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惡人惡行壞天良，傻人傻福好運氣

有道是：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董小五打死也想不到，一臉富態，張口就笑，平日為人和藹，看似忠厚老實的趙老大竟也是個無恥下作之輩。他與雲東升暗中勾搭，許諾助雲東升一臂之力，合謀算計小玉寶。

天爺有眼，讓自己聽到此這倆壞種背地裏的勾當。五爺打定主意，要將此事快些告知小玉寶，好讓她加以防備。

那二人在屋中相談甚歡，董小五在窗根下咬碎鋼牙。這時間有隻大貓在牆頭竄過，興許是鬧貓，嗚哇怪叫，把董小五嚇一跳。

屋裏也聽到動靜，立即止住聲音。董小五心說不好，快速跑到牆邊，翻身上牆，逃之夭夭。

他剛從牆頭翻下，雲東升與趙老大就開門往院中觀瞧。一見是只貓，兩人長舒一口氣。

也虧的董小五機警，若跑遲一步，這會子管保要被雲東升和趙老大逮住，到那時他只有死路一條，那兩個壞種絕不能讓他活着走出這個破院。

只說董小五從牆頭翻下后，悶頭就跑，也顧不得看路，生怕後面那倆人追上來。

其實也是他多心，他跑的比兔子還快，那倆傢伙一個胖一個老，要想追上他，簡直是做夢。可董小五慫人膽虛，這小子惜命，不管這條命值不值錢，可五爺自個兒愛惜。

沒頭沒腦跑出多遠，光顧跑了，沒看清路，前面有個爛泥塘子，住在附近的百姓把刷鍋水爛菜葉甚至大糞往裏倒，說是爛泥塘子，實則跟個大糞池子沒嘛分別。

可好，一個收不住閘，董小五直接進裏面了。

剛進去時，就覺著兩隻腳丫子被嘛玩意兒拽住了，於是拚命抬腳，這下可好，直接沒腿肚子了，很快到了大腿根，接着是腰眼，好在爛泥塘子不算太深，快到脖頸子的時候，董小五好歹不往下沉了，光剩咋呼了。一咋呼不打緊，摻著糞水的爛泥進到嘴中，嘔不出咽不下，這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怕一喊再灌進糞湯子，得了，閉嘴吧。

就這麼着，五爺瞪倆眼珠子，一直到了天快亮。趕巧有人過來倒夜香，那位剛把桶子裏的糞水往裏潑，董小五緊忙咋呼一嗓子：「看着點兒，我在裏面呢！」

這一嗓子來的突然，好懸沒把那位給嚇死，糞水沒潑出去，弄自己一手，您說多膈應。

那位一瞅，可不是么，爛泥塘子裏面露著個大腦袋。咦，還會說話呢。

那位也壞，一瞧就知道是走夜路沒長眼，一不留神打出溜掉裏面的。

他想笑，沒好意思，憋著笑問道：「我說這位爺，您老好品味啊，天津衛好地方多得是，為嘛偏選這地兒獃著，您老不是稀罕這口味兒吧？」

董小五一聽這話，心裏來氣，可也發不出來，如今喘氣都難，再多呆一會，非死裏面不可。自己死在這滿是糞湯子爛葉子的塘子裏，跟大糞有區別么？

可恨董小五這人嘴貧氣，都到這份上了，還非要裝腔作勢，扯脖子朝那位說道：「這地兒暖和，五爺我進來暖和會兒不行啊？」

「行，有嘛不行的，這也不是我家地兒，您老嘛時候來，我都不攔著。你要這麼說，那我就不耽誤您享福了，您慢慢暖和著，要口渴了言語一嗓子，我給你倒碗茶水。您一邊喝茶，一邊暖和，不更舒坦么？得了，您待着吧。」

