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京師保衛戰（十一）

一封來信給戰爭罩上迷霧，讓暗流變得更加模糊。

不過於謙深知當下最要緊的是禦敵於城外，因此無論是誰獻的計策，只要好用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採納。而現在他唯一希望的，唯有敵人能如預料般行動而已。

王虎領命后揮手道：「抬我的兵刃來。」

過了片刻，四名膀大腰圓的軍士哼哧哼哧的抬來一條烏黑的大棍。

與其說這是棍子，不如說更像一根銅柱。

它足有碗口粗細，丈八長短。往地下一杵地皮便微微發顫。這便是那隕鐵的最終形態——一根普天下只有王虎才能使動的大棍。

王虎綽棍在手，滿意的掂了掂。隨即跳上戰車，點起兵馬，到預定的地點埋伏。

卻說瓦剌軍繞過西直門，直奔德勝門而去。剛走到一半，卯那孩突然勒住馬匹大聲道：「且慢！」

孛羅不禁一愣：「老平章，怎麼了？」

卯那孩眯着眼睛道：「似乎有些不對勁……」他指著不遠處一處樹林道：「夕陽西下，正是群鳥還巢之時。可你見那林子上方卻一隻鳥兒也沒有，裏面定然是設有伏兵！」

孛羅哼了一聲：「今日幾十萬人在此決戰，有什麼鳥兒不都嚇跑了？你不要大驚小怪，自己嚇唬自己。」

卯那孩搖搖頭：「不然。此處地勢狹長，咱們還是不要貿然行事的好。」

然而孛羅爭功心切，哪肯聽他講這些？哇哇暴叫道：「如此瞻前顧後，能立什麼軍功？有什麼敵人咱們一併殺了便是！」隨即連聲催促：「快走快走！」

卯那孩身為瓦剌人的平章，是相當於宰相一般的高官。他平日足智多謀，極有見識。見孛羅不聽勸諫，心中暗道：「這小子仗着自己是貴戚便一意孤行，但我可不能由着他斷送蒙古健兒的性命！」

想到此節他暗暗勒緊韁繩，故意讓馬兒走得慢些。趁人不備時忽然喚來親通道：「你快去大營中稟報太師。就說明軍有詐，我們需要支援，晚了可來不及了！」

親信哪敢耽擱，飛馬離開。卯那孩看着遠去的背影，心中才稍稍安定一些。

於是部隊繼續移動，當德勝門在望時忽聽炮號連天，無數火把將四周照如白晝，數不清的明軍從四面八方湧來。

卯那孩不禁頓足道：「不好，果然有埋伏！」然而孛羅渾不在意，反而勁頭十足的拍手：「些許殘兵何足懼哉？咱先拿它們作開胃菜，一會兒再去德勝門吃主餐！」當即不退反進，揮軍掩殺過去。

巴圖魯本在軍中殿後。他也早料到會有人偷襲，於是一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此刻見有人埋伏反倒覺得在意料之中。當即穩住陣腳，提槊去前方助戰。

戰局瞬息萬變。不一會兒的功夫，雙方便已廝殺在一起。

按理說瓦剌人以騎兵為主，明軍卻主要是步軍，這樣的戰鬥本應毫無懸念。

然而此處的地形卻十分促狹，道路上遍佈亂石、坑洞，令戰馬無法奔跑。

騎兵動不起來跑，便失去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衝擊力。蒙古戰士只能被迫跳下馬背，持刀與明軍肉搏。這樣一來。騎兵也成了步兵。優勢蕩然無存。

可蒙古勇士即使不騎馬，戰鬥力依舊驚人。

他們裝備着從土木堡繳獲來的最精銳的鎧甲，幾乎刀槍不入。而反觀明軍將士，由於物資匱乏，不少人只能用生鏽的，甚至竹片編成的甲胄來保護自己。放在以前，一定是被碾壓的對象。

然而這一次不同，戰士們渾不畏死，前赴後繼的衝上來。

而瓦剌人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不禁深感震驚。他們不知這支怯懦的軍隊為何會忽的強悍至此。

他們當然不懂，這些人背後就是家園。

孛羅見敵軍越死越多，卻兀自死戰不退，不由得暗自心驚。失聲道：「這些人怎麼了？莫非都瘋了不成？我……我可不想和瘋子打仗！」

卯那孩老謀深算，一聽孛羅的話頭便知他生出怯戰情緒，當即厲聲喝道：「將軍世受國恩，為蒙古人的主帥，豈可輕易言敗？明軍二十餘萬精銳都不是我們的對手，難道這些殘兵敗將居然讓您害怕了不成？」

這幾句話激發了孛羅的血性，他把眼一瞪道：「老頭子休要胡說，誰說我怕了？」說罷催馬向前。抬手便砍死兩個明軍士兵。

卯那孩見他恢復鬥志，心中甚喜，於是交底道：「將軍勿憂。我方才已經暗中遣使回營，請太師增派援軍。咱們只要再撐上一會兒，便可突出重圍！」

孛羅驚喜之餘精神大振，揮舞著馬刀高呼道：「弟兄們，援兵很快就要來了，隨我殺！」

瓦剌勇士見主帥如此英勇，頓時人人爭鋒，手中馬刀翻飛處竟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孛羅瞅準時機，令眾人重新登上馬背，朝着這豁口猛衝出去。

蒙古騎兵天下無敵。這一趟連沖帶殺，明軍根本無法阻擋，瞬間倒下一片，光是被馬蹄踩踏致死的便不知反幾。

孛羅哈哈大笑：「看來不需要援軍了，蠻子不是咱們對手！」

然而正在得意之時，半空中一聲大喝，彷彿平地驚雷。緊接着一條黑龍般的大棍兜頭砸來。

孛羅耳畔只聽得風聲嗚嗚作響，真有萬鈞之勢。他急忙向旁邊一閃，那條棍正擊中戰馬頭顱，將這匹血統優良的草原馬打得腦漿崩裂，哀鳴一聲倒地身亡。

而他整個人也倒栽蔥般從馬背上栽下，一條腿被馬屍死死壓住。

孛羅再看眼前之人身高過丈，彷彿傳說中的天神。手中的棍子像是實心金屬製成，幾乎有碗口粗細。

那大漢吼道：「孛羅老賊，我王虎奉命取你的人頭！」說罷舉棍又砸下去。

孛羅縱然想閃逃，一條腿卻動彈不得，只能長嘆一聲，閉目等死。

然而背後又傳來一聲大吼：「兀那蠻子，休要趁人之危，敢否與我和我分個勝負！」

孛羅回頭望去，正是瓦剌第一勇士巴圖魯。

他大喜過望，連忙叮囑道：「此賊兇悍，將軍萬不可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