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Flower·早安

第3章 Flower·早安

第3章Flower·早安

我想了很久,想你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花,我只是途經了你的盛放。可是你知道嗎?為了那途經的一刻,我好像已經等了千年萬年。

[楔子·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封尋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扭了幾圈,略重的鐵門被順勢推開。

屋裏沒有人,即使開了地暖,過大的房間也因為沒有人聲而感覺分外清冷。

封尋把書包扔到沙發上,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趕快把電視打開,調到國際頻道。爸爸要她看的那檔財經節目剛好開始,她拿起紙筆把一些要點記下,以備爸爸隨時詢問。

晚上照例是自己電話點外賣,但現在時間尚早,可以再晚半小時。

封尋一邊努力集中精神聽着電視里的各種專業詞句和分析,一邊無法自控的懷念爺爺的家。

爺爺威嚴嗓門大,奶奶喜歡聽京劇,充盈著草藥香氣的房間總是充滿各種溫暖聲音。

還有封信。

那麼溫暖的封信,那麼寵她的封信,那麼努力的封信。

她的驕傲和信仰。

凌晨兩點,她疲憊的收起桌上的書本,這是爸爸規定的學習時間,她功課太普通,只能加倍努力。

客廳里傳來聲響,她趕快跑出去,看到爸爸頭髮蓬亂幾乎整個身體都靠在一個陌生女人的懷裏,嬉笑着踉蹌著進屋來,隔着幾米,就聞見刺鼻酒氣。

封尋的身體一下子冰涼,咬了咬嘴唇,倔強的站着不肯迴避。

爸爸抬頭看到她,似乎愣了愣,抬手動作緩慢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在酒精的麻醉下努力思考。

他環視這個屋子。

突然從女人懷裏掙扎著直立起來,破口大罵:「滾!給老子滾出去!誰讓你進我家的!你這個臟貨……」

一連串不堪的怒罵從他的嘴裏噴出,毫無節制的擊在那個開始還笑意迷人的年輕女人身上,原本香艷的場面瞬間變得破碎而荒唐。

他幾乎是像提小雞一樣把她提了起來,在她的尖叫聲中把她扔出門外,砰的鎖上了門。

「薇薇,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他撲到邊几上放着的精緻相框面前,對着相框裏微笑的女人用力抽打自己的臉,發出困獸一樣的號啕。

封尋安靜的退進自己的房間,儘可能動作輕的關好門,她知道爸爸對着媽媽相片這一哭,估計要哭到天亮。

靠在門背後,她的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眼淚落在手腕上,手腕上露出的血紅傷痕觸目驚心,那是爸爸昨晚檢查過她這次的成績單後用皮帶抽打的。

還有額角,被流海遮住的地方,那個疤大概永遠不能消除了,那是煙灰缸砸的。

關上燈,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摟緊懷裏的星星娃娃。

星星是封信八歲那年自己縫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奶奶學的一手好針線,雖然被她各種無情嘲笑,但他卻不以為意的用粉色的棉布給她做了這個娃娃。

「抱着睡覺,晚上不許哭哭啼啼。」他扔給她。

那時因為太漂亮,所以歡喜得反而失眠。

但是現在,這個娃娃卻真的是她入睡必不可少的依賴了。

「哥哥……」她把頭埋在娃娃里,呢喃著嗚咽。

他們已經越來越少有機會見面,因為她不能讓他看到自己身上明顯的傷痕。

她告訴封信,告訴爺爺奶奶,自己過得很好,成績也節節上升,她要他們放心。

她還太小,不懂得為什麼爸爸會失去媽媽,為什麼仇恨爺爺,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喜怒無常,為什麼會一時發瘋一樣的打她,一時又跪着求她原諒。

她和封信沒有見過媽媽,聽說在她們一歲的時候媽媽得了急病死了,那時候他們還沒有記憶。

就是那時,爸爸就離開了爺爺的家。

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如果現在承受這一切的不是她,那就是封信。

她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覺得一切疼痛和恐懼都有了安慰,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幸好不是他……只要不是他……

