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隕落

也不見三人如何施法，只是呈三角形站位將程景平包圍了起來。程景平便只覺四面八方湧來了無盡的壓力，似乎整片天地都在向他施壓。這股壓力比之元始天尊施展的禁錮之力更要強上太多，顯然是三人合力施法了。

程景平忙再次借取三界之力，身上爆發出的蒼茫氣息死死抵禦住來自三界道則的壓力。只是這次乃是三清聯手，所調動的大道之力已然超過了程景平借來的三界之力，即便他拚死掙扎，藉助皇天的精金之氣，也還是無法劈開這天地重壓。

一息、兩息、三息，僅僅過了三息時間,這彷彿能壓垮一界的道則之力便將他死死束縛住，動彈不得。程景平臉上仍是平靜異常，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只是心中卻是已經得出了結論：難以匹敵！

三清聯手，這三界無人可敵！

玉帝和西王母眉頭緊鎖，三清才剛剛入局，若是讓程景平如此輕易便敗了，他們再度跳出局外，之後再想拉他們入局便再無可能了。只是此刻若出手，便是真正同三清站在了對立面,以他們的實力還不配同三清為敵。

如何抉擇？

玉帝腦海中瞬間轉過無數的念頭，卻做不出決定來。雙手死死握緊，卻遲遲未動。

而三清也不會等著他做決定，這三界之中唯有這個程景平是那「遁去的一」，也只有他能對三清造成一些威脅，至於玉帝和西王母？不過就是他們的兩個傀儡罷了，從來就未入他們的法眼。

禁錮住了程景平，三人二話不說便消失在了原地，不知遁去了何方。

玉帝鬆開緊握的拳頭，望著三清和程景平消失的方向悵然若失。

「功虧一簣啊！這三個老頭子都已經掉入局中了，若是程景平能逃出生天,同他們相互掣肘，我們的騰挪空間就要大許多了。」玉帝的語氣中充滿了滄桑和遺憾，就差最後一步，他便能破局了，可惜、可嘆。

「活著才是第一位的，方才若我們出手，便是自找死路了。再等等吧，總還會有機會的。」西王母安慰道。

玉帝仍是帶著強烈的不甘咬牙切齒地吼道：「機會？哪來那麼多機會！這是我等了萬年才看到的唯一一個機會！」

西王母沉默不語，是啊，想等三清一個機會實在太難了，下一個機會在哪呢？是否還有足夠的壽元等到這個機會呢？她也不知道，哪怕是「道二」大能，壽元也不是無盡的，而同「道一」比命長？她只能苦笑。

過了許久，玉帝終於將情緒壓下，嘆了口氣問道：「你說這片刻的入局對他們能有多大影響？」

西王母搖搖頭：「我們甚至都不確定將他們拉入局中會有影響。」

玉帝沉默片刻：「那就讓我們再等等看吧，程景平被他們抓了，卻也還沒死，或許事情還會有轉機。」

西王母點點頭：「那就再等他十年？」

「最多十年，若是這十年中他便已經死了，我們就馬上繼續滅世吧。」玉帝說完轉身離去，不知所蹤。

十年，這是三界最關鍵的十年。

三清的小世界爆炸之時，地界也察覺到了異樣，派人一番打探之下，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僅剩的七名道三強者皆是眉頭緊鎖。程景平終究還是失敗了嗎？如今他被三清抓走，生死不明，眾人皆是心情沉重。只是不說以三清的強大他們全部加上也救不回程景平，如今更是連三清的去處也是不知道，根本無處使力，除了等待，沒有半點辦法。

