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易么?弟弟

第10章 交易么?弟弟

許久不動手,蘇如晦的動作有些生疏,他本想壓她的肩背,沒想到直接壓住了她的後頸。人體的頸骨很脆弱,以蘇如晦的體重跳壓而下足以使其碎裂,然而身下的人一點事兒也沒有,朝上的那隻眼睛在眼眶裏彈珠似的骨碌碌亂轉,定在了蘇如晦的方向。

她說:「弟弟,你出恭好慢。」

這景象實在過於詭異,蘇如晦心中大駭,迅速將她的手臂反綁在身後,拖着她來到樹下。

「你到底是什麼人?」蘇如晦問。

「我是你的姐姐江雪芽。」她笑眯眯地說。

「別裝了,」蘇如晦抽出匕首在她胸腹間比劃,「不要逼我動真格的,我可不會憐香惜玉。」

她笑容的弧度絲毫不減,她臉上像戴了個精緻的面具,看起來十分詭異。

她的回答變了,「孩子,你勝不過我們,不要試圖違抗我們,更不要試圖殺死我們,你的力量在我們面前毫無意義。我們等了你很久,請你去正廳覲見江懷蒼——你的父親。」

這答了等於沒答,蘇如晦沒時間跟她掰扯,問:「真正的江雪芽在哪兒?」

「江雪芽」保持着微笑,並不言語。

不合作,只能用刑了。蘇如晦將匕首刺進她的肩頭,鮮血湧入血槽,她的笑容竟一如既往,彷彿感覺不到肩膀的痛楚。蘇如晦明白了,動刑對她沒用。

要是有真言秘術就好了,可以讓這傢伙說真話。

【溫馨提示,江宅被洞玄境秘術「凈土」覆蓋,區域內所有未被指定的秘術者秘術失效。】

蘇如晦:「……」

這些怪物果然不可小覷。蘇如晦一拳把她打暈。

還是先跑路吧。蘇如晦返回小樓,白采蘋的傀儡還在那兒坐着,那精緻的笑容同「江雪芽」如出一轍,看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蘇如晦撕下她的麵皮,貼在自己的臉上,換上白采蘋的裙裝,將匕首綁在大腿上。易容非常粗糙,白天一眼就能發現不對勁,而且這裙子對他來說太短了,裙擺才到他的小腿。幸好現在是黑夜,不在近前看發現不了端倪。

他回憶白天來時的路,出去須得經過兩座跨院,一座曲廊。順着抄手游廊往外走,踏出腰子門,外頭影影綽綽全是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幽魂似的在樹翳里徘徊。他迅速轉身,走上另一座曲廊。燈籠的紅光罩在臉上,是極為不詳的血色,整座宅院被籠在絳紅色的光里,似乎有鮮血到處流淌。

下了曲廊,前方黑暗的假山樹林里出現攢動的人影,他額頭出了冷汗,回身想要跑,卻見木廊里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人。這些人行走沒有聲息,如同鬼魅。他的行動早就被發現了,他們像捉弄牢籠里的老鼠一樣觀看他四處亂竄。

蘇如晦氣喘吁吁,放下包袱一屁股坐在欄桿上,擺擺手,「不跑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他轉過臉,對上一張微笑的老人臉。這臉龐笑得無比怪異,蘇如晦差點兒背過氣去。他撥開肩頭長滿老人斑的手,乾笑道:「恕我直言,你們的模仿實在很拙劣,不如我們還是坦誠相見吧。」說着,他撕下了臉上的假麵皮。戴着這玩意兒着實憋悶,料想這幫怪東西也好不到哪兒去。

江懷蒼搖頭,「我們的相貌於你而言太過醜陋,你若見了必定十分驚懼,還是不要摘下面具吧。孩子,不要再想着逃跑了,我們之中有身懷『天眼』秘術的同伴,江宅無時無刻不處在他的監視之下,無論你逃往哪裏他都能看見。」

