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真假假步驚心(5)

第36章 真真假假步驚心(5)

第36章真真假假步驚心(5)

傍晚黃昏,漸轉黑夜,天穹不見新月,唯有地上街道懸掛的燈光反照上天,卻太過晦暗。白晝多暖,夜裏也開始轉涼。勺子在書生懷裏睡了半日,並不覺寒冷。醒來后發現書生姿勢似乎一直未變,挪了挪身:「掌柜,要不你下去睡一會吧,我看着。」

「無妨,不困。」書生伸手給她撩開零散在她額上的碎發,笑道,「待會我們就回來了。」

勺子想了片刻才回神,對,給妖主賀壽回來。自己還喝的酩酊大醉,吃着九尾狐的醋。一會果然見天邊飛過一條青龍,疾風掠過,吹的她又往高人懷裏鑽。

只見「書生」抱着「勺子」一躍而下,入了廊道中,徑直進了屋裏。片刻似乎是儒生聽見動靜,從自己屋裏走了出來,喚聲:「可是掌柜和勺子姑娘回來了?」

儒生探頭看了看,沒得到回應,搖了搖頭。走了兩步步子微頓,俯身而下。

勺子忙站起來往那看,視線卻剛好被柱子擋住,好不容易見他起身,手上好像拿了什麼,努力看去,不由詫異:「是你送我的小芍藥花兒。」

書生只看了一眼,也認了出來。勺子鬆了一氣:「原來是被他撿走了,回去可以找他拿回來。」

書生見儒生將花揣回兜里,又瞧了一會,才回了自己房裏。這本來沒什麼不對,可他背影剛消失,耳畔便傳來九尾狐的聲音:「帝君。」

他瞭然,握了還在往那客棧張望沉思勺子的手:「走了。」

「這麼快?三天還沒過呢。」

他眸色微頓,是啊,三天還沒過呢……時辰掐的太精準,讓他不得不對那儒生撿到小芍藥花簪在意起來。

腳下又開始生了冷意,勺子忙抱住他,凍冰碎裂時,再次邁入光圈中。感覺抱的人身體微有變化,約摸已變回書生模樣,那自己也應該是原來面貌了,這麼一想,抱的更緊,不用再顧忌。

書生一手掌住她的後腦勺,一手緊攬她腰身,待將她護的好好的,才專註回憶這三日的事。

「書生……」

他回了神,低頭看去,頓時愣住,懷裏的勺子竟然隱約閃現,還能感覺得到她實實在在在懷裏,可卻幾近虛無:「勺子。」

急忙運氣要護住她,這九尾陣法卻自有它的奇異之處,要破解也非一時可為。心下一沉:「九尾狐。」

「帝君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悶響,竟是被人扼住了喉嚨般,再發不出半點聲響。

竟然能將九尾狐制服,還是在施法之際衝破九尾陣法。書生冷笑,雙足猛沉,將勺子緊緊攬住。勺子氣息微弱,那背上的手輸來靈力,才漸漸回了氣力,剛才簡直是要被吸入光圈中,再也回不來的感覺。只是附在書生胸膛上,竟慢慢覺得他身體冰冷。她突然知道為什麼書生說來者不善了,連書生都如此了,真的來頭不小。

勺子大驚,「血、血。」

她要抬手去擦拭書生嘴角溢出的血,卻聽他沉聲:「抱着我不要鬆手。」

勺子簡直急的要哭出來,不知何時能從這急震的光圈中逃離,半晌,不知從哪兒傳來洪鐘男聲,似乎已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帶着她,你也出不去。」