說完話，那位轉身就要走。

董小五這下老實了，求爺爺告奶奶，讓那位行行好，把自己拉出來，就算積陰德了。

那位實則也是逗他，不能把他撂這兒不管他，見他吐了軟話，那位轉回身，讓他等著，他這就喊人去。

不大一會兒，那位領了三四個小夥子小跑過來。

到了邊上，那位朝幾個小夥子說道：「怎麼，我沒說瞎話吧，你們瞅瞅，大腦瓜露外面，還會說話呢。」

董小五丟人啊，可也不能說廢話，求各位好漢爺幫幫忙，自個兒實在受夠了，行好吧各位爺！

幾個小伙哈哈大笑着把一條粗麻繩丟過去，讓董小五咬住了，他幾個一使勁，就能把他拽出來。

董小五張嘴咬緊麻繩，嘴裏嗚嗚叫，意思是讓幾位使勁兒拽，他比狗咬骨頭咬的還緊。

幾個小伙拉住繩子一塊兒用力，如同拖死狗一般，愣是將董小五拽了出來。

董小五從腳到頭全是爛泥，臭不可聞，有個小伙心眼好，拎過來一桶水，從頭給他澆到腳，董小五立時成了落湯雞，別提多狼狽了。

他不好意思在此久留，待會看熱鬧的多了，自己這張爛臉掛不住。作揖謝過幾位恩公后，董小五扭身就跑，身後是哈哈大笑聲，他臉上似火燒，心裏罵着街跑遠。

跑了多遠，抬眼皮一瞧，咦，怎麼跑這兒來了？

前面那條衚衕就是竹竿巷，唐夢良家就住裏面。

昨天從唐夢良家裏出來，一夜未歸，不知道那些人還在不在這兒。本想先去三軒班給小玉寶通風報信，既然回到唐夢良家，那就進去一趟唄。

想到此，董小五一溜小跑進了衚衕。唐夢良家中院門緊閉，他抬手拍門，不一會裏面傳出聲音，開門者正是唐夢良。

唐夢良開門一瞧是他，身上的臭味兒嗆鼻子，腦瓜和肩頭還掛着爛菜葉。唐夢良本就膈應他，一瞅他這幅熊樣，更是膩味他。死人臉本來就跟三九臘月賽的，如今更冷三分，朝着董小五沒好氣喊一聲：「滾蛋！」

「嘿」，董小五這小子一下來脾氣了，他吃軟不吃硬，見唐夢良讓他滾蛋，他可不幹了。

「我說唐夢良，你小子會說人話不？哦，對，對對對，人都說你是小神仙，我忘了，你不是人。」

董小五話裏帶着罵人的話，換做別人指定不饒他。可唐夢良是怪人，他臉上絲毫看不出喜怒哀樂，就是你罵他親娘，也看不出他惱火。

唐夢良不搭理他，要把門關上，將他拒之門外。

董小五一見唐夢良要關門，把身子一側，用肩頭用力撞門，把快要合攏的大門一下撞開，順勢竄進院中。大喊大叫：「唐夢良不是人，老瞎子快出來管管你這好師弟，他要咬我腚……」

唐夢良順手把門閂抽下，朝他做過來。董小五認為唐夢良要打他，嚇得往屋裏跑。

還沒等進屋，一下撞在人身上。他以為是陰陽眼，抬頭一看，呀，胡太公。

胡太公直挺挺站在門口，背着雙手，大鷹鈎鼻子耷拉着，一雙眼珠子鋥明瓦亮等着他。

董小五嚇得一屁股坐地上，他明明記得胡太公眼珠子被穢氣弄瞎，為救他命，唐夢良將他那對招子剜了出來，怎麼這會子招子又回來了，而且冒亮光。天爺，邪祟，邪祟啊，這別是個老狐狸吧，沒錯，一定是老狐狸，他要吃我了……

董小五嚇得爬起身子就要跑，想跑沒能跑，小辮兒讓人拽住了，回頭一瞧，陰陽眼站在胡太公身邊，正拽着他小辮兒朝着他呲牙咧嘴笑呢。

「小子，往哪兒跑？昨個兒讓你小子買酒肉，你一宿沒回來，我當你夾帶私逃了呢，萬沒想到你小子回來了。說吧，往哪兒缺德去了？」

見了陰陽眼，董小五不怕了，他回過頭「呸」一聲，沒大沒小說道：「你爸爸才缺德去了，五爺我有事，至於嘛事兒，我不告訴你。」說着話，甩臉看胡太公，「他，他，他不是跟你一樣，瞎了么，這麼這會子……」

他這番話說完，陰陽眼和胡太公哈哈大笑，笑罷，沒等陰陽眼開口，胡太公鷹鈎鼻子抖動幾下，朝他說道：「小子，太公我活了大半輩子，這輩子光救別人，沒讓人救過我，我愣是沒想到，讓你小子把我救了。我如今欠你一條命，看來要好好報答你才行啊。」

董小五沒想到高人會跟自己說這種話，真真讓他受寵若驚，自己在高人面前就是個屁，人家胡太公嘛身份，自己嘛身份，差著行市呢。可轉念一想，可不是么，要不是我把他從五柳庵扛出來，他興許就讓邪祟弄死了。照這麼說，我還真是他救命恩人。陰陽眼這老傢伙對我說胡太公財萬貫，金銀數不清，莫非他要把那些好東西全給我，呀，五爺豈不是要大發了。

