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7-14歲月溫淡

第159章7-14歲月溫淡

下午的時候，喬女士才打開門回了家。

走到卧室便看到喬百枝像個狼狽的小狗一樣，紅腫着眼睛，哭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無論哭得多麼凶，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最多也只是像只小狗一樣的嗚咽。

她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和百枝手裏捏著的紙條，瞬間明白過來了。

喬女士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問道：「你現在和那邊斷了？」

喬百枝搖搖頭，媽媽一點點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就像小時候那樣。

「現在這兒住着吧，想住多久住多久，我說過，就算變成老太婆也一樣養得起你。」喬女士坐在床邊，讓百枝的頭靠在她肩上。

她真的變溫柔了好多。

百枝輕輕嗅着媽媽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那清淡的香味曾陪伴她近二十年，聞起來讓她十分安心。

「媽，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選擇……」她啜泣著，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熬得過去所有，沒想到已經一步一步走向崩潰。

媽媽蹲在地上，把那些散亂的書一一擺好，沒有放進箱子裏，而是立在桌面的書架上，她一邊整理一邊說着：「這些書我看你以前很愛看，就都給你收著了，之前我怕落上灰塵，全都收進了箱子裏，這段時間，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兒，閑着的時候就看看書，晚上跟我一起出去，陪你孫奶奶散散步吧。她年紀大了，兒女都不在身邊，唯一喜愛的小孫女最近也因為太忙，不能回來看她，孫奶奶坐不了飛機，現在看到你啊，就像看到她小孫女一樣高興。沒事的時候，多找孫奶奶聊聊吧，她年輕時當過教師，懂得比我多。」

百枝揚起臉，看着喬女士眼瞼下的細紋，那是歷經滄桑后留下的痕迹，房間里很安靜，百枝那一刻竟然有種錯覺，感覺時間在這空氣中如淡淡波動的流光，從天花板上流淌著。

窗外的天空是晦暗的底色，帶着夕陽的淡淡餘暉，喬百枝胸口悶悶地疼，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猛地吸了一口外界清冷的空氣，企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有過度的歡喜，也沒有極度的悲傷，是她希望最好的狀態，那種狀態，叫做平靜。

她從剛剛媽媽整理完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是她很喜歡的一本詩集，《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她從詩里感受到了作者頑強的精神，那樣澎湃，激勵着她，震撼着她的心靈。

百枝下樓，漫步在長長的街道上，道路兩旁栽著高大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她走到附近的公園裏，喜歡腳踩着樹枝和落葉，聽它們在腳下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彷彿在釋放壓力。

這個公園會讓百枝想起在T大念書的時光，她沒事兒的時候，總喜歡去燈芯湖附近，找一個長椅，曬著太陽吹着清風，讓漫長的午後伴著書墨度過。

書中寫道：「每一個瞬間，灰燼都在證明它是未來的宮殿。」

曾經的過往，在心裏被摧毀的城堡，會在未來，由廢墟搭建出一座新的宮殿。

那個時候，她的內心會不會更加強大呢？

「光明只在醒覺時工作，黑暗只在睡眠中工作。」如果她在睜開眼的時候，只能看到一片灰暗，是不是就失去了光明？她要儘力把這份光找回來啊，她不能讓自己的整個人生都毫無光亮可言。

