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救

這是羽方王國王宮內一處被廢棄的偏僻花園。

正是春末時節，園子裏百花綻放，紅紅黃黃的，點綴出一片片燦爛的小花海，就連空氣中，也因此瀰漫着一股醉人的花香。不過，這些花兒雖長勢極好，卻也因長時間無人打理而顯得略有些雜亂。倒是南邊一片約莫十畝的闊葉森林長得齊齊整整，很是鬱鬱蔥蔥，那虯勁的枝幹和寬大的翠綠葉子迎風搖擺着，摭得林子內部不現半點景象。普通人從外面看過去，都會覺得黑壓壓的，有些陰森可怖。

緊挨着森林邊上有一彎池塘，由於設計得精巧，源頭連着護城河，雖長時間無人問津，池水居然也依舊清澈。

多少年了，園子裏花開花謝木榮木枯，早就習慣了沒人的日子。

可就是這平日裏不現人影的地方，此刻卻傳來了兩個女孩的說話聲。

「表姐，這園子太偏僻了，真有你說的那種鳳染花嗎？」

「那當然了，表姐什麼時候騙過你啊！」

隨着這清脆聲音漸漸現出身形的，卻是兩個身着宮裝的嬌俏小丫頭。為首的那個年紀稍長，約莫九歲光景，應該就是表姐了。只見她微提裙裾，步履匆忙，顯是有些急不可耐，額頭上都現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襯上她那清麗可人的小臉蛋，竟是生動無比。

後面的表妹一襲水藍衣裙，漂亮的臉蛋比之表姐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此刻，她的臉上卻分明透露著些許惶恐。只聽她小聲說道：「表姐，還沒找著啊，不然就算了吧！如果被人發現，那可要遭啦。」

「哎呀，你的膽子怎麼就這麼小呢？」表姐停下腳步拿手擦了把汗，復又安慰她道：「放心啦，這地方這麼偏僻，不會有人來的。咱們再找一會，就一定能夠找到。」

表妹聞言喏喏然，卻是拗不過這「執著」的表姐，只得隨她繼續找尋。

原來，這表姐乃是羽方國王方傾城的第十二女方曉，自幼頗受寵愛，因此膽子也就格外的大。前幾天，她偶然聽些女官說起這荒廢園子中長著能夠塗染指甲的鳳染花時，立刻就心癢難耐。這不，今天就偷偷地拉了表妹凌霜郡主過來一起找尋了。

要說這凌霜郡主，那地位也是不低。其祖父凌天乃是羽方絕無僅有的一位異姓王爺，一生征戰沙場，曾立下功勞無數。而這老王爺的實力更是了不得，現與夜隕、冥影並列為羽方的三大劍聖！國民提起他時，哪個不肅然起敬！

今兒一早，小凌霜隨父進宮向姑母請安時，就被姑母，也就是方曉的母妃給留了下來，說是要讓她們表姐妹倆在一起玩上兩天，湊個熱鬧。凌霜的父親凌風揚自然同意。於是不一會兒后，凌霜就被這位「不好懷意」的表姐給蠱惑了，當下就陪着她偷偷地摸到了這個荒廢的園子。

到底不是王室的嫡系，小凌霜對於王宮中的規矩還是有些懼怕的。眼下久尋無果，她雖惦記那可以塗染指甲的神奇小花，心下卻也不禁有些忐忑。正走着呢，她忽然停下腳步，略帶可愛地抽了抽鼻子，納悶道：「表姐，你有沒有聞到，好像有股烤肉的香味啊！」

方曉小翻了下白眼，無奈道：「叫你早上多吃點，你偏不聽，現在肚子餓說胡話了吧？……咦，快看，那不就是鳳染花嗎？」方曉眼睛大亮，拉着表妹的手便快步向前奔去。

凌霜雖然還是有些懷疑，卻也禁不住那神奇小花的誘惑，當即按下心頭種種，隨着表姐快步向前跑去。

「香，真香啊！」旁邊的陰森林子中，一個少年持着根木棍，串了只鸚鵡，就那麼生了堆小火細細烤著，看得出，他的手法相當老練。

少年約莫九歲，身上披着件還算上等的絲質袍子，雖然有些舊，卻也無損他那微黃的俊臉和超出於同齡人的氣質。只是他的身形倒是頗為瘦削，貌似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

此刻，少年卻面露得色，隨意地撥了撥額間披散著的黑色長發，聲音不大地罵道：「死太監，叫你剋扣老子的早餐！本王子偷了你鸚鵡，看你再如何得瑟！」邊說還邊嘿嘿一笑。

這少年便是羽方國王方傾城的第十六子方炎了。由於自幼就缺了母親照顧，加之父親方傾城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竟自他出生之日起就從不前來看他，他在王宮裏的日子也過得相當的艱難，經常就是其他王兄王姐和後母后妃的欺凌對象。好在他還算機靈知趣，小小年紀，察言觀色的本事倒也學了不少，應付起諸多大人來，有時竟也能將一些無由之禍化解為小災小難。如此，這九年雖然坎坷，竟也被他挺了過來。