勺子愣神,她是拖油瓶?是她在拖書生的後腿?書生冷笑,素來淡然的臉上已是滿滿冷意:「能逼我如此的,我倒想不出還有誰,變聲有用么?」

那邊立刻噤聲。勺子咬牙切齒:「出來打一架吧,背後捅人刀子算什麼好漢!」

書生十分欣慰勺子如此勇敢,明知道會被拍成渣還敢叫板:「勺子乖,很快就出去了。」

「嗯。」勺子咬牙,「那混蛋是誰?可以揍他嗎?」

書生挑眉,唇角還有血,微微揚唇,卻驟增邪魅,看的勺子心神蕩漾,等他開口,字字如刀:「一個壞人。」

「……那個要吃掉我的壞人?」

「嗯。」

勺子驀地抓緊書生的衣裳,心如刀割,對手很強大,前途很堪憂啊!艱難的咽了咽:「書生……還是你上吧……」

「……」

書生對勺子「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你上」的識時務者屬性完全……萌呆了……總比藏着掖着的好啊,如此光明磊落的表達出來了,他哪裏還有拒絕的道理。只不過當務之急要先出去,雖不知會落到何處又是哪個時段,但至少是可以平安抵達。

腳下猛有實感,是碰到大地的觸感。勺子急忙從書生懷裏探了腦袋出來,只見身處一片樹林,日頭還明亮,照的並不茂盛的樹林也亮堂堂。

「回客棧吧。」

書生剛要起步,勺子抬頭看他,伸手給他抹唇角的血,又墊腳親了一口:「親親就不痛了。」

心尖暖意瞬間灑滿心頭,看着勺子心疼的模樣,書生頓時有種她打包帶回家然後面對面看一百年一千年也不會膩煩的感覺。頗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不痛了。」

勺子笑笑,拉了他的手道:「我們回家吧。」

「嗯。」書生握着她的手,這樣天真爛漫的勺子,竟然還有人忍心拿她去鍊石,簡直就是讓人髮指也不不能容忍。他會將勺子護得好好的,哪怕是撕破臉皮鬧開六界,也決不允許別人傷她。三百年前的事,不能再發生。

出了樹林,勺子左右看那山路,撓撓頭:「好像是小鎮外的山路。」

「約摸是九尾姑娘最後妖力失控,送錯了地方。」

勺子擔心起九尾狐來,雖然她對她有種莫名的抗拒,但是九尾姑娘畢竟是在幫她,聽見她驚恐的聲音,未免擔憂:「她還好吧?是不是壞人抓了她,會有事嗎?」

書生摸摸她的頭:「不會,既然我們還在這裏,就代表九尾姑娘逃走了,那人並沒有得逞。」

勺子鬆了一口氣:「那我們快點回客棧吧。」

書生面色微頓,看向遠處山道,勺子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眯了眯眼,詫異道:「那不是儒生嗎?」

地面微微一沉,勺子低頭看去,書生提腳,地面已摁了個腳印。隨即從地上鑽出個白髮矮小的老頭,摸著腦袋道:「哎喲,是誰在召喚老朽,腳下留情啊……啊啊啊,小神見過神君。」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神力強大,作為活了幾千年的土地公時不時就要被人拎出來回答問題的土地公來說,尊稱一聲再好好回答就是了。

書生問道:「如今是幾月幾日?」

土地公忙說道:「十一月一日。」

聽到這日子,勺子頓感書生手心沁出汗來,自己也咽了咽。書生頓了片刻才道:「今日狀元鎮上……可有大火?」

土地公掐指一算,答道:「有。」

「何處?」

「東面,玉石街。」

勺子額上也滲出汗珠:「那不就是……我們的街上……」

遠處傳來悲涼吟唱「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他日一別各西東喲」。儒生騎着小毛驢邊嘆氣邊過來,聲音低沉無奈。

