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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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本就是個游牧民族,放牧打獵才是他們生存之道,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柔然人,才會視騎射如吃飯喝水,遠勝於中原人,若非寒冬臘月無法久戰,北朝絕不會是現在這樣春秋兩季被遊記騷擾,而會受到更猛烈的侵襲。

三不五時的逐獵是草原上為數不多的消遣,但每年夏秋之交都會有一場狩獵大會,聚集柔然十八個部落,盛大隆重,獲勝的勇士不僅大出風頭,還能得到掌權者的另眼相看,實現身份飛升。

為了這次狩獵大會,公主是好好準備了的。

這一年來,她努力習武,身量也長高不少。

當然,她為的是自保,變強,而不是能在狩獵大會上出風頭。

但如果在這場狩獵里一鳴驚人,讓所有柔然人刮目相看,那麼她在這裏的地位也會隨之鞏固。

北朝公主的身份會為強者讓步,人人都會看見她實力的一面,所有輕慢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這都是公主自己琢磨出來的。

只能說,十七歲的公主雖然聰明,可還遠遠不像之後那樣老練狡猾。

沒有人生來就城府深沉,自小長於宮廷的章玉碗也不例外。

想要通過狩獵大會出風頭來增強話語權這個做法本身就比較幼稚,因為此時的公主仍未意識到,草原上的權力是需要通過鮮血來爭取的。

白隼自青空掠過,速度極快。

許多人都搭箭彎弓,眯起一隻眼瞄準。

又高又遠,速度且快的獵物,是考驗箭術的極致。

公主也拿來弓箭,打算以那隻白隼來作為自己的頭彩。

她的箭術在長安就出彩,到了柔然之後也沒放下,每日除了習武就是騎射。

但公主渾然不知,就在她彎弓抬首,對準獵物時,遠處也有人以她為目標,將弓弦拉滿!

狩獵大會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公主左右竟也無人注意到這一幕。

公主被侍女秋池撲倒時,秋池後背已經中了一箭。

穿胸而過,內臟盡碎。

弓箭手用的力道極大,他本是奔著公主而去的,由於離得遠,視角隱蔽,一時無人發覺,秋池因緣際會,正好站在不遠處,藉著反光的角度看見這一幕。

她來不及通知公主,更來不及讓侍衛去保護,只能狂奔過去,飛撲而上,以身體為盾,幫對方擋下這一箭。

而代價,是她自己的性命。

公主根本想不到狩獵大會上還會有人敢公然對她下手。

非但是她,章鈐與張合等人也想不到。

眾人迅速將公主圍了起來,而公主抱着瀕死的秋池。

秋池沒來得及交代什麼遺言,那一箭太痛了,她死的時候表情很痛苦。

若不是她,這樣痛苦而死的就是公主。

她望着公主,早已說不出話,一雙眼睛盈盈盛淚,彷彿有無盡話語。

公主看懂了,低下頭,湊近她。

「我帶你回家,一定會帶你回去的。」

秋池緩緩合上眼睛,嘴角淌下的血還未乾涸。

公主甚至不敢將屍體放平,因為那支箭還未拔出來。

始作俑者施施然過來,帶着弓箭手。

是那欽。

以及上回踢飛奴隸的勇士拉古拉。

他是柔然的勇士,卻是北朝的仇人。

章鈐等人以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他,卻沒有一個人敢主動出手。

那欽也知道他們不敢動手,連多的人都沒帶,只帶了個阿古拉。

「我的手下要射白隼,卻手滑射向可敦這邊,可敦沒事吧?」

沒等公主回答,他已經看見地上死去的侍女。

那欽嘖了一聲,輕佻的笑容里有點可惜。

可惜這支箭剛剛沒射中正主兒。

「既然來了,我就順便告誡可敦一句,這裏不是你的北朝,這是我們柔然人的地方,你要是想耍中原人的心眼,下次的箭,說不好還會不會手滑。」

他無視章鈐眾人的臉色,甚至半蹲下,與懷抱秋池的公主平視。

「女人么,作用就是暖床生孩子,你那個丈夫沒什麼用,不如換我來當你的丈夫,你再給我生幾個兒子,地位就穩了,用不着想那麼多花樣,就算你把那隻海東青射下來,柔然人也不會忘記你是中原來的。」

見公主沒說話,那欽也不以為奇,起身撣去衣塵。

「你不妨好好想想,這裏誰靠得住,你也來一年了,應該看得清。」

那欽不止一次想將這女人壓在身下。

不僅因為她的美麗,更因為她是北朝公主。

能玩弄一位漢人公主,比玩弄那些奴隸,可要刺激多了!

