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他的舉動大大出乎了盛五的意料,男人的眉心擰成了川字:「你為什麼要……」

「我姓楚。」楚雲涵對他對視。

「就因為你姓楚,現在能護着你的人只有我。接下來我的兄長們必定會將楚家斬草除根,你離開我只有死路一條。」盛五焦躁地抬手看了看錶說,「你到底明不明白?」

「背叛的事我已經做過一次了,不想再做第二次。」他的聲音異常的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如果你對我還有半分情意,放我走,讓我有一個體面的終結。如果沒有,請你親手殺了我。」

男人僵硬地盯着他,下壓的嘴角緊繃着,眼睛裏除了慍怒還有一種心碎和哀傷,低聲道:「……非要如此?」

楚雲涵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將手指緊扣在扳機上,微垂着眼眸,一字一字地說:「非要如此。」

盛五沉默了一會兒,臉色陰鬱地狠狠一拳捶在車頂上,咬牙下令:「都讓開。」

「五爺!」他身邊的親隨驚詫道,「你這麼放走他,三爺要是知道了……」

「我說了,讓開!」男人像只兇狠的獅子,眼眶有些發紅,「少他媽的廢話!」

手下見他發怒,不敢再說什麼,迅速讓開了一條路。

楚雲涵的睫毛顫了顫,聲音沙啞地說了一句「多謝」,重新坐回了車裏。白曉立即一腳油門向著巷口沖了出去。

盛銘看着那輛車從自己面前經過,轉過街角,消失不見。他靠在車門上,疲憊地燃起一支煙。盛維雍知道他對楚雲涵有執念,這一次的行動並沒有派他來。他偷偷跟了來,就是為了將楚雲涵安全帶走。他想好了,要將這個男人帶回J城,如果家裏反對,他就帶着他遠走高飛,去海外過逍遙日子。

可是那個曾向他伸手求助的人此刻卻不願意跟他走了。

他終究是來晚了。

盛五深吸了一口煙,回想起楚雲涵曾被自己抱在懷裏親吻的樣子,青澀而又緊張,想要拒絕又被迫逢迎,那麼讓人心動。又想起剛才那個讓人激蕩的笑來,眼神有些迷離。

就在他陷入回憶之中時,卻聽手下急匆匆地來報:「五爺,出事了!

坐在車上的楚雲涵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把槍,微微有些發抖,用另一隻手按住。白曉在接聽電話,一直沉默,最後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怎麼樣了?有消息了嗎?墓園情況怎麼樣了?」等電話一掛斷,他便急切地問,整個身體都傾斜向前,貼在了前座上。

白曉從反光鏡里掃了他一眼,說:「還沒有。」

時間越長就越兇險。楚雲涵臉上滿是失望,緊鎖著眉,默然地坐回去,兀自沉思了一會兒說:「現在有多少人趕去了墓園?」

「兩千左右。」

「還有多少能調動的人手?」

男人略頓了頓,說:「城內大約兩千五。」

「組織兩千人攔截盛威,三百人分兩組去老宅和周家保護,必要的時候帶他們離開。聯繫二叔和三叔,告訴他們情況,然後讓護著閔然的人帶他離開意大利,切斷所有不必要的聯繫。挑幾個槍法好的去主要路口的建築里埋伏,看見盛家的人一概擊殺。讓所有在外的黑鷹會成員隱藏身份,慢慢混進J城。」楚雲涵的嗓音干啞,有一些不平穩的顫抖,卻帶着一種從來未有的狠戾。「現在調頭去老宅,我要毀掉所有的人員名目和賬冊資料,調兩百人過來保護。」

白曉一臉震驚地從反光鏡中看着他,半天沒有說話。

「還愣著幹什麼!」他厲聲道。

白曉打開手機,撥出一個號碼,沉聲開口:「雲少說……」然後將他所有的話重複了一遍,得到對方的答覆之後,在紅燈的路口一把調轉車頭,向楚家老宅開去。

「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楚雲涵眼裏有一種破碎的虛空,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沒有消息,一定是還活着……」

