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相見 中
當看到姒離步伐輕快地過來，坐在田壟上望眼欲穿的胭脂眼睛都直了。
她的眼淚忽然湧出來，來不及扑打身上的泥土，手捂著嘴，一路小跑到房間里，片刻，景福和伍氏從房間里出來。
一邊是姒離。
一邊是笑中帶淚、手足無措的一家三口。
姒離只是淡淡看了他們一眼，景福有些尷尬：「那個，下餃子吧……」
胭脂立刻道：「我去……」
在姒離的目光中，胭脂抬起的腳慢慢縮了回去。
她總要跟姒離見面的。
伍氏有些擔心胭脂，拉了拉她的手，胭脂把伍氏的手撇開，擠出一絲笑容：「阿娘，你們先去廚房忙吧。」
景福看了看姒離，又看了看胭脂，嘆口氣，拉着伍氏進了廚房，重新開火起灶。
姒離就跟沒看到似的，徑直進了房間，房間的陳設很簡單，正中間只有一張四方的桌子，她坐在上位，坐北朝南。
胭脂慢慢走進去，低下頭做出愧疚認錯的樣子。
妘牧告訴她風氏一族跟伏綏的恩怨，她也知道歷代風氏族人苦痛和堅韌。
終究是（親）爹娘算計姒離，姒離吃了很多不必要吃的苦，尤其是宋善戰敗青丘，姒離面對的壓力顯而易見，這時幾乎所有人都不支持她。
而她卻在景福夫婦的保護下幸福生活十八年。
兩廂一對比，姒離生氣是應該的。
許久沒聽到姒離說話，胭脂有些怯怯地抬起眼皮，張嘴想說什麼，但見她冷著一張臉，毫不客氣地打量着她。
任何話都已經重新咽回肚子裏。
胭脂縮了一縮，默默退回到院子裏，站在門口，感受着冷冽的夜風。
可真冷啊。
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廚房裏忙活的伍氏看到寒風中發顫的胭脂，戳了戳燒火的景福，景福看了一眼，嘆口氣，從廚房裏走出來，把燒火棍遞給胭脂。
「去廚房裏幫你娘。」
胭脂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拚命的搖頭。
「爹的話你不聽了！你是不是覺得，你不是我的女兒，所以不必聽我的話。」
胭脂再次拚命搖頭。
景福不由分說把燒火棍塞到她手裏，又推了她一把。
胭脂抹了抹眼淚，一步一沉地走去廚房。
景福這才抖了抖衣裳，深吸一口氣，進了房間。
姒離雙手環抱在胸，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挑釁似的眼神看着景福。
跟她目光對上的剎那，景福心裏忽然有些怕，縮了縮脖子。
景福再次鼓起勇氣，站在門口，梗著脖子脫口而出：「你不許找胭脂的麻煩，這是你應該做的！」
姒離愣了下，詫異地看着他。
景福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離火宮規矩，百姓深受離火宮恩惠，作為回報，把資質最好的孩子上交給離火宮，這麼多年，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不是誰都能生下單一火靈根的孩子，所以大家對這條並不反感，反而很熱衷覺得光宗耀祖。
「你不屬於我和你娘，屬於宗門，你給宗門辦事是應該的，辦事嘛，有些比較苦，有些不太苦，就像做飯比較簡單，種地比較苦。」
說完，他停下來，偷偷看一眼姒離。
但見姒離神色平靜無波，看不出表情。
他繼續道：「妘長老說你吃的苦比其他長老要多。但究其原因，是景家人犯錯，整個景家被牽連取消待遇，你作為景家人，這是你無可逃避的責任。
如果景家人沒有犯錯，你比別人吃的苦多尚可以不滿，但……只能說你命不好，怪不得旁人。」
命不好？
姒離心裡冷笑連連。
這話倒是說在心坎上了。
女媧之腸給她的評價是丙，曰光明燦爛，好命。
但她的真實經歷還真跟光明燦爛沒多少關係。
所以景福說她命不好倒是沒有說錯。
景福見她還是一言不發，也懶得等她說完再回答，索性一口氣把準備許久的話都倒了出來。
「胭脂是弱女子，你是個法力高強的修士，未來也許會當高高在上的長老，妘長老還說你或許會當宮主……
我也不是很懂這些，總之，你很強大就是了。你既然法力高強，幫助弱小不是應該嗎？
我和你娘把胭脂撫養長大，雖然不是親生的，卻是實際意義上的父女，聽說她比你小兩個月，也就是你的妹妹。
你要做大事，自然顧不上我和你娘，胭脂要給我們養老送終的，你作為姐姐，幫妹妹報個仇難道不是你的分內之事嗎？」
姒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來。
怒極反笑。
景福看到她笑，心裏一松，又見她眼睛沒有笑，心裏又是一緊，緊接着說出最後一個原因。
「我不管你心裏怎麼想，我們是你爹娘，這一點你永遠無法否認。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在倫理孝順上被人拿捏，否則會被正道遺棄會被討伐。
世間多少英雄好漢，在爹娘這種問題上犯錯？」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們也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放心好了。只要面子上說得過去就行，在外面跟前我們會給你留面子，請你也給我們留面子。」
說完，他抬起眼皮看姒離。
姒離冷冷道：「飯做好了是吧，吃飯吧。」
景福愣了下，又轉過身來，發現伍氏和胭脂站在門口。
伍氏連連點頭：「嗯，餃子煮好了。」
說着，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胭脂：「快去端上來。」
景福定了定身，既然她說可以吃飯，那就是代表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他前行兩步，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姒離，這原本是他的位置。
但姒離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景福努努嘴，坐在她左手邊位置上，坐下后沖門口的伍氏使眼色，示意她可以進來了。
伍氏的手在圍裙上抹兩下，轉過頭看了看廚房裏忙活的胭脂，思考要不要幫胭脂一起端上來。
景福忍不住罵道：「你杵在那裏做什麼！」
他知道，姒離更多的是生氣胭脂，讓胭脂乾乾活，挨兩句罵，讓姒離心裏高興些，這事也就過去了。
非要表現的胭脂比親閨女都親，不是嫌火不夠旺嘛！
伍氏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迎上景福不贊同的目光，扁扁嘴，走了進來，坐在景福對面。
沒多久，胭脂用一個托盤端著四碗餃子進來，一一發給各人，又分了筷子，愣了愣，看了看景福。
景福給她使眼色讓她做下。
胭脂膝蓋一彎剛要坐下，忽然覺得一道凌厲的目光掃過，惶惶然又站直。
她偷偷瞄一眼姒離，抱着托盤，低聲道：「我，我不餓，我，我去外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