想到好事，董小五嘿嘿傻笑，嘴裏說着：「好說，好說，好說，都不叫事兒，都不叫事兒……」

胡太公點點頭，說道：「好吧，既如此，我便好好報答你一番，將這本書送給你吧。」說着話，胡太公從袖口之中拿出一本用藍緞子包裹着的書籍。

「我」，董小五傻眼了，心說這老傢伙也太摳門，我好歹救你一命，你就算不給我全部家產，怎麼也要給我一半兒吧，拿本破書就想打發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啊。你真拿窩頭不當乾糧，不行，斷然不行。

「我說胡太公，就一本書啊？沒別的了么？」董小五沒好氣問道。

胡太公說道：「老朽這輩子不愛金銀，儘管有許多人贈我金銀，但我有多少花多少，不憐惜這些黃白之物。你要不信，我也沒轍，總之這本書你要就拿着，不要我就收回。」

胡太公言語堅定，不是虛言。

董小五氣得冒火，心裏把陰陽眼和胡太公祖宗八代罵個遍，自己費半天勁，讓這倆老傢伙把自己糊弄了。得了，他給我書，我就拿着，正好上茅房用。

氣呼呼一把將書從胡太公手裏奪過來，揭去藍緞子，抓住一角看了一眼，這本書不知歷經多少年，看上去十分破舊，用粗線縫邊，不厚，很薄，說多了不過幾十頁。他信手翻開一頁，上寫幾行字「昔有五財靈公，東方靈公張元伯，西方靈公劉元達，南方靈公趙公明……」

「趙公明，財神爺？」董小五認得字，也聽過書，知道趙公明是財神爺，他來了興緻，翻開後面幾頁，其中一頁寫道五個大字「五鬼運財術」，後面則是心法與口訣。

董小五此時方知此乃神仙寶卷，如今胡太公交給自己，不正是要自己從此發財么？

胡太公見他哆哆嗦嗦捧著書，如同捧著皇帝聖旨一般，對他說道：「小子，從此好生為人，保你富貴終生，若你敢以此為惡，縱使我不來取你性命，也自有人會取你性命，你要好自為之才行。我說這些，你聽進去了么？」

「聽聽聽，聽，聽進去了，一字不落聽進去了，您老放心，我縱使發達了，也只會行善，不會作惡。」董小五哆哆嗦嗦說道。

胡太公點點頭，讓他把書收好，千萬別落到居心不良之人手中。董小五將書用藍緞子重新包好，恭恭敬敬放入懷中，只有貼在肉皮上，他才覺得踏實。

他還有一事不明，於是問道：「胡太公，您別怪我多嘴，您這眼睛？」

「哦，有勞你與你那幾個朋友把小盒送來，如今白老頭的眼珠子歸了我，我借了他一對眸子。」

「換眼？」董小五一臉驚詫，天下真有這等事兒，以往只在說書人口中聽過，今日竟見到真事兒了。他知道，這其中有唐夢良的功勞，此時他方知小神仙之名真實不虛。

驚詫良久之後，董小五不禁嘖嘖稱奇。他服了，徹頭徹腦的服了，天下有高人，不敬高人有罪。

他又問那幾個傢伙去哪兒了？

陰陽眼說道：「昨晚左等右等也不見你小子回來，於是那幾個也就走了，說是等你回來，讓你去蘆莊子馬家老店找他們。」

「哦，那好。兩位神仙，我先走，等過幾天，我再來拜會您二位。」董小五這會子說話隨和了，一臉奉承。

「你也別來了，我們今天就走。若是有緣，自能相見。」

「呀，今天就走，您老去哪，回香河？」

「去哪你自不用問，我們自有去處。你快去吧，別在此耽擱了。」

說罷，兩人扭身進了裏屋，把董小五晾在門口。

董小五轉身要走，一瞅背後站着唐夢良，冷冰冰瞪着他。

這小子好似黃花魚，溜邊兒過去，說聲：「回見吧您老。」說完撒腿就好。

唐夢良扭回朝着他背影罵一聲：「狗食。」

董小五心裏又美又急，美得是自己得到了神仙寶卷，急得是快些將趙老大跟雲東升的壞事告訴眾人。

他一溜煙跑到蘆莊子，馬記老店他認得，前些日子就在這裏住過。

進店之後，他氣喘吁吁問夥計，自己那幾位朋友住那間？

夥計捏著鼻子朝樓上努嘴，悶聲悶氣告訴他：「二樓，前幾天住的那屋。」

董小五快步上樓，夥計沒好氣喊道：「您老步步高升啊」心裏罵道，「當心樓梯滑，摔死你這掉茅坑裏的丑鬼。」

董小五上了二樓，扯脖子喊道：「老四，老四，老四，你大哥他，他他……」

聲音隨人進了屋，剛衝進屋，就見一個大胖子鼎天觸地站在面前，朝他一笑：「小子，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