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焰火

幾個對話框同時跳出來，差點卡死了周崢德的這台聯絡器。

沒辦法，精密儀器優先供給聯合防衛軍，這種通信器其實都不該出現在中城。

【我媽永遠年輕：文英出事了，她的脈搏消失了，生命檢測晶片發出最後的定位是在下城四十九層，但無法確定區域。】

【上城某不重要的執法隊隊員：十三所靈能者暴動！三十多個靈能者衝出了十三所的建築，他們沖向電梯了！隊長！卧槽！76堡壘的靈能者都跑出來了！有三十八個！】

【女神魏娜（前）：四十五層的清肅部隊突然開始動了！他們好像得到了指令，開始朝下面開拔！我馬上去問！】

周崢德腦子嗡的一聲差點炸了。

下面發生什麼事了？

只是因為安茜死了，駐紮在76堡壘的靈能者都出動了？這裏面甚至還有幾個C級靈能者？

周崢德當然看不到，某個看到自己母親脈搏信號突然消失的生物部長，此刻正在辦公室內瘋狂咆哮。

周崢德略微思忖，立刻開始回復。

給前女友魏娜：【立刻通知穆良離開四十九層！我們堡壘駐紮的靈能者已傾巢而出！】

給前隊員：【隱藏自己，刪掉伺服器內的交流記錄，多謝。】

給部長女士：【班姐為什麼會去四十九層？】

等了十幾秒。

【上城某不重要的執法隊隊員：不用擔心我！頭兒！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匿了。】

【我媽永遠年輕：她只是告訴我她要去四十五層監督，後續方便接管黑火幫的那些設施，不能再讓你的靈能者破壞那些昂貴的設施了。】

【女神魏娜（前）：這邊的隊長說，命令是上城指揮部下達的。黑火幫半個小時前開始激烈交火，出現了大面積的爆炸，十三所靈能者被殺。】

【女神魏娜（前）：我正在跟白銀黨的人下去，已經在嘗試聯絡他，他頭盔上的接收器你確定不會因為戰鬥損壞嗎？一直沒有迴音。】

周崢德立刻給魏娜回了一句：【接收器在他眉心位置，如果那裏損壞，他八成是活不了的。】

周崢德思考了一陣，給他的部長母親回復：

【母親，我知道你必須為了你的派系和政治立場做謀划，但這件事，我還是覺得有些過分。】

過了一會兒，兩條消息再次彈出。

【我媽永遠年輕：我知道你在厭惡什麼，孩子，但伱必須去考慮，如果能把黑火幫的功能模塊控制在我們的手中，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有效監督這些黑幫的所作所為？】

【我媽永遠年輕：不顧及整體的正義並不是真正的正義。記住你外公的話：與刃獸戰鬥的是堡壘，幾十萬人類是一個整體，為了整體的存續，我們可以犧牲部分個體。】

周崢德黑著臉回了句：

【我：但外公還說過，整體是由每個個體組成，如果不重視每個個體，這個整體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我媽永遠年輕：所以這需要一個平衡，堡壘的生態就是當前最好的平衡，上中下城各司其職。】

【周崢德：可我們並沒有給中城和下城的民眾足夠的選擇權！下城民眾的基本人權都無法得到保障！】

【我媽永遠年輕：我是內務部長，接觸堡壘內部所有數據，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們根本養活不起。】

