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五章

「打雷了……破天氣……」

——剛出警就碰上壞天氣，真是不幸啊。

葛小眉望著天邊翻騰而來的黑色雲床感慨了一句，下車邁過警戒線。

事件發生的地點位於城郊緊靠外環一座工廠的辦公室里，總經理的辦公室。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被發現死在內廳的沙發上。

男人名叫王海，本地人，小學文化，從事化工行業超過二十五年，現是一家名為天海化工有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也是這家企業的創辦人。

天海化工？

葛小眉一愣，注意到工廠廠房上的四個大字，總覺著有些耳熟。

她走進經理辦公室的時候，一股麻辣的香味竄進鼻孔。

轉了一圈，她迅速捕捉到了香味的來源——

死者所躺的沙發前方的茶几上放著一個直徑20厘米左右的玻璃盆。盆中盛著一份漂浮著花椒、紅椒的湯底，湯中裸露出數塊肉質白嫩的魚肉。

儼然一份色香味誘人的麻辣魚。

玻璃盆的旁邊放著一瓶打開的啤酒，啤酒尚餘三分之二，顯然死者是在剛剛開吃不久后便倒地身亡。

她躬下身子探向茶几下方，發現了一雙掉在地上的筷子和一個歪倒的圓柱形酒杯。內廳的地面上鋪著地毯，酒杯沒有摔壞。從地毯浸濕的位置，可以初步判斷酒水灑落大概場景，幾乎可以確定為死者失手打翻。

死者王海上身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衣，下身是條黑色的西褲。他躺在沙發上，臉部、脖頸呈現出鮮紅色，嘴中有星許液體流出。

葛小眉再次掃了眼桌子上的啤酒。京牌啤酒，這種啤酒她也喝過，幾乎沒有什麼味道。如果說這種啤酒也能喝死人的話，簡直是天方夜譚。

「所以說是……中毒而亡？」她眉頭一皺，點了下頭。

「沒錯，是中毒而亡。」法醫陳數比她早來一步，這個時候已經檢查完了屍體，摘下手套開始將初步結論記錄下來，「死者身體上出現紅色屍斑、臉部肌肉呈現出鮮紅色、淋巴有充血、水腫癥狀。口中分泌物有苦杏仁味，眼皮內側粘膜出現櫻桃紅，是曾一度呼吸困難的表現。初步判斷死者是氰化鈉中毒，死於毒發性的心跳停止。」

「氰化鈉？」葛小眉微微一怔，餘光落在法醫身旁打開的一個小藥箱內。

箱子里封著一支死者血液樣本的試管。

她有些震驚，「陳老師的屍檢技術真是高超啊，不用化學檢驗便判斷出了是氯化鈉中毒。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能告訴我其中的道道么？我要好好學習一下。」

陳法醫微微一笑，聳了下肩膀，並沒有回答。

一般來說，口中分泌物出現苦杏仁味應該不外乎氰化物中毒。氰化物水解往往產生具有苦杏仁味的氫氰酸。但氰化物種類繁多，要確定其中一種，即使是用化學方法，也是一件複雜繁瑣的事情。

從原理上說，氰化物可以通過接觸皮膚和腔道粘膜、呼吸吸入、口服、注射等各種途徑進入人體，然後解離出氰基離子。這種離子能與人體中細胞色素酶內的三價鐵離子牢牢地結合，從而使得它不再能變為二價鐵離子，從而導致細胞內一系列的生化反應不能繼續進行，使細胞不能再利用血液中的氧氣而迅速窒息。同時，因為缺乏呼吸作用產生的能量（ATP），中樞神經系統會迅速喪失功能，繼而使人體出現呼吸肌麻痹、心跳停止、多臟器衰竭等癥狀而迅速死亡。

第一眼見到死者臉部那種不自然的鮮紅色，葛小眉便推敲出了顏色來自死者體內氰化正鐵血紅素，確定十之八九是氰化物中毒。

真正具有強烈毒性的氰化物有三種：氰化鈉（NaCN）、氰化鉀（KCN）以及氫氰酸（HCN）。而其他一些物質，如鐵氰化鉀等，雖然也含有氰基（CN），但因為很難解離出氰基離子（CN—），所以毒性較小。

但為什麼死者偏偏是氯化鈉中毒呢？

「這麼明顯的事情，霉霉都不明白嗎？」身後的何麗麗插來一句。

葛小眉在心中吐了吐舌頭，這句話從麗麗的口中說出來簡直太氣人了。她肯定麗麗連氰化鈉的化學方程式都寫不出來。平時在這種時候麗麗的樣子多應該是拿著小本子瘋狂地做筆記，雖然麗麗做筆記的動作多半是做給田胖看的，但麗麗今天哪來的自信如此插來一句呢？

