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活人還是死人

第8章 活人還是死人

留在江宅很危險,晚上很可能會出事兒,蘇如晦迅速做了判斷。出江宅要面對極樂坊,留在江宅要面對兇手。韓野至少知根知底,那兇手的秘術詭譎,殺人於無形,恐怕不好對付。蘇如晦當機立斷,決定離府。回屋穿好衣裳,蘇如晦正要走,腳下忽然踩到個堅硬的物事。低頭一看,是一隻貓眼石耳墜,耳墜的金鈎上沾了點微不可察的血跡。

如此貴重的耳墜子,只可能是白采蘋的,可是怎麼會有血跡?

蘇如晦擰起了眉,蹲下身細細察看四周,床褥遮蓋的床角、波斯地毯的花紋上還有紅木腳踏的邊緣都有星星血跡,所有血跡都圍繞着這張拔步床。

昨夜江大公子和白采蘋乾的事除了鏖戰三百回合,還有什麼?

蘇如晦趴下身,向床底探看。這一看,他便對上了一雙圓睜的眼睛。

白采蘋臉色青黑,滿臉驚詫地望着他。這神情頗為猙獰恐怖,把蘇如晦嚇了一大跳。半晌之後,蘇如晦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具屍體。把屍體拉出來檢查,額角和後腦勺都有磕碰的痕迹,耳上只有一枚耳環,嘴裏塞了冰蟬玉防腐。

【獲取死亡一天的白采蘋X1。】

蘇如晦震驚了,白采蘋昨晚就死了,今天白天他看到的白采蘋是什麼東西?

蘇如晦想起白天系統介紹那個活的白采蘋的時候,句首加了個「據相貌判斷」。奶奶的,這狗系統,跟他玩兒文字遊戲,那個活着的白采蘋是個假貨,難怪她沒認出江卻邪也是個冒牌貨。

江宅不能待了,得立刻走。蘇如晦收拾包袱,直接出門,一路上沒見到下人,偌大的宅子死了一般,半點聲息也無。蘇如晦暗嘆,麻煩真是到處都有,江宅的不對勁兒已寫在明面兒上了,只怕今夜難以走脫。下樓到廳堂,卻見「白采蘋」坐在漆木屏風後面,一抹剪影映在紙絹上。

這廝擋在蘇如晦的必經之路,非常棘手。蘇如晦彎腰從靴子裏抽出匕首背在身後,自後方緩緩繞過屏風。他看見白采蘋的側臉,女人帶着溫柔的笑,和白天一樣,本是溫婉昳麗的面龐,現下看來多少有些僵硬驚悚。

他一步步走近,「白采蘋」一動不動。他伸出手在白采蘋面前晃了晃,她依然沒有反應。奇也怪哉。蘇如晦湊近白采蘋的臉龐細細端詳,從細眉到眼睛,再到嘴唇。蘇如晦看明白了,這是個傀儡。蘇如晦拔出匕首割開她的後頸肉,沒有血液,撕開皮肉,露出裏面銹跡斑斑的隕鐵骨骼,骨骼下是一圈圈牛皮裹着的人造經絡。腦殼裏放置一組靈石,組成蘇如晦自創的八卦靈感星陣,這星陣是靈力流的中樞,能讓傀儡學習人類的表現。

這個傀儡外形精緻,可惜用的時間太久了,經絡老化靈力流通行受阻,傀儡罷工了。

【信息解鎖:老舊的美人傀儡,宿主擔任極樂坊坊主時產出的甲字第一批歌舞傀儡,現在被人改造用於旁的用途,比如說偽裝江卻邪的娘。】

蘇如晦揭開白采蘋的麵皮,眉骨中央上刻着蘇如晦的雪花徽識,這表明這個傀儡出自蘇如晦的手。

「有點意思,秘宗不是已經掌控了我的神機鬼藏么?江家怎麼還用我做的傀儡?」蘇如晦問。

【誠然神機鬼藏已經被秘宗掌控,由於他們沒有破解傀儡核心密鑰,無法造出二品及以上的機關傀儡。市面上的二品類人雙修傀儡多半是假的,世人公認偉大的天才蘇老闆才是真正的雙修傀儡製造大師,只有你能夠打造完美的房事體驗!】

蘇如晦:「……」

這名聲不要也罷。

三品和四品傀儡只能履行主人簡單的命令,二品傀儡能夠學人說話,一品傀儡能學人思考。而所謂的超一品類人傀儡,便是與活人別無二致,甚至比活人還要強大的傀儡。傀儡能夠學人,但終究不是人。它們遵循主人的命令,把自己視為主人的工具。蘇如晦有段時間造傀儡造得瘋魔,鐵了心要造出真正具有智識的傀儡。當然,他並沒有成功。然而不知哪裏走漏了風聲,傳出小道消息。蘇如晦本人尚且對自己不自信,天下人倒是對他充滿信心,堅信他造出了超一品傀儡。

算了,往事如煙,反正這些破事兒跟他沒關係了。

蘇如晦出門,一轉身,便看見木廊盡頭立着個黑影。他停了步子,那黑影緩緩朝他走過來,白皙的臉龐從陰翳下顯露,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江雪芽。她帶着笑容,細眉彎彎如新月,喊了聲:「弟弟,你終於回來了。」

蘇如晦被囚在崑崙的時候,江雪芽來看過他幾次。那時候境況不好,他們說話有人監視,每回見面都說不了什麼。再後來他重病,時昏時醒,最後一次見到江雪芽,他強撐病體對她說:「師姐,周小粟靠你了,她那個丈夫心術不正,我實在是不大放心。」

