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谷之死
第25章一谷之死
離開焚仙坑，桑璃欲帶她回司命府，青顏卻搖了頭。自從她到天界赴宴便再無消息，估摸著谷中眾妖都還在擔心她，她想回浮雲谷。
桑璃不想勉強她，加之她本是東極櫻花樹結出的精靈魂魄，此時負有重傷，回到出生之地修養多有益處，就隨了她的意御雲到了浮雲谷。
落到櫻花林中，青顏遠遠瞧到有個粉紅的小背影正蹲下在處櫻樹下埋着什麼，埋好之後她跪在樹前，沖那老櫻樹連連磕了幾個頭。
「都說你們樹妖通靈，凡人向你們許願便可得到如意郎君，我是不求這些的，只求着青顏能早些回來，你可要保佑我呀。」戀花很是認真地向著大櫻樹許完願，然後從地上站起，邊拍著膝上的土邊轉過身。
當戀花的眼角在掃過青顏之時，先是嚇得朝後跳了一步，緊緊捂起了自己的眼叫道：「鬼呀。」
「戀花，是我……」青顏被桑璃扶著虛弱地出聲。
聽到熟悉的聲音，戀花才猶豫不決地將捂在眼前的手指挪出一條縫隙，小心地從手掌後面打量青顏，卻如何也不敢確定此時眼前這個面目獰猙的女子是青顏。
「是誰敢私闖櫻林？」本在林子另一頭賞花作畫的涵紹聞得戀花的叫聲，以為是有誰來欺負了戀花，化成一陣風急速吹了過來，將許多櫻花皆刮落枝頭紛紛落了一地。
「涵紹，是我。」青顏弱著聲音回答。
涵紹在聽到這個聲音時先是愣了一愣，繞着青顏刮過兩圈后凝成人形立在青顏面前，滿目驚訝。
「你的臉……」
青顏心知涵紹也被她現在的容貌嚇著，便側了側臉，有些尷尬地乾笑道：「毀了。」
涵紹還想要問什麼，卻在目光掃到扶著青顏的桑璃時，到嘴邊的話都僵住，整個身子都獃滯在那。
而桑璃也在看到涵紹時沉眉睜大了眼，眼中透著一種悲喜交替。
「是你。」
「是你。」
涵紹和桑璃同時出聲，片刻后，又幾乎是在同時看着對方相視悲涼一笑。
「涵紹哥哥，這位漂亮的哥哥是誰？」戀花望着桑璃那幾乎雌雄莫辯的臉，又忍不住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涵紹心中有些好笑，戀花此時的模樣可是與當初見自己時一模一樣，這小丫頭果然只是個愛瞧漂亮男子的性，不過如此也好，那麼自己若不在了，她再遇到其他皮相好看的男子，也不會太過為他傷心。
「戀花，你青顏姐姐身上的衣物都髒了，去幫她換洗吧，我同這位公子有些話說。」涵紹笑着摸頭戀花的頭說到。
戀花終於確定眼前這個醜醜的女子真的是當初那個漂亮到她見到后都昏過去的青顏，不禁鼻頭一酸，卻又不敢哭，只是小心地扶上她那雙已經佈滿傷痕的手。
青顏知道戀花是心疼她為她難過，摸了摸她的頭，道：「我無事。」
戀花扁著嘴點頭，垂着眼抹了把要掉下來的眼淚，引著青顏朝櫻林中間的屋子去。
走出一段，戀花忍不住扭頭朝桑璃和涵紹瞧了瞧，只見到那兩個長相美貌的男子還立在原地，相互看着對方一動不動。
「我一直在尋你。」
「我知，所以我一直隱盡行蹤。」
「把我的命佩還與我。」涵紹伸出手去。
桑璃搖頭。
「那我就只有搶了。」涵紹退後一步，猛地一揚雙手，自他身後就出現一股強風，那風靈活地在涵紹身後的櫻樹下繞過一圈，風勢如浪壓下，圍成一道圓形風牆將桑璃和他自己圍於其中。
「涵紹，你即已重生，何不安靜過愜意的生活。」桑璃垂目嘆息。
「你是怕我找到青思，怕我們在一起你會心生忌妒。」涵紹冷笑。
「青思即已斷了你與他的感應，你為何就不肯放手呢。」