【周崢德：那為什麼還要讓下城繁衍這麼多人！】

【我媽永遠年輕：因為人類個體本身就是一種資源。包括你跟我，必要時都必須為了族群而犧牲。我的脖子裏就安裝着自爆晶片，防止被擬態刃獸竊取堡壘數據。】

周崢德將通信器扔到了桌子上，抬手捂著眉心，向後靠在了椅子中。

無力感。

每次他跟母親的對話，都充斥着這種無力感。

偏偏，他又沒辦法去說服自己母親，他只能讓自己堅持政治教科書上的原則。

雖然周崢德此刻正坐在十三層的治安所辦公室內。

但他彷彿已經聽到了；

聽到了堡壘清肅部隊前進時的無線電聲響。

……

「滋……所有中隊，作戰計劃已經分發到各隊指揮系統，目標，清剿黑火幫，滅殺看到一切武裝分子與向我們攻擊的生命以及機械個體。各中隊長彙報。」

「收到。」

「收到。」

「收到，指揮官！快速下行通道已開啟！」

「所有中隊，按編號準備速降……告訴這些戰士幼崽，不要去看下城的景色！這裏是堡壘另一個世界，就像是，我們如果看到人體的內臟解刨也會反感，這裏就是堡壘的內臟。」

「收到，無人機群已啟動，機械先鋒已啟動。」

「收到，我部率先速降。」

「收到。」

「我部準備完畢，開始速降。」

「飛行支援部隊奪取制空權，不要讓我們的戰士犧牲在內部的行動上。」

「已開始奪取制空權。」

突然。

「滋……穆良？穆良你能聽到嗎？快撤！肅清部隊來了！他們會殺死指定區域內所有武裝分子，要不你就把武器先扔了！我正帶着雇傭來的軍隊在來支援你的路上！穆良！聽到趕緊回答！你已經幹掉一個D級靈能者、前後殺掉兩三百個武裝分子了！你已經可以停止戰鬥了！後面就交給這些兇殘的正規軍！穆良！穆良！」

「滋……魏娜醫生，這裏是全頻指揮系統，你連接錯頻道了，你頭盔的通信單元好像是我們裝備的一部分。」

「呃，抱歉！誒？是我的前前前前前男友嗎？」

騎着機車在盤旋下行公路疾馳的魏娜立刻找補：

「我其實是在提醒各位，下面有個我們的人，他因為看不慣黑幫的所作所為，在……除魔衛道。」

指揮官：「繼續速降，不要在指揮頻道聊天！所有隊長切換99230！魏娜！讓你的新男友快點離開那片區域，如果他不想承受我的妒火！」

「好的好的，你們加油。」

機車上，頭盔后，魏娜的臉蛋肉眼可見的變紅了。

倒不是因為害羞，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少女的情緒。

純粹是為自己的業餘而害臊。

她繼續在頻道中呼喊穆良，在必須減速慢行的路段，下意識看向了所在的第四十七層正中。

那裏出現了巨大的噪音。

她周圍響起了黑幫成員們的咋呼聲：

「快看！」

「槽！裂開了！」

「堡壘正規軍！二十多年了！又見到了！清肅部隊……就是清肅部隊！嗚呼！」

「中間那塊地是能打開的？怪不得平時不讓我們碰！」

第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層正中，對應四十五層之上中央電梯井的位置，同步出現了裂縫，一個個巨型的扇葉上下錯位、緩緩轉動，最終收了二十米直徑的圓框內。

一條上下垂直聯通的『天井』，已然出現。

天井邊緣位置，十幾根高強度材料繩索迅速落下。

伴隨着劇烈嗡鳴聲，居中出現了宛若蜂群的無人機，每架無人機都是圓球造型，配備短管機槍、微型導彈等火力單元。

緊隨其後是十六台三米多高的全地形戰鬥機械人，它們渾身插滿槍管和炮管，正沿繩索垂直下落。

一名名穿着迷彩戰鬥服、戴着戰術頭盔、背着戰術背包的士兵，在繩索輔助系統的幫助下勻速下降。

無人機群、戰鬥機械人、全副武裝的士兵……

黑幫打手們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清澈。

魏娜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急忙呼喊：「穆良！穆良！穆良你能聽到嗎！這個聯絡系統不好用嗎！」

許是中間打開了一條上下通路的原因。

「滋……魏娜醫生？是你嗎？」

「這是頭盔自帶的通信系統！穆良你快跑！離開黑火幫的範圍！離黑火幫越遠越好！」

魏娜快聲喊著：

「清肅部隊突然出動了！他們不會分辨你是不是黑幫，有武器、敢反抗就會被擊斃！快走！」

「已經看到了，很多無人機撲過來，」王機玄的嗓音夾帶着些許風聲，「幫我聯繫下萬利金這邊的人，讓周隊長來做，我欠周隊長的人情再增加一個，我需要在那邊帶走十幾個孩子。」