她在這樣的自我修復和催眠里,慢慢睡去。

在夢裏微微彎起的嘴角邊,還有着未乾的滑落的眼淚。

5.站在落葉紛飛的偏僻校道上,她咬着嘴唇對我說:「對不起,程安之。」

第二天我躲在家裏謊稱頭疼沒有去上課,但慘痛的現實終究不會放過我。

中午的時候若素匆匆跑回家,對我說:「姐,學校里到處貼滿了奇怪的漫畫,好像畫的都是封信,我看着有點像你畫的,是不是你?」

我無法回答。

若素從小看我的畫長大,我怎麼瞞得過她。

也許是覺得我的臉色實在難看,她又趕快安慰我:「我沒和人家說啦,別人都沒見過你畫的漫畫,應該認不出是你。」

我蒙上被子不想聽。

想着那風雨滿天的校園裏,那個人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些對他充滿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的畫,是不是會從那些畫面里記起什麼,會不會覺得可笑,又會不會覺得煩惱?

一時間只覺得渾渾噩噩,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學時分,七春和唐嫣嫣來了。

直接跑到我的面前,七春麻利地掏出一沓紙塞給我。

「我把能找到的都找回來了,還是少了幾張。」她說。

我不敢再攤平那些皺巴巴的紙,我知道那是我的漫畫本上撕下來的那些「作品」。

那時我才知暗戀的好處,就是你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裏安全而狂妄地幻想任何一個不可能的人與你相戀,即使現實殘酷。

但是那些自己都會臉紅的小心事一旦暴露在陽光下,你就要面對可能被嘲笑被指責被無情棄的下場。

何況我這是公開表演。

「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啦,封信從初一到現在被人公開表白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這種事主角是他早就引不起大家興趣了。」七春安慰我,「大家也就隨便議論一下,而且沒人猜到是誰畫的。」

「真的嗎?」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可是你畫了我們畫牆畫和那天我受傷的事,把目標範圍縮小了,肯定有人看到了會猜。」唐嫣嫣低聲說。

七春白了唐嫣嫣一眼,兇巴巴地介面說:「唐嫣嫣,事情是你搞出來的,你把嘴巴閉緊一點,知道嗎!」

我看唐嫣嫣扁了扁嘴,好像又想流淚的樣子,立刻我也很想流淚。

臨走的時候,唐嫣嫣蹭到我的身邊,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最終輕聲說了一句:「程安之,原來你喜歡封信啊……」