「不放，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放手。」
「何苦執著。」
「我在地府隱忍數千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與青思相見，非你隻言片語能改之志，不必浪費口舌。」涵紹出手，以指為劍夾起一股勁風直扣桑璃的脖子。
桑璃側身躲開這一擊，但涵紹又迅速擊來第二次。如此，涵紹連連進攻了數十招，招招直衝桑離要處，桑離看出他是執意不肯放棄，只好反手自掌心凝力，在他再次向自己襲來之時，抬手擊出正中了涵紹胸口。
隨着涵紹被擊，原本強厚的風牆破裂出一道口子，桑璃迅速取出白玉狼毫筆在缺口處一劃，那風牆就生生被破，涵紹胸口似遇重擊朝後飛摔出去，壓過數枝櫻花跌落在樹下，震得旁邊樹上的花葉簌簌落下。
「咳……」涵紹捂住胸口咳出一小口血來，落在佈滿緋白花瓣的地上格外醒目。
桑璃只是想出手攔他，卻不想他竟吐出血來，趕緊擰眉上前蹲身查看。
「你怎麼樣。」
「我……」涵紹咳嗽著出聲，在桑璃蹲身之時忽然出手，雙指迅速點上桑璃的幾處大穴，桑璃立刻法力被封軟跌倒在了旁邊的櫻樹之下。
「你……」桑璃有些意外地看着涵紹，目光卻很是平靜。
涵紹拭著自己唇邊的血漬從旁邊站起，笑道：「難為你倒還如此顧及我是否受傷，把命佩還與我，我會感激你的。」
桑璃只看着涵紹，不語。
見桑璃如此，涵紹面露凶煞之色，蹲身一招扣住了桑璃的脖子，道：「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你，你不要忘記，你的姐姐是我的大仇敵，就連你也是我的半個敵人。」
「你拿到命佩又如何，你會後悔的。」
「待我恢復一身功力，我自能尋到青思，後悔與否便不是你所應擔憂之事。」
「是不是你不求個明白，永不死心？」
「是。」涵紹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可以給你命佩讓你恢復一身功力。只是，當你明白之際你必將失去所有……」桑璃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眼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失落。
「那我也不悔。」涵紹未等桑璃說完將他打斷。
半晌無語后，原本靠坐在櫻樹下不能動彈的桑璃忽然慢慢站起身子，涵紹訝異於桑璃竟然並未被自己制伏，後退一步半手為刃護於身前以防桑璃再次出手。
但桑璃卻絲毫再動手之意，他自袖中取出一塊無色的半塊透明紋佩遞與涵紹，涵紹看着桑璃手中的無色紋佩，滯了一刻后才小心而迅速地從桑璃掌中取過，捧於雙掌之上。
仔細將那紋佩翻看一遍后，涵紹開始閉目念訣，無色紋佩自他掌心開始飛升，在空中快速飛轉后化作一縷極淡色的白光印入他的眉心。
緊接着自涵紹眉心開始，一股白色的光自他額間四散開來，由上而下，他的全身開始變成一種透明，淡淡的光自他身體中散發，眉心出現一抹半圓的額印。
桑璃看着涵紹的身子再又由透明變得真實，他知道這是他已經重新將命佩吸收入體，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道：「涵紹，命佩重歸於體內，你法力恢復同時妖性也會恢復，你要控制妖性，否則若有危害六界之事定會走上當年的老路。」
