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1)

第1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1)

第1章當時只道是尋常(1)

一個尋常的午後,市人民醫院中醫部醫師梅苒收到一條看似不尋常的短訊。

「你好!我是市人民醫院急診部王醫生,你的領導出車禍正在我院搶救,現在急需住院費和手術費十萬塊,請立刻把錢打到此賬號:工商銀行62XXXXX7954,王飛紅。耽擱撤你的職!」

領導出車禍?看起來貌似還很嚴重的樣子,梅苒連忙發了一條短訊過去。

——他人現在怎麼樣了?!

那邊很快有了回復:已脫離生命危險,正在輸氧,請立刻匯款!

梅苒鬆了一口氣,握着手機慢悠悠地打字。

——這樣吧,王醫生,我給你加五萬,麻煩你把他的輸氧管拔了。

幾秒后「王醫生」的信息就追了過來:你什麼意思啊?他可是你領導!!

梅苒不慌不忙地接道:

——是我讓人撞的,早看他不順眼了。

「王醫生」行騙三年順風順水,此番遇到如此銷魂又強悍的反騙計還是首次,心裏不免有些憤憤不平:「好吧你大爺的,你贏了,你忙吧不打擾了!」

梅苒緩緩彎起唇角。

一旁的小助理勾長脖子看過來,「師姐,都這個點了,你怎麼還不下班啊?」

她也有些無奈,「還有一個預約病人。」

田甜把手裏的藥材、小稱放下,「很重要?」

「上面特地交待下來的,算是硬性任務,」梅苒的嗓子有些不適,聲音壓得低低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大人物。」

田甜來了興趣,「叫什麼名字?」

「我看看。」梅苒看了眼預約記錄本,在未打鈎那欄找到一個名字,「傅時謹。」

門外的雨又下得大了些,細細密密的雨點彷彿一束束銀針,帶着一股狠勁兒扎向地面,翻卷著濺起朵朵晶瑩的水花。

田甜托腮猜測著,「這位帥哥估計是被大雨堵在路上了。」

梅苒不由得好笑,打趣她,「你怎麼知道他是帥哥?」

「名字啊!這麼好聽的名字一定是帥哥!」

響雷陣陣,雨聲瀝瀝。

梅苒不得不揚高聲音,「這麼篤定?」

田甜還想反駁一番,不料抬頭竟看見一個撐著黑色長柄傘的男人正拾級而上,隔着雨簾看不清容貌,只看得出他身形頎長。

屋檐下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車輛鳴聲不止,行人匆忙過往,可奇怪的是,那人在雨中卻走得不慌不忙,彷彿天生就有一種沉穩的氣質。

反正也無聊,梅苒難得起了戲謔之心,想打擊一下這初出茅廬天真爛漫的小師妹,「這個叫傅時謹的男人……」

田甜看得幾乎失了神,待得那人漸漸走近,收攏了雨傘,隨後伸手推開了玻璃門……她這才如夢初醒,突然聽見耳邊掠過一道甜軟的聲音:「說不定是個滿臉麻子的矮冬瓜。」

不、不矮啊!

「師……師姐,你的病……」田甜舌頭都捋不直了,一連說了幾個「病」字,「人……他好像來了。」

濕潤的氣息被風卷進來,梅苒抬眸一看,眼前站着一個男人,白衣黑褲,眉目清冷得如同城外覆雪的青山,全身透著一股淡漠疏離氣息。

他身後是一道密集的雨簾,那雙微冷的深眸,此刻正靜靜地看着她。

梅苒的手從預約記錄本上移開,緩緩問:「傅時謹先生?」

淡定若斯,彷彿那句「麻子矮冬瓜」不是出自她的口。

問完耳根卻悄悄紅了半邊,心中暗忖:雨聲那麼大,剛剛那話,他應該沒聽清楚吧?

「不好意思,遲到了。」

答案已昭然若揭。

梅苒事先看過他的病歷:偏頭痛,先前是西醫治療,出現藥物副作用導致病情加重……

「手伸出來,我把一下脈。」

旁邊的小助理誇張地「啊」了一聲,激動得小臉緋紅,梅苒這才注意到男人放在號脈枕上的那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竹,有說不出的養眼。

她神色如常地收回視線。

把過脈后,梅苒又簡單問了一下病情,心中大概有個底,開始低頭寫藥單。

她雖算不得是半路出家,可始終沒法把字寫得龍飛鳳舞叫人看了暈頭轉向,所以輕易被人捉住了錯處。

男人捏住她的筆,沉聲道,「這裏寫錯了。」

聲質清冽,還帶着些許的沙啞,彷彿羽毛輕掃過心間,酥麻麻的。

梅苒注意到他長指壓着紙面的那處,頓時明白了過來,不免有些窘。

原來她不知怎的犯了個以前不曾有過的小錯誤,把「謹」寫成了「瑾」。

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大神,沒一會兒又來了幾個病人,梅苒也顧不上吃飯,這一忙就忙到了天色微黑,雨也停了,她扶著酸疼的腰,「走吧,請你吃飯。」

被折騰得蔫蔫的小助理一下子雙眼冒光,「我們去吃西餐吧,新開張的店,我有代金券!」

兩人各點了一份黑椒牛排、法式黑松露鵝肝醬和意大利麵,好吃得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吃着吃着,田甜突然有些坐不住了,「師姐,這會不會很貴啊?」

她手上是有三張一百元的代金券,可似乎不能疊加使用啊!