勺子想讓書生快點回去,可見他頓足看向儒生,隱約知道書生在等什麼,沒再催促。

土地公作揖:「若神君無事吩咐,小神去了。」

書生全神盯着儒生並未回話,勺子輕擺了手,土地公便回了家。

小毛驢走三步儒生就嘆一氣:「可憐喲,萍水相逢也是緣呀,怎的教人不傷心,不感嘆,多好的姑娘欸……」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隱沒的山道旁跳出十幾個大漢,大喊「打劫!」,儒生一個哆嗦,從毛驢身上翻滾下來,指着他們話都說的不順溜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四肢健全的竟然甘願做盜賊,你們對得起爹娘,對得起天地良心嗎?還是及早放下屠刀立地成……」

「成你大爺啊!」那匪頭呸了一口,「最恨跟你們這些酸腐人打交道,嘰里呱啦一大堆,最後還不是得送錢過來。」

儒生捂住腰間:「小生沒錢。」

「那就將你剁成肉包子!」

見那漢子要衝上來,儒生驚呼,踉蹌而逃,沒跑兩步就被追上,身體猛地往前摔去,眼見要摔的鼻青臉腫,一抹光亮卻從他懷中照射,瞬間將他包裹,隱沒在這山道上。

劫匪頓時怔愣,只是一會,就嚇得屁股尿流的鬼叫「見鬼啦,神仙顯靈了快逃啊」,一眨眼已不見了蹤影。

勺子覺得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夠用啊,剛才儒生是怎麼消失的?她竟然沒發現一點異樣。書生面色沉靜:「九尾姑娘沒有將我們送錯地方,她覺得這個時段奇怪,並非是捏造的。」

「這是怎麼回事?」勺子困惑,「那儒生為什麼會消失?」

書生緩聲:「剛才他身上散發光源的東西,是我送你的小花簪。」

勺子恍然:「就是三十日那晚被他撿到的小芍藥花簪?」

「嗯。勺子,我們回客棧。」

勺子抓緊他的手臂,定定點頭:「嗯。」

狀元鎮如今正熱鬧着,開了五十多年的客棧,不知何故幾乎燒成灰燼。

只是聽着什麼「可惜啊可惜」「竟然就這麼沒了」「我還去那喝過茶」,勺子就鼻子泛酸,她也要努力找到事件真相,保護好客棧,不讓客棧消失的事成真。

從空中往客棧方向急速前行,勺子還能看到玉石街方向有滾滾濃煙。書生拉着勺子站在錦繡客棧屋頂上,只見同福客棧已然燒成灰燼,整整兩層,坍塌了半邊,剩下一半仍在冒着紅色火焰,房梁木柱,幾近燒成木炭。

勺子頓時落了淚,很想下去救火,可是她看到……書生蕭瑟的背影。書生半跪在客棧前,懷裏似乎抱着誰。辛娘和柏樹哥他們相互攙扶,哭得悲愴,喚著「勺子、老大」。勺子捂住心口:「書生……他抱着的人……是我吧?」

書生驀地握的更緊,已忘了這力道會將勺子的手握疼:「嗯。」

勺子沒有提醒他,自己倒意外的平靜,書生才是最難以接受的那個人吧。她伸手摸摸書生緊繃的臉,笑道:「我還好好的,別擔心。我們是回來看之前的軌跡的,既然我還活着,那就說明,還可以改變,我還能活呀。」

書生笑不出來,雖然很想回以一笑,卻笑不出來。看着勺子笑的燦爛,更覺心痛。樓下的嘈雜聲驟停,似乎天地一瞬間靜止,兩人往下面看去,街道的議論紛紛不見了,街上走動的人也已停了步子。就連呼吸……也聽不見。

「有人將這裏靜止了。」

勺子微屏了氣,只見街道上的書生還在動,其他人確實都沒有再動彈半分。

那書生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為什麼沒有回去……為什麼……」

一個大衣白袍女子驀地憑空出現,髮髻高聳,眉眼不怒自威,聲調冷冷清清:「你竟然為了株小小芍藥花為她逆轉天命?你可知曉這其中會牽扯多大?」

書生冷笑:「那又如何?你可殺她,我為何不能救她?」他緊攬著懷中身體冰涼的人,冷聲,「你震碎她的元神,奪她性命,我既然不能改了這天,那就要了你的命。」

女子擰眉:「我並沒有殺她。你離開那一盞茶的功夫,我做了什麼,你大可以問這周圍鬼怪亦或土地神。若真要殺她,在三百年前,我就不會向你討她走,還答應你讓你找東西替代她為我鍊石。」

