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雕像

第3章 雕像

第3章雕像

乳白色的陽光投入窗口,照的面龐暖洋洋的。身體原主自帶的生物鐘開始鬧騰,阿諾不得已睜開雙眼,下意識望了眼牆壁。

牆上鐘錶指向的時間卻是在清晨五點二十分。

阿諾根本不想起床。

昨晚的儀式損耗了阿諾的精神,現在的頭腦混混沉沉,一片混沌。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宿醉。

但是阿諾回想起了自己身為學徒工的工作內容,咬牙翻身從床上坐起,他先是按著頭在床邊坐了會,隨即支著身子,小心的攀著吱吱嘎嘎的樓梯下了閣樓。

阿諾所在的三層小屋屬於自己的師傅特納先生。一樓用作鐘錶工坊,二樓用作貯藏室,閣樓則是學徒工睡覺的地方。

身為學徒工,阿諾需要維持工坊之中的衛生,早上的燒水工作,以及物資採購和管理。

但是在開始一天的工作之前,阿諾首先要解決下個人衛生問題。

小心的穿過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工作木台,穿過堆積的高高的工具箱子,走入了一樓裏面的房間。

從櫥櫃中拿了個小木桶。以及牙刷和類似前世牙膏的金屬軟管。牙刷是個木頭片子,前端鑽孔,鑲上了硬質貌似豬毛的東西。而從金屬軟管中擠出的是粉末狀的牙粉。【1】

阿諾拿着木桶以及存水的罐子走到一樓,拿下大門上的木板。亮光照入,阿諾不由得眯起眼睛,適應了幾秒后,景物清晰起來。

門外的天色還沒有大亮,但是街道上已經都是行人。拿着擔子的商人,兜售著早餐。前去港口的工人已經在路上走了很久。

阿諾回想起房間中的雕像,有些不安的站在門口左右張望。古怪的雕像,就是從這條街道上某個走商買來的。

萬一商人還在怎麼辦?萬一他看見了自己怎麼辦?

腦海中不自覺出現了數種可怕的死法,阿諾甚至覺得自己就要變成這條街道上一具冷冰冰的死屍。

但是水罐中空蕩蕩的,提在手中框框作響。

阿諾身子一顫。他轉身從煤爐壁上颳了些黑灰塗在臉上,將身上藍色工裝的領子往上拉拉,遮蔽了大半的面孔。心一橫,邁步朝外走去。

入眼街道狹窄,滿地泥濘。空氣中充滿污濁的氣味,一陣陣刺激性的氣味燒着頭腦,幾欲作嘔。

黑洞洞的過道和院落從街上分叉而去。喝的爛醉的男男女女在污泥中打滾。陰暗的角落中,向下倒伏的男人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已經失去了呼吸。

隔着破房子十來米遠處,那裏已經不再是格林蘭特區,而是相對安康的彼得區。幾排相對體面的排屋外表是紅色的,很是惹眼。陽台上,甚至種著花卉。翠綠的藤蔓順着磚紅色的牆壁向下。

明媚的身姿打開窗戶,給花卉澆水。那是位年輕的少女,頭頂紅色的頭巾。在陽光下,仿若天使。

阿奴輕輕嘆了口氣。貧富差距從古到今一直都有。美,從來就與財富是對雙生子。

阿諾拍了拍面孔不再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提高警惕,緊了緊身上老舊卻完好的帆布服裝。順着記憶中的道路而前。

