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星瓢蟲

「李查德。小夥子，你好啊。」

馬希爾雙手背在身後，對着李查德笑眯眯地說道：

「很早之前我就聽說過你的名字。

【金法獎】得主，下一任【天空杯魔法研發大賽】的奪冠熱門。法師學院的最年輕的【王牌研究員】。

漢克院長跟我提過你的名字很多次，他說你研究出的魔法稀奇古怪，天馬行空，這些魔法戰鬥效果不強，但都特別有意思。

雖然我們素未謀面，但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是個相當優秀的小夥子。

星月會告訴我們你可能叛國的時候，我是不相信的。

像伱這樣出色的小夥子，根本沒有叛國的必要。更不可能與愚昧落後的神聖教廷同流合污。

真理和魔法，才是你永恆的追求。

李查德，你果然沒有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你提供的情報，對我們至關重要。

等下如果真的找到了除了洛洛之外的另一個聖女，你就可以洗清你的大部分嫌疑。」

天降救星啊！

李查德感動得眼淚汪汪。

「馬希爾常任，天大的關係！

亞沙母神在上，漢克院長那個老登，居然能給我找到這麼堅硬的後台。

漢克老登天天讓我沒日沒夜的研究魔法，原來他真的是想培養我？

我一直以為他就是想白嫖我的勞動力來着。

我誤會他了啊！嗚嗚嗚。

患難見真情。

我錯了，我不該背後罵他禿頂。」

李查德不是傻子。

漢克院長和馬希爾常任之間的差距，宛如鴻溝。

他要請動馬希爾常任出面保自己，不可能毫無代價。

此時此刻，也只有馬希爾常任這樣的尊貴存在，才能擋住那無數想要用自己換功勞的人的貪婪窺視。

「漢克院長，是真心想要保住我，親人啊！

一想到我其實背叛了關鍵時刻為自己奔波出力的漢克院長，我的良心就隱隱作痛。

有人說，良心這東西就是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個五角星。

每當做了壞事，五角星就會在內心旋轉，刺傷心靈，鮮血淋漓，令心靈疼痛。

但壞事做多了，五角星的角也會被磨得不那麼鋒利，心靈也就不會那麼痛了。」

李查德摸了摸自己悶痛的胸口，決定加快一下五角星的旋轉速度。

他當場就在牢籠里，給馬希爾半跪下來，口中高呼：

「嗚嗚嗚！馬希爾常任！青天大老爺！

我冤枉啊！

我對旅行之城忠貞不渝，我為銀色城邦披肝瀝膽。

我生是旅行之城的人，死是旅行之城的死人。

我沒有，也絕對不會背叛銀色城邦。

剛剛審問我的那幫人，對我嚴刑拷打，想讓我屈打成招。

青天大老爺您明察啊。」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李查德說哭就哭，聲淚俱下，凄慘婉約，把馬希爾都看愣了一下。

馬希爾隔着牢籠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對李查德安慰道：

「小夥子，你不用害怕。

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也是星月會的成員。

我們星月會啊，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

大家都是很講道理的。他們不會用法術鎖魄搜魂，也不會把你弄死再復活成亡靈，然後用控制亡靈的魔法逼你說實話。

這些魔法的技術手段都不成熟，成功率很低的，而且後果不可挽回。

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採用的。

只要你好好配合星月會的工作，一五一十清楚交待，不要隱瞞真相，我保證還你清白。

你放心，只要你問心無愧，我斷然不會讓人誣陷了你。」

李查德：……

你不說還好，你越說，我越慌。

鎖魄搜魂……弄成亡靈復活，再控制亡靈說實話……

你看看星月會幹的都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些魔法的技術手段都不成熟，成功率很低——那就是有嘍！

