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假面老人與543
半個多星期過去了，殺人案件已經淹沒在步行街的人流和繁華中，唯一留給人印象的只剩下午夜之後不要出門的警示。
盛夏的濟城在悶熱與暴雨間徘徊，昨晚才下過大雨，中午又進入了高溫時分。
「賣套兒，賣套兒，肥城的套兒！賣套兒，賣套兒……」
寵物店裡，小奶貓趴在警長的懷裡，警長趴在俞折的大腿上，俞哲的目光落在窗外，他有些噁心。
低俗！
自從隔壁開了間成人情趣店后，他覺著連空氣都骯髒了起來。
窗外，一個穿背心的老頭兒騎著三輪車慢慢駛過，步行街是禁止車輛通行的，看老頭兒的樣子應該是從其他街道被城管堵過來的。
原來是桃兒。俞哲一笑，摸摸警長的後頸毛：「警長，吃不吃桃兒？」
警長喵了一聲，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睛，馬上又昏睡了過去，貓就是慵懶的動物，一天要睡二十多個小時，雖然大部分是假睡。
三輪車停在寵物店旁邊巷子的陰影里，立馬吸引了一群人。
「老伯，多少錢一斤？」
「四塊錢一斤，正兒八經的肥城大桃，自家種的。」
「便宜點，便宜點，這麼多人都買點。十元三斤，三斤。」
「不行，三斤光賺個皮兒，回不了家了。」
「三斤，三斤，我也買點。」
「那行，那行，就你們幾個，一會別人來了，還是四塊，你們別多說話。」
腰板直不起的老頭兒笑呵呵扯下一疊塑料袋，依次分給左右的人。
一隻白色袖子伸過來，手指纖細，老頭抬起頭，對方是個年輕人，穿著長款的白大褂，一雙劍眉斂著目光，是個醫生。
「大夫，你也來點？自家種的肥城的桃兒，又脆又甜。不甜不要錢，不是肥城的不要錢。」
俞哲接過袋子，隨手摸起了最近的一個紅桃兒，神情一閃。
……
頭頂天色未亮，面前車水馬龍，一排排三輪車排起了長隊，背後全是兩米多高的大貨車，車架上貨物高高隆起，蓋著編織布。
離的最近的一輛貨車前窗玻璃上掛著停車卡，卡上寫著：濟城水果批發市場015。
有兩個人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老金頭兒，今兒趕得早啊，昨天的桃兒賣得怎麼樣？」
「昨天運氣不好，讓城管堵著二次，夜兒臨下雨前才賣乾淨。怎麼我剛才聽說，今天的價格又漲了兩毛？」
「昨天那是臨縣東的，這一批是王家溝的，貨不一樣。」
……
俞哲又看看老頭兒，六十開外的年齡，膚色黝黑，臉上瘦得皮包骨頭。他搖搖頭，心想算了，匆匆挑了幾個，準備離開。
老頭從車板底下摸出個秤桿，又從車筐里摸出個只有核桃大小的秤砣。
旁邊有人問：「大爺，你的秤管不管？」
老頭笑呵呵回答：「別看秤砣小，稱20斤不含糊，一斤是一斤，一兩是一兩，咱老實人做買賣五十年了，沒參過假。」
「大爺，你說數，我用手機幫你算價格。」一個買桃的短髮女生拿出了手機。
那女生碰了俞哲胳膊一下，俞哲一側身，碰到老頭的秤砣上，腦中一恍。
……
夕陽西斜，天上餘暉灑落，農村院落的地面灑滿了玉米粒。
老頭兒躬著背坐在板凳上，手裡搗鼓著根手指粗細的鐵棍兒和個秤砣。
「沙沙……沙沙……」
老頭兒用鐵棍抵在秤砣的底部，磨啊，磨啊，鑽啊，鑽啊……
夕陽收起最後一縷光線，視野越來越暗，越來越小。
「沙沙……沙沙……」
聲音還在繼續。
……
「二斤，七塊錢。」老頭兒提著一頭翹得高高的土秤，吆喝著。
俞哲一愣，又瞅瞅老頭兒，半響，才掏出錢，結了帳。
不知是不是天氣的緣故，一車的桃子半個小時就賣去一半，人一散，老頭兒擦擦額頭的汗，拍拍錢布袋，很滿意。
一轉頭，旁邊陰影里人影晃動，那人走出陰影，一片鮮亮的白色。
老頭兒招呼著：「大夫，你咋沒走呢？還買點拜？」
俞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眯起眼睛，走過老頭的時候，腳步一停，淡淡地說：「過了前邊的路口，就別賣了，步行街後半段全是零食店，每一家都有電子秤。」