三界就在這種緊張而沉重的氛圍中又平靜地度過了八年。直至這天，地界的高空中突然出現一扇門戶，一道身影從門戶中跌落，狠狠砸在地上，激起滿地煙塵。

此地原本在天庭的大軍掃蕩之後已然寸草不生，只是經過了八年的平靜，又有一些頑強的生命在此開枝散葉了，如今總算也有了零星的一些生命，只是人卻還是沒有的。因此這道人影砸到地上后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煙塵漸漸散去，露出這道人影的面貌。只見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寸皮膚是完好的，彷彿被人千刀萬剮了一般，密密麻麻的傷口處中似乎還有一股力量想要努力修復，只是每每將要癒合之時卻又有一股力量爆發，將傷口再次炸裂，如此循環往複，全身的傷口竟是無一能夠癒合。他的頭也僅剩下左半邊，右半邊的頭顱已經不翼而飛，只是即便如此，此人竟似仍然活著。

程景平僅剩的左眼抖動了幾下，終於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疼痛並沒有讓他皺一下眉頭，只是如今自己的身體讓他感到有些不便。

被三清抓去的八年間，三人將他禁錮后無時無刻不在研究他的肉身，各種匪夷所思、慘無人道的實驗毫不猶豫地在他身上直接進行。就這麼研究了八年後，三人終於以超越常人的智慧將程景平的肉身功法研究透徹，只是這卻讓他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這肉身只有三滴盤古精血融合才能修成。也就是說只有一人可以修成這三界最強的肉身，而他們有三人。理智告訴他們為了這肉身同其餘二人對戰是不明智的。況且這肉身雖然已經是三界第一，但卻也還是逃不脫天人五衰的天道法則，無法讓他們長生不老，壽與天齊。

最終，幾人還是將功法學了去，畢竟雖無法真正長生不老，卻也能讓壽元大增，實力大漲。而學會了功法后，他們做的對后一個實驗就是——如何殺死這具肉身！

程景平如今的慘狀，便是他們實驗的結果。盤古之軀雖強，終究不是真正的不死不滅，如今的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機在不斷的流逝，已然時日不多了。此時的理智告訴他需要馬上想方設法自救，但內心深處湧出的一股強烈的疲憊感卻是驅使著他去找一個人。

展開天人合一，整個地界盡在他的感知中。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一步邁出便消失不見，再次出現已然在原來的百鍊門地界。此地已經化為了一個寸草不生的深坑，程景平的心底升起一絲本不該存在惆悵，隨後再次跨出一步，出現在底下數百丈處的一間密室之中。

密室並不大，其內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四面光禿禿的牆上刻畫著一些符籙，中心處還各插著一面陣旗，組成了一個守護陣法。

密室之中寒氣刺骨，顯然也是這個陣法的作用。而之所以需要如此嚴寒的氣候，皆是因為密室正中央的那具冰棺——蚩小妍身著一襲紅色衣裙，靜靜地躺在其內。

她的一臉平靜，屍身保存得非常完好，程景平甚至能看到她嘴角似有似無的那縷遺憾。一切都同那日程景平將他帶回百鍊門時一樣，儘管幾百年過去了，她彷彿仍然在等著自己回來。

程景平坐到冰棺旁，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一股深深的疲憊感突然像浪濤一般不斷湧出，洶湧澎湃。他的神魂中，關於蚩小妍的那些記憶如同活了過來般在他眼前一一閃現。

「小……妍……」程景平乾燥的嘴唇中緩緩吐出兩個字。此刻的他臉上浮現出本不該出現的一縷笑意，被斬去的七情六慾竟是一絲一毫的又回來了！

「呆鵝，你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蚩小妍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一個笑靨如花的身影從棺中坐起，朝著程景平問道。

程景平一愣，隨即笑道：「和三清打架去了，這三個老傢伙不是好東西，我狠狠教訓了他們一頓。」他不知道這個蚩小妍是他的幻覺還是死前的記憶，但他希望她不要走，要是能一直這麼陪著她，真假又有什麼關係呢？

「哼，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誒，還好意思在我面前吹牛？」「蚩小妍」眉頭一挑，一臉的不相信：「老實說，是不是被那三個老梆子欺負了？姑奶奶我找他們算賬去！」

