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歸來
適逢月氏國來使，康元帝便大行宮宴，既為慶賀東宮新立的喜訊，也為月氏國師接風洗塵，故而此回宮宴盛況空前，與會者溢美之詞不絕於耳，之後更流傳下不少膾炙人口的詠誦詩篇。
自然這些都是后話，而宮宴當天於李炤房妧來說，喜悅之餘，卻更多驚心動魄。
宮宴之上，那位遠道而來的月氏國師，大大出乎京中眾人料想的，竟是位千嬌百媚，保養得宜，望之如二十芳華的女子，雖一直以輕紗覆面，然談笑之間，風姿天成，令無數人為之傾倒。
她並不只有一副好皮囊，與朝臣相談之時，總是無懈可擊，反而有時能將詰難朝臣問得啞口無言，眾人皆在心中暗嘆其精明厲害，不愧是能在月氏手握大權的人。
只是對於月氏使者的來意，直到宴席過半，酒過三巡，仍舊如在迷霧，看不清楚，眼看如此拖延下去，恐怕到最後都要為使者牽着鼻子走，便有勛貴帶頭髮話，直截了當問她此行為何。
「聽聞月氏進來不算太平，新帝年幼需人輔佐，國師作為太后最為倚仗的心腹幹將，怎麼這當口兒想起咱們大周來了？」發問的是蔣王，他素來為帝王肱骨，如今他直接發問，實則也是遵循康元帝的心意。
畢竟月氏使者這位不速之客，平日暗地裏攛掇戎狄犯邊就已經很惹人厭煩，如今在北疆之戰堪堪告一段落的時候上京，任誰也覺得此中蹊
蹺重重。
那月氏國師倒是不慌不忙，聲音依舊溫和如春風，端起酒盞遙遙敬蔣王一杯，「王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月氏不甚安寧，所以在下才來京城，尋求大周天子的幫助。」
「國師怕不是忘了，前幾年你們的王已經和我們大周撕破協定，更幾次交戰，如今卻來尋求我們的幫助？」
「那不過是先王一時衝動，之後先王也追悔莫及，然終歸不舍顏面，不能與大周言和，但如今我王與攝政太后皆以為大周是我們月氏最好的盟友，也是最可靠的倚仗，所以特意派我前來，與大周重修舊好。」
月氏國師站起身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朝着皇帝和蔣王依次行禮。
「還望陛下顧念昔日之情，接受我們的誠意。」她輕輕向身邊隨同的月氏侍女點頭，那侍女便往後揮一揮手，旋即幾名身強體壯的月氏人抬着幾隻大木箱過來，穩穩放在宴席當中。
木箱打開，是無數耀眼奪目，五光十色的琉璃器具，首飾佩帶。緊隨着木箱之後的，竟然是幾匹高健有力，身姿優美的西域寶馬，日光下寶馬身上鬃毛搖晃，彷彿絲綢滑動，在場賓客皆嘖嘖稱奇，驚嘆不已。
月氏國師很滿意周朝人的反應，「這些都是月氏國寶，願獻給大周天子，以示我們求和的懇切之意。」
康元帝盯着那國師遲遲未移開眼神，雙眉皺起，似在苦思冥想，聞言略展開眉宇，大笑着道
：「既然月氏美意如此，朕亦不能推辭，否則豈不辜負月氏一片誠心。」
「我大周向來與周邊諸國為善，前事既往，現今國師言辭如此鑿鑿，朕也不願戰亂再起，傷及萬千百姓，結盟之事，便如國師所願罷。」
賓主盡歡，歌舞絲竹之聲繚繞其間，劍拔弩張地敵意也漸漸掩藏在那無盡舞樂當中。
宴席尾聲，房妧與家人本欲登車離去，李炤從席間跑來，要送她們回府，如今他們之間婚約已是昭告天下，兩人再不用如先前那般，還要處處避嫌，迎來送往之事就也從容自若。
連帶着寧郡王府與梁國公府兩家，也因賜婚而拉近距離，馬車前寧郡王妃婆媳倆與梁國公府女眷相談甚歡，尤其寧郡王妃與崔夫人，直要引為知己，更約定日後一道參禪論道，賞花品茗。
氣氛融洽之際，忽從遠處走來一行人，乃此次上京的月氏使者，為首盈盈微笑的女子，正是月氏國師。
她倒是深諳京城門道，先朝着李炤行禮，「皇太孫安。」轉而面向梁國公府眾人，目光落到房妧身上，眼睫微微一眨，「這位便是貴府大娘子吧，果然風姿天成，叫人見了便覺親切得很。」
她彷彿與之十分投緣，略靠過來就要來拉房妧的手，崔夫人上前半步，將女兒半擋在身後，稍稍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承蒙國師您厚愛，小女實不敢當。」
國師那雙水意盈盈的眼睛，好似
在一瞬間冷下幾分，然而轉眼又笑顏如花，「崔夫人拳拳慈母之心，令人動容。」
房妧站在母親身後，靜靜打量著這位異域國師。雖然來自月氏，但從談吐言語里可以看出，這位國師並非粗鄙野蠻，更深受大周文化影響，有些明顯是大周典故俚語，亦是信手拈來。
可席間她曾問過寧郡王世子，這位月氏國師生平經歷，從前並未踏足過中原之地，月氏也不崇尚周朝文化，她是怎能對大周禮儀遊刃有餘的。
除此之外，房妧內心總是隱隱不安，那份不安感在近距離面對月氏國師之時，愈發放大，彷彿在她那張美艷面孔的背後，潛藏着令人驚駭的秘密。
「看來大娘子也很喜歡我，」國師微側過臉，對着房妧輕笑，「咱們可謂是一見如故。」
她從手腕褪下一隻掐絲鏤空嵌寶銀鐲戴在房妧手上，「瞧瞧，正合適。」
崔夫人眉間一皺，正要說什麼，國師便堵住她的話頭，「周朝有長輩見面給小輩贈禮的習俗，我也算痴長房大娘子多年，贈她一隻鐲子也不算什麼，不過是逗小孩兒開心罷了。」
她這般說，崔夫人也不好再拒絕，只是心裏也無端地生出一種警惕，覺得眼前女子來者不善，看着房妧的眼神，對初次見面的人來說，太過親熱了些。
護女心切的崔夫人不願再多與之纏磨，草草尋些借口就要告辭，孰料那國師竟然好似不懂客套一樣
，大喇喇攔在她們馬車之前。
崔夫人滿心不悅，正要出言質問，卻又瞬間睜大雙眼，整個人呆立在原地，連扶著女兒的手也不知不覺間滑落下來，僵硬地垂在身側。
她看着那不知何時被月氏人推出來的素服男子，張嘴是破碎的語調，「退之……退之！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