艹！

神聖教廷那幫老傢伙，天天宣稱銀色城邦玩弄魔法、褻瀆生命、百無禁忌、罪大惡極。

人家沒白宣稱啊，句句屬實！

有一說一，整個銀色城邦的風氣我不清楚，你星月會是真的出生。

為啥鬼魂谷的亡靈法師要脫離銀色聯邦獨立啊？

肯定因為你們太邪惡了，亡靈法師不屑於跟你們為伍。

李查德努力地堆起笑容，苦哈哈地裝可憐道：

「常任大人。您可以一定要看好我啊。

我這個人吃不了苦，受不了疼，一被嚴刑逼供就容易屈打成招。

可我屈打成招的時候說的都不是真心話，都是被逼的！

他們肯定有人想要把我弄死，然後用我頂罪，就跟那些史詩傳說一樣。

我一個小人物，死不足惜，可真相要是從此掩埋了，那就會讓神聖教廷的姦細逍遙法外。

嗚嗚嗚。常任大人，我能不能恢復清白，可就全指望您了。」

馬希爾笑眯眯地看着李查德表演，不為所動。

他呵呵一樂，摸著自己的白鬍子，搖頭晃腦地說道：

「你放心，有我在，他們會用點手段，但不會用太過分的手段。」

就在這時，一名黑袍法師忽然從特務大廳外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他剛剛靠近牢籠，便惡狠狠地吼道：

「李查德！你說的閨蜜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剛剛審訊的時候你怎麼不早說？你是不是在故意隱瞞，給貞潔聖女的同夥爭取撤退時間？」

「冤枉啊，大人!」

李查德立刻叫屈：

「我跟洛洛見面是在上個星期，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時間！

我跟她七天前的對話，我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嘛，有所遺漏很正常呀。

您看，我這一想起來，就馬上彙報了。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

李查德話還沒說完，黑袍法師忽然取出魔法書，一道【閃電霹靂】轟地一聲就打了下來，把李查德打得渾身顫抖，白光透體，連骨骼都在電光中若隱若現。

「啊啊啊啊啊啊啊——」

2級氣系魔法、閃電霹靂。

這是個十分基礎而古老的新手魔法。

如果李查德有提前準備防護魔法，或者他身上的魔法防禦道具還在，【閃電霹靂】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可是現在，他的魔力被手上的禁魔枷鎖封禁，身上更是沒有一件防身道具，脆弱的宛如一隻雞。

那龐大的電流穿過他的身體時，他全身肌肉頓時劇烈痙攣起來，令他劇痛無比。

被【閃電霹靂】直接命中的肩膀位置，皮膚已經燒黑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

除了皮膚和肌肉，那巨大的電流還引起了李查德的呼吸肌痙攣症，令李查德必須張大嘴巴拚命吞咽才能吸到一點空氣。

幸好，李查德對魔法的知識儲備很齊全。

這種緊急情況的處理方法他也略知一二。

他強忍劇痛，第一時間撕碎自己的上衣，趴在了地上，令自己所有裸露的皮膚充分跟牢籠地面接觸，來加速體內的氣元素流動。

氣元素很容易從富集的區域向著稀疏的區域流動。

大量的閃電從李查德身體里流到牢籠中，大大減少了他痛苦的烈度和持續時間。

「記性不好是吧。那我讓你好好長長記性。再給你三分鐘，立刻把你所有遺漏的情報給我想出來！」

黑袍法師扔完【閃電霹靂】，似乎還不解氣，魔法書還在不停顫抖，試圖再扔一個魔法。

「安東尼！你不要衝動！」

「夠了！回來。」

幸好，另外兩名黑袍法師沖了過來，一人抓手一人抓腿，硬生生把他扛了出去，阻止了他的暴行。

李查德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着安東尼被兩名黑袍人帶走。

他委屈而疑惑地看向馬希爾，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常任大人，您不是說，有您在，他們不敢用太過分的手段嗎？」

「是啊。」馬希爾沉聲道：「這個不算過分。」

「啊？用二級魔法打我這個體質孱弱的法師還不算過分？那什麼叫過分。」

「只要你沒死，都不算過分。」

李查德：……

常任您的意思就是保我不死，但除了不死以外別的都不管是吧？

嚴刑拷打當強身健體，魔法轟擊當抗性訓練。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就負責張嘴，別的不要問，含住就是了。

「也彳亍口巴。」陛下您說了算。

「咳咳。」

李查德咳嗽兩聲，從嘴裏吐出一團煙圈。他沒有再說什麼，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休息。