那時候,我心煩意亂,並沒有聽出她話里的複雜意味。

回學校上課以後,這件事的風波猶存。

但因為那些畫當時被貼得到處都是,並沒有人看全,加上七春及時的回收,倒沒有人直接來問我什麼。

只是大家課間有意無意看向我的那種猜測目光和詭異嬉笑聲,仍然像一支支利箭,刺得敏感的我坐立不安。

我和唐嫣嫣還是有時一起吃午飯,一起課間小聚,但我們刻意不提那件事,雙方都心事重重。

一天和她一起去廁所,聽到一牆之隔的男生那邊傳來大聲的討論。

「聽說是我們班那個唐嫣嫣畫的!」

「那個很漂亮的女的?你怎麼知道是她?」

「有一張畫了人家背她去醫務室呢!就是畫牆畫那幾天,她不是腳扭了嘛,就是那事。」

「嘖嘖嘖,看她平時一臉純潔,骨子裏還挺騷的。」

「女的都這樣……」

唐嫣嫣沒有聽完就已經哭着跑出去了。

我抱着頭蹲在廁所隔間里恨不得再也不出來,直到敲門聲越來越不耐煩。

真是糟透了。

我不是沒有想像過有一天我的暗戀會以美麗的方式告白,甚至也想像過有如凄美連續劇般被男主角溫柔拒絕,披着蕭瑟的落葉成為悲情女主角。

最後矯情地哭一場。

成為一部青春的文藝片。

但是,不是以這樣難堪的方式。

沒有人想以醜聞的方式出場。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唐嫣嫣來找我。

站在夕陽斜照的偏僻校道上,她咬着嘴唇對我說:「對不起,程安之。」

我說是我對不起你。

她搖頭,漆黑的眼瞳里漸漸水光瀲艷,淚盈於睫。

「我今天中午去和封信說了……我說那些畫不是我畫的。」她哽咽著說。

我一下子沒聽懂。

「我不能忍受他也那樣想我……」她用力地咬自己的嘴唇,咬得發白,「聽到昨天那些男生的話,我害怕極了,我怕他也那樣想我,我真的受不了!」

我傻傻地問:「你告訴他是我畫的?」

她搖頭。

「我只說不是我畫的。」她看上去臉上浮起了一絲紅暈。

「那,他說什麼?」

「他笑了笑,說,沒關係。」唐嫣嫣的語氣一半失落,另一半,有點像釋然。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心裏一陣抽痛。

我喜歡的少年,他那麼驕傲,驕傲得像一把利劍,毫不在意會不會讓人哭泣流血。

沒關係,是誰都沒有關係。

主角是他,他根本不必在乎配角是誰。

唐嫣嫣,她也是喜歡封信的吧。

那樣害怕在他的面前變得不美好,害怕以這樣的方式在他的記憶里留下一筆。

而我也是一樣的啊。

我難過地低下頭,腦袋裏亂糟糟的,也有一絲絲輕鬆感,覺得至少不用她替我背黑鍋了。

「程安之,對不起……原來我們倆喜歡的是同一個人,我想,我不能和你做朋友了。」

6.那一天,我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壞事

每一個上學期大考來臨前,最後的瘋狂一定是聖誕晚會。

我們那次畫的大牆畫,經過封信和林夏最後的精加工后,變得好評如潮。

聖誕晚會就直接把大禮堂變成了喜樂會,沒有傳統的歌舞表演,而是以班級為單位,在禮堂上開設各種遊藝活動。

有免費出租服裝玩cos合影的,有傳統猜謎套圈的,有六七個聖誕老人在躥來躥去發放糖果,有現場烘焙小蛋糕的,還有個班不知道從哪兒扛出來一個巨大的天文望遠鏡,支在禮堂外請大家看星星。

幾種不同的音樂在同一個空間里嗡嗡作響,一串串彩燈和大大的聖誕樹彰顯著今天的主題,年紀大的班主任早就眼不見為凈地離場了,年輕的老師混在人群里好像學生,還有戴着各種面具的人走來走去。

後來很多年,我再也沒有參加過那麼有創意那麼古怪的聖誕會。

那是專屬於青春的沒有形狀的放肆又囂張的快樂。

我們班組織的節目是七春教大家跳酒吧舞,在禮堂的一角圈出一塊地放着熱烈當紅的時尚舞曲,本班外班的同學都紛紛被吸引,越來越多的人一個拉着一個的衣角接龍扭起來,。

七春知道我近來一直消沉,開始非拖着我在她身邊,但後來人多起來,我就找機會溜出了圈子。

沒走幾步就遇到一個「聖誕老人」,在派發手裏最後幾個禮物。

只要用英語回答他一個問題,就能得到一個小娃娃。

我拿到一個紅色的小恐龍,是那種做工很粗糙的小恐龍,眼睛歪歪,表情很醜,傳說中的治癒系。

我無聊地把它放在手上捏來捏去,突然聽到一陣尖銳而扭曲的怪叫聲。

「Iloveyou!Iloveyou!Iloveyou!Iloveyou!……」

我嚇了一大跳。

才發現原來是那隻小恐龍的附加功能,這些神奇的三無產品永遠創意豐富,驚喜多多。

不遠處有一陣小小的騷動,女孩子羞澀的歡笑聲和男孩子大聲的喧嘩交雜在一起。

我慢慢地蹭過去,居然看到了封信。

距離漫畫本丟失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但沉重的課業與騷動的青春都在每日更新,已經很少有人再談論。

我想他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吧。

此刻他和另外幾個男生,手裏都捧著一堆禮物,唐凱也和他們在一起。有不少膽大的低年級女生,還在歡笑着往他們手裏塞東西。

其中封信手上的禮物堆得最高,一不小心,就散落了一地。

馬上有人上前幫忙,幾個人一起幫他拾起那些編著各種漂亮繩結的禮物盒,還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剛剛在會場上拿到的獎品,女生們也開玩笑當成聖誕禮物一併送給了他。

