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襲(1)

1.夜襲(1)

走進富貴堂的三個人,身份都是賭徒,今晚的這場賭博註定精彩,出場的都是賭界名流。王警尉雙重身份,身為警察又是賭徒,今晚他是地地道道的賭徒,牌局是他張羅起來。做哪行哪道,都有成有敗,都有那麼一兩件光榮歷史,值得後來說當年勇。他從三江著名賭徒徐大肚子手中贏來他的女兒徐秀雲,雲彩一樣在他手裏停留片刻,給四爺徐德龍贏去,這是一筆複雜的債,他總想從徐德龍手裏贏回徐秀雲,運氣老是不願意幫助他,一直沒贏回來,不死心時時刻刻尋找機會,包括此次到富貴堂開局,甚至幻想徐德龍輸得腚毛精光,然後押上徐秀雲,藉著牌點背,輸給自己。另一個賭徒夏小手,因有一雙柔軟白細的小手而得名,他開的成衣鋪,制衣不達的年代,這個來自浙江地區的人,頭腦精明而勤奮,買賣很興隆,賭博是他的嗜好。此人來富貴堂就是賭,除了輸贏沒其他目的,沒有王警尉那樣複雜。三江地區四爺徐德龍的故事最多,生前後世都有人講他,有褒有貶,絲毫沒影響他的知名度。提到舊聞說到賭博,他是不能越過的人物。王警尉找他賭博,說:\"四爺,戰一場!\"\"你緩陽啦?\"徐德龍語氣輕視道。外人聽到這樣的對話,似乎沒什麼,其實不然,他們倆的積怨遠比平靜的表面激烈。已經到手的大姑娘未等熱乎,沒摸沒碰,硬是給人奪走,誰心裏痛快啊!\"先胖不算胖,后胖壓塌炕。\"王警尉說。徐德龍笑,充滿了藐視和挑釁,他說:\"只怕是到死也胖不了。\"\"騎驢看唱本。\"王警尉也不寄予一場較量,要走着看,牌桌誰料得到結局?但是他有信心,或者說不滅的信念,從徐德龍手中贏回來徐秀雲,\"明晚富貴堂。\"\"都有誰呀?\"徐德龍問。\"黃杆子,夏小手。\"富貴堂掌柜黃杆子還有點兒意思,夏小手嘛,四爺贏他幾乎沒懸念,場場輸,如果贏,四爺得放水,故意讓他和。花子王不可小覷,他的麻將打得精,出牌要唱,也是他興起的。三江地區打蔫巴牌,只聽牌刷刷出,沒有人說話。事總有個打破,黃杆子打麻將,唱着出牌,每一顆牌都有一句固定的詞兒,生動、俏皮,很快傳開。牌歌並非東北人編的,是一個外地花子落住富貴堂,唱給花子王聽的。徐德龍學會牌歌前,恨賭耍之人的長兄徐德富,常念誦一些戒賭的歌謠,他囫圇半片地記住一些,有勸賭歌謠:車軲輾菜,馬駕轅,馬家姑娘耍金錢。金錢扣,五百六,二兩銀子沒輸夠,押上大紅祆,紅枚六挽袖。金狢露,銀紐扣,三把兩把順大溜。耷拉腦袋走回家,叫她額娘好頓楱。額娘找來親娘舅,親娘舅,賣豬肉。順手給他一剝刀,咔略砍下一塊肉。額娘哈腰揀起來,罵了一聲敗家妞兒,\"趕快給我滾出門,這塊就算離娘肉。也不肥,也不瘦,沒有骨頭光有肉。從今往後別回家,這回叫你耍個夠。\"黃杆子裁了張紅紙,叫來一個花子,指使他道:\"你去墳地一趟。\"\"墳地?\"\"找到唱手的墳,壓在上面。\"黃杆子說。\"掌柜,這是……\"花子不明白咋回事,問。\"別問了,照我說的做。\"黃杆子做詳細交代后,說,\"壓在墳頭,叨咕幾句,就說,夫人,保佑掌柜今晚牌起牌順,贏它個一溜胡通(大興〕,你說一遍。\"花子學說一遍,記性不錯,幾乎一字不漏。\"去吧。