江雪芽按住他的肩膀,沉痛道:「放心吧,小粟我會照顧,那狗男人若敢欺侮她,我率鐵騎踏平幽州。你不必擔心,儘管安心病逝。」

唉,蘇如晦嘆氣,這個傢伙真的不會說話啊。

蘇如晦對這廝很不放心,又道:「你和桑持玉……」

江雪芽的表情更沉痛了,「都怪我,沒能早點發現那件事。」

「什麼事?」蘇如晦疑惑。

「自然是你二人都心悅於我的事,」江雪芽喟然長嘆,「怪我,讓你們兄弟反目成仇。」

他喜歡她?什麼玩意兒?蘇如晦震驚了,道:「不……」

江雪芽打斷他,「不必多說,我都知道。雖然我對你和桑持玉都沒那方面的心思,但是看在相交多年的份兒上,我可以讓你倆一起過府,只要你們和我的藍顏知己們好好相處。可惜你……唉,身子差了點兒,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天。」

蘇如晦掙扎著說:「你聽我解釋……」

「不必解釋。」江雪芽按下他。

「我必須解釋……」

江雪芽無奈,「好吧,你還有什麼話兒就說吧。訴衷腸就不必了,對不起,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實在有點兒尷尬。」

「我……」

蘇如晦想要開口,剛巧葯毒犯了,眼前一黑,一下暈了過去。於是他的解釋,到死都沒能說出口。老天爺可憐,讓他重生,他一定要解釋清楚,他不喜歡江雪芽!這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

可是他現在是江卻邪,怎麼告訴江雪芽蘇如晦不喜歡她?目光挪到江雪芽臉上,江雪芽笑眯眯望着他,燭火積落在她眉宇,她雙眼似乎流泄出攝人的精光。

不對。

蘇如晦猛然發現,他明明見到了江雪芽,系統卻沒有發佈任務完成提示。「尋找江雪芽」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個人根本不是江雪芽。

【一個拙劣的模仿者,如果宿主的演技可以得金像獎,那麼她只值得金掃帚獎。】

雖然看不懂系統說的金像獎和金掃帚獎是什麼意思,但是蘇如晦大概知道這人是個假貨了。江雪芽打小跟着師父習武,刀術卓絕,尤擅格鬥刀法,比起桑持玉都不遑多讓,連她都能被暗算替換,蘇如晦心裏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依然鎮靜自若,彎腰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卻邪見過阿姊。」

「江雪芽」點點頭,「走吧,我帶你去見父親。」

彷彿有口鍋扣在蘇如晦心頭,他手指微微發緊。真正的江雪芽在哪?還活着么?「尋找江雪芽」,找的是活人,還是屍體?蘇如晦眼底鋪上一層靜寂的暗影,那所謂的「父親」還是江懷蒼么?

江家到底遭遇了什麼?

蘇如晦抬起頭,轉瞬間換了副靦腆的神色,「勞阿姊稍候,我去趟茅房。」

「好,我等你。」「江雪芽」笑容和藹。

果真是「拙劣的模仿者」,蘇如晦心想,江雪芽壓根不會這麼微笑。

他進了茅房,關上門,轉身對着恭桶,正要掏通訊羅盤,不經意瞥了腳邊的恭桶一眼,這腌臢東西不知多久沒有清洗了,裏頭殘留了許多人的遺留物。就看了這麼一眼,蘇如晦掏羅盤的手頓住了。因為他透過黃澄澄的金汁看見自己背後,茅房木門的上方緩緩探出了「江雪芽」的臉,她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蘇如晦的心情十分複雜。

露出馬腳了么?她懷疑我?蘇如晦心頭一緊。

他又看了眼金汁,「江雪芽」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這偷窺的姿態無比熟悉,之前在小樓窗外偷窺的人想必也是她。

似乎不是懷疑,而是感興趣。這怪人好像有偷窺的習慣。

然而蘇如晦若不如廁,恐怕就會被懷疑了。

蘇如晦一咬牙,解開褲帶脫下褲子。他感到頭皮一松,背後灼灼發熱的目光似乎不見了。他扭過頭,人已經不在了,小心翼翼附在門縫兒上往外探看,她站在小徑盡頭等著,沒有再上前來。

他蹲下身,急急忙忙掏出通訊羅盤。

羅盤的靈力流連通,青光符印在羅盤上浮現,他聽見桑持玉的聲音:「何事?」

「你在家裏?」蘇如晦問。

「嗯。」

「你寫給我的和離書,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回答:「伏願郎君身強體健,千秋萬歲。」

是桑持玉本人沒錯,蘇如晦放心了,道:「這句話我原樣送給你,雖然不知道你愧對誰,有什麼愧,但是我知道天天半死不活的沒用,養好身子,才有辦法彌補你愧對的人。」蘇如晦飛快地說道,「廚房還有幾個肉夾饃,你對付著吃晚飯,明早我回去給你做早飯。」

說完蘇如晦闔上了羅盤,桑持玉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告訴他此間險境是徒惹煩憂,所以他沒說江宅的情況。江雪芽必須得找,是死是活,他都得見到她。然則江宅情況不明,危險重重,還是從長計議的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蘇如晦提上褲子,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的智商擔當是受,是蘇哥,嘿嘿。大概是四部作品裏最聰明的受了。

夏侯瀲:我很蠢?

戚隱:那我走?

百里決明:把所有比我聰明的燒死我就是最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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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見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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