不過，壓根就沒有人知道，看上去瘦瘦弱的他，卻生就了一身強大的力量。至少眼下的他，在使用一些從宮廷武士那兒偷學到的招式時，比之一個存在鬥氣的初級武士，那是絲毫不差，甚至還猶有勝之。而且小小年紀的他，書卻讀得不少，兼之又能過目不忘，領悟力也是極佳，所以還是很受帝師認同的。不過這認同，也只代表着對他要求更加嚴厲。這樣一來，他也真從書中學到了許多道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地位，若是暴露異稟而強自出頭的話，迎接的，就必然是周圍眾人無盡的嫉恨！是以，自他三年前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開始，他就將自己隱藏得極好，一直沒讓其他人知道。

不過這樣一來，隨着時間的流逝，由於他的藏拙和退讓，他也成了周圍眾人眼中懦弱無能的廢物。現在，就連一些膽大的宮女太監，都開始以欺負這個名義上的王子為樂。像今天這樣剋扣早飯的事，在以前，那可是一樁接着一樁。

明面上，方炎不敢拿他們怎樣，可畢竟也是一自尊心極強的九歲少年，這樣受下人侮辱，他又如何忍受得了？於是暗地裏，他就經常去偷摸一些欺負他的太監宮女們飼養的寵物，跑到這偏僻森林裏烤了來吃。一來算是報復，二來也是為了給自己補充點營養。

終於，鸚鵡烤熟了，在他嫻熟手藝的操作下，正散發着誘人的肉香。他舔了舔嘴唇，再次伸手將額前的散發撥到一邊，正準備一口咬下時，卻忽然聽到林子外面傳來了一陣陣的叫喊聲。

那叫喊聲雖聽不太清楚，卻是一陣賽一陣的急促。他小手一哆嗦，那滴溜著香油的肉塊就掉到了地上，沾了一層的泥灰。

「被發現了？」這個念頭只在他心中閃過了一剎那，瞬即，他就雙腳急踢，快若流星般地將那火堆滅了個乾淨，隨後更是一把抄起肉塊，眨眼就溜出了老遠。

「媽的，今天的運氣怎就這麼背呢？」方炎心裏雖然鬱悶，腿上的功夫卻是半點不落。一會兒后，他就奔到了林子的邊緣處。

「救命，救命啊……」聲音凄惶無比，此刻清晰地傳入方炎耳中，不禁令他腳步一頓。「有人在喊救命？」他心下有些疑惑：這麼偏僻的地方怎麼會有人聲呢？

不過好奇歸好奇，他卻還是因怕人發現自己而猶豫着要不要去看看。遲疑了半晌，待聽到那女聲已是越來越急促后，他終是跺了跺腳，悄悄循聲摸了過去。

點背的可不只方炎一個。在園子中找尋了好久的方曉，猛一瞧見那紅艷艷開着的鳳染花，立刻就驚喜地拖着表妹奔了過去。

可有道是樂極生悲，興奮中的她一個不小心，繞着池邊奔跑時腳步一滑，竟失足跌進了那清澈無比的池塘！被她緊拉着小手的凌霜來不及掙脫，頓時也就步了她的後塵。

兩個任嘛不會的小丫頭甫一落水，心中自是驚惶無比。本能地一番撲騰掙扎后，竟是離那岸邊越來越遠。焦急恐慌之下，也忘了這園子是何等的偏僻，兩人當即就高喊救命起來。只不過這喊聲沒招來正主，卻將做賊心虛的方炎嚇了老大一跳。

此時，方炎已經摸到了池塘邊上，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他的臉色瞬間就化作了慘白。那個在水中兀自撲騰不休的白色身形，不是方曉妹妹又是何人？

腦門上劃下幾滴冷汗，方炎身體顫抖了一會兒，突地急中生智，沒有任何猶豫，他就朝着森林重奔了回去。

作為方傾城最漂亮，也是最受寵愛的女兒，方曉除了膽子大點外，卻也並不恃寵生嬌。相反地，對於這個境遇凄慘，只大了她幾個月的十六王兄，她還是頗為禮貌的。而方炎的信條也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此刻見得這個王宮內唯一令他觀感俱佳的妹妹落水，想也沒想地就起了相救之心。只見他「噌噌噌」，一溜快跑之後，便到達了一棵盤子粗的大樹下，提腳就踹。

「砰砰砰」，巨響連連，他也顧不得疼痛，連踢帶磕，十幾下后，終於將那大樹給硬生生踹斷。來不及喘口濁氣，他一把將那足有十多米長的斷木抄起，放在了自己稚嫩的單肩上，就快步朝池邊奔了過去。

肩上扛着重物快跑，腳下的那些石子不禁硌得他足底生疼生疼，可他卻渾然不管！耳聽得那「救命」聲已是斷斷續續，他不禁心如刀絞。大急之下，他一狠心再提把速度，幾個縱躍就竄到了池邊。來不及收勢，他索性接着跳入河中，將那斷木的頂端朝着方曉一橫，大聲道：「快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