\"黃杆子滿意,說。花子拿紅紙去了墳地。這是迷信,祈求好造,方法還有轉壺嘴,家人燒水轉到壺嘴,嘴裏叨念:和,和!靈不靈,沒人證明,一直有人信。黃杆子的目光比花子的腿快,早早越過低矮的院牆,黃土坑對面的墳地浸在蒼茫暮色中。她要是活着,一定躲在一旁給娘娘燒香,為我析禱。夏小手最先到的,他身穿漢族便服,上衣高領、對襟、盤扣;褲子是抿襠,褲腳扎副灰白腿帶,一點兒都看不出是成衣鋪掌柜,倒像一個農夫。他問:\"他們幾個來了嗎?\"\"你第一個到。\"黃杆子說。\"哦,黃掌柜,你說王警尉怎麼來?騎馬,步行?\"夏小手擺動,白亮亮地耀眼。\"准騎那匹懸蹄馬。\"黃杆子說。\"我說他步行來,他怕把馬輸嘍。\"夏小手說。賭徒間不管有無仇怨,都瞧不起對方,總以為自己贏。兩盞洋(煤)油燈把屋子照得通亮,四個人按自然方向,摸風后東南西北坐定。\"東風起。\"王警尉擲骰子,說。四人出牌分別唱:寒天正刮西北風。(北風〕不是冤家不聚頭。(九餅〕兩隻燕子飛過來。(二餅伍子胥韶關難逃。(五萬兩個花子伺候局,忙上忙下,聽得牌歌出神,一場賭到天亮。幫落子劉大愣帶一行-人停在獾子洞村徐家大院門外,他們各坐自己背的米袋子,有多有少,力量不同背糧的數量不同。\"你們等著,我進去找車。\"劉大愣讓花子們等在門外,也算一種講究,徐家和花子們處上感,哪回來討要都滿載而歸。他進去,當家的徐德富站在院子裏,上前道,\"東家。\"\"你們回來?\"\"嗯。\"劉大愣指下門外,說,\"他們等在院外。\"\"咋不進院?吃飯了嗎?\"徐德富問。黃杆子輕易不上場,他對賄栗的興趣遠不及另外三人,僅是花子王多種愛好中的個,是戲簍子對聽戲要比賭博有癮。遇到找上門來賭他的手也癢應下了認真準備,打掃乾淨房間,準備了足夠的燈油,還打人買來豬蹄,真的贏了他們做東招待輸干爪的人吃銀,這既是贍場習俗,又顯窗貴堂大度和講究東北人就怕你說他不講究。'\"中午吃啦,下午我們要趕回鎮去。\"劉大愣說。;徐德富知道幫落子要求車,趕車的佟大板兒出車了,家裏還有輛花軲\\轆車,拉花子和幾石糧沒問題。他說:\"膠**車沒在家,使花軲轆車送你們吧,走得慢點兒。\"\"中,東家,我們不急。\"劉大愣說。長工短佣中會趕車的人不好挑,管家謝時仿說:\"老爺,我跑一趟。\"\"你跑一趟?時仿你跑一趟。\"徐德富囑咐說,\"多套匹馬,去亮子裏的道有踐(路凸凹不平〕。\"花軸轆車出院前裝上徐家給的幾袋糧食,花子們未都上車,拉不了這麼多人,身體強壯的花子要跟車走。啪!禪時仿思響大鞭,叫齊前套馬,吆喝牲口:\"駕!\"車駛上鄉間土路,秋天沒下幾場雨,鹼土路面饢一樣干硬,車有些顛;簸,謝時仿放慢速度,悠蕩勁兒走,他得以偷閑,掃遍車上車下花子的臉,其中一個人他覺著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肯定見過他。草頭子拉底帽子,他迴避管家的目光,望向收割后的田野,部分莊稼的桿棵蒼涼在秋風中。半月前,空氣中飄着籽粒香味,現在淡了,不久大雪覆蓋住原野,什麼香味都聞不到了。\"抓(讀吐…)機會打白皮(冬天搶劫眾\"大櫃天狗說。決定綹子不撂管(暫時解散),打白皮便是計劃中的事。