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影約
第14章影約
文/陸小柴
1
本來，邊瞳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
教室靠窗的座位，耳朵里塞著耳機，音樂把耳朵塞得滿滿的。邊瞳輕輕哼著調，眼睛時不時向窗外飄忽不定地瞄一眼。
空蕩蕩的走廊，偶爾傳來某班班主任訓斥補差生的聲音，巡視老師來回踱步的聲音，和關班門時鑰匙轉動的聲音。乾冷的空氣被玻璃隔阻在外面，凜冽而乾淨。是邊瞳最愛的冬季。
一邊的周謙跟著邊瞳的聲音，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同時嘴裡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怎麼這麼晚」之類的話。
邊瞳瞥了一眼周謙，剛想說他兩句，卻被一陣敲窗的聲音打斷了。
「嗒、嗒」。窗戶的玻璃上出現修長的手指，指關節輕輕敲擊著玻璃，兩人一起回過頭，透過透明的窗戶玻璃，看見了那張俊逸的臉。
看到是他，邊瞳旋即綻開笑容，把耳機扯下來胡亂揉成一團往抽屜里一丟，頸間的項鏈隨著動作一晃一晃的，一溜小跑便出了教室。
周謙跟在後面把邊瞳座位的椅子推進去，慢悠悠地晃到教室後面。
關燈，鎖窗戶，檢査後門。餘光看到了許彬拉住了邊瞳的手，輕輕嘆口氣，走出教室。鑰匙轉動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迴響。
許彬今天來得有些晚了。
「許小彬！」邊瞳樂不可支地快步走到男生面前，輕輕喊著他的昵稱，抬頭看著他的臉，笑意盈盈地望著男生漂亮的眼睛，清澈的瞳孔里映出邊瞳的臉龐。
「瞳瞳。」許彬看到邊瞳走了出來，微微一笑，撫了撫她漆黑的長發，自然地握住了邊瞳的手，對走過來的周謙點了點頭，低頭對進瞳輕聲問道，「吃夜宵嗎？」
邊瞳搖搖頭，笑著說：「不了……」
還沒說完，周謙就壞笑地接嘴：「真不會體諒人家女孩子，看不出來？她減肥……」
轉身見周謙站在身後說她壞話，邊瞳立刻白了他一眼：「去！你看我像要減肥嗎？」
許彬笑起來，也配合地說：「是啊周謙，你也看看瞳瞳，不就是肉多了些么？怕什麼，你也照樣愛對吧……哎呀！」邊瞳左手一揮，狠狠捶了一下許彬的胸口，許彬大叫一聲然後彎下腰作痛苦狀。
周謙幸災樂禍道：「最毒婦人心啊！」
被人身攻擊的邊瞳撅起小嘴，一臉幽怨說道：「你們都欺負我！」
許彬笑著拍拍她的臉頰，說道：「我誇你呢。瘦成一把骨頭讓人哪裡有興趣，嗯？」
周謙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邊瞳不樂意了，狠狠剜了一眼周謙，嚷道：「我又不傻，變著法子罵我。」
聽了這話，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一起大笑起來。
看見邊瞳氣鼓鼓的樣子，許彬抹抹笑出來的眼淚，拉拉進瞳外套的柚子，說：「傻丫頭，逗你玩著呢。別那麼小氣。到時候沒人喜歡了。嗯？」
邊瞳抬起眼睛，看到許彬頸間的項鏈，小小的吊墜上刻著自己的名字。他嘴角那一抹暖如春風的笑容，甚是好看。
這樣的笑容，充滿了明媚的溫柔。
晚自習后，周謙從班長手中要來了鑰匙接受了早晚開班門的艱巨任務，只是為了有借口來陪著邊瞳等待隔壁4班的許彬放學。他們等待窗邊極富暗示性的敲窗聲，然後三人一起說說笑笑地走回宿舍。
晚自習后，許彬在邊瞳和周謙在隔壁3班班主任拖堂時，一個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和著乾冷的空氣一起等待他們，然後在兩人走出來的時候對他們綻放最陽光的笑容。
「怎麼這麼晚？」周謙問道。
雖然是南方，但林蔭道的樹葉幾乎都凋零了，在微弱的燈光下只隱約可見一些光禿禿的樹枝。
「嗚……老苗頭拖堂。」
「老苗頭」是4班的班主任，兼年級組組長。
周謙幸災樂禍道：「你小子真是好運氣，有我們的級花陪你放學，還有全校出了名的『好』老師教你。」
許彬沒好氣地回道：「那是。怎麼？你子忌妒了？」周謙咧開嘴笑了：「忌妒什麼？咱沒資本，沒你？^明沒你能幹沒你堅強沒你溫柔反正什麼都沒你強，得不到級花大人的芳心我甘拜下風而且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邊瞳本來是個愛笑的人，一聽周謙這麼順暢的口氣加上滑稽的語調，於是靠著許彬身上笑個不停。
