埋葬的人,找個現成的沙坑,屍體往裏一拋,野狗野狼分屍,\"預備幾領坑席。\"槍斃人,在亮子裏算一個熱鬧,聽說槍斃犯人,人們早早地來到黃土坑,搶佔個高處看處決人場面。警察還未到達,人們知道警戒線是土坑邊緣,選擇不至於被警察轟趕的地方。花子房蓋在土坑邊兒,牆垛上或蹲或站些人,全是花子,花子也看熱鬧,他們的位置最佳,清楚地看見槍嘴極近地對準死囚的後腦勺,噗地一聲,中槍的人一頭栽下去。人真是非常軟弱的動物,挨了一槍便死,都不掙扎一下。即使殺只雞,死前它還蹬噠幾下腿,看來人都不如一隻雞強大。警察先趕到現場,騎馬來的。馮八矬子徑直走入富貴堂,在院裏喊道:\"黃掌柜!\"花子將黃杆子抬到警務科長面前。\"今天處決的四個人,兩個有主,兩個沒主。\"馮八矬子掏出些紙幣,說,\"完事了,你們把他倆埋了吧。\"黃杆子接了活兒。馬車拉着囚籠,即要被處決的犯人,站在籠子裏只露出頭,李鐵匠個子高,探出半個身子,他侄子抱只公雞跟着囚車跑,警察不允許他靠近,山東口音很濃地喊:\"叔!叔!\"李鐵匠聽見喊聲,頭轉向侄子,嘴唇翕動,不出聲音,脖子被細繩勒著,他一直喊冤,怕他在刑場喊,警方做了技術處理。跪在黃土坑邊八個人,兩個警察架一個犯人,今天槍斃四個犯人卻來了八個犯人,四個犯人陪綁的。明眼一看便能分辨出來,被處決的四人背後插著木牌,上面有打着紅叉的名字。四個警察抽出短槍,對準犯人後腦勺就射一槍。砰!砰!砰!砰!四個人落入土坑中,警察隨即跳下坑,用鐵棍子一樣的東西杵屍體,確定人巳死,爬上土坑。警察撤離現場,落子頭率領花子收屍,先將一具屍體抬進富貴堂,應僱主要求停放幾天。炕席捲了李鐵匠,落子頭髙聲道:\"起靈!\"六個花子抬起炕席捲,朝事先挖好的墳坑走去,也不遠,就在近處的白狼山上,七手八腳把李鐵匠埋啦。\"叔啊,回家吧!\"李鐵匠的侄子解開捆綁公雞的繩子,拋雞向天空,方向是山東,悲愴地喊,\"叔,你回關里家吧!\"幾個花子木然地望着領魂的公雞在雪地上逃走,一個花子想去追攆公雞,給落子頭喝住:\"讓它走!\"領魂公雞走向蒼茫雪野,自由屬於它,危險也屬於它了,估計今夜狐狸或雪貂,將有一頓美餐。\"誰呀?\"黃杆子問。公雞:東北民間喪葬風俗,此雞稱領魂雞,在墓地放走,誰捉到雞歸誰。王警尉搖晃進富貴堂,後面跟着個孩子,準確說是個小乞丐,他答:\"我兒子,跟他媽去了不久跑回來,跟我一起要飯。\"昔日的警尉成了乞丐,他的兒子也拎起打狗棍。人世滄桑巨變,令花子王生出感慨。黃杆子吩咐道:\"給他們爺倆雙羊毛被。\"\"謝掌柜。\"王警尉打心眼裏感謝花子王。倒運前,王警尉騎高頭大馬來,有些耀武揚威。坐在賭桌前的王警尉,唱牌有腔有調。\"唱兩句。\"黃杆子說。窮歡樂嘛!如此落魄還唱得出來?王警尉苦笑,今非昔比,警尉時代只能作為一種回憶,那時他摸到張好牌,抑制不住就唱。\"唱兩段兒十二月歌@。\"花子王說。三江唱押會的十二月歌,屬王警尉唱得最好,牌桌上唱,完全是因為樂呵,他說:\"給掌柜解解悶,我哼兩段。\"五月里來五月五,青雲小姐做媳婦,定打嫁妝陳板櫃,定打頭面李明珠。\"好!\"黃杆子帶頭喝彩,落魄的警尉比當警尉時唱的好,儘管他自謙說哼兩嗓子,實際還是唱,讓人聽來不是賭博的歌謠,人生的悲涼傾訴出來。王警尉唱第二段:羊毛被:粘著雞毛的草帘子,也叫雞毛被。六月里來去乘涼,九宮戲子把戲唱,茂林先生去看戲,領着曰寶小徒郎。\"從今以後你們爺倆住在這兒,吃住免費。\"黃杆子表了態,下面的話他沒說,願意加人丐幫歡迎。警尉落難也許是暫時的,日後可能重新當警察,到富貴堂臨時度命。\"爹,咱們有炕睡啦!\"孩子雀躍,多日來,他跟着爹露天挑袍(無鋪無蓋和衣睡),靠到飯館揀飯根兒,好在人們認得昔日的王警尉,給他一些殘湯剩飯,可是孩子不知道花子房吃的又是什麼。\"謝謝掌柜收留,我們爺倆不能幹吃干嚼。\"到此王警尉顧及不了面子,要了大飯,還有什麼尊嚴,\"我和兒子加入……你吩咐吧。