鬍子有的綹子冬天解散擺管,轉年春天再拿局一集結,視況而定。西大荒藏身不用擔心安全,過冬的衣物尤為重要,每個弟兄必須穿暖,才有了這次打劫日軍物資倉庫的主意。\"放心吧大哥,貨場倉庫的況我一定弄清。\"草頭子臨出來,對大櫃天狗保證說。成敗在於自己此次偵察,弄不清日軍守衛況豈敢貿然行動。草頭子頭一腳算順利,出了匪巢便碰上富貴堂下鄉討糧的隊伍,很快混人其中,下步到城裏,要拜見掌柜黃杆子,有幫落子幫說好話,進花子房門檻降低不少。\"不能讓管家認出自己來。\"一路上,草頭子就這麼想。還好,謝時仿只顧趕車,沒看他幾眼。到了富貴堂,劉大愣便帶草頭子去見掌柜。\"從哪裏來?\"黃杆子問道。草頭子答:\"西大荒。\"\"家藝?\"\"先是家藝,后外來藝。\"草頭子編一段乞討史,說家裏貧窮,到他是第三輩要飯,後來跟着人家,他說:\"抱范師傅的瓢把子!\"\"好,\"黃杆子滿意他的回答,丐幫五大家他是內門,說,\"往後,'你可以在三江地面吃口飯啦!\"\"謝掌柜!\"草頭子連忙道謝。劉大愣對黃掌柜說草頭子按時\"獻果\",黃杆子說:\"懂得規矩就好。\"草頭子留在花子房裏,幫落子的地位高於一般的乞丐,住的條件好些,他跟眾花子擠在一起。\"給你雙雞毛被蓋。\"一個花子送來晚間蓋的。說是一雙被它確實是作為遮蓋之物,夜晚提供給入住花子房的人。它大概是世界上最奇特的被子一雞毛被。\"謝兄弟。\"草頭子向看上去年齡小些的花子致謝。\"下晚挨我睡吧,我睡覺沒毛病。\"花子說睡覺有毛病的人說得詼諧:\"咬牙、放屁,亂哼哼。\"所幸身旁有睡覺沒毛病的人,鬍子習慣了響動,風餐露宿,經常睡在馬肚子底下,野外什麼聲音都有,夜鳥的狼的風的雨的,鬍子都睡得着。相比之下,花子睡覺的環境比他們強多啦。花子房南北大炕,數名花子住在這裏,人數不是最多,落子頭龍虱子帶的那批人下鄉還沒回來,大部分鋪位空着。\"平素滿滿一炕人。\"花子說。\"喚。\"草頭子正在花子中物色一個能同自己外出的人,這很必要,討要一個人不方便,有一個花子陪同更形象逼真。身邊這個花子開朗愛說話,交流沒障礙,他問:\"你叫哈名?\"\"寶兒。\"叫寶兒的人說話逗樂或動作滑稽,此花子說不上滑稽,也算活潑,選他一起出去合適。\"兄弟,我初來乍到,人地兩生,還請你……\"草頭子說。\"領個道兒啥的,中,我好賴不濟(好歹)在亮子裏混了幾年,家家門口熟悉,跟我走,餓不着你。\"寶兒說,腸子很熱。\"寶兒兄弟,遇到你真是萬幸啊!\"草頭子說。\"說外道了不是,歌謠咋唱的?有家要出家,沒家要找家。哥們姐們抱一團,天下揀飯是一家。\"草頭子想想自己的行當,某點同花子相似,鬍子的歌謠是:天下第一團,人人都該錢,善要他不給,惡要他就還!鬍子和花子區別善要和惡要,有時花子也惡要,只是不動刀槍而已。江湖道上,都是一個要字,大同小異,要的方法差異而已。\"剛來三江時我也兩眼一抹黑……\"寶兒原是喝啷子(貨郎),走街串巷,奇怪的是手拿剃頭匠使用的喚頭(一鉗形鋼片和鐵棍組成),生意可以。下鄉的路上,貨挑子給鬍子搶去,他落泊成為花子。\"鬍子搶貨郎,你信?\"草頭子疑問。\"我遭鬍子搶,親身經歷。