梅苒正切著牛排,「沒事,我請客。」

田甜放下心來,絮絮叨叨又開始說起路上的話題,「我就說他一定長得很帥吧?虧你還說人家是……」她笑得前俯後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不過,傅時謹這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呀,不知道在哪裏聽過呢。」

梅苒飢腸轆轆,埋頭苦吃,並沒有答話。

餐廳換了一首抒情歌,對面的小姑娘突然變得感傷起來,唉聲嘆氣的。

「怎麼了?」

「昨晚我不是熬夜看《中國好歌者》嗎?天後餘聲也唱了這首《你是世間最好的相逢》,雖然唱得很好聽,可跟我女神比,那也是差遠了!」

梅苒隨口問,「你女神是誰?」

「你有沒有聽說過七年前轟動樂壇的傳奇歌手MR?」

梅苒握著刀叉的動作一頓,慢慢搖頭。

田甜語聲略帶哽咽,「她就是我的女神啊,雖然如同曇花一現,只留一曲成絕響……我們為了紀念她,特地……」

梅苒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不敢置信地問,「追思會?」

她怎麼不知道MR死了?!

「是啊,」田甜吸了吸鼻子,眼眶紅紅的,「這是我們MR粉自行組織的活動,就在這個周末,你要去嗎?」

梅苒想了想那畫面頓覺遍體生寒,「不用。」

氣氛凝滯。她又問,「那個節目,你最喜歡哪個歌手?」

「當然是天後餘聲啦!不過,有一個叫梅夢然的歌手唱得也不錯。」

沉重的話題被成功轉移,梅苒笑笑,繼續聽她說,一頓飯吃下來也還算愉快。

不過等到要結賬的時候,梅苒卻有些笑不出來了,走得太急忘了帶上錢包,幸好翻了隨身小包,找出了一張很少使用的黑卡。

誰知卻驚動了餐廳經理,這個匆匆趕來的微胖男人額頭沾汗,點頭哈腰,「梅小姐親自光臨,實在是榮幸之至!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說着遞過來一個精緻的紙袋。

梅苒接過,說了聲「謝謝」,趕在上洗手間的田甜回來之前把他打發了。

「咦,這是什麼?」田甜好奇地瞅了一眼她手中的東西。

「餐廳送的禮物。」

「這麼好?吃個飯還有禮物送?」

三言兩語說不清,梅苒只得含糊道:「大概我們是什麼幸運客人吧。」

田甜深信不疑,梅苒見她對那禮物感興趣,便隨手送了給她。

回到家時天色已深黑,一盞燈柔柔驅散黑暗,梅苒累得不想動,躺在沙發上和閨蜜微信聊天:

「你去參加《中國好歌者》了?」

餘聲:「你看節目了?!」

梅苒:「沒有,只是聽說。」

餘聲:「親愛的,有空看看吧,我的第一首歌是獻給你的。」

梅苒:「……」

餘聲:「對了,你堂妹也在,要不要我多多『照拂』?」

最末二字,似乎不能只看字面。

梅苒剛要回復,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上大大地跳動着「梅良之」三個字,她遲疑了一下才接通,「哥,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那端傳來的聲音有些急躁,「想想,你現在有空嗎?然然的助理打電話說她喝醉了,我剛好又脫不開身,你幫我去接一下吧?」

彷彿怕她拒絕般,那邊的人連珠炮似的報了一串地址后,就迅速掐斷了電話。

還真是拿捏得分毫不差。

梅苒咬咬牙,只得認命地拿包出門了。

三十分鐘後到達會所,梅夢然的助理一看到她就像看見了大救星,立刻迎上來,小臉垮得像刷了一層過期的白漆,「然姐醉得很厲害,說什麼都聽不進去,不僅罵我,還打人,我一個人……搞不定啊!」

藉著燈光,梅苒看到她臉上一個明顯的巴掌印,手腕也印着一圈青紫,無奈地搖搖頭,「她現在在哪裏?」

助理連忙引路,然而接下來看到的一幕,驚得她目瞪口呆。

只見平時皮嫩嬌貴的大小姐,此刻正衣衫凌亂,被人毫不憐惜地箍住了雙手,連拖帶拽地從包廂里拉了出來。

天啊!她忙不迭地揉揉眼睛,一臉驚恐,「這樣不太好吧,然姐如果知道我們這樣對她,會不會……」

梅夢然看着瘦,但骨架大,梅苒則是纖盈那一類,哪裏承受得住她的重量?願意來接她還是在心底默念了一百遍「她對我有救命之恩」后才做出的決定,一聽這話直接鬆開手,「那你來。」

梅夢然便被放倒在地上,不知磕到了哪裏,地板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站在一旁的助理嚇得腿都軟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哪裏還敢說什麼話?