「我會找到青思。」涵紹在風中笑着，一個揮袖捲起大片花瓣，帶起一股強風迅速消失在了櫻林之中。
「幫我帶句話給青顏，我走了，讓她好生保重。」
青顏被戀花照顧著洗梳換了衣服，迷迷糊糊地就在榻上睡下，然後不再記得任何事，只是睡，整整睡了五日她才哭着從夢中驚醒。
夢中，他見到有一個月白衣衫的男子是熊熊大火中站着，她認出那是蕭清影，大聲叫他的名字跑過去拉住他的衣袖。然後，蕭清影轉過了頭，他如從前一樣在微笑，青顏也笑，蕭清影向她伸出了手，她小心抬起自己的手欲將手放上去，卻在這時蕭清影的眼裏流出了血淚，原本素白的衣服胸口處有大片血漬滲出，一團一團如在雪中妖嬈盛開的梅。
青顏被嚇到了，她趕要去抓住蕭清影的手，卻發現他的手在碰觸時化成成煙消散了，流着血淚微笑的臉在一點點駁落，散成煙霧。
「清影……」青顏捂著自己的胸口坐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許久才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前前坐下。
「青顏姐姐。」正捧著些衣物進門的戀花小聲地叫了聲。
「青丫頭，哎喲我的妹妹呀，你……你……這是怎麼了。」沒等青顏回戀花的話，只覺得一陣香風撲面，一個妖嬈美艷的女子已經踩着小碎步撲了上來，捧著青顏的臉左右地看，口中連連嘆息嘖嘖之聲。
「妲己，你來了。」青顏有些無力地笑了笑。
「瞧瞧，原本如花似玉的小臉，竟被毀成這般，可真是……真是太可惜了，可惜了。」妲己似乎並不心疼青顏愛的傷，反是更在乎青顏的漂亮皮相被毀，又是一陣嘖嘖可惜之聲。
「青顏姐姐，那位叫桑璃的漂亮仙人留下了這個，說是他的師弟早先留與他處為你備下的仙丹，讓你隔七日服下功力便可恢復。」戀花上前，將一隻小小的檀木香盒放到了青顏面前。
青顏任由妲己還捧着她的臉左右地看，接過戀花遞過的盒子瞧了瞧后打開，裏面竟放着兩顆『萬靈金丹』。
相傳，萬靈金丹乃是由上古時期的神樹之上結下的果實再經冶鍊而成的仙丹，一日之內服用一粒可將自身功力增加一倍，稱得上是許多想成仙的妖類所夢寐以求的聖葯。但上古神樹早已在六界滅絕，以至於許多仙妖都已將它只當是一種傳說，不過青顏曾在錦玉仙君所著的仙藥品集中見過，便一眼認出了此丹。
想不到蕭清影連為她治傷的丹藥都早先備好，而且算計著時間給她備好了。
他總是那麼聰明，總能一眼將事情都看明白，不講出來，裝着糊塗，卻又比誰都明白。
青顏小心地接過那隻檀木盒子，手指一點點拭過上面的紋路，眼中酸澀起來，微沉了幾分聲音，問道：「桑璃他還說什麼了嗎？」
「唔……他特別要求，一定要分隔七日服用，否則會走火入魔。」
「這是什麼，能治你一身修為？」妲己不明白青顏為何看着那小盒子的兩粒不起眼的藥丸那麼出神，拿起一粒金丹左右瞧了一瞧。
青顏雖不防她，不過也不便告知她真相，只笑了笑，將她手中的金丹取出放到盒中蓋上。
「唉，恢復了修為有何用，身為女子沒了容貌便什麼都不是，以後還如何出去見妖見人，如何尋得如意郎君。」妲己一屁股坐到青顏旁邊，眼神甚是幽怨。
「好了，妲己，已經如此了，大不了以後不以真面目出去便是。」
妲己一聽，更是怨念地嗔了青顏一眼，好一陣子報怨后再罵了一通下手者，才帶着戀花惺惺離去。
青顏目送她倆離去，將門掩上后取出一粒金丹服下，接着感覺到周身再一次被置於大火之中，全身生出騰騰熱氣，她不敢施力去壓制，只得盤膝坐於榻上小心調息，一遍遍順理著體內的真氣，只希望金丹所帶來的力量能早些被自己所吸納，如此便可少些罪。
