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3）

對於了解氣球的空飄原理沒有人感興趣，只聽到唧唧喳喳的聲音：「那上面還有什麼呀？」「為什麼有收音機？」「那是飄給誰的？」所有的人一瞬間都變成了求知若渴的好學生。霍啟忙不迭地問：「都有些啥食品，能不能吃？」

領隊的劉老師接住了話，說道：「要是從台灣來的空飄氣球那可好了，我聽說誰要逮到這種氣球國家還會有獎勵的。」

「都是些什麼獎勵？」有一個人更是異想天開，「是不是獎勵個官當？」

「沒那麼邪乎，不過獎勵是肯定有的，」另一個老師接道，「是這樣的，早些年我聽個老同學說過，他的一個同學就撿到過一個台灣的反動傳單的氣球，最後獎了錢，還被保送上了大學呢！」

聽到這句話一圈的學生都驚呆了，再回頭望望那個遠處的紅圓點，真是百感交集，每個人都恨不得那個氣球能夠砸到自己頭上，真是傳說中的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靜靜的，時間過得真慢。

大約過了一分鐘，一個聲音喊道：「那追呀，難道還等著氣球追咱們呀。」是啊！這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怎麼聽都像哲人說過的一句話——機會只青睞那些有準備的人。即使天上真的會往下掉餡餅，那你也得仰起頭，張張嘴。追吧！還等什麼呀。

沒有人懷疑那個紅色小圓點是不是一個來自遙遠的海峽對岸的氣球。當然，在這千載難逢的改變命運的機會面前也沒有時間容你去懷疑，有追求的人應該大膽地追出去。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應聲而起，「呼啦啦」向著山那邊追了出去。有幾個人直接翻過操場的圍牆出去了。

跑出校園的男生踩著剛青的麥苗邊跑邊喊，耳邊呼呼生風，個個如脫韁野馬。他們跑過麥田，趟過小河，穿過樹林子。一個個爭先恐後氣喘吁吁，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直竄每個人腳底，遠處綠色的麥田瞬間變成了花花綠綠的。所有人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氣球」，不時有人腳下一絆來個大馬趴。不大會工夫，人群便變得星星點點，消失在遠處的山腳下。

那天中午，整個鎮中學全亂了，沒人不在談論這件事，即使那些經常高唱《國際歌》，教導我們不要相信有人間奇迹的人也在默默地關注著這件事。

大約兩個小時以後，一個勇敢的追逐氣球的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校園。他剛進校門就怏怏不快地罵道：「什麼狗屁台灣來的空飄氣球，都以為人家台灣人跟咱們一樣吃飽了撐的……」隨著大隊人馬紛紛地回到校園，懊喪的咒罵聲便此起彼伏。有人還揚要找那個政治老師算賬，說他是當著全校的人在放屁。接著相互間的諷刺挖苦聲不絕於耳。什麼收音機、傳單、國民黨、偷聽敵台等平常不太說的話現在都開始討論，以至於有人都談到了美國和航空母艦。至於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又相互爭吵得面紅耳赤。

霍啟是稍晚時候回來的，他也是距離那個「空飄氣球」最近的人之一。他權威地給大夥說：「那就是個氣球，不過是『慶陽廠』的工人在山上放的，他們在做一個叫做『氣流力學』的試驗。」對於霍啟這個太過專業的回答大夥都嗤之以鼻，認為他在故弄玄虛。

「人家親口給我說的，誰要是不相信，咱再去一趟當面問問。」霍啟的口氣不容置疑。

隨後，霍啟和楊成功便去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開始拿剛才的事相互攻擊對方，說對方是傻帽，是吃飽了撐得慌。

這件轟動一時的事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了，有人懊喪、有人覺得無聊，當然更多的人還是挺高興的，尤其是霍啟，雖然無比辛苦地白跑了一場，可他覺得這個下午比平時過得還要帶勁。這件事產生了三個後果：一是以後的幾天里許多人的大腿肌肉感到酸疼；二是當天學生食堂的饅頭比平時多賣了好多；三是這件事成了許多人若干年以後茶餘飯後百談不厭的談資。

就在霍啟一夥興高采烈地追逐「反動空飄氣球」的時候，同村高三一班的石武卻經歷了一件讓他無比氣憤的事。石武本不是高三應屆生，他這已經是第二年補習了，用霍啟的話說，石武是「高五級」了。石武已經參加了兩次高考，但都名落孫山，兩次高考的成績都僅僅只距分數線幾分之遙。在經歷了兩次高考的失敗后，現在的石武幾乎是在自虐式地複習著。人也變得偏執起來，整天兩眼無光傻頭傻腦的，像個暗夜裡獨自行走的苦行僧，又像個羽化登仙的智者。他常常敏感地覺得有人在背後嘲笑自己。他每年都是東風中學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苗子，事實上這所中學至今還沒有一個人考中。石武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去學習，去年一個冬天他睡覺幾乎都沒有脫過身上的衣服。現在的他是不會容忍任何人來打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