許彬挑眉道：「這我不否認，但是你要是願意，明天我們換著班看看？我保證老苗頭會把你這種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優點的東西罵得狗血淋頭七竅生煙。」
邊瞳看兩人鬥嘴，忍俊不禁：「4班是重點班，怎麼可能比我們輕鬆呢？只是許小彬，也的確蠻可憐的呢……」「看！級花小姐都開金口了！還不承認？」
三人的影撒了一地。
他們三個的關係是校園裡最常見而又最麻煩的一種。簡稱三角戀。
他們三人放學後會手牽手地走在一起，邊瞳站在兩個男生中間，聽他們吵嘴然後笑得花枝亂顫；許彬和周謙會送她到女生宿舍門口，一齊微笑地目送她進門，而邊瞳也會轉過頭對他們微笑，然後揮揮手道一聲「晚安」；邊瞳叫許彬「許小彬」，而叫周謙「謙」，但是許彬和周謙都很有默契地叫邊瞳「瞳瞳」。
但是這樣的默契也不能說明邊瞳是誰的。
雖說邊瞳這樣在這所高中算得上是空前絕後的美女，但是運氣就砸在他們兩個頭上了。
許彬和周謙幾乎在同一時間對邊瞳告白。
許彬是溫情的。他在她的英語書里放著一條刻著自己
名字的項鏈，在歸還給她時附贈一個明媚如春的微笑。
周謙是熱烈的。他當著全班的面，握著邊瞳的手，幾乎是喊著說道：「邊瞳，我喜歡你！」一一雖然最後邊瞳在眾目睽睽之下抽回了手。
而邊瞳，對兩個人差不多。
當兩個人都很清楚明了地表白后，也許是出於女生的矜持或是難以抉擇，邊瞳總是不作答。邊瞳心裡明白得很，她還是挺偏向無論是面子還是裡子都看起來略勝一籌的許彬。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吧？邊瞳想。
在這個學習第一的重點學校里，能夠享受著兩個男生的寵愛已經很不錯了。
還有，若是讓別人知道自己和4班重點班的班長有關係，不知道又會寫出多少版本的愛情小說。
再者，要是被人知道堂堂一代級花竟然是被一個微笑放倒的，她邊瞳顏面何存？
何況，鬧太大了讓老苗頭知道，事情可就麻煩了。
於是邊瞳就這樣和兩個男生保持著客套而曖昧的關係。男朋友嘛，想交的時候再挑一個就是了。
2
冬天，大家都是懶洋洋的很沒精神，今天也不例外。班上同學個個都是哈欠連天，都無視了班幹部和小黑板上班主任故意用加粗的字寫著的「上課精神不佳者扣x分」的存在，用手支著半邊臉肌在桌子上獃獃地望著黑板。班幹部也懶散得潰不成軍了，看到這樣的情況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邊瞳兩眼放空地看著地理老師站在講台上手舞足蹈唾沫橫飛但依舊不能改變台下同學集體昏死現象的滑稽模樣，笑都懶得笑。同桌左曦看到邊瞳的表情，打了個哈欠表示同感。
邊瞳瞥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的周謙，正在埋頭幫她抄筆
記。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邊瞳偷偷把耳機塞進耳朵，然後很自然地整理一下耳邊的長發和圍巾，地理老師的嘮嘮叨叨就被音樂取代了。看看抽屜里的MP4，把音量調到最大，開始享受。
感到手肘傳來一陣觸感，邊瞳眯起眼睛，看見周謙用筆記本輕輕捅了捅她的手肘，邊瞳把筆記本接過來，剛想說些什麼，看見周謙給了她一個警懼的眼神。
邊瞳皺了皺眉，粗略翻了翻筆記本，看見周謙夾進去的紙條：XXEGBBAN。她略加思索，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這8個字母的意思：小心班幹部笨啊你。
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左曦，用錒筆輕輕敲了敲左曦的桌面。
聽到動靜，左曦稍稍把腦袋歪了一下，側過臉來。
邊瞳低聲說道：「今天要是有班幹部把我的名字記下來了，幫我把名字擦掉，麻煩啦。」
左曦會意地點點頭，繼續聽課。
左曦是班長，老師安排的班幹部都是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內，班幹部記下的名字都是上交給她再由她上報給班主任。也聽說過左曦和許彬之前認識。邊瞳是許彬女朋友，又是同桌，也是無話不說的好姐妹，所以邊瞳有什麼棘手的事情還是會利用職務之便幫忙一下。