樓上的勺子目不轉睛的盯着那緩緩起身的書生,那身上的煞氣刺的她哆嗦,冷,是滿滿泛著殺氣的冷意。原來平日裏那樣溫柔的書生,也會有這樣乖戾的神情。

可不等那書生對那女子出手,大地猛然一震,震的天吼地裂。咔、咔,有聲音在一點一點的碎裂。

女子神色微變:「你方才逆了天命,如今已開始轉變了,這是大罪!」

書生擰眉,笑笑:「原來如此……那就好……那就好……」

說罷,六界同陷黑暗,冷風颳得刀割,掀的屋頂瓦片碎做粉末。書生忙將勺子攬緊:「要回去了。」

「回去?」

「嗯,命運轉輪從這裏改變,不用藉助九尾之力,也必然要出去了。」

勺子抱着書生不敢鬆手,那寬厚的掌附在後腦勺上,將她整個人都護的緊緊的,不留半點機會給那凜冽的風。

巨大的一聲啪嚓碎在耳畔,震得勺子腦袋一暈,幸好書生緊抱住她,不至於軟了腿。

那聲響震耳欲聾,等眼帘外已覺有光源刺來,還暈乎了好一會。

「勺子。」

她緩緩抬頭,恍惚道:「回來了?」

「嗯。」書生讓她倚在身上緩神,「不用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已知曉,不會再重犯,讓你又丟了性命。」

勺子抖了抖,又糊塗了:「前因後果?」

書生輕嘆:「十月一日的事確實發生了,而你也確實在那天死了。只是我不甘你命喪黃泉,因此逆轉天命,要將你送回一個月前。可因你元神已毀,便尋了載體送你回去。而那載體,就是小芍藥花簪,可是沒有想到,那花簪早就被儒生撿走了。所以將他送回了九月二十八日。」

勺子恍然,末了又問:「可為什麼儒生神經兮兮的,真話假話一堆?」

「凡人身體怎麼承受得了逆改時空的壓力。」

勺子想到方才在九尾狐的陣法中,自己也有些受不住,那儒生變成那樣,神神叨叨的,這個緣故也說的通了。心又高懸,問道:「所以說……在十一月一日那日,如果沒有改變命途,我仍會死?」

書生微點了頭,平日眸中淡然的模樣已變得堅定而果決:「無論如何,那一日的事都絕不能讓它發生。」

勺子咧嘴笑笑:「掌柜的,我信你。」

不待書生回話,神色驟頓,冷冷看向那空地:「出來。」

空無一人的地方忽然傳來清冷聲音:「掌柜的?你倒是還沒告訴她你的身份么?亦或是……你不敢說?」

勺子下意識往書生面前挪了挪身體,幾乎是想將他護在後面。書生怔松片刻,將勺子輕拉到一旁,盯着那瞬間閃身而出的白袍女子。勺子驚詫,這不就是剛才和「書生」在客棧門前對話的女子。

書生語氣頗冷:「別來無恙,女媧。」

女媧面上微帶笑意:「別來無恙,青帝。」

這兩聲稱呼拍進勺子耳畔,腿當即軟了。

要不是書生攬住勺子,她鐵定變成軟泥癱在地上。腦袋裏嗡嗡得響着女媧女媧,青帝青帝這幾個字。兩人都是上古大神,別說瞻仰是種榮幸,就連低頭看見他們的影子也要敬畏十分啊。可她竟然……等會,她這是得罪了女媧娘娘,還跟青帝親親了?

她還是……先暈一會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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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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