程景平虛弱地一笑：「我的小姑奶奶呦，您還是歇歇吧，我都打不過，你去了也是白搭。」

「呦？瞧不起本姑娘？程景平你是不是皮又痒痒了？」「蚩小妍」怒氣沖沖，揮舞著小拳頭便作勢欲打。

程景平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就會窩裡橫。」

「你說什麼？你在說我壞話是不是？我聽到了。」「蚩小妍」前一秒還暴跳如雷，轉眼便淚眼婆娑道：「沒進門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如今才剛進門沒多久，這就開始嫌棄我了。你要是厭了我，當初就別娶我啊！」

程景平一陣恍惚，「娶」？對，我已經娶了小妍了啊，真好……

「怎麼不說話了？你倒是安慰安慰我啊，要不我怎麼下台？」哭了片刻，見程景平在發獃，「蚩小妍」眨巴兩下眼睛提醒道。

程景平咧嘴一笑：「對對對，都是為夫的錯，要不我們夫妻二人一起去教訓那三個老梆子？」

「蚩小妍」聞言立馬擦乾了眼淚笑道：「好啊好啊，我們一起上，你在前面，我躲……啊呸，我給你壓陣。」

程景平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觸感很真實，就像真的是蚩小妍回來了一般。

「蚩小妍」嬌羞地拍掉他的手：「別鬧。你說的那三個老頭子到底有多厲害啊？你說我們兩個人能打得過他們嗎？要不要再叫幾個幫手啊？楚大哥也很厲害的，要不叫上他一起，三對三才公平嘛。」

程景平笑了笑：「他們好厲害的，我們加起來好像還是打不過他們啊。怎麼辦呢？」

「蚩小妍」皺了皺眉頭，思索片刻道：「那咱們再叫上我爹，叫上你師傅，不行就把你們的宗主鍾弘上人也拉上，這麼多大佬，咱們在這地界除了玄天宗以外都可以橫著走了！」

程景平再次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那要是還打不過呢？不只叫上他們打不過，就是拉上整個地界的人都打不過。怎麼辦呢？」

「蚩小妍」聞言大驚，愁眉苦臉地想了許久，突然笑著靠在程景平身上慵懶道：「那我就管不了啦，你上唄。你可是整個地界的希望，好好修鍊，以後一個人就干翻他們。」

程景平無奈地搖頭笑道：「可是我有點不想修鍊了啊，小妍。」他調整了下坐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半躺下：「我覺得有些累……不，是好累……」

「蚩小妍」狠狠敲了他一個暴栗，氣鼓鼓道：「嘿呦，還想偷懶？呆鵝趕緊去修鍊去，要是打不過那三個老頭子就別回來了！我的男人可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整個地界最厲害的人！總有一天，他會成為整個地界……不，是整個三界最強的男人！」

「三界最強的男人……可是小妍，我好累，真的好累啊……」程景平的眼皮開始有些抬不起來。

「那日我們在葯都分離時，你答應我說『等我成為天下第一，我便去娶你！』。呆鵝，如今你已經娶了我了，可你當初答應我的事做到了嗎？」蚩小妍突然安靜了下來，坐在程景平身邊，抱著雙腿平靜地問道。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我……應該算是了吧。」程景平的眼皮猛地撐開，這是他當初答應蚩小妍的承諾，只是這麼久了，久到他都已經忘了這個承諾了。

「不，你當然還不是天下第一，還有那三個老傢伙呢，只有打敗了他們，你才是天下第一。」蚩小妍淡淡地笑道。

「天下第一……可是我已經娶了你了啊，為何還要爭什麼天下第一呢？」

「因為……我已經死了啊。呆鵝，我已經死了，如今你是整個三界的希望，你若不成為三界第一，整個三界就都要毀了。」「蚩小妍」的身影漸漸虛幻，化為飛灰越飄越遠……

「別走……別走……小妍，別走……」程景平淚如雨下，渾身顫抖著伸出雙手欲要抱住「蚩小妍」，卻是什麼也沒有留住。

他的心跳漸漸停頓下來，伸出的手也漸漸垂下，最終眼皮也漸漸閉上了。

「我成不了天下第一了，因為我忘不了你……小妍，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