\"寶兒說,亮出肚皮上一道舊刀疤,\"差點兒要了命,腸子都淌了出來。\"草頭子信啦,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啦。鬍子綹規七不搶、八不奪義貨鬍子規矩。七不搶:一娶媳婦送姑娘的不搶,二出葬起墳的不搶,三渡口擺船的不搶,四走屯行醫的不搶,五和尚尼姑不搶,六窯子棺材鋪不搶,七鰥寡跑腿的不搶。八不奪:一鋦鍋鋦缸的不奪,二大車店不奪,三跳大神的不奪,四要飯花子不奪,五搖卦算命的不奪,六郵差不奪,七耍錢賭博的不奪,八挑擔貨郎子不奪。郎在不搶之列。可這是大綹鬍子,小綹鬍子沒什麼規矩,見什麼都搶劫,引起萬人恨,連大綹的鬍子也恨,時常消滅他們,稱為\"打邪岔子\"。大概搶寶兒貨郎挑子的就是這些鬍子所為。不是為鬍子正名的場合,自己鬍子的真實身份不能暴露。來幹什麼?偵察。像寶兒這樣誤解鬍子的人多啦,有機會對寶兒說。\"你不打算入幫?\"寶兒問。\"噢,以後再說。\"草頭子搪塞道。\"挑子給鬍子搶走後,我一邊討飯,一邊找搶我挑子的人,最終沒找到,人了花子房挺好,有吃有喝,掌柜對大家不苛毒(壞八你最好加人,比自己耍單好。\"寶兒說的沒錯,你住花子房和是花子房的人不一樣,加入的是一個丐幫,它的力量強大,某人某戶敢欺負一個花子,卻不敢欺負黃杆子手下的人。花子起怒來,不亞於洪水猛獸,許多人吃過苦頭。\"惹誰也別惹捅狗牙的人。\"經驗之談。草頭子說考慮幾天,對寶兒說:\"明個兒,你帶我出去。\"昨夜,張記皮貨店被搶劫。皮貨店掌柜睡夢中,一把刀杵在脖子上,黑暗中聽到蠻橫的聲音:\"要命,別出聲!\"\"爺……\"張掌柜的褥子濕了一片,他哆嗦成一團,哀求道,\"要啥給啥,爺別殺我。\"\"乖乖給我們蓑衣子〔皮袍子\\不然洗(殺)了你們全家。\"\"拿去,爺管夠拿。\"張掌柜舍財保命,鬍子搶他不止一回,同鬍子硬殼硬,吃虧的是自己,\"剛進一批高檔皮貨義紫貂玄狐……\"來打劫的人弄毛皮為過冬,可不是專奔高檔皮貨來的,貓皮、狗皮、兔子皮、羊皮都要。\"老天爺啊!\"張掌柜蹲在店鋪門口大哭,招牌的金字那個早晨黯然失髙檔皮貨:指細毛貨,如猞猁、海虎、紅狐、銀鼠、紫貊等。房-千他黃杆子輕易不上場他對賭耍的興趣遠不及另外。人僅是花子王多種愛好中的一個,他是戲簍子,對聽戲要比賭博有癟。遇到找上門來賭,他的手也癢應下了認真準備打掃乾淨房間,準備了足夠的燈油,還打人買來豬蹄,真的贏了他們做東招待輸干爪的人吃頓,這既是賭場習俗,又顯富貴堂大度和講究東北人就怕你說他不講究。色:羔裘五緘真輕暖,狐各千金貴厚溫。貨架子上的皮製成衣給洗劫一空。\"掌柜,報案吧!\"外櫃說。張掌柜心明鏡似的,報案也找不回來,損失那麼多東西,心疼膽疼。無望地道:\"入了老虎口,別指望它吐出來!\"\"咱們打碎牙朝肚子裏咽?\"\"你說不咽還咋地?皮貨還能失而復得呀?\"皮貨店掌柜正傷心,小日山直登走過來,他聽見街人議論時走過來,問:\"張掌柜,怎麼啦?\"\"太君,太君啊,你要給小民做主啊!\"張掌柜見到救星,至少是可大倒苦水的人,他是憲兵隊的矚託,\"昨晚上,有人進了我家,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丟了什麼?