「電子秤？」老頭一琢磨，領會了醫生的意思，忽提高了嗓門，「你什麼意思，俺是老實的庄稼人，自己種桃自己賣，從來沒坑蒙拐騙過誰，你別走，你給回來，你說清楚！」
俞哲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腳步，白色的長褂在陽光下格外的刺眼。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厭煩與人交流。人類，愚蠢的動物，始終各自隱藏著自己的虛偽，彼此間相互欺騙著，雖然他也是人類。
相比，他更喜歡與動物打交道，比如，貓。
俞哲想起前幾天進店來的小奶貓，這個世界上，小奶貓是多麼的幸運，失去母貓的保護后，還能被救起，被收留。
邊想，邊走，腳步一停，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半個星期前午夜殺人案件的拐角。
俞哲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原來一切還是繞不過去，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他矛盾了，那天究竟是他觸碰了那個耳機，還是那個耳機上面殘留的東西引誘了他？
每接觸到一件東西，腦海中便會出現這件東西上過去發生的事情。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已經快記不清這種能力是與生俱來還是福禍相依……
總之，如果那天暴雨外面不是一隻貓受了傷，他絕不會找個借口開門，不會與那個女警察打交道，不會接觸到那個透明的塑料袋，不會讀到到那個耳機上面某人留下的生物磁場，不會回溯到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
「蠢女人。」
俞哲想起了那女警察，可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如果。
經過了前後兩場大雨的洗刷，拐角早尋不到什麼案發的痕迹或是警方封鎖的跡象，地點依舊是白天行人來來往往的路口，沒有人會在意曾經這裡發生了什麼。
俞哲看看手錶，心裡印出一個數字，543，在腦中思考起來。
543下心跳。
那個耳機上殘留的心跳聲。
一個正常人的心跳一分鐘大約是70下，處於重傷或者流血狀態的情況下，心率會加速，在150—200之間波動。
咯吱咯吱的聲音。
應該是鼓輪轉動的聲響，一咯吱便是一圈。
沒有馬達的轟鳴聲，是自行車、平板車、三輪車或者獨輪車，常見的車圈直徑在20英寸到28英寸之間。
圓的周長，2πR，那麼車輪一圈的長度在一米六到兩米二之間。
心跳的節奏大概是咯吱的兩倍。
如果說年輕人是被拖上車，帶到了這裡，然後被殺害。
俞哲抬起頭，眼睛一亮，五百米！那個年輕人被襲擊的地點離這裡五百米左右，前後誤差不超過五十米。
他所在的路口是一個五岔路口，可謂四通發達。
如果算上拐彎的話，他拿出手機，調出地圖，一共十九條路線，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半個小時后。
他踏上了一條夾在兩棟大樓間的巷子，牆壁潮濕，地面坑坑窪窪。
一隻手提著桃子，一隻手抄著口袋，前面越走越陰暗，甚至能感覺到冷風從身後掃過。
而腳下鬆動的紅色地磚卻提醒他就是這裡。
「滴！」
巷子中間有車駛過，一輛小型的機動垃圾車停在前面幾個綠色垃圾桶的旁邊，有幾個清潔工人從扇鐵門走出來，開始搬運垃圾。
原來這裡有一個垃圾處理點。
俞哲腳下一停，目光落在那個綠色的垃圾箱上面，塑料材質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