邊瞳整理了一下圍巾，把耳機線埋在衣領下，然後側過臉來對周謙淺淺一笑。
周謙卻搖搖頭，像是嘆息般地吐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看到周謙落寞的眼神，邊瞳有些發矇，但還是沒想出什麼所以然來，於是沒怎麼在意就繼續聽歌了。
左曦瞥了一眼進瞳，不小心看見了周謙給邊瞳的紙條。
XXBGBBAN0
嗯？
3
冬天的時候皮膚如果不好好保養，有時候會裂開，很痛的。
雖然在「愛情」上邊瞳不需要關心什麼也有足夠的信心讓它依舊光鮮亮麗，但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花時間去保養她的「友情」o
看吧，友情出現裂痕了。
已經快超過班主任規定的時間了。
邊瞳看看手錶，甩了甩還濕漉漉的頭髮，急急忙忙往教學樓趕去。一路快步上三樓，過了4班就到教室了。邊瞳也不管什麼淑女風範，豁出去往教室跑。
「啊呀呀！」邊瞳來不及剎車，和剛從4班走出來的一個女孩子撞上。
女生聽到聲音，回頭看到一個頭髮濕漉漉的女生朝自己撞來，愣了一愣。
兩人跌坐在地上。
「抱歉，抱歉……」邊瞳連忙道歉。
邊瞳一抬頭，看見了左曦，鬆了口氣，然後輕鬆地笑了笑：「哎呀抱歉哈，我沒來得及……」
話說到一半，邊瞳的聲音在接觸到左曦的眼神時突然消失了。
左曦揚起一抹冷笑，拍拍身上的塵土，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邊瞳。邊瞳看到她的瞳孔里映著自己的影子。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濕漉漉的長發凌亂不堪，同時帶著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咦？這不是級花小姐么？怎麼會不長眼睛呢？」
邊瞳緩緩站起，眼裡滿是不可思議。她顫了顫嘴唇，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
「哎？難道天天談戀愛也能考前十的級花小姐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唉，真麻煩還要我解釋一遍呢。」左曦挑釁地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倚在4班的門框進，冷笑道，「我說，級花也不能在走廊上亂跑哦。這可是班主任下的規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可是第一個觸犯『天條』的呢。若班主任知道第一個犯下這個錯的人是您，不知道會怎麼想？再加上，您現在滿腦子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上課精神恍惚的，成績掉了不少，班裡同學也對您挺有意見的呢……」
左曦靠在4班的門框邊，一邊說一邊將胳膊放在瓷磚突出來的稜角上輕輕摩擦出一道擦傷。
邊瞳皺起眉，不可置信地看著左曦的臉龐。
左曦回給她一個意味不明的淺笑，眼中的輕蔑和恨意毫不掩飾，語氣是那麼地疏離和冷漠。她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唉。級花小姐還是不明白？那就直說了——希望級花大人……」左曦彎下腰，那冷冷的笑意讓邊瞳十分不自在。
「好自為之。」
左曦冷哼一聲，走進了3班。
就在左曦轉身的瞬間，邊瞳猛然想到一件事。
——她到4班幹什麼？
4
在這之前，又一個晚自習放學。
邊瞳剛把耳機塞進耳朵里，就被扯了下來。
邊瞳有些憤怒地看著周謙：「哎！你！」
周謙把耳機捏在手裡甩來甩去，嬉笑道：「老苗頭今天拖堂，不到十點是不會放許彬和那些苦命的尖子生走的。培優。So，你家許彬為了不讓級花小姐孤孤單單回宿舍，叫我盡了護花使者的責任，把你安全送到女生宿舍門口。」然後把耳機往邊瞳那裡一扔，輕輕彎起嘴角，誇張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看著他的舉動，邊瞳笑起來，突然捶了一下周謙的肩膀，把臉湊近周謙的耳朵：「就會耍貧嘴。」