\"\"皮襖,紫貂玄狐的皮板給根兒(徹底〕啦!\"張掌柜哭天抹淚道,\"扛走幾麻袋皮貨。\"憲兵課長對你損失多少財產不感興趣,夜裏持刀闖進宅子,搶的是皮祆之類,正是他關注的人。他問:\"是什麼人?\"\"鬍子,板上釘釘是鬍子。\"皮貨店掌柜肯定道。\"你怎麼確定是鬍子?\"小日山直登要弄准,問。\"他們滿口鬍子黑話,管皮袍子叫蓑衣子……\"皮貨店掌柜分析正確,鬍子板著(硬性變)還是有黑話流出。鬍子,憲兵課長四處尋找潛入亮子裏的鬍子和抗日人員,角山榮隊長等他抓到可疑分子。\"太君,鬍子太猖狂了,明明晃晃來搶。\"皮貨店掌柜恨恨地說。憲兵課長小日山直登安慰受害者幾句,急忙趕回憲兵隊部。鬍子夜裏進城打劫的消息總歸要傳到隊長的耳朵里,讓他問到頭上,不如主動跟他說。\"隊長,鬍子昨夜進城了。\"小日山直登說。角山榮隊長眼裏佈滿血絲,鏖戰一夜,他愛好賭博,專嗜一樣擲骰子,麻將、牌九他不喜歡,三江一帶沒人擲得過他。近期四爺徐德龍崛起成為賭王,他計劃同四爺大賭一場,決一雌雄。\"哈!抓住啦?\"角山榮打個哈欠后,問。\"沒有,鬍子搶了皮貨店。\"小日山直登說。皮貨店位置在街中心,鬍子進城來搶了店,又逃出去,憲兵隊長的睡意給憤怒趕跑,橫起眉道:\"警察把守着城門,鬍子飛進來的嗎?\"\"一群酒囊飯袋,馬大的鬍子從眼皮底下過,他們也現不了。\"小日山直登轉移憤恨,效果出現,角山榮隊長說:\"我巳建議派滿軍到亮子裏守城,撤換掉警察。\"亮子裏城門崗成為瞎子的眼睛一一擺設,角山榮隊長要改變此狀態,警察難勝任其職,憲兵抽不出人來,只有請派偽滿軍來。計劃歸計劃,實行起來需要過程,遠水和近渴的問題。\"叫陶奎元來。\"角山榮說。陶奎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憲兵隊部,進屋道:\"隊長。\"\"皮貨店被鬍子搶啦?\"角山榮獨自在隊長室,他開口便問。\"是,昨夜搶的。\"\"陶局長,你說鬍子從哪兒進的城?\"\"城門。\"聰明的警察局長猜到憲兵隊長找自己幹什麼了。\"民間有句粗話怎麼說,說話巴巴(極好),尿炕嘩嘩。\"角山榮譏道,\"鬍子走到城門背不動撂下贓物,你的警察會幫撖上肩。\"陶奎元摸透憲兵隊長的脾氣,角山榮是頭驢,戧毛摩挲不行,憤怒到了蹄子,驢尥完蹶子,泄了氣也泄了火,即使委屈也等驢火完再申辯。\"皮貨店丟那麼多東西,一兩個人弄不走,至少十幾個人,明明晃晃背扛東西十幾個人,進出城門沒覺,守門失職的幹活!\"角山榮暴跳一陣,蹄子變軟,說,\"陶局長,你覺得正常?\"\"不正常,絕對不正常。\"\"守城門的人,是不是佔大隊長的人?\"角山榮問。\"是。\"陶奎元不否認,警察局有一支隊伍,編製是警察大隊,他們是鬍子打底,偽滿洲國剛成立時,三江建警察局,人員缺乏,現招募的人恐怕扛不了槍,角山榮從當年東北王張作霖那兒學來一招:改編鬍子。土匪久占綹子被說降,成為警察大隊。他說,\"局裏抽掉不出人來,只好叫他們守城門。\"\"好啦!局面很快就能得到扭轉。\"角山榮沒說請調偽滿軍的事,他說又到了鬍子活動頻繁季節,進城搶劫昨天只是剛開頭,以後還要生。