喬百枝還流着這樣的習慣，看到讓她很有感觸句子，她會用彩色的筆勾畫出來，做上標記，寫上當時的心情。

她在這句話的旁邊寫下的是：「不要讓自己深陷黑暗，也不要讓自己獨處光明。」

點點滴滴的日子在百枝背後一點點流逝、消亡，曾經，在沒有唐華的日子裏，她覺得過去兩個小時都是在煎熬和不安。但是現在，她卻覺得光陰如梭，只是一瞬間，就飛逝而過了。

喬百枝路過一個百貨商店，走進去，閑逛著。

「有時候，太陽不能把你照亮，一支蠟燭卻能照亮。」

她買了一盞嶄新的小枱燈，它長得很可愛，圓圓的頭，脖頸如天鵝頸般，光滑潔白。按下開關，燈光溫柔地灑在皮膚上，映在喬百枝的眼裏，感覺自己沐浴在一片光雨中。

回到家中，她把小枱燈放在原來星燭擺放的位置上，從此，它將代替星燭，替百枝照亮每一個，她獨自生活的黑夜。

喬女士現在跟她的朋友一起經營了一家小麵館，這件事百枝還不知道。

是在某天早上，百枝好奇地問喬女士怎麼這麼早就出門，她才淡淡地提起小麵館的事。

百枝抱怨喬女士什麼都不和她說，哪裏有這樣做母女的。

就連中午吃飯的時候，她還在孫奶奶面前抱怨，喬女士對她這麼生疏，不會是小時候垃圾桶里撿來的吧。

喬女士白了她一眼：「什麼垃圾堆里撿來的，你當你是三歲的小孩子啊。你是我和你爸生出來的！天知道我生你的時候多辛多不容易……」

喬女士沒有繼續說下去，兩人對着愣了一瞬，隨後各自低頭吃飯。

提起爸爸，兩人的心總會不自覺的痛一下。

原以為時間可以治癒一切傷痛，可有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地讓你回想起來，讓你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

孫奶奶並沒看出兩人的異樣，只當是百枝因為喬女士沒有跟她說麵館的事，而鬧了脾氣。

於是孫奶奶向百枝的碗裏夾了一塊肉，說：「那你下午就跟着你媽，去麵館看看唄。」

「女兒想幫着你多干點活還不好？去吧去吧，這事兒我批准了。」

聽孫奶奶這麼說，喬女士當然也不會阻攔，只是語氣冷硬地威脅道：「你可不要礙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哭不鬧，還能幫你端盤子，大不了工資只要你一半嘛。」

「沒出息！」喬女士敲了下她的額頭。

這才發現，百枝額頭上有一道，很淡很淡的痕迹。

「你額頭怎麼了？」

「嗯？沒事啊。」百枝含糊答應着，抬起頭卻看到喬女士無比嚴肅的臉，她嚇了一跳，只好小聲說道：「只是不小心磕到了，你別總大驚小怪的。」

喬女士悶悶地哼了一聲，夾了口菜送入口中，隨後說道：「可別是受了什麼委屈憋著不說。要是他們敢打你，我老太婆扛着菜刀找他們理論去。」

「憑什麼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要在別人家受委屈？」

「好啦好啦……唐華對我是真心的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那個婆婆不是虎視眈眈的嗎？她看你的眼神都要吃了你一樣，我怎麼聽別人講，她還把你趕出過家門？」

「那是別人，不是唐華。唐華對我很好的……」

「行了行了，才說幾句你就着急護着他，我是你親媽，好傢夥，胳膊肘還往外拐。」

反正一頓飯後，結果就是，百枝跟着喬女士，去麵館打工幫忙。

結果，才幹了半天，百枝就已經汗流浹背了。在熱氣騰騰的小麵館里，一邊給客人們端茶送碗，另一邊還要幫忙把盤碗收起來到廚房，有的時候人手不夠用，她還會幫忙清洗盤碗。

忙了大半天下來，她虛脫般地坐在椅子上，連汗都沒有力氣擦。

也不知道她的體力什麼時候這麼差了，還是小麵館里太熱。

喬女士拿了杯涼白開遞給百枝，帶着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養尊處優的生活過慣了，干會活兒就不行了？」

百枝無奈地朝媽媽搖搖頭。

聞着小麵館的蔥油味道，還有高湯的濃香，開始還覺得好聞，後來慢慢就麻木了，到最後，甚至覺得胃裏一陣噁心。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想把這種噁心的感覺壓下去，結果突然就忍不住，她衝到衛生間，對着水槽一陣乾嘔。

抬起頭來，突然，意識到了某件事情。

這段時間過得太灰暗，各種各樣的事情，她都無暇顧及自己的身體狀況。喬百枝匆忙從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機，查看了一下日曆。