溫暖的氣韻縈繞著耳邊，鼻間縈繞著女生的溫柔的氣息。周謙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邊瞳看到周謙魂不守舍的樣子，哈哈大笑。
周謙無奈地笑笑，心裡特別開心。
「死丫頭。」周謙敲了一下邊瞳的腦袋，眼裡滿滿的寵溺。
好像自己已經擁有了她一般。
好像已經和她在一起了一般。
林蔭道依舊是那般陰冷。
妖嬈的樹枝彼此交錯纏繞。乾冷的空氣猙獰地佔據了每個角落。
相比起來，兩人，彷彿一盞明亮溫暖的燈，暖暖的光芒在這黑暗中，氤氳了無數美好。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就在前面，輕輕伸出手就能感應到她的溫度。
——可是……
「瞳瞳。」周謙用手肘捅捅邊瞳，嬉皮笑臉地說。
「幹嗎？」邊瞳沒好氣地回答。
「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問這個幹嗎？」
「你懂的不解釋。喜歡什麼口味的？」
「不告訴你！」
「那喜歡喝咖啡嗎？」
「不給予理會！」
「所以是不喜歡？」
邊瞳皺起眉，硬生生把暴起來的青筋按了下去，忍住發飆的衝動：「你還有完沒完？安靜一會兒0K？知道什麼叫沉默是金么？給我閉嘴！」
周謙給了她一個得逞的笑容，然後乖乖閉上嘴。
邊瞳知道這絕對不是他停戰了，而是養精畜銳準備下一輪。於是不由自主1KPI央了腳步。
——要說嗎？
果不其然，沒兩分沖周謙那兩張嘴皮子又開始磨起來：
「瞳瞳。」
「閉嘴……」邊瞳感覺頭好痛，「你不累啊？」一路從教學樓說到林蔭道也沒見他閉嘴超過3分沖。
周謙還是咧著嘴笑著：「瞳瞳你就配合一下嘛。好不容易有我們兩個獨處的機會耶！」
邊瞳走在前面頭也沒回：「切，我和許彬獨處時也沒看他那麼聒噪。」
周謙停下腳步，挑挑眉。
——對。你喜歡的人是許彬，你的好朋友是左曦。
——可是你知道真相嗎？
——瞳瞳，你是個那麼美好的女孩。一直被擁簇著被包裏著。所以那麼易碎。你知道真相后，心該會有多疼。
「嗯？」邊瞳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
——但沒關係。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
一定會。
周謙突然快步走上前拉住邊瞳，說了一句話。語氣是說不出的認真，讓進瞳嚇了一跳。
晚風習習，月星稀疏。
邊瞳抬起頭，撞上了他的眼睛，那麼明亮。像星辰。
即使如此，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說道：「憑什麼？」
——一根心弦猛然崩斷。
月被黑色的流雲籠罩著，似紗。
身周傳來暖暖的溫度，她的長發被撩開，但她看見的卻是一對星眸，黝黑得深不見底。感應到唇邊傳來的觸感，邊瞳的瞳孔突然一緊。
他吻了她。
路燈下倒映的影子，完完整整地複製了他們的輪廓。
靠得那麼緊，彷彿是一個整體。
5
許彬靠著燈柱，柔軟溫文的笑容不知道扔到了哪裡。
十分沖前的場景，是教學樓空蕩蕩的走廊。
——「許彬。」
——他回過頭，左曦不遜於邊瞳的美艷笑容出現在視線里。
——「可以談談嗎？」
——緘默。
十分沖后的場景，是教學樓后的陰冷的角落。
左曦走過來時，就像他們相識的那一天一樣，他的瞳孔和俊美的臉龐，沒有溫度，面無表情。左曦滿意地看著許彬：「這才是我的許彬。」
許彬輕輕一笑，目光卻沒有聚焦在左曦身上。
妖嬈的黑夜味道，左曦身上熱烈的紫羅蘭香飄來。許彬輕輕攬住左曦的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她的額頭輕吻一下。
左曦感受著眉間傳來的觸感，驕傲地笑了，冷艷的瞳孔此時顧盼生姿。
——進瞳，別以為你真的多有魅力。級花又怎麼樣？
——還不是照樣敗在我手下？
——我喜歡許彬三年了，憑什麼就在我得到他時你來踩一腳？
——你憑什麼？
「有什麼事情嗎？」許彬冰冷的聲音撞擊著耳膜。
左曦的笑容僵硬起來。
許彬再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左曦才不情願地回答道：「我感覺周謙好像想透漏消息給邊瞳。今天地理課周謙給了邊瞳一張紙條，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想並不需要太重視.…"」