亮子裏有吃的有穿的,有藥品,鬍子、游擊隊都要進城來。陶局長,你馬上組織一支特別行動隊,檢査客店,集日加強進城人員的盤查。\"是,隊長!\"陶奎元離開,小日山直登才走進隊長室。\"你的報網要揮作用……\"角山榮指示一番,神憂慮,對貨場倉庫放心不下,大批軍用物資運抵三江,消息一旦被白狼山裏的游擊隊、鬍子獲得,他們要來搶奪,\"貨場在城外,遠離我們的視線……你們特高科的工作重點放在那兒。\"\"我已做了佈置,留人在貨場那裏,隊長放心。\"小日山直登說。乞丐寶兒當草頭子的嚮導,領着他走上街。在他眼裏草頭子是個\"跑海\"(外來的花子入豈不知當年作為安**騎兵副官,駐紮鎮上幾年。路過昔日的兵營,寶兒說:\"現在是警察大隊部,過去不是,聽說張大帥的一營騎兵曾經駐紮在這裏。\"\"你見過他們?\"\"沒有,\"寶兒說他來亮子裏騎兵已經撤走,\"據說九一八事變後撤走的,他們前腳走,後腳日本兵就進鎮來。\"聽外人說草頭子什麼都沒說,放棄抵抗棄城而走,是上峰的命令,部分居民跪在馬前,請求他們留下的景歷歷在目……\"頭幾年,我們拿着吃米牌子唚理直氣壯。\"寶兒說輝煌的歷史,\"我們到哪兒都高喊奉旨要糧,聽說哪兒富裕就到哪兒要糧。\"\"現今兒?\"\"大不一樣喲。\"\"庸乎啥?\"\"過去是郭縣長,時今是章縣長。\"寶兒聽說黃掌柜找縣長沒蓋來官印,米牌子的事不可能有,\"我們不得煙抽嘍!\"不得煙抽是得不到重視、得不到便宜、得不到好臉的意思,章飛騰怎麼跟花子彆扭起來?寶兒說他不知道。富貴堂和新任縣長之間一定有什麼過節兒,要麼就是掌柜的和縣長有什麼糾葛恩怨,草頭子顧不了這麼多,進城的任務是了水(偵察八同寶兒上街討要只是做做樣子,掩人耳目,明天去貨場。一天下來,收穫可以,半葫蘆瓢米和幾元紙幣。\"你去哪兒啦?\"劉大愣問。\"跟寶兒上街,\"草頭子拿出所要的全部錢幣孝敬幫落子,\"給你買壺酒喝吧。\"\"算啦,屁崩的倆錢兒,留着自己花吧。\"劉大愣沒看上那幾個小錢,也有意留給他,說,\"明天別出去了,跟我走。\"\"去哪兒,老哥?\"草頭子問。\"貨場。\"明天去貨場,草頭子暗喜,不然明天自己也要編排理由去貨場。隨他去,不用尋找什麼理由了,他問:\"我們去幹什麼?\"\"揀黃豆。\"劉大愣說。下午,貨場的康主任來富貴堂,他來找人幹活,用花子幹活勞力低廉,甚至不用付工錢,供他們吃一頓飯。省下錢揣入自己的腰包,貨場主吃米牌子:舊時知縣給乞丐的,方便討要。任經常這麼干。對花子房掌柜也要施小惠,才肯派花子幹活。一捆上等關東紅煙放在花子王面前,說:\"黃掌柜,我求援來啦。\"黃杆子瞥眼煙葉,心裏喜歡,送禮必有所求,貨場總有些活需外僱工,經常找花子房,小活兒供吃頓飯抵工錢,背背扛扛的大活兒,總要收些工錢。富貴堂跟貨場拿當今的話說是關係單位,一旦花子房揭不開鍋,黃杆子領花子去貨場裝卸,弄點兒錢回來救急。\"四平街滿鐵株式會社要下來檢査,重點是貨場內的整潔,前幾天,裝車淌包(麻袋破損東西流出),黃豆撒了一地,黃乎乎的。\"康主任說,\"黃豆往大連,裝船后運回日本……唉,給我這貨場主任上眼藥嘛。\"\"唔,活兒多不多?