「江雪芽」從他身後走出來,依舊是那副眉眼彎彎的模樣。

見多了就習慣了,蘇如晦換上弔兒郎當的微笑,兩手揣在袖子裏,道:「你早說啊,害我累得半死。來吧老爹,讓我們友好地談一談。」

江懷蒼眯着眼睛笑,「談?我們有什麼好談的呢?你應該求我們放你一條生路。」

「不不不,」蘇如晦擺手,「該求人的是你們,不是我。你們需要我。」

「哦?」江懷蒼假笑,「你如此渺小,是什麼給了你這樣的信心?求助於我們吧,我們不會害你性命。」

蘇如晦學他假笑,「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你們混入江家大宅,還替換了江家人,可謂十分強大。可惜就我所見,你們的演技和偽裝非常爛,論起模仿的技巧,你們還不如猴子。你們不能到處現身於人前,很容易被發現。你們很強,強到足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滅殺江氏。但你們成功的最大原因是出其不意,以及『凈土』秘術對其他秘術者的壓制。如果你們和其他秘術者正面為敵,恐怕形勢就會大幅度扭轉。我想你們應該非常忌憚崑崙秘宗,畢竟那裏高手如雲。」

江懷蒼保持着微笑。

「所以你們需要一個人,一個不用偽裝的真正江家人,一個為你們辦事的人。」蘇如晦摸著下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一早就選擇了我。」

「說說看吧,我們為何會選擇你?」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無法對我交託信任,所以你們掌控了江氏族人的性命。我想你們本來的目的並不是殺人,而只是替換。你們替換得很小心,替換江大公子的時候甚至延續他的習慣——和我娘上床。但是恐怕我娘發現了你們的貓膩,興許還激烈反抗,你們不得已把她殺了。」

蘇如晦汗顏地想,這才是系統所謂「鏖戰三百回合」的真正意思,這個垃圾系統,凈日不好好說話誤導他。

他接着道:「儘管如此,江家應該仍有相當一部分人活着,你們可以用他們的命要挾我。」

江懷蒼嘆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但這並非你們選擇我最重要的原因,」蘇如晦沉思,「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因為你沒有秘術。」江懷蒼告訴他,「我們需要一個人進入秘宗,探查一個秘術者無法進入的地方。你是江家子,你進入秘宗的門檻比普通人低。你是桑持玉的妻子,你可以從他的口中得知秘宗完整的地圖。注意,我說的是完整的地圖。秘宗有相當一部分區域沒有標註在地圖上,最高等級戒嚴,桑持玉是曾經的首徒,只有他知道那些地方在何處。其中有一個地方,藏着秘宗最深的秘密。據我們所知,那個地方被設置了迷迭陣。陣法奧秘玄妙,我等無法參透。不過這迷迭陣有個特點,便是它容許普通人通過。」

「秘密?」

「不錯,」江懷蒼的眼神變得深邃,「三十多年前,一個來自秘宗的女人偷走了我們的絕世刀兵,封藏於秘宗之內。我們這一族流浪多年,跋涉萬里,披風瀝雪,便是要找回我們的兵刃。」

「絕世刀兵?長什麼模樣?」蘇如晦說,「畫個圖給我看看。」

江懷蒼神秘地微笑,「當你進入迷迭陣,我們自然會給你進一步的指示。」

找東西而已,不算什麼難事兒,值得探究的是這幫人的身份。蘇如晦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些怪人,他們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感。這種彆扭感很難形容,就像狗說人話,人做狗樣,十分違和。

他們說他們是和秘宗對立的族群,倒也有可能。秘宗這些年來開疆擴土,的確清除了不少深山老族,譬如什麼南沼老苗,漠海羌族,皆被秘宗趕盡殺絕。如今他們的土地種滿莊稼,建滿屋舍,歸入四十九州之中。他們這一支又是哪一脈?

「交易么,弟弟?」「江雪芽」溫柔地詢問。

「交易,當然交易。」蘇如晦口上答應得爽快,「這是助人為樂的好事兒啊,我義不容辭。放心吧,我這人最愛看大團圓,路上看見一貓一狗,我都非得把他們攆作一雙。」

「江雪芽」歪頭看他,「可我們殺了你的母親,你不仇恨我們么?我知道你們常常表裏不如一,出口必定是謊話連連。或許你只是委曲求全,只待來日倒戈一擊。告訴我們真話,不要隱瞞。我的秘術是『真言』,你在我們面前無法說謊。」

蘇如晦無辜地眨眨眼,「我真不想報仇,我一點兒也不恨你們。」

「江雪芽」和江懷蒼面面相覷。

「江雪芽」道:「他說的是真話,我的術法已經發動了。」

江懷蒼微笑着慨嘆,「是個冷心的孩子啊。」

蘇如晦假笑,這幫怪人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可以替換江氏,別人也可以替換江卻邪。白采蘋和他非親非故,他會惋惜,但不至於仇恨。