「十幾個？」魏娜罵道，「原來你有這麼多私生子！那你還跟我裝純！」

「這是一些孤兒，我想中城應該能給他們一些幫助。」

王機玄叮囑道：

「記住，先聯絡萬利金那邊，不要因為救人而讓自身陷入困境。

「我這邊能撤走，稍後我會炸掉黑火幫高層的逃生路線……我現在就在他們的逃生路線中，給他們安裝一些詭雷……」

「好吧好吧，你還是不喜歡聽別人說什麼，我這就聯絡！誰讓你是大佬呢。」

魏娜抱怨一句。

地道中，王機玄輕輕鬆了口氣。

魏娜是說他剛愎自用的意思嗎？

他動作飛快地丟下一顆顆用細線纏繞起來的微型手雷。

頭盔中不再有任何聲響。

他戀戀不捨地看着手中這把稍後就要還回去的大狙，把它拆解開、背在了肩上，全力平治。

幾分鐘后。

火？

王機玄的靈覺忽察，前方有滾滾火浪。

他隨手掐了個法訣，劍指抵在額前，口中念誦：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金光速顯，護我真身！」

一層淺淺金色薄膜出現在他身周。

王機玄疾馳中抬手拍打走廊邊緣，身形宛若飛行，貼著前方那斜向上的台階竄了出去，撞入一片火海。

王機玄愣了下。

整個木屋在熊熊燃燒。

他立刻要衝向二樓，腳步又突然頓住。

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生靈的氣息。

木屋正中的房梁正要砸落。

王機玄閃身跳出窗戶，連續幾個起落，身形穩穩站在了一處大棚頂端，四處眺望。

托瑪斯的汽車也在燃燒，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肉類燒焦的氣味。

一抹白影出現在王機玄視線。

那條坑坑窪窪的水泥路邊上，少女乖巧地坐在一隻手提旅行箱旁，潔白的連衣裙宛若黑夜中盛開的蓮花。

「葉子……葉子！」

王機玄直接跳了過去，抬手摘下頭盔拿在右手邊。

本來正發獃的葉子抬頭看了眼，那雙無神的瞳孔中多了幾分亮光，興奮地喊著：「田哥！」

王機玄身形落下，向前沖了兩步又下意識頓住，瞳孔猛地一縮。

葉子歡笑着、迎着他張開胳膊，離近后發現王機玄的面色在火光映照下有些慘白，有些忐忑地放慢了腳步。

她潔凈的小臉上，沾著一點似不可見的血跡。

「歡迎回家，田哥！衛生打掃好了呢，你果然回來接我了，葉子以後也會勤快做家務的！」

「你、你弟弟妹妹呢？」

王機玄嗓音在發顫。

「他們，走了呀。」葉子脆聲回答。

「你弟弟妹妹呢！」

「他們走了呀！」

「什麼是走了！回答我！什麼是走了！」

王機玄右手抓着手槍，指著葉子的額頭：

「說！什麼是走了！你身上的煞氣怎麼來的！你幹了什麼你幹了什麼！」

「田哥……」

砰！

葉子腳邊出現了一個彈坑。

王機玄呼吸有些紊亂，他幾乎沒辦法喘息，拿着手槍的右手和手臂止不住的顫抖。

他轉身踉蹌幾步，朝遠處奔跑。

「田哥……」

葉子嘴唇顫抖著，禁不住眼淚模糊，捂著臉慢慢蹲了下來。

「我們就兩個人一起走不好嗎……葉子，葉子幫你打掃衛生了，葉子還不夠好嗎……田哥……你不要葉子了嗎……田哥……回來呀……」

遠處燃燒的手工汽車發出了一聲爆鳴。

木屋帶着連續的噼啪聲轟然倒塌。

少女的嗚咽漸漸成了輕笑。

火光，更熾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