街角的黑色水泵前方排著隊伍。阿諾排了段時間,輪到了他。

水泵黑黑的,像是個水壺頭上頂了個帽子。阿諾按著杆子,壓了幾下,出來的水還算清冽,沒有異味。

他接了桶水,安全的回到店面。先往水壺倒了半桶,將水壺放上煤爐燒開。剩下半桶用來洗漱。

而後他拿了些發黃的紙張,去了附近樓里的公共盥洗室。

阿諾回來的時候面孔都扭曲了。那地方是真的噁心,惡臭撲鼻都像是某種讚美。阿諾幾乎是全程忍着嘔吐感解決了生理問題。他慶幸自己沒有吃早餐。

六點二十。合頁傳來吱嘎一聲,門開了。

身形魁梧,壯實的像頭牛的特納哈爾師傅跨過門檻走進屋子。

方形的腦袋安在寬大的肩膀中央,因為高血壓還是酗酒,鼻子和面頰通紅。

他並不住在這片骯髒的區域。身為一個鐘錶匠,每周收入在七百刀至一千刀之間。他住在治安更加良好的彼得區的一處聯排房屋中,雇著個普通僕人。

阿諾身體原主一直幻想能過上和特納師傅一樣的體面生活,不用再蜷縮在狹窄潮濕的閣樓上面,不用再三餐吃着乏味的黑麵包。

水已經燒開,阿諾往裏面丟了幾片紅茶茶葉。往兩個搪瓷大杯子各沖了杯。

他遞給坐到工作枱前特納師傅一杯,隨後接過特納師傅手中的籃子。

「阿諾。趕快吃了你的早餐,而後工作!」特納師傅喝着茶水含糊不清的喊道。

小籃子裏面是幾片黑麵包,還有小片乳酪。

阿諾肚子已經在咕嚕咕嚕叫了,他接過來,用茶水泡軟黑麵包,就著乳酪與熱水,將它們送到了肚中。

特納師傅放下杯子。拿起像是個小巧單筒望遠鏡的東西放在左眼上,把圓形卡頭卡在頭上。

隨後從抽屜中拿出個半成品的表。他校準著放大倍數的時候罵罵咧咧陰陽怪氣的抱怨著:

「娘的!我昨天去問道爾先生要不要給他的公子配個表。你猜道爾先生怎麼說?他說說不用了,他們現在全家都在用好鐘錶公司生產出來的鐘錶!」

「那該死的量產鐘錶的公司又搶走了一個我們的顧客!道爾先生難道忘了他曾經有多麼喜歡我做的鐘錶!」

特納師傅一臉被拋棄的哀怨。就像是被奪走丈夫的怨婦。

這個年代,手工鐘錶匠人受着工業的衝擊,人們不再喜歡等待了。他們放低了自己的個性,同時放低了自己的品味,他們選擇更加廉價也更加標準的鐘錶。

特納拿着鑷子正要動手,忽然翻了翻工作箱子。

他扯著喉嚨喊道:

「阿諾!潤滑脂沒了!你去老柯克那裏買一盒。要好些的那種,不要摻雜質。瞪大點眼睛!這表是個富商定的!」

老柯克。

這條街上一家雜貨店的鋪主,為人刻薄而吝嗇。特別喜歡斤斤計較,以及往牛奶中加兩倍的水。到處回收有些價值的廢品,並且瘋狂壓低價格。

所謂無奸不商。但是這人貌似已經奸詐的過了頭。但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這種世道里活得好些吧。

特納掏了掏口袋,數了數硬幣。

阿諾擔心外面有人在蹲著,不是很想去:

「那個,我有些腿疼。」

特納拉起放大鏡,兩隻牛眼一瞪,加重了語氣:

「說什麼?腿疼?」

說着他深吸了口氣去,架勢簡直像是獅吼功的前置。一個不答應,下一刻而來的就是唾沫的暴風雨。

「去去去。」阿諾身子一顫,忙的接來了特納遞來的四枚硬幣。

蒼嵐城發佈的一刀硬幣。圓形,灰黑色。正面印着蒼藍一世的頭像。反面印着蒼嵐國的國徽,一條彎曲的鯨魚。

阿諾接過這四刀。但是記憶中那種好些的潤滑脂,是五刀一盒。也就是說還少了一刀。

「這錢不夠,師傅。只有四刀。那種潤滑脂都是五刀一盒的。」

特納手裏捏著一刀硬幣,隨手放入口袋裏:

「還有幾天不就七年期滿了?這幾個月你不是有些存款了么!才一刀!自己墊去!」

阿諾苦着臉回到了閣樓,拉開抽屜,數了數存款。

存款合計二十八刀半。兩張十刀的,八刀半的硬幣。這就是他七年下來攢的錢。學徒生涯中,只有最後幾個月時間,師傅會支付學徒酬金。

阿諾頗有些肉疼拿起一刀的硬幣。他目光掃過看向那古怪的雕像。想了想,隨後將其拿起,他準備問問特納師傅知不知道相關的消息。

返回樓下,阿諾對着特納開口道:

「師傅。你知不知道這個雕像怎麼來的?」

特納瞪着個牛眼掃過來,不屑的哼了聲:

「這難道不是你自己買的?為了幾天之後的鐘錶學徒考試準備的幸運雕像?真是好笑,我們鐘錶匠人的手藝都是需要磨練的,一日一日,直到登峰造極!你買個雕像有什麼用?」

特納還在嘮叨著,阿諾的腦海中卻陡然閃過記憶的殘片。前因後果終於稍稍看清了。

幾天後就是鐘錶學徒考試。

只要阿諾能順利通過幾天之後的學徒考試,他就能獲得工會的認可,成為鐘錶匠人,獲得顧客的青睞,以及開辦作坊的資格。

但是如果沒有通過,那阿諾就只能做一個熟練工人,他的每周收入不會高於300刀,不光光得自己負擔住宿的費用,還需要負擔飲食的費用,他依然得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原主非常擔心這考試,所以從街道上的小販那裏買來了號稱能帶來好運的雕像。

說來確實給自己穿越而來帶來了好運,但是原主卻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也不知道原主知道會不會跳起來。

對了他身子都被自己用上了,想跳也跳不起來。

阿諾頗有些蛋疼的吐槽道。

用指腹摸了摸雕像可怖表面。雕像所用的木頭是有些價值的花梨木。光滑帶着油感。

這雕像大小的花梨木能賣二十刀左右,對阿諾來說也是筆蠻大的收入了!