他其實並不奇怪馬希爾為什麼沒有阻止那名黑袍法師施法。

根據銀色城邦《刑罰法》第三十三條。

【對於反城邦份子、叛國者、間諜、投機商人、暴徒、流氓、組織罷工者和邪教信徒，星月會的【特務法師】可以在犯罪地點就地將其消滅。】

《刑罰法》第三十三條，簡稱《三三法令》。

《三三法令》保證了星月會的特務法師擁有不經審判便可執行處決的恐怖權力。該條法令創立於銀色城邦剛剛從【萬族聯盟】獨立，強勢反對神靈崇拜，【神權】和【人權】鬥爭最嚴重的【斷杖年代】，是不折不扣的戰時法令。

可本該隨着【斷杖年代】戰爭結束而消失的《三三法令》，卻在如今的【輝煌紀元】依然保留了下來。

無數的特務法師在濫殺無辜后，卻能靠着《三三法令》順利脫罪，這令銀色城邦的法師們怨聲載道，卻又無可奈何。

《三三法令》臭名昭著，令人談之色變，它是星月會的法師們特權的保證。

「有《三三法令》在，剛剛那個法師就算殺了自己都不違法。

【他殺了我】會給他帶來的麻煩，都沒有【他被人懷疑滅口】會給他帶來的麻煩大。

這種情況下，馬希爾常任能保住自己不死，已經很好了。」

「哼。你真是罪有應得！該啊！李查德，你該受此刑罰。」

就在這時，又一名黑袍法師走了過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查德立刻睜開眼睛。

他看到新來的黑袍法師對着馬希爾深深鞠了一躬。

馬希爾微笑朝她點頭，便轉身離開去主持大局。並把看守李查德工作交給了黑袍法師。

雙方並沒有交談，卻有一股無言的默契在流動。

黑袍法師坐在了李查德的牢籠前，翻開魔法書，為李查德釋放了水系魔法【治療】。

清澈的水波在李查德身體里流轉，激活他的生命，喚醒他的五臟六腑，撫慰他灼熱的肌膚骨肉，令李查德差點舒服地叫出聲。

在治療魔法的幫助下，短短片刻，閃電霹靂帶來的疼痛感便全部消失不見。

「是你？剛剛審問我的那位女警官……」

李查德在牢籠中坐了起來。

她那獨特的，溫柔而冰冷的聲音，和淬了毒的謾罵，李查德絕對不會記錯。

「是我。」

黑袍女警官的聲音依然柔和而冰冷，但說出來的話卻並沒有剛剛審訊時那麼尖酸刻薄:

「李查德法師，我代表我隊伍里的安東尼向你道歉。

他太着急了。抓捕【貞潔聖女】的行動中犧牲的十二名【特務法師】中，有三名是安東尼的好友，還有一名，是安東尼的兒子。

因此，安東尼對【貞潔聖女】恨之入骨，連帶着把你也恨上了，所以對待你的方式粗暴了一些。

李查德，我和馬希爾城主一樣，也相信你沒有背叛銀色城邦。」

「你……你相信我？」李查德大為震撼。「你把我罵的狗血淋頭，你還能相信我的？」

黑袍女警官忽然取出了一份厚厚的捲軸，念道：

「李查德，我仔細研究過你的生平，你常年出沒於旅行之城的諸多高檔會所，在各種鶯鶯燕燕中流連忘返。

就連消費最高的【魅魔之心】，你都是尊貴的【黃金貴賓】。

明明你的收入很高，可你至今在旅行之城沒有房產，也沒有代步的車輛，甚至就連存款都沒有多少！

根據你日常的出行軌跡來看，我們有理由推斷，你將你的絕大部分收入，都用來觸犯【繁衍權非法交易罪】，導致自己生活拮据。

一般我們會將觸犯過【繁衍權非法交易罪】的人稱為瓢蟲，而你就是那種一周七天，天天晚上都在住在會所里的七星瓢蟲！——瓢蟲中的王者，敗類中的人渣，社會的渣澤，助長不良風氣的幫凶！

李查德，你簡直道德淪喪、荒唐至極、枉為人師！」

黑袍女警官言語中頗有些咬牙切齒。

她拿着卷宗用力地敲了敲李查德牢籠，彷彿在敲李查德的腦殼。

Duang！Duang！D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