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最後的真相

程景平前腳剛跨入門戶之中，後腳微塵又再度變小，隨風飄走了。

玉帝和西王母雖沒有看到這一幕，卻也在門戶打開的一瞬間便察覺到了那裡傳出的大道氣息。二人對視一眼，眼神凝重。

「開始了。」西王母沉聲道，語氣中略微有著一絲緊張。

「接下來就看他的了，若他真能將三清也拉到這局之中，或許我們真有希望擺脫他們的控制。」玉帝的話中有著一絲希翼。

西王母望了他一眼，卻是沒再發話。對於玉帝讓程景平去攪局這件事，她始終是不太贊成的,風險太大了，萬一惹惱了他們，誰知道自己二人會不會就此隕落？只是終究拗不過玉帝的堅持，他太想推倒這三座大山了，哪怕要冒一些風險。

玉帝知道她的想法，卻也沒太在意，這招險棋已然落子了，西王母即便再不滿，也已經沒有後悔葯可吃了。

「收兵，罷戰一月。」下了最後一道旨意,玉帝轉身離去。

天庭眾將士聞言即刻令行禁止，放下正在交戰的對手便開始撤退了。死裡逃生的地界眾人一臉迷茫，不知他們為何突然撤走，只是這終究是好事，眾人拖著傷體就地療傷。

跨入大門之後，印入眼帘的並沒不是什麼鳥語花香的仙境，有的，只有一片空空蕩蕩。整個秘境之中便只有三座漂浮的浩大城池，城池之中寂靜無聲，沒有半點生氣，似乎這三座城池之中並沒有任何生靈。而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三座城池實際上便是三片巨大的宮殿群，只是如今宮殿之中異常荒蕪，似乎已經千百年不曾有人居住了。

正在程景平四下打量和觀察此地之時，三道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他身前，正是傳說之中的道祖——三清。

三人皆盤坐於虛空之中，左首之人白髮白須，身著黃色道袍，手拿一把扇子，上面畫著一日一月，正是天庭太上老君的樣子。程景平在天庭之中曾見過它的畫像，此人自然就是太上老君的本體——道德天尊。而右首之人則身穿藍色道袍，手持一個玉如意，從程景平了解的傳說中，此人應該便是那靈寶天尊。居中之人則身著紅色道袍，手持一粒粟米大小的寶珠，當是三清之中居首的元始天尊無疑。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道之玄妙果然讓人神往。」居中的元始天尊開口道。

道德天尊接著說道：「你師傅南舟曾去天庭尋我之化身，今你又來尋我等，為何如此執著於我們三人？天庭之事我們從不插手，一切因果，你們自行了斷便是。」

三人雖平靜祥和，威勢不顯，但在程景平的感知中，他們的實力浩瀚如海，即便以他如今的實力，也只能說有一戰之力，卻是不敢言勝。

只是如今的他已然沒有了「懼」意，不卑不亢平靜答道：「你們要滅世，我來阻止。」

「我們從未出手滅世，滅世大劫是你們和天庭之間挑起的。」靈寶天尊開口道。

「如此說來，是不是我阻止了天庭，此劫就結束了？」程景平語氣平靜道。

「若是天庭同你們未能滅世，我等三人便只能親自下場了。」元始天尊淡淡開口，同樣不含任何情緒。

「所以我還是要來阻止你們。」

「可你殺不了我們。」

「你們一直藏於幕後不肯現身，顯然是想跳出棋盤外，不願入局。我只要將你們拉入局中，不管你們打的什麼算盤，總會因此生變，也就自然有了機會。」

三清聞言相互看了一眼，並未馬上答話。過了片刻，元始天尊才開口道：「確實如你所說，若是我們親自下場，這場局的意義便會大打折扣。你有資格同我們談判，說說你的要求，滅世並不會影響到道友，我們沒有根本上的衝突。」

程景平思索片刻，開口問道：「我要知道真相，然後才能確定我的要求。」

「好，我等可以告知你整件事情的真相。」對於這個要求，三清倒是答應得很快。

「這一切皆始於女媧補天。」元始天尊剛開口，便出乎了程景平的意料之外，此事怎麼又和女媧補天扯上了關係?