在她的調息到達最緊要的關頭，青顏又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急促而慌張。青顏以為是戀花去而復反，微皺了眉，但卻因為此時功力凝於體內一處不能發散，她無法出聲讓戀花不要進來打擾。
哐！門被推開，果然是戀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但卻不是青顏所想的只是調皮胡跑。
戀花一身的血漬，面如白紙，雙唇不停顫抖著，在見到正盤膝坐於榻上的青顏時，她驚恐的眼中露出一絲安慰和更多的擔心。
「青顏姐姐，妖王的大軍殺來了，說要將浮雲谷夷為平地，現在正在放着黑業火燒谷，你快走吧。」
青顏聞言，覺得一股血氣自丹田湧上縈繞上喉頭，她趕緊強行咽下，啞著嗓子吃力地問道：「誰……誰下的令？」
「是妖界的雲卿公主，她此時就在谷外領兵。」
「她說了什麼。」
「她……她……」戀花的目光遊離起來，不去直視青顏的目光。
「說。」青顏胸口起伏地咬牙喝問。
「她說知你就在谷中，要你去向她跪拜求饒，再自毀魂魄，她便收手。」戀花說着，淚就滾落了出來。
「扶我出去。」青顏忍着方才急收功力所帶來的痛，撐著榻沿就要起身。
見此，戀花撲到青顏的面前，拉住她的衣袖，泣道：「妲己姐姐帶着眾妖到谷外與那雲卿公主理論去了，要我來讓你先走，你不能出去。」
「雲卿不會就此罷手的。」青顏下榻，不顧戀花的阻止就要出門，卻在前腳剛踏至門檻處被一堵身子攔住。
是涵紹，數日未見，他周身散發出的靈力濃重了許多，但卻也多了股濃濃的妖氣，額間的那一抹額印讓青顏明白他此時的功力應當是妖類中極高的，他被封印的上古風妖之力已被打開。
「我帶你離開。」涵紹不由分說拉起青顏出門，轉身就走。
「涵紹哥哥。」戀花小跑着出門，在後面喃喃地叫了一聲。
涵紹回頭，見到滿身血污的戀花，他又大步走了回去，附身拭了拭她的臉反手將放於腰后的那管青玉骨笛遞到戀花手上，道：「好好拿着它，它會保護你。」
然後，涵紹迅速轉身，不顧青顏的掙扎強行將她帶走。
離開櫻林，涵紹仰頭望了望浮雲谷上方的天空，皺了眉道：「雲卿已經將這裏布了結界，我們一旦硬闖就會被發現，只能先尋處地方躲起來。」
「涵紹，你帶我去見雲卿，如果我不去，她真的會將浮雲谷燒光的。」青顏叫着。
「你去了，她殺了你，然後也會將這裏燒光。」涵紹不看青顏，帶着她直朝谷口的反方向而去。
青顏被涵紹帶着在風中急速前行，她沒辦法阻止只能努力地扭著頭朝回看，谷中的樹木花草從自己身側依次後退著，耳邊有呼呼的風聲。
忽然，青顏的臉色由焦急慢慢平淡下來，她慢慢扭頭將目光轉向涵紹的側臉，問道：「涵紹，你雖是上古風妖，但是卻只是只普通的妖，為何身上有妖韻麝香？」
剎那，涵紹本來帶着青顏急速前行的身子停住，青顏趔趄著跌走出幾步。
「妖韻麝香乃是妖界王室專用的一類香，六界之中只有妖王殿才有。」青顏慢慢地說着，緩緩甩開了被涵紹牽制着的胳膊，與他隔開數步的距離看着他。
涵紹微垂下眸許久沒有出聲，片刻后才抬起眼皮，眸子一片淡漠，微有些輕嘆道：「想不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你去過妖王殿，對嗎？」
涵紹沒有說話，微有些難過地眨了下眼，意在默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