阿諾決定直接把這可怖的雕像賣給老柯克。這玩意兒已經禍害死了身體的原主,再留在身邊遲早會出事情。

況且現在關於如何做表的記憶殘缺不全,能否通過工會考核還是個謎題,如果能換點錢來那是更好。錢這種傍身的物什當然是越多越好。

不過,賣給老柯克會不會給他帶來厄運?

阿諾雖然不喜歡老柯克,但是為了錢財害人這種事情,他並不想做。

記憶碎片劃過,構建出老柯克的習慣。

老柯克收的物什都是一天一賣的。到了晚上,這種小木雕會被收貨的人揮舞榔頭,砸成一片片的。

都成一片片的了,應該就不能禍害了吧。

阿諾下定了決心,要將這雕像賣了。

他伸手將雕像拿起,就準備放進口袋裏。但是貼身放着還覺得不安全,於是捏在手心裏,決定路上一旦出問題就直接往邊上下水道里丟了。

從後門出去,東張西望了番。

狹窄的街道,雙眼無神的流民靠在牆邊。

阿諾在路上走着,總覺得脖子後頭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在暗處偷看自己。

阿諾用力拉高領子遮住大半面孔。一路上總想往回逃,但好歹最後邁著顫顫巍巍的步子,進了老柯克的店鋪。

小小的店鋪,裏面滿是行當物件。一小排玻璃柜子,其中擺滿了小物件。什麼圓盤狀的劣質發黑茶葉,麻醉劑,鴉片酊。

老柯克在最裏面坐着,膝蓋上蓋着塊毯子,似睡非睡的點着頭。

「老柯克。」阿諾敲了敲玻璃板喊道,「花梨木的雕像收不收。」

老柯克猛地抬頭,一雙小眼睛閃著撲朔的精光。他強奪般接過阿諾的雕像。微微發黑的長指甲往表面扒拉了兩下。微微靠近鼻子。淡淡的木香,類似檀香的味道。

還真是花梨木。

雕像後頭掉下了幾絲木屑。雕像深處,隱隱約約露出黃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

這裏面還有別的東西。黃玉!

老柯克曾經見過塊色澤更加暗一些的,賣了一千刀。

一筆巨款!而且眼前這娃子看上來什麼都不知道.

老柯克悄悄咽了口口水,雙手將雕像捂著,就藏到了桌子下方。

「十五刀。」老柯克面不改色開了口,說出個低於阿諾心裏價位的價格。

阿諾本來沒有什麼異議,按老柯克這人的貪婪程度,收貨價格稍稍低了些也能理解。但是老柯克的舉止有些奇怪。

「我想看看那雕像。」阿諾要求到,「那雕像現在還不是你的,我們還沒談妥當。」

「不。」老柯克斷然拒絕,「那是我得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十五刀,隨手往桌台上一擺。

見得老柯克這般耍無賴,阿諾也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難道那木頭不是花梨木,而是某種更加貴的木頭?阿諾沒有頭緒。

「二十刀!還有加上這個。」阿諾試探般的從櫃枱上,拿了盒最貴的那種潤滑脂。想到儀式用品,順便還拿了四個蠟燭。

老柯克皺起眉頭,隨後放鬆下來。從口袋裏又掏出了五刀,揮揮手。

阿諾見着老柯克的反應。覺得雕像的實際價值在五十刀上下浮動。

他並沒有覺得失去了太多東西,畢竟那玩意兒相當的詭異,留在身邊害怕燙手。也樂得老柯克收了。減去購買時候花去的十刀,還凈賺了十刀。師傅要的潤滑脂也到了手。

阿諾拿着將二十刀放入口袋底層,一隻手牢牢按住。這街道上小偷可不少。另一隻手拿住潤滑脂的盒子,來到門口。

他忽然轉頭開口提醒道道:

「這雕像來路不正,小心點,早點脫手。」

說完,沒等老柯克回話,消失在街道上。

老柯克見得阿諾出了門,消失不見。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笑意終於遮擋不住。

小樣!還偷看我的臉色?我老柯克哪是你看的穿的?還打算框我?

他正愉悅的準備拿出雕像,好好端詳端詳雕像深處的那塊黃玉。

門口忽然被黑影遮擋。巨大的身影擋住外來的光線,灰色眼眸切開空氣,猶如利刃般直刺老柯克眼睛。

1.清潔牙齒的工具中,牙膏的出現是晚於牙粉的。具體如果想要了解,請自行查詢百度或是維基百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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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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