\"富貴堂掌柜管轄下的花子,警察出身的還沒有,他的加入讓黃杆子有了為王的成就感,誰說自己只管瘸老病瞎的人,這不是有警察嗎,還是個挎過短槍打么(吃得開)的警尉,昔日他配電鍍白色窄刀、短八分手槍,肩章上的梅花在陽光中閃亮。\"叫幹什麼都行。\"王警尉甘願受人擺佈。\"嗯,你做相府吧。\"黃杆子因才施用,王警尉喝過墨水,丐幫需要識幾個字的人。如此重任王警尉不太敢承當,相府在花子隊伍中一是指盲人,二是指有點兒文化的人,顯然指後者,王警尉不瞎。稱起相府,要在某某花子王那吃飯,即抱某某人的瓢把子。嘴得溜,張口說上幾段蓮花落,他說:\"我不會唱歌。\"\"那不簡單,我教你。\"黃杆子說,\"你兒子小,做小落子吧。\"當晚,王警尉父子各得到一副哈拉巴,黃杆子從最基礎的歌謠教他們,第一《乞兒歌》教王警尉兒子:一天只有十二時,一時只走兩三間,一間只討一文錢,蒼天蒼天真可憐!黃杆子第二歌謠教王警尉,聽來有些無賴:你不給,我就要,要到天黑日頭落。要得那,狗兒叫,雞也叫,叫你們,王八兔子難睡覺。王警尉父子認真學,今後靠這些吃飯。\"也可以這樣說,你不給,我不走,就在你家門前逗噓(逗弄)狗,隨便揮。\"黃杆子說。學得很快,加之有唱牌歌的基礎,打着哈拉巴說乞討歌謠,王警尉們然是個老叫花子,他說:\"掌柜,明天我上街。\"\"行,\"黃杆子考慮入幫后第一次上街,去個人引路好,他說,\"寶兒陪你去吧。\"王警尉沒反對,畢竟同以前討要有區別,現在是花子房的人,如果說以前討要是土耍,現在是正規……不給自己錢糧,是瞧不起富貴堂的人。回來對掌柜抱屈,不肯施捨的人定遭到花子們報復。\"哪家不好好答對,你告送(訴)我。\"黃杆子護皮(袒護夂他認識很高,慢待花子撅自己的面子。\"哎。\"王警尉感到了集體的力量,再也不是帶兒子乞討,被人家嗾狗咬的狀態,背後強大隊伍,他隨即提出個讓花子王驚奇的要求,先問:\"咱富貴堂誰手巧?\"\"幹啥?\"\"做一副肩章。\"王警尉朝肩膀處比劃,他穿着稀髒的警服,肩章給撕掉了留下痕迹。富貴堂掌柜迷惑,花子外出的衣服本身就是道具,鶉衣百結……他要一副肩章幹啥?\"我穿這一身,缺肩章不像啦。\"\"不像,不像什麼?\"黃杆子更加迷惑。\"警尉啊!\"王警尉真拿自己當警尉,還是耍?他耍戲誰?花子穿戴無拘無束,天王老子的衣服都敢往身上穿。至於要穿警服巳經去掉警銜標誌上街乞討,願穿他就穿吧。黃杆子說:\"龍虱子手最巧,你出個樣兒,他就能做出來。\"王警尉對落子頭說明意思,龍虱子說:\"你記得肩章什麼樣子吧?\"扛了幾年,警尉肩章的樣子在心裏,他畫了個樣子給落子頭。次日,王警尉手持哈拉巴,同寶兒一起上街。黃杆子隔着窗戶望着王警尉的裝束,忍不住笑。改裝后的警尉有些滑稽,破布做的肩章,上面有梅花,電鍍白色窄刀換成一截木棍,插短八分手槍的位置,別着半拉葫蘆瓢。\"警尉就這德性!\"黃杆子說。落子頭在他身邊,說:\"此一時,彼一時喲!想想當初王警尉多威風,眼裏有誰?掉蛋了〔從某位置下台〕,**毛灰(輕蔑否定\"\"\"人這玩意,得志就忘乎所以,不給自己留條後路。\"黃杆子說,王警尉掉把兒后淪落乞丐說明這一點,他沒有瞧不起花子的意思,自己本身是花子王,一個警尉離開警察局,總能找到個體面的事做,他沒找到,在警察的位置上乾的壞事太多,人性狗,他說,\"快過年啦,二弟,你做討喜的準備吧。\"乞討的旺季來臨,討喜是花子的重要活動,除夕是討喜錢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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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房(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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