「比起死去的人,我更在乎活着的人。」蘇如晦慢條斯理地說,「江家還有多少人活着?」

「你的父親、哥哥和姐姐,都尚在人世。」

得到了想要的訊息,蘇如晦爽快地點頭,「行,這筆買賣我做了。為你們探查崑崙秘宗是吧,這事兒包給我了。」

江懷蒼笑着頷首,「很好,從今日起,你是我們的代行人。你的任務的是找到崑崙秘宗的秘密,把他們費盡心思掩蓋的秘密完整無缺地帶出來交給我們。為了打消你的疑慮,我們向你承諾交給我們那個秘密不會對你和你的家人產生任何威脅。」

蘇如晦也肅然道:「從今日起,我就是你們的代行人。卻邪向老天爺起誓,若有背叛,天打雷劈!」

真言術下,他當然無法說謊。怪人們高興地點頭。

蘇如晦也很高興,說謊的不是江卻邪,而是蘇如晦,當然沒有關係。

實力差距懸殊,他們要拿捏他,江雪芽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暫且答應這幫怪人的條件,以待來日救出江雪芽。只不過要幫他們干這麼危險的事兒,怎能不討點好處?

蘇如晦搓搓手,笑道:「諸位前輩,你們也知道我是個沒有秘術的小可憐。崑崙秘宗龍潭虎穴,我孤身獨往,除卻一身是膽,別無長物。前輩們個個是秘術大能,想必以氣血畫點兒符籙給我防身不成問題。不知能否討幾張符籙?最好是『真言』和『凈土』。」

江懷蒼同意了,旁觀的黑影們指間閃爍金光,血絲自指尖滲出,書寫無數符籙。符籙飄向蘇如晦,蘇如晦忙不迭地接下。隨意點了點,有五張「真言」符籙、兩張「凈土」符籙,七張「瞬影移形」,一張「無相法門」,一張可以讓人暫時隱身的「神隱」,和一張能透視物象的「神目」,統共十六張。秘術者以氣血畫符,對自身消耗甚大,不休息個七八天恢復不過來。這幫怪人一給就是十六張,真是實誠。

蘇如晦是個黑心眼的,羊毛不薅到禿不罷休。他擺出一副眉眼彎彎的笑臉,又道:「實不相瞞,最近手頭比較緊。諸位知道,我們凡人人情往來十分耗錢,到時候打通人脈少不得花費。更別說我家裏還有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相公,那個……」

江懷蒼道:「江宅本就是你家,你家的財物,你隨意取用。」

「好嘞。」蘇如晦猛拍胸口,「各位前輩放一百二十個心,你們的事兒包在卻邪身上了!卻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等等,蘇如晦忽然想起一件事。一番話談下來,他能夠確定這幫怪物確實對江卻邪沒有殺心。假江雪芽那日潛入他的寢居只是觀察監視,畢竟他是他們定好的人選,他們並不想殺他。

謀殺江卻邪者另有其人。

他這廂心思沉重,那邊廂「江雪芽」遞給他一個通訊羅盤,「這是專門同我們聯絡的羅盤,符印已經烙刻完畢。我們得知秘宗拓荒衛歸來,將在各地發佈征軍告示,這是你進入秘宗最好的機會。我們的模仿不足以掩人耳目,我將換一個合適的身份,在崑崙等你的到來。」

蘇如晦接過羅盤,揣著鼓鼓囊囊的荷包心滿意足離開。「江雪芽」和江懷蒼目送他消失在木製迴廊的拐角,江懷蒼笑嘆道:「你學會說謊了。」

「是的,我的秘術並非『真言』,而是『讀心』。當我聚精會神,我便可以閱讀我面前之人的所思所想。」「江雪芽」道,「行走人世,說謊是第一要訣。」

「那麼他可信么?」

「可不可信有什麼要緊呢?重要的是他是否能為我們所用,畢竟他是蘇如晦啊。」「江雪芽」望向北方天穹,「黑街叛他,秘宗囚他,這兩者都是他的仇敵。他心中真正在乎的人是江雪芽,只要他以為江雪芽在我們手中,他便可為我們所用。請神荼大人出馬尋找江雪芽的下落,務必在蘇如晦之前找到她。」

江懷蒼道了聲是,餘光瞥見蘇如晦落下的碎花布包袱。有幾隻小蟲子在花布上爬,江懷蒼拍落蟲子,命人把包袱給蘇如晦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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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見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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