有男生故意去爭搶,還有人做痛苦狀大喊:「可憐可憐吧!分我幾個吧!」故意惹來一陣追打鬨笑,造成小小混亂。

我心念一動,腦袋還未想清,腳步已經在挪動。

確定沒有人注意到我,迅速裝作彎腰的樣子,把手上的小恐龍放到了一個正在幫封信撿禮物的女孩手裏。

她毫不懷疑地對我說謝謝。

我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壞事,直到逃離現場很久,心還怦怦直跳。

我也想像那些女生一樣,親手送他漂亮的聖誕禮物,對他說新年快樂,看着他的眼睛,對他微笑。

可我不敢。

我不漂亮、不聰明,甚至不勇敢。

那時候的我,是多麼地卑微,如果我是花,我只希望是萬千野菊中的一朵,不被他發現地偷偷張望;如果我是雲,我只希望我是最平凡的白雲,可以自由自在地飄過他的頭頂。

我不敢做玫瑰,無顏爭艷;

不敢變閃電,劈開大地;

但是這樣的我,竟也存着小小奢望,希望我也曾存在於他的人生里,哪怕只是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小片斷與傻傻回憶。

7、要是他正常發揮了,你這輩子騎着火箭也追不上了

聖誕過後就進入地獄式學習的階段,彷彿為了讓躁動的學子們加倍收心,老師們拿出了畢生功力狠狠壓榨着我們的時間,讓我連幻想也失去了力氣,每天學習完就倒頭大睡。

封信很少再在公開場合出現,和所有高三學子一樣,他箭在弦上,最後蓄力。

冬天過去了,春天也過去了,初夏到來了。

高考的那幾天,天氣特別地躁熱。

我待在家裏心神不寧,連空調也無法拯救我的不安。

若素看不下去,對我說:「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啊,聽說那個封信是個考試怪物,從來沒有發揮失常過。」想了想,又忍不住刻薄我,「我說老姐,我要是你,就去上炷香祈禱他考差點,要是他正常發揮了,那你這輩子騎着火箭也追不上了啊。」

我懶得答理她。

何況她說得沒錯。

想起我前次考試排在班上十八名的成績,我只能黯然神傷。

但此刻我的不安,不是因為對封信高考成績的擔憂,而是我意識到,我們要分開了。

或許我們並不曾在一起,但至少這個共同的校園,曾經讓我知道,他在那裏,在我不遠的地方,在微笑、在嘆息、在考試、在休息。

而不久后。

他將像一隻驕傲而強壯的大鳥,飛向遙遠的藍天。也像一滴乾淨的水,奔向浩翰的大海。

從此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將無法再用目光捕捉到他的身影,用耳朵追尋他的聲音,這熟悉的校園裏,沒有了他,依然擁擠,但我想想就覺得那麼冷清。

明年桂花們再次盛開時,將不會有一個叫封信的少年,和我聞過同一朵花的香,看過同一片雲的形狀,對同一棵大樹說早安。

光想想,就覺得心窒息般地破碎了。

有一些朦朦朧朧的東西,我想要把它們整理清楚,但尚差火候。

考完最後一門課的那個黃昏,學校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高三生暴動了。

說是暴動,其實算是一種解脫式的宣洩,歷屆高三生考完后都會有這樣的一個過程,但今年尤其瘋狂。

雪片一般被撕碎的課本試卷和作業從天空中紛紛揚揚撒下,不停歇,不間斷,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從五樓到一樓,全是激動的面孔與嘶啞的吼叫。

說不清是快樂,還是難過,是對未來的期待,還是對過去的告別。

整場狂歡的高潮部分持續了約半個小時,也沒有老師前去阻止。

那是我見過的最驚心動魂的一場「雪」。

教學樓下大片的草地與道路,逐漸變得雪白,那麼多承載了高三生們幾年來痛苦與壓抑的青春時光的書本,此刻在以安靜的破碎的姿態與他們告別。

再見,青春;