上古時期，三清的修為進入道二，在當時的天地間雖也稱得上是絕頂高手，卻還不至於世間無敵。三人一心求道，不理世俗之事，只是藏身清凈之地靜心潛修。只是修為到了道二之後，三人的修行速度便慢了下來，耗費了數千載修至道二巔峰之後，更是停滯不前，似乎道二便是他們潛力的終點了。

只是三人一心向道，怎會甘心止步於道二？於是他們四處遊歷，希望找到突破道二的機遇。就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水火之爭」爆發了。醉心求道的他們本不在意此事，直到女媧補天，獲得了滔天的功德之力，實力大漲。三人自此才知道原來功德之力居然能助長修為，於是為了研究功德之力，他們偷偷潛入女媧宮殿，將彼時重傷的女媧綁走，日夜研究其體內的功德之力。

終於，在數百年後，幾人將功德之力研究透徹。三人倒也沒有殺了女媧，對他們來說一切與道無關之事都只是小事。知道了功德之力的效果和獲得方式后，他們便開始研究如何獲得滔天的功德之力，這才有了之後的封神之戰。

封神之戰後，天庭一統三界。這雖是地界和冥界的大劫，但於整個三界而言，卻是結束了三界的混亂局面，建立了統一的規章制度，讓三界之間不再戰火紛飛，實實在在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而三清作為始作俑者，同樣也得到了天道賜予的無邊功德之力。憑著滔天的功德之力，他們一舉破入「道一」，成為了天地間的最強三人，自此再無敵手，傲視三界。原本事情到此便結束了，不料他們卻發現了一件讓他們驚恐萬分的事情。

「入了道一之後，我們發現了一件事。」元始天尊的語氣依舊平淡：「那就是即便到了道的頂點，我們的壽元仍然不是無限的，我們仍然會死去。長生不老這種事情，並不存在。」

「我們三人求道的目的便是長生，不料即便我們入了『道一』，達到了道的巔峰，卻仍是無法長生，這讓當時的我們很是不解。」道德天尊接著說道：「於是我們翻遍了天地間的典籍，終於在一則傳說中發現了一絲希望——那就是鴻鈞。」

鴻鈞？程景平依稀記得自己剛入劍宗之時師傅似乎提起過這個名字，只是他似乎只是個傳說中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這麼一個人。

「鴻鈞確實存在，只是年代比我們更為久遠，在我們那個年代便有他的傳說，只不過當時的我們一心求道，並不關心這些所謂的傳說。而傳說之中，他的修為已然超越了『道一』，真正『化道』了。」元始天尊繼續說道。

「化道？」程景平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化道，顧名思義，便是化身為道。我們目前做的只是利用大道，而『化道』，卻是真正成為大道。」靈寶天尊解釋道。

「這是我們唯一能夠真正長生的辦法。但我們並不知道如何才能突破『道一』，化道之法早已隨著鴻鈞消失了。因此，我們又重新想到了『功德之力』。」元始天尊平靜道。

「你們不僅是要滅世，還要創世。」程景平終於明白這場浩劫的意義所在：「即便是封神之戰這種層次的功德，也不可能助你們突破道一，因此你們需要一場更加浩大的救世之舉來獲得更加龐大的功德之力。」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計劃。但其中的關鍵並不是如何重新創世，而是如何滅世。我們不能親自去滅世，否則便沒有任何功德可言了。」道德天尊點點頭道：「所以我們便設下了大陣隔絕了天地兩界，將地界作為養蠱之地，同時我們也不再參與天庭的任何事務。因為我們知道這世道合久必分，而我們要等的就是分的那一瞬間。地界、魔域、萬妖谷，你們三方若是在那時實力暴漲到能同天庭分庭抗禮，那麼不需要我們插手，你們四方便一定會將這片天地打得支離破碎，滅世之舉便成了。」