梅苒靠在牆上,準備休息一會兒再「動工」,這時走廊的光線突然一閃,她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只見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過來,走在最中間的男人清雋如月華,依然是白天那身簡單衣物,白色襯衫的扣子扣得一絲不苟。燈光流轉,他那雙好看得有些過分的眼睛靜靜地藏在這片柔和的光影里。

他似乎認出了眼前的人,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腳步略頓,「梅醫生?」

梅苒只看到他的眼眸深處,彷彿微微搖曳著一簇光。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男人嘴上雖是這麼說,卻沒有什麼實際性的動作,眼風淡淡一掃,他身後便有兩個人走出來。

梅夢然的助理自看到這個男人時便有些不對勁兒,眼見地上的人披頭散髮、形象全無,時不時還冒個酒嗝兒,心裏都快哭死了過去:

「怎麼辦怎麼辦,要是讓然姐知道她在心儀對象面前這樣狼狽失態,她一定會打死我的吧?!」

那兩個男人動作利落地將梅夢然拉起來,一左一右地架著往外走。梅苒回過神,剛想道謝,那人已然快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望過去,只看見一個挺拔身影,和那隨風微動的衣擺袖口。

那聲「謝謝」便咽在唇間。

眼見人都離開了,助理也快步跟上去,「梅小姐,你和剛剛那位傅先生認識?」

梅苒猶豫了一下,「算是吧。」

助理見她一副似乎不願多說的樣子,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沒有再問下去。

出了門,梅夢然的米色保姆車就停在路邊,上車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她額頭又磕了一下,人倒是有些清醒過來,扒拉着車門開始耍酒瘋了。

經紀人去外地前還特地耳提面命過,這位大小姐眼下勢頭正盛,絕對不能鬧出什麼醜聞,想到這一幕或許早被伺機而動的狗仔們拍了去,明天妥妥地上頭條,助理小夏不由嚇得花容失色,「怎麼辦,怎麼辦啊?!」

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不想這麼快就失業啊!

梅苒也有點頭疼,摸到梅夢然的手,在虎口處的合谷穴上用力一按,她疼得「啊」了一聲,乖乖鬆開了手。

她順勢往裏一推,人就穩當地坐進了車裏。

「梅苒?」

梅夢然略睜開迷離眼睛,認出眼前的人,「呵呵呵呵」笑起來,「我跟你說啊,我終於見到他了!」

她難耐地扭動着,雙頰潮紅,「他們拚命灌我酒,說只要我全部喝完,他們就告訴我Ansel的消息……沒想到他竟然就在現場。」

「你不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我這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唱一首他寫的歌……」

「不管不管,我想追他,我要追他我要追他!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梅苒躲着她身上衝天的酒氣,「你醉了,回去好好睡一覺。」

又轉頭吩咐她助理,「給她泡一杯蜂蜜水,空調不要調太低,她睡覺會踢被子。」

小夏一連應了好幾個「嗯」,小心翼翼地開口,「梅小姐,今晚上的事……能不能幫忙保密啊?」尤其是關於傅先生的那部分。

梅苒點頭,「回去吧,早點休息。」

夜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帶着一股涼意,肆意穿過這片人間繁華。

梅苒走了一會兒才在站點打到車,路上她給堂哥梅良之發了條短訊,告知任務圓滿完成,隨即一路沉默到家。

吹乾頭髮,時間已過十點,梅苒坐在床邊,只開了床頭一盞小燈。

橘色柔光照亮滿室幽靜。

一會兒后,Pad里有清越女聲響起:「我是餘聲,非常榮幸參加《中國好歌者》……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回來,今晚這首《你是世間最好的相逢》,獻給她。」

熟悉的旋律盈盈溢出,梅苒靜靜聽完,許久后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她把視頻關掉,隨手從床頭拿了一本書,剛翻開,一株風乾的紫色薰衣草便躍入眼中。

有些歌不適合深夜時聽,有些回憶,卻很適合在這夜深人靜時想起。

三年前,她和發小餘聲旅居法國,正是薰衣草漫山遍野開得荒艷的季節,她們相約一起出行,誰知在山城施米雅那通往普羅旺斯莊園的LeuProvence公路上,車子拋錨了。

兩人里裏外外檢查了一遍也沒發現哪裏出了問題,只能對着乾瞪眼。

那會兒餘聲身上親戚做客,心情有些暴躁,她用力踢了幾腳車門,不知觸動了車內什麼裝置,車子竟發出一聲比一聲尖銳的警報聲。

「還是打電話叫人來吧。」

知道梅苒是法語盲,餘聲也沒想着指望她什麼,幸好來之前自己惡補過一個星期的法語,二話不說就掏出手機準備求助。

梅苒聽好友嘰里呱啦地和人交涉著,不知那邊說了什麼,她面色是越來越不善,最後竟是用英文罵道,「fuck!」

「發生什麼了?」

「不知道!」餘聲氣呼呼地攤手,「誰知道那法國佬亂七八糟在說什麼,娘娘腔!他還一直問我說什麼,真是有毛病!」

梅苒:「……」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餘聲很看得開,席地而坐,擺擺手,「等著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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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與你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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