再見,舊時光。

很多低年級的學生都哭了。

我也夾在他們中間。

當所有的書本都已經被扔出撕碎,有些人開始惡作劇的往樓下扔飯盒暖瓶等舊物品,校方這才出面,對這場青春告別式叫停。

晚上八點多,高三的學生們多數都手挽手去校外不醉不歸,在滿天的星光下,世界終於慢慢安靜下來,只剩下一些細碎的語聲,和頭頂一輪孤獨的月亮。

我看到有一些非高三的男生女生,跑到樓下去找什麼。

七春剛才也是跟着鬧得最凶的一個,現在這會兒後悔不迭。

「太激動了雞血上腦了忘記自己還沒畢業呢把自己的英語課本直接砸下樓了。」她捶胸。

我忍不住笑起來,再看看下面那些估計和她一樣遭遇的同學,越想越好笑,最後兩個人笑成一團,手牽手下去幫她找課本。

幹掉的眼淚在臉上形成一種酸酸的觸感。

笑容卻是這樣簡單。

到了樓下,才知道孟七春做了一件多麼傻缺的事。

她張著嘴看着那鋪天蓋地的紙片和破書,良久,終於說了一句髒話:「我操!」

我們開始埋頭苦找。

我覺得我們好像在尋找寶藏的海盜。

一棵棵濃密的香樟樹上,也鋪滿了白色的紙片,像一棵棵在夏日裏落滿了雪的聖誕樹。

我找著找著,突然想,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份遲來的聖誕禮物?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便不可抑制,瘋狂發芽生長。

我專心的盯着地面,把每一本尚成形的書都拿起來看。

七春沖我喊:「程安之,媽的你不用和撿金子似的,效率!注意效率!老子的書是包了封皮的,很好認,大紅色,上面畫了一隻展翅欲飛的大鳥!」

我不理她,繼續挑挑揀揀。

和我們一起作戰的人還不少,有的是像七春一樣想撿回自己激動亂扔的書,有的是想找找有沒有有價值的參考資料,這其中,或許只有我一個人,摻雜着那麼不單純的小心思。

我鄙視我自己。

十分鐘過去了。

半小時過去了。

一小時過去了。

就在我和七春都接近絕望的時候,我在隨手拾起的半本高中數學上,驀然看到了那個令我心跳至死的名字。

他的筆跡,不像他本人一樣清秀,有着力透紙背的堅毅和硬朗。

他的名字。

他的書。

我拾到的,是前面半本,後面一半已經不知去向。

但我死死地抓住它,就好像得到某種確認。

長久以來自從漫畫本丟失后的所有壓抑與迷茫都在一瞬間得到釋放,我蹲在那裏眼淚再次決堤。

我們,還是有一點點緣分的吧?

哪怕只有一點點,像絲線那麼細弱,但是,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終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那麼,會不會還有那麼一點點緣分,他離開以後,我們還會有一天重新遇見?

已經沒剩幾個人了。

七春在我身後一屁股坐下,喃喃自語:「哎喲我的鳥,哎喲我的大鳥!」

她那畫着大鳥的紅皮課本看來是因為太惹眼,已經被某個人先行拾走,珍而藏之;也有可能是當時她用力過猛,扔到了哪棵大樹頂上,現在無力回天。

我把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三本看上去賣相很好成色不錯的高一英文課本放在她面前。

「挑一本吧,姑娘。」

她嫌棄地捏著蘭花指翻翻。

「你看這一本,空無一字,連個名字都沒有,回頭再包個新的紅書皮,我給你畫只新的大鳥,就和你以前的一樣了。」我安慰她。

她最終接受了這個悲慘的現實。

很多天後她包着一樣的書皮,上面畫着一樣的大鳥,卻仍然一摸到書就生氣。

「總覺得和我以前的不一樣。」她說。

「哪裏不一樣了,都是乾淨得和沒讀過似的。」我說。

很多年後我想起這一段,才明白原來世間事從來沒有完全一樣的道理。

哪怕是同樣流水線上印刷出來的書,這一本和那一本,因為你拿起的時間不同,它們就不一樣。

可是,哪裏不一樣,只有你自己明白。

但那時我還沒意識到,那個叫封信的少年,他恰好出現在我最乾淨的年華里,對我而言,這一生遇見再好的人,也終究抵不過他的輕輕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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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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