突然，左曦抬起頭看著許彬刀削般的臉龐，雙手攬住了許彬的脖子，挑挑眉戲譫地說：「『1.69高地』你爬到哪了？」
許彬低下頭，揚起一抹魅惑的笑容，眼神冷到極致。
「寫什麼？」
左曦無聲地收回手，雙手緊緊握著。
沉默。
許彬冷冷地看著左曦的妖嬈的臉龐，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突然推開了她。
「左曦，我現在很鄭重地告訴你：以前我再怎樣拈花惹草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作為以前的同學中唯一一起考到這裡的老朋友，你應該也不希望留給我一個壞印象，嗯？」
「這是我們三個人的事情，謙、瞳瞳和我。暫時輪不到你來插手。」
「我不知道你的本意到底是什麼。但要回到以前是不
可能的。現在，我的『她』是進瞳。」
左曦不可置信地看著許彬。
他把最後一個字拋在冰冷的空氣中，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眼裡的失落一瞬間像死灰復燃般，在瞳孔里炸開來。
——是嗎？
6
周謙在扭動辦公室的門把手前，心裡湧上一股不祥的
預感。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並對自己催眠：「沒事的。反正每次去辦公室都只是搬作業本啊發作業啊什麼的，沒事。這隻不過是你做賊心虛而已。班主任和老苗頭一定不知道。放輕鬆，免得明明沒什麼又給你搞出來什麼來。放心。對，就是這樣。好了，去吧。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
「呵。」
事實證明，雖然他是個男人，但是他的第六感還是很
准。
當他看到年級主任一臉陰沉地看著自己，桌上放著許彬的項鏈，就知道自己玩完了。
邊瞳來到教室后感到脊樑一陣發冷，下意識看向周謙的座位。
桌子上亂七八糟攤著沒寫完的作業，卻不見了人。
環視了教室一周，都沒有看到周謙，但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邊瞳，竊竊私語，眼神是邊瞳說不出來的怪
異。
邊瞳心裡沒由來地一陣緊張，跑出去看了看教室四周。——沒有周謙。
——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7
如果邊瞳對許彬的愛再多一點，如果那個晚上邊瞳和周謙沒有走那麼快，如果他們在林蔭道時隨便一人哪怕是不經意間地回頭，就不會給這場遊戲這麼破碎的一個結局。
那個晚上，左曦對著許彬的背影輕輕一笑，朝著反方向走去。
視線里，教學樓孤單地屹立在夜空中。
腳步停住了。
許彬看到熟悉的兩個背影時，下意識偽裝起的溫柔微笑和明媚眼神，在一幕落入他眼中時瞬間失去了溫度。取而代之的是無聲的冷笑和一副意料之中的滿意神態。
腳步一轉，走進旁進的樹林，繞道。
腦中迴響著周謙認真的聲音一一簡直就是魔音穿腦。
——「瞳瞳。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兩人，徑直走到班主任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許彬注意到，左曦的手臂上一道擦傷，猩紅的血液已經結痂了，在她纖巧的手臂上猖狂地笑著。
周謙也依依稀稀聽到了一個詞。
兩人同時想：夠了。
9
現在，不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了嗎？沒有比這更好的時間了。
左曦走進教室，抱著僥倖的心理拉了拉窗戶。出乎意料，居然沒鎖。
她笑了笑。邊瞳，看來天意就是不想讓你們在一起啊。她之前去4班找過許彬談談回心轉意的事情。左曦回想了那天的情景。許彬的出言不遜讓她一肚子火，出來還被邊瞳撞了個滿懷，愈加不滿。
「真是心有靈犀啊。」左曦翻身進入教室，走到自己的位置，從書包的內層抽出一個文件袋。堆滿試卷的文件袋裡面，裝著一沓列印出來的報告。看起來只不過是一沓資料而已，沒人會想到這裡面寫的主角，是許彬和邊瞳。
左曦一直緊握著的手掌打開來，一條項鏈出現在手心，吊墜的稜角把她的手掌壓出了幾道印子，寫著幾個字母：BianTong.