「所以你們便提前留下了那些上古洞府，只待大戰開啟，你們便解開洞府的封印，讓地界、萬妖谷和魔域之人實力大漲，從而將戰鬥拖入持久戰和消耗戰。」程景平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沒錯，如此，我們便只需要等待你們自相殘殺之後，再出來重建三界便可以了。」元始天尊最後總結道。

「可這個計劃中有個漏洞，那便是玉帝和西王母，若不是他們發現了你們滅世的意圖，一開始就配合你們，這一戰不會拖這麼久。」

「沒錯，實力的增長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有了我們的幫助，總還是需要時間的。」靈寶天尊開口道。

「所以你們知道玉帝在監視你們，你們是故意讓玉帝發現你們的意圖的。」程景平終於解開了最後一個疑問。

三清皆點了點頭。

這就是三界有史以來最大的秘密，也是此次大劫的答案。

一切，都是為了長生。

「好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整件事，如今有什麼打算？」元始天尊平靜地開口問道。

程景平低頭思索片刻，問出了一個在三清看來極為愚蠢的問題：「為何要長生？」

三清相互對視了幾眼，似乎對這個問題頗為意外，最終還是元始天尊開口回答道：「修道的意義不就是長生？」

程景平聞言沒有回話。為何要修道？這個問題他似乎沒有想過，或者——是已經忘了。原本的他只求一個問心無愧，為自己出劍、為朋友出劍、為宗門出劍皆是讓自己心安，可如今已然沒了七情六慾的程景平已經不需要如此了。一切，似乎都可有可無，那麼他為何還要堅持阻止三清？

程景平有些疑惑，這是對自己的疑惑。似乎自己出關之後所做的一切都還在為了別人，可又不知道這些人同他有什麼關係？朋友是什麼？長輩是什麼？宗門是什麼？天下是什麼？這一切又同他有什麼關係？為何自己還會為了這些冒險來此同三清對峙？

斬斷了七情六慾的程景平此刻突然感到了迷茫，自己為何要在這裡冒著生命危險同三清對峙？為了所謂的責任？這似乎是個毫無意義的辭彙。三清修道是為了長生，那自己修道又是為了什麼？也是長生嗎？那自己是否應該同三清一起滅世再創世？

他的頭劇烈痛起來，氣息開始凌亂，狂暴的威勢席捲四方。三清見狀卻沒有乘機出手，如今的程景平正處於暴走的邊緣，若是貿然出手，便真要同他一戰了，道一高手之間的一戰，無論勝敗，都會讓這一方秘境破碎，自己幾人也就要暴露在了世人眼前，入了這個局。一旦沾上了此中因果，創世便成了贖罪，功德大減。

三人靜靜注視著程景平，雖不主動出手，卻也暗中聚集力量隨時準備應對程景平的攻擊。

程景平神識如同要被撕裂般劇烈疼痛起來，彷彿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撕成碎片。他雙手抱頭怒吼，眼看即將失控，徹底瘋狂。突然一雙素手輕柔地按在他的雙手之上：「呆鵝，我在。」

這一聲輕柔的「呆鵝」讓程景平一愣，神魂竟是重新穩固起來，疼痛也隨之消失，正是他始終斬不下去的——蚩小妍。

重新平靜下來的程景平終於重新找到了修道的意義，只是這個意義卻不是長生不老。

他望向不遠處的三清，平靜地開口道：「我的打算就是阻止你們滅世。」

元始天尊不解道：「為何？」

程景平搖搖頭：「不知道，只是神魂中有個女人這麼告訴我的。」

這是個很莫名其妙的解釋，但三清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一戰，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