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粉我師友(下)(8)

8.粉我師友(下)(8)

以他這詩的邏輯,我認為遠志已經被詩歌徹底地利用。先詩歌利用了他的敏感和多。只要看看這本詩集裏的「親篇」你就會相信。「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失去了男人/一九八七年四月/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失去了女人/在那個男人家/那個來弔喪的女人/一邊流淚一邊摸著那個男人的手說/哥哥哦我們的命咋這樣相同啊……」(引自《一場遲到的悲傷》)。在遠志平靜的外表之下,有一顆過敏的心靈,這是他能成為詩人的先決條件;其次,詩歌利用了他的思考。「來時/被一個子宮包裹/去時/被一個木盒包裹」(引自《包裹》),《我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也可為此作證。再次,詩歌利用了他的眼睛。他看見三輪車上的小女孩,看見農民工和農村婦女,看見街道和烤魚攤……他的目光是向下的,像一縷夕陽的餘暉落在底層人物身上,有微微的暖意和恰當的溫度。應該說,詩歌已充分利用了遠志的多,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到了濫用的地步。但在思考和觀察方面,詩歌卻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空間。

所幸的是詩歌利用遠志,而不是遠志利用詩歌。

詩歌的第九十九條命

做椅子的木匠抱怨沒人買椅子,寫詩歌的人抱怨沒人讀詩歌,在戰爭、自殺性襲擊和一下死幾十萬人(印度洋海嘯)都不能提神醒腦的今天,沒人讀書已經變成正常中的正常,我們就別指望有更多的人來讀詩了。但這私毫不影響詩歌的尊嚴,它本來就屬於小眾,是廢墟之上的一抹綠意,是日常生活中不起眼的調料,是孤獨時心靈對心靈的尋找。那種把詩歌當手臂高高舉起,把詩歌當大喇叭煽動緒,以詩博名當領袖的種種誇大性幻想,本來就不是詩歌的正常軌道。

所以,我要說,土路是個真正的詩人!

先,他對詩歌的熱愛有足夠的天數來證明。還在河池學院讀數學系的時候,他就愛上了詩歌,如果把十五年的天數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他現在眉毛和白頭的根數。其間他做過老師、記者、編輯,在北京流浪過,在廣西簽過小說創作合同,每一個工種帶給他的好處,都大大地超過詩歌的饋贈。可是,他對詩的熱愛卻不因物價的上漲而改變,不因高利潤的誘惑而放棄,反而越寫越過癮,越寫心裏越踏實。我這麼說,並不是鼓勵寫作者選擇貧窮,更不是為那些既寫不出作品又不願意謙虛寫作的懶漢和變態狂說話,而是想強調雖然詩歌沒有給土路帶來多少版稅,卻給他帶了另外的好處。這些年,他吃過不少苦頭,輾轉多個臨時招聘單位,但我很少聽到他牢騷,大多時間都在任勞任怨,是詩歌安慰了他奔忙的內心,給了他戰勝困難的力量,撫慰了他受傷的胸口,幫助他找到了更多的知音。

其次,他的詩歌里有感動,這是任何文學形式最最基本的要求。「父親啊父親\原諒我原諒詩歌\我只是一隻由你養大的老鼠\一次次把洞打進你的夜晚\而離開村莊\又使我變得如此貧窮」(《想起父親》)這樣的詩句讓我回到了感的根部,怦然心動。土路早期的詩歌大都用比他衣着還要樸素一百倍的語,來抒鄉思離愁,感紮實飽滿,絲毫不像那些脫離生活的疑似貴族,以幾個驚嘆號或感嘆詞來冒充詩歌。土路的詩至少撩撥了我的內心,戳穿了我的愧疚。杜甫為什麼景仰李白?徐志摩為什麼擁有「粉絲」?不就是因為這種感動嗎?我為廣西能有這樣的草根詩人而慶幸!

再次,他的詩歌里有抵抗。隨着開、提速、gdp等字眼的鋪開和大量引用,城市的詩意正在消失,生活的平庸也不可避免,但是土路卻用他的短句最大限度地留住了詩意的片段和偶然的思想:「一群孩子涉過七月\進入這片水草」、「太陽已去\上帝已死\是誰從下面支撐你\哲人」、「他們出現在天上\一共五個人\其中:四個是男的\這從衣服上可看得出\一個是女的\僅靠經驗判斷」。土路喜歡用平常來抵抗平常,用平庸來反對平庸,就像《開往春天的快巴》,他詳細地記錄了一群人在快巴上的位置以及坐姿,這是一個無聊至極的詩人在為無聊至極的生活建立檔案,充分暴露了詩意消失之時他的絕不甘心。

我曾經多次提醒土路,你有那麼多傷痛的經歷,又有那麼多漂泊的體驗,這些為什麼都不能進入你的小說?他沒有回答,但我知道他心裏是拒絕的,好像他更願意做一個不受傷的少年,更願意保持內心的純凈以延續詩歌。儘管有人不停地聒叫「詩已經死了」,但我不相信。詩歌有99條命,即便暫時休克,它也能隨時隨地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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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看透了我們(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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