「如果少爺不在了,要怎麼辦?」白曉忽然開口問。

後座上的人沒有說話。

就在白曉以為對方不會回答了時,卻聽見了一句寒冷到讓人心驚的話。

「如果他死了,盛家的人,一個都別想活着。」

就在楚雲涵向著楚家老宅而去的時候,盛銘的車卻正向著城外飛馳。後面跟着幾輛黑色的車,如同黑色的影子甩不脫。不時有子彈擊在後蓋上的聲音。

盛銘紅着眼睛握緊了手裏的槍,只覺得從骨髓深處泛上來一陣陣的陰冷,讓他發顫。

剛才的電話里,二哥盛光帶着喘息的虛弱聲音不斷迴響在耳邊。

「小五……我不成了,你三哥那邊估計也出事了……別回J城,剛才……沈墨和楚閔然對爸動手了……原來他們早算計好了……去國外,別回來,快走……」

一夕之間,手裏的網被撕破了,野獸被放了出來,憤怒嘶吼,露出血淋淋的尖牙。

狩獵者淪為了獵物。

眼眶裏的水霧都變成了血的顏色,一切彷彿都在灼燒蒸騰,盛銘死死咬着牙關,最終閉上眼睛,讓那顆滾燙的淚順着臉頰滑落了下來。

當楚雲涵急匆匆地衝進老宅的時候,看着立在廳堂里的楚煜和楚煊,怔了怔,眼裏湧上一層淚,語無倫次地說:「二叔,三叔,他在墓園……我們……該怎麼辦?」

楚煜看着他如此慌亂的樣子,視線轉向白曉。

白曉心虛地垂了頭,說:「我剛才……沒把消息告訴雲少。」

「欺瞞主人,簡直放肆。」楚煜冷聲道,「罰先記着,滾去處理傷口。」

「是。」他立即退了下去。

楚煊走過來說:「奕辰沒事,場面也已經控制住了。有我們在這兒,別擔心。」

聽見這幾個字,楚雲涵只覺得剛才硬撐在身體里的那股氣被抽掉了,整個人鬆弛了下來,腳下有些失力,晃了晃。

楚煊一把將他扶住,問:「你還好嗎?」

他恍然地看着對方,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他慌忙用手背抹掉,低着頭說:「沒事。」

「坐下吧。」楚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喝點水。」

楚雲涵落了座,接過傭人送來的茶,沒喝,啞著嗓子開口道:「今天的事,是盛家做的。」

「嗯。」楚煜說,「盛家與我們都在爭取政軍方面的支持,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但一年前他們開始往K城伸手,擠壓我們的勢力。奕辰從那時候就開始佈局,藉助J城方面的勢力動搖盛家的根基。閔然雖然對外宣稱是在意大利留學,實際上這一年來一直留在J城的沈家,隱藏身份為沈墨上位進行謀划。就在剛才,這事已經成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今天的事確實事發突然。盛家察覺到了沈墨的勢力,打算先下手為強來取奕辰的性命。但是這一回他們佈置的隱秘,由盛家老二和老三直接掌控,直到昨天晚上閔然才摸清他們的動向。但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他們會在今天下午金鷹舉辦的遊樂場揭牌活動上動手,所以奕辰決定以自己為餌,誘他們出來,唐燦和黑羽也帶着大量人手留在了會場那邊。沒料到他們臨時改變計劃在墓地動手了。幸而奕辰提前增派了人手在外圍保護你,這才支撐到了人員回調。也算是有驚無險。」

短短一段話說起來平淡,卻包含了多少性命和鮮血,包含了多少危險和恐懼。今天親身經歷過這一切的楚雲涵才真正體會到了這條路的艱險。明白了前因後果之後,他心中的慌亂平復了幾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乾渴到快要冒煙的喉嚨。腦海中卻忽然閃過楚奕辰立在父親的墓碑前的畫面。

——我會照顧好他,請您放心。

如果,那個人的原計劃是下午以身為餌引盛家出手。那麼,又是抱着怎樣的心情說出了這句話?今天上午在墓園的出現,究竟是為了祭奠,還是……

為了來見他。

來見可能是最後的這一面。

當心裏猛地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去休息一下吧。」楚煜見他臉色蒼白,溫和地說。

他搖搖頭:「我在這兒等。」

等什麼?

他心裏清楚,可是卻無法說出口。

遠處炸響了驚雷,轟隆隆地在烏黑的雲層中暴怒,陰沉的天幕被閃電劈成兩半,風將院子裏的樹吹得嘩嘩作響,大雨滂沱。

楚雲涵站在走廊的欄桿後面,緊緊地盯着大門的方向。冷風將他的一頭棕發吹亂,帶着濕意扑打在臉上。

終於,空曠的門口出現了人影。

越來越近。

走在前面的男人在看見他的時候,停了步。

那張雋逸的臉上沾著血污,和雨水混在一處。黑色的大衣濕了,沿着邊沿往下滴水。身姿卻仍是挺拔而清冷的,像是一棵衝天生長的樹,又如一匹卓然孤絕的頭狼。

天地之間,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只剩那雙黑色的眼眸隔着雨幕注視着他,溫柔如水。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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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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