\"黃杆子問。\"十個八個人,揀三兩天吧。\"康主任說。沒這捆煙人也要派,貨場關係要保持,截長補短的要用上人家。至於康主任個人的好處,得也正常。黃杆子說:\"明個叫幫落子帶人過去。\"幫落子劉大愣組織人,平常叫上十個八個人簡單,此時大部分人隨落子頭下鄉要糧沒回來。拾黃豆用眼睛用手,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在家的不多,勉強湊上六七個人,忽悠(猛然)想起草頭子,他是不缺鼻子不少眼的囫圇個兒人。\"吃完早飯走。\"劉大愣說。\"帶啥家什嗎?\"草頭子問。\"什麼都不用帶,貨場給預備。\"劉大愣說。夜晚,寶兒挨着草頭子睡。\"揀什麼黃豆?\"草頭子問。\"日本人對貨場管理很嚴,檢查時現糧食粒,貨場主任都要挨挺(讀音(訓斥氕\"寶兒說。\"日本人收拾日本人,豬八戒啃豬爪,自裁骨肉嘛。\"草頭子藉此打探貨場的況。\"貨場主任是中國人,副主任才是日本人。\"寶兒沒目的的說着,草頭子有目的的聽着,他說,\"貨場分兩家,一半是中國人用,另一半日本人用,中國人的這半,裝糧食、木材啥的,日本人的那半專裝卸軍用物資。上回吧,我們去貨場幹活,差點兒叫日本兵刺刀挑嘍。\"\"咋回事?\"草頭子問。兩個貨場實際是一個,裝卸貨物使用一個站台,在一個倉庫門前豎起警戒標誌,標明軍事禁區外人不得進入。真正的軍用物資倉庫還在遠一點的地方,修的像一個院落,有圍牆、碉堡。幹活的花子好奇,寶兒他們幾個人不識字,走進軍事禁區,日本兵的刺刀逼住,喊道:\"死啦,死啦地有!\"康主任跑過來,對日本兵解釋一番才放人。\"明個兒幹活你別拐扯到那邊去,日本兵生性(野蠻)。\"寶兒叮囑道。兩條專用線修進貨場,劉大愣帶花子進入時沒有火車,貨場顯得空蕩、寂靜。\"老少爺們辛苦你們了,把黃豆拾起來……\"康主任講一遍要求,宣佈伙食道,\"晌午粉條子燉大豆腐,蒸饅頭。\"\"管夠?\"一個花子問。\"管夠造(吃\"\"康主任說。粉條子是好東西,平常吃不到這樣美味,還有饅頭,白面更金貴,日本人才吃大米白面,百姓過年興許吃上一頓白面。\"我告訴你,\"康主任走到草頭子面前,說,\"他們都來過,你頭一次來,得告訴你。\"他手指下前邊,\"別過木欄桿,日本的貨場不能進的。\"\"哎,哎。\"草頭子點頭。站台上日本兵背槍巡邏,不時望向這邊。花子們下到道線上,黃豆撒在枕木和碎石間,揀拾起來相當費事,不像康主任說的,一天干不完活兒,草頭子希望多在貨場揀幾天黃豆,機會就在揀拾黃豆的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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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房(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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