自己，竟然已經遲了一個多星期。

她……

她應該……不會吧？

「發什麼呆？」喬女士見喬百枝站在鏡子前，紅着眼睛發獃，輕輕拍了拍百枝的肩。

喬百枝卻身體一軟，差點摔倒。

「這是怎麼了？」喬女士扶着她，緊皺眉頭，「你這是怎麼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不會生了什麼病吧？從前見你體格那麼好，小時候都不怎麼生病的。現在這是……」

「媽，媽。」喬百枝叫住她。

「你陪我去做個檢查吧。」

喬女士愣住了。

然後連忙點點頭，扶着她。

等待結果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種在等待審判的感覺。

在那一瞬間，她只有一個想法。

希望自己做一個健康的媽媽。

希望這個孩子，能夠遠離那些紛爭的煩擾，讓他有一個單純的童年生活。

她和唐華曾經沒有幸福，但是她和唐華的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快樂成長。

百枝顫抖著轉過頭來望着媽媽，她在她的眼裏，看到的同樣的堅定。

「走吧，回家。」

喬女士沒閑着，和百枝回家后，提着一個小籃子便要上街去買菜。

「今晚燉點骨頭湯。」

喬百枝把手輕輕放在小腹處，毫無預兆地，這裏竟然就多出了一個小生命。

她沒有立即跟唐華分享這份喜悅，如果讓唐華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他一定會馬上飛來看百枝，或者是立刻接她回家。

那麼之前付出的一切，又將付諸東流。

她說過，如果自己幫不上忙，絕對不要成為唐華事業上的絆腳石。

她只能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消息。

只希望，這段等待的時間不要太久，最起碼，能讓她肚子裏的這個小生命，在出生時能看到他的爸爸。

想起了自己在飛機上做過的那個，夢。

曾經覺得這件事很遙遠，很遙遠，像縹緲的雲煙一般，但真真實實感受到這份熱忱的生命氣息后，百枝竟然從心裏生出一絲淡淡的暖意。

夢裏，花銘和葉歸澈的孩子叫做葉守鳴，守護著花銘。

夢裏，喬百枝和唐華的孩子叫做唐念喬，心心念念著對方。

花銘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后，百枝變得格外敏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那個小生命。

她每天的日常就是偶爾去小麵館里，幫忙記賬，或者是沿着街道，走在茂盛的梧桐樹下，感受着自然的氣息，讓她漸漸變得平和。

唐華打百枝的電話打不通，只能改成發短訊，間斷性地向她彙報近來的狀況。

有的時候會跟百枝說他午餐吃了什麼，有的時候只是發表一些對他近來看到的新聞的一些看法，就像每天早上，他還在百枝身邊那樣，一邊喝着黑咖啡，一邊拿着報紙，不時發表幾句自己的看法。

百枝看着短訊內容，都能想像出唐華喝咖啡那樣優雅清俊的畫面。

她本是這樣想的，在她整理出思緒之前，百枝還沒有勇氣去面對唐華。

唐華跟她像閑聊一樣發着短訊，百枝便也回復他這樣的內容，比如她今天散步時，看到一棵好看的梧桐樹，忍不住駐足多停留了一會兒，又或者是她看了一本好書，頗有感觸，像唐華分享自己的讀後感。

兩人像是達成了默契一樣，互相都不在去觸碰那條隱秘的線，那條牽扯着他們心中傷痛的線。

時間也在這樣的靜默中慢慢流淌。

唐華不是沒有問她的近況，只是，百枝都用了迴避的態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迴避什麼。

曾經她自己有想過，要不要這樣好好生活，自己找點事情做，她的人生，她的世界，不應該只有唐華一個。

可是現在似乎又不一樣了，她沒辦法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因為她現在背負的是兩條生命。

就在某一瞬間，她突然就懂了花銘一直以來的感受。

是這份生命讓她變得無比平和和溫柔，是這份生命讓她看淡了很多事情。

不再去鑽牛角尖，也不再深陷悲傷中無法自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