「因為這個。」麗麗伸出手掌，露出一個高約5厘米白色藥瓶。

藥瓶的瓶身上貼著一行小字，不靠近辨認還觀察不到，確是氰化鈉NaCN無誤。

「剛剛這個藥瓶放在這裡。」麗麗將藥瓶放到玻璃盆後面的位置上，那個位置被用粉筆畫了一個淡淡的白圈。

——好吧，這樣都可以。

「可如此重要的證物即使標註了位置，麗麗也不應該這樣隨意拿放啊？」

「霉霉，我只是看一眼。放心，我戴著手套呢。」

「藥瓶就放在這盆麻辣魚的旁邊嗎？」

「對，看起來是死者服毒自殺，死前還做了個飽死鬼。」

「現在就判斷是自殺未免太武斷了吧。」

「那霉霉怎麼解釋裝有毒藥的瓶子留在了現場顯眼的位置呢？難不成是兇手故意提示警方死者是被毒殺的吧？」

「這……」

這不好解釋。一般來說，服毒自殺的人通常不會隱藏裝有毒藥的容器，沒有這個必要也不會考慮這麼多。而若是下毒殺人的兇手，更不會將如此重要的提示留在現場，兇手巴不得警方調查不出死因才好。

葛小眉認真打量了一番死者的衣服和現場。死者衣服整潔，現場除卻掉落的酒杯之外沒有一絲打鬥的痕迹，倒蠻符合一個人服毒自殺的場景。

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死者的秘書。與普通秘書一樣，站在面前自稱秘書的這位小姐年輕美貌，腳下踏著一雙白色的高跟鞋。

林微，本地人，剛畢業大學生，單身未婚，工作時間未滿三個月。

「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能談一下當時的情況嗎？」葛小眉盯著眼前神色慌張的女人問。

「是我，是我首先發現的王總屍體，也是我報的警。我下午來上班，敲門進屋后本來想給王總打個招呼順便問問下午工作上有什麼安排，誰知道發現王總倒在了沙發上。我以為他喝多了，喊了幾聲，發現不太對勁。」林微戰戰兢兢地開始複述案情。

「下午上班，那是幾點鐘的事情啊？敲門進屋，死者的辦公室沒有上鎖嗎？還有你說的不對勁又是指什麼呢？」在林薇的回答中，葛小眉一連發現了數個疑點。

「我們下午兩點上班。我的辦公桌在外面，大約兩點五分的時候，我敲了下王總的門。王總的辦公室通常都沒有上鎖，我一般送文件進去的時候，只要敲下門便可以進去。進去的時候，內廳的門虛掩著，王總那個時候已然倒在了沙發上。我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酒瓶和王總的臉色，心想王總大概喝醉了，便走進內廳準備給王總泡一壺茶。我說的不對勁是指王總沒有呼吸聲，原先王總醉酒的時候，鼾聲很重，但這次特別的安靜，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我覺十分反常，便靠近喊了幾聲王總，發現他竟然真的一點呼吸都沒有。於是我跑出去喊來了樓下的警衛。」

站在一旁的警衛也證實林微的這種說法，「對，是這樣。大約兩點多的時候，林小姐下樓喊人說出事了。我跟著林小姐進入王總辦公室的時候，發現王總已經醉得不醒人世。我見狀掐了幾下王總的人中，但沒有效果。王總的身體一片冰涼，我猜到死人了，一邊讓王小姐報警，我一邊叫來了樓下的張總。張總來了一看，大驚失色，讓我們不要破壞現場，留在辦公室外面等警察來。」

「死者平時有在辦公室吃飯喝酒的習慣嗎？」葛小眉注意到辦公室內廳里擺放著電磁爐、微波爐，甚至角落裡的一個壁櫥里還放著碗筷。

「有。因為我們工廠離市區比較遠，我住在城郊還好說，對於王總這種家住市中心的人來說，平時只能在公司吃飯。王總身份高，平時不吃工廠食堂的快餐，都是隔壁街的小店送餐。至於喝酒，王總喜歡吃麻辣魚，吃麻辣魚的時候都有讓小店多配幾瓶啤酒的習慣。」

「平時只有死者一個人在他的辦公室吃飯么？我怎麼看櫥子里的碗筷有很多。」

「樓下辦公室的張總與幾個工廠高層也常在王總的辦公室一起喝酒吃飯。」

「今天中午只有一個死者一個人么？」

「應該是，因為只點了一個菜，而且是王總喜歡吃的麻辣魚。另外，也只要了一瓶啤酒。警官需要的話，問一下飯店具體的訂餐情況就可以知道了。」

結束問話后，葛小眉從林薇的手中獲得了一張工廠對面飯店的訂餐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