她趁著剛剛和許彬肢體接觸時取下來的。
左曦將項鏈和列印的材料一齊裝進文件袋裡，然後一路小跑，將文件袋透過門縫塞進教室辦公室里。
左曦望著門縫，目光是說不清的幽深，最後嘆息般地笑了，搖了搖頭，走開。
許彬，你不仁我便不義。
邊瞳，不要怪我，我也是在幫你。
8
許彬抱著全班的數學作業本推開辦公室門的那一刻，看見周謙的背影，以及班主任幾乎能吃人的眼神，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湧上心頭。
許彬知道，玩完了。
左曦這時候也推門走進來，看都不看同樣心如死灰的邊瞳坐在教室里看到周謙回來，沒等她開口詢問，周謙揚揚手，逃避她的目光。
「有什麼事丨青過幾天再說。」
邊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周謙，然後看到他的嘴型，又稍稍放了下心。
周謙對她比的嘴型：「手機。」
今天晚上許彬不會來了。
邊瞳獨自一人在通往宿舍的林蔭道走著，深一腳淺一腳。邊瞳抬起頭，乾枯凄涼的樹枝交錯，把深紫色天空切割成大小不一的不規則形狀，支離破碎，彷彿要崩塌一般。地上的影子像是鋪天蓋地的網，牢牢地困住她的心，令她呼吸困難，卻無法掙脫。
一心放在許彬身上的她，沒有什麼好朋友，唯一的左曦現在不知道是怎麼了，對她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漠疏離。許彬也走了，周謙也因為這件事被大家關注了……
都是自己害的。
邊瞳回到宿舍，一聲不吭地肌在床上，眼淚浸濕了枕套，她不管。她只知道她現在很悲傷很難過，需要哭。
今天的晚自習被臨時改為班會。
班主任怒氣沖沖地拍著戒尺，邊瞳在眾人的注視下站在講台上。
「我就說為什麼你現在一直上課走神成績下滑得那麼厲害呢，原來在談戀愛！邊瞳請問你這麼早談戀愛是想幹什麼？」
「我沒有想幹什麼，我只是……」
「還沒有想幹什麼？！你以為你成績好就能為所欲為啊？高三部上個月還剛剛開除了兩個談戀愛的你知不知道？其中一個還是在外面拿過獎的。成績好了不起？成績再好道德品質敗壞，我們學校也不收！」
「……」邊瞳下意識用餘光看了一眼台下的同學們。
大部分裝作沒聽見，全部低著頭面無表情地寫著作業；左曦和其他幾個同學輕蔑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無聲地猖狂。
——曾經他們都是那麼喜歡她，討好她，以她為中心。彷彿她就是3班的騎傲，3班的中心，3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沒有想過為什麼。也許是自己的容貌，也許是自己的家世，也許是自己的才華。
——不論如何，她曾經是一個驕傲。
邊瞳以為，她可以永遠這樣。
「邊瞳，你一直是我們班的驕傲，現在因為這種事情同學們很反感你知道嗎？我由衷希望你清醒后改過自新，這一次就算了，我先不上報給學部，但是你一定好好反省！
如果你繼續執迷不悟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今天你記好，下不為例！」
台下一陣竊笑。
邊瞳稍稍側過頭，看到周謙發白的臉色，感到天旋地轉，淚一下涌了出來。
因為那天左曦被自己撞倒了，手在地上擦傷了，讓班主任借題發揮，狠狠罵了她一頓，又順帶扯上了談戀愛那件事。那些冷嘲熱諷和同學們毫不掩飾的鬨笑聲，讓她感到無地自容。夜12點。
邊瞳輕輕起床，從床底下拿出手機。
左曦和她不在一個宿舍，加上現在是夜12點，生活老師已經過了査崗時間，同學們也早就睡了，可以放心。
開機，設置按鍵無聲。收到了周謙的簡訊。
「瞳瞳，這事情一時半會兒也難說清楚。你知道的，這件事情不只是我們的事情。明天我們出去吧。好嗎？」
邊瞳望了望窗外的天，一片昏暗。