只是他對公主的身份,以及敕彌的虎視眈眈還有所顧忌,生生忍了一年,但今日他身邊的人射殺公主侍女,對方卻不敢怎樣,這讓那欽更加得意,也看出公主一方的勢弱。

至於大利可汗,他壓根就沒放在眼裏。

當天晚上,公主帳內迎來醉醺醺的大利可汗。

他受了敕彌的奚落,被嘲「不是個男人」,又得知那欽調戲公主的事情,心中苦悶之極,無處發作,最後只能來公主這裏泄憤。

「我要睡你!」

撕開長安那些溫情脈脈的面紗,柔然是另一面的極端,所有人奉行弱肉強食,而他們因為顧忌公主身份才遲遲沒有動手,現在這份來自北朝的忌憚已經快要用光了。

章鈐等人無法闖進來,因為這頂王帳本來就是大利可汗的地盤,他們公主才是外來者。

大利可汗不是不想改變自己的處境。

但是十八個部落,除了其中一個是他母親出身的地方,能絕對忠於他之外,另外十七個部落早已跟那欽和敕彌利益勾連,油鹽不進。

這一年裏,烏力吉費盡心思,也只是說動了幾個部落願意中立——只要他能收拾敕彌和那欽,奪取大權——誰贏他們幫誰。

他藉著酒意,踉踉蹌蹌撲向公主,壓在她身上,企圖以蠻力征服這個女人,發泄心中鬱氣。

然後——

然後他就被公主掀翻了。

公主騎在他身上,一個接一個的巴掌往他臉上扇。

那是毫不留情,練了武,帶上內勁的巴掌。

大利可汗烏力吉都被扇懵了。

他下意識要掙扎,但喝了酒的身體本就綿軟無力,平衡不足,加上公主這一年來沒放下過功夫,兩相對比很明顯,男人試圖反抗但失敗了,而且失敗得很徹底。

公主扇了十來下,對方的臉就腫起來。

但她沒有罷手,後面的十來下,每扇一下,就說一句話。

「那欽不僅殺我侍女,還要羞辱我,這也是在羞辱你。」

「他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裏,沒把你當男人,更沒把你當人!」

「你這都不殺他,難道是要將你的女人也送給他嗎?」

「別忘了你母親的死!」

「烏力吉,你才是柔然的可汗,十八個部落本應該效忠你的!」

「你還不清醒是不是,你不清醒,我就打到你清醒為止!」

大利可汗的臉就這樣被扇成豬頭。

他發現自己無力反抗之後,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心態直接崩潰,在公主面前哭起來。

「我也想振作,我也想當個男人,可是我手裏沒有兵權,那些人全都聽那欽和敕彌的!」

「那就把他們都殺了。」

公主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到男人有點害怕。

「我已經想好一個計劃了,但這個計劃需要時間,也需要我們一起合作。我是北朝公主,但我嫁過來,就是柔然人,我以後一輩子是要在這裏度過的,柔然是你的,自然也是我的。」

烏力吉躺在地上,愣愣看着公主居高臨下的冷漠面容。

燭光落在對方臉上,那並不強橫的線條卻顯出莫名堅毅。

他恍惚有種看見母親的錯覺。

忽然間,烏力吉生出一點敬畏。

他看見了一個不遜於母親強勢的女人,這怎能不讓他感到敬畏?

「我們要怎麼做?」

神使鬼差的,他喃喃問出這句話。

計劃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周密計劃與合適的時機。

兩人規劃了整整一年。

在這一年裏,公主繼續苦練武功騎射,烏力吉也振作起來,交好各方部落。

那些部落固然不可能因為幾句好聽話就倒戈,但也不介意與這位名義上的可汗接近靠攏。

興許是那天落下的陰影,又或許是公主的強勢,她與大利可汗之間的相處模式逐漸發生變化,後者私下對她不說言聽計從,也是服服帖帖。

而他們一直暗中籌謀的事情,也終於等來機會。

最近那欽也無暇管公主他們,因為其中一個部落反叛了。

對方與吐谷渾那邊暗通款曲,起了異心,就想叛出柔然,自立為王。

草原上這樣的事多了去,三不五時總會上演,但這次有些不同,因為叛亂的部落首領是那欽的表兄,對方本該對那欽言聽計從,現在卻背叛了他,這讓那欽更為惱怒。

那欽想要親自帶兵去討伐,但被敕彌阻攔了,敕彌陰陽怪氣,說這肯定是那欽兩兄弟合演的戲碼,他提議由自己歸攏兵馬,前往討伐。

兩人爭執不下,大利可汗藉機辦了個宴會,要為兩人說和。

敕彌和那欽都赴宴了。

這兩年大利可汗軟弱可欺,唯唯諾諾,兩人都沒把他當回事,除了日常奚落他之外,就是等着他死了,好名正言順接管北朝公主的婚配權,屆時不僅擁有公主,還能再訛北朝一大筆錢財。

宴會上,大利可汗一如既往,對着一個喊叔叔,另一個喊好兄弟,勸酒恭維,軟言好語。

美酒是公主從北朝帶來的嫁妝,柔然草原是喝不到的佳釀。

下屬分別試了毒,兩人也漸漸卸下防備,喝高了就笑罵大利可汗,讓他要拿出些男子漢的氣概來,不能被女人牽着鼻子走云云。

大利可汗連連點頭,呼喝妻子進來敬酒。

盛裝打扮的公主手捧酒罈,入帳親自為兩位柔然權貴倒酒。

那欽藉著酒意順勢將公主的手握住——

而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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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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