「好。」
10
邊瞳面無表情地聽著周謙說起事丨青的一切。
「左曦不只是和許彬認識，她是許彬的前女友。當然，許彬『愛』過的人不計其數，典型的花花公子，現在他把目標放在你身上。起碼我是這麼認為的。
「你知道，你之前拒絕過很多人，其實那大部分都是4班的。在他們眼中你是一個很難拿下的女孩，被稱為『1.69高地』。1.69是指你的身高，我不用說了吧？」
「許彬聽說后立刻放了左曦，轉來向你進攻。還記得我寫給你的那張紙條嗎？XXBGBBAN。我想說的是：『許小彬根本不愛你。』」
周謙喝了一大口咖啡，看見邊瞳的臉上閃過的驚訝，頓了頓，又繼續說：「我比他更早就喜歡你。我知道我哪方面都不如他，沒資本和他競爭，所以沒說什麼。但聽說許彬已經開始了，我覺得不能再等了。」
邊瞳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個是那麼巧在同一天告白的。
周謙邊替她攪動著面前的奶荼，邊說道：「好在你沒有輕易答應他。不過你以為保密效果很好，但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了。其他人都還好，替你們瞞著，而左曦就不幹了。你以為你之前讓她幫忙她都是心甘情願嗎？她不過是想賺人情，這樣到後來她掲發你，也有理由讓自己問心無愧。」手機這時候響了。想都不用想，邊瞳毫不猶豫地按掉，示意周謙繼續說。
周謙抬頭看了一眼邊瞳，幽幽開口：「然後左曦不知道怎麼就弄到了他的項鏈，然後連同一份舉報信一齊匿名交給老師了……」
邊瞳抓著手機的手一緊，禁不住一眨眼，淚不自覺就碎在了手機屏幕上，花了一行字幕。
「許小彬」。
周謙看邊瞳這個樣子，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看見邊瞳抹抹眼淚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才緩緩開口：「現在我都被關注了，你也看到了，不能再幫你了。瞳瞳。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會一直在你身進的。」
周謙說完，看看手機，電子屏幕上的數字跳動了幾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後天是你的十六歲生日。正好明天沒課，我們去KTV放鬆一下吧。」
邊瞳點頭，眼神空洞。
周謙起身道：「那麼我先走了，你一個人靜一靜吧。另外一一」周謙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在邊瞳的面前，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好好收起來。也許是個不錯的教訓。」然後緩緩轉身，離開了這家咖啡廳。
邊瞳知道，那個笑容，比許彬不知道溫柔了多少倍。
邊瞳靜靜坐了一段時間，按掉了許彬10個電話。
十六歲的她一直數著。
16，到了16我就接起來。
那首《不分手的戀愛》響了一遍又一遍，邊瞳閉著眼。
瞳漫無目的地順著街道走著。
霓虹燈粉飾的夜幕里，邊瞳閉上眼睛輕輕哼著流行歌：「感覺不到你為我堅強，感覺得到你對我說謊，我安靜聽著肖邦，用維也納憂傷……」
響了一遍又一遍的電話，最後無聲無息地暗下了屏幕。邊瞳苦笑著拔出SIM卡。指尖一松，SIM卡靜悄悄地滑入在街面的水窪里，伴著淚，泛起一片無聲的漣漪。
路燈下的影子。
獨自一人。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女聲在耳邊迴響，許彬把手機拿開了一點，輕輕蓋上了翻蓋。
「瞳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