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作之合(1)

第2章 天作之合(1)

第2章天作之合(1)

孔不二沒想到丞相前月剛過壽,這月自己就成親了。

這喜事還得托那天壽宴上那泡屎所賜,被人無端打暈,醒來就在一個女人的閨房裏,自己還滿屁股屎,睜開眼時正好看到那女人一絲不掛,準備洗澡,看到他先是一驚,然後她身後的丫環就是一聲殺豬般的尖叫。

這一叫可好,把正好在後院賞花的皇帝和一群官員全都招來,丞相一臉怒意,說那是他的妻妹,前月投親在他家中,尚未嫁過人,硬說他這是毀了她的清白,然後那年輕皇帝似乎很愛亂點鴛鴦,說什麼,花好什麼圓,什麼天作之合,然後莫名的就和那六十歲的丞相成了連襟。

連襟啊,不是女婿或是其他,那女人該有多老啊?何況他是被陷害的,陷害的知道嗎?

他老爹卻好,嬉嬉哈哈就接受了這婚事,說什麼反正也沒人願意嫁他,正好有人送上門來,還能和那小老兒平起平坐,那不是好事。

好事?好個屁!

被押著拜了堂,喜宴上老爹喝得有些醉了,在他耳邊道:「你可知那丞相小老兒原來是想把那妻妹給他填房,說了好幾次,自己都沒答應,敢情那天是想打暈他的,可沒想到打錯了人,今天那小老兒臉色一定不好看,我可是一下子長了他一輩啊,解氣,解氣!」說着直接捧了酒缸和旁邊大哥那傻子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他欲哭無淚,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那天他其實根本沒瞧清那女人長相,但既然是丞相的妻妹,年紀一定不小,這麼大年紀還沒嫁掉,不是有隱疾,就是長相奇醜,他實在冤啊。

狠命學着老爹往嘴裏灌酒,喝醉最好,這樣掀蓋頭時才不會嚇到,可惜他平時習慣吃喝玩賭,酒量好得不得了,一時半會兒,竟一點醉意也沒有。

陳薇。

聽着外面的吵鬧,纖細的手指,一掀,將頭上的蓋頭掀掉。

「小姐,這蓋頭哪有自己掀的?」動手就又要幫她蓋上去。

陳薇笑笑:「等姑爺來了再蓋上去就是。」說着從兜里抓出一把瓜子來慢慢的盍,丫頭似乎早習慣她這種不合適的舉動,轉頭看看在一旁很不苟同的喜娘,上前把手中的絲絹攤在陳薇腿上,給她放瓜子殼。

陳薇一雙媚眼往屋裏看了一圈,很快得出一個結論,俗氣,俗氣的很,屋裏陳設價值不斐,可惜太多,各自太不相配,姐夫說得沒錯,孔全就是一武夫,大字不識,卻喜歡學人家附庸風雅,畫虎不成反類犬,招人恥笑。

不過,他確實是新君面前的第一紅人。

本是要嫁他的,可惜似乎老天開了個玩笑,他不知道是不是姐夫動的手腳,可惜這手腳動的實在不夠漂亮,以至於她只好嫁給孫全的二兒子,孔不二。

孔不二,她多少是有些知道的。

孔全嫌自己大字不識,所以有意讓大兒子習武,讓這個二兒子學文,聽姐夫說,剛開始,孔不二不叫孔不二,原本叫孔二,是孔全希望他能成為孔子第二,當時卻引得一干同僚,暗自嘲笑,最後連先帝也覺得實在難聽了些,就賜名孔不二,不做第二,當然至少也要和孔老夫子在學識上平起平坐。

這十幾年裏這孔不二在這京城裏確實有些名氣,可不是才高八斗的名氣,而是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樣樣皆來。

怪不得姐夫一臉氣得快吐血的樣子,他怎麼就和那死小子同輩了呢?

想到姐夫的臉色,陳薇忍不住又笑起來,似乎今天嫁的人不是自己,她就是個看好戲的人,本來嘛,反正都嫁,嫁個年經的,總比嫁個老的強。

呵呵,她終於笑出聲,抬頭看到喜娘錯愕的表情,忙捂住嘴。

然後,門外有腳步聲。

「姑爺來了。」丫頭眼明手快的替她把蓋頭蓋上,她則把沒吃完的瓜子放進口袋裏。

蓋頭是絲綢制地的,並不很厚,蠟光下,陳薇看到有個人的身影搖遙晃晃的晃進屋,一身的酒氣。

「娘子,我,我來了。」他直接朝她撲過來,被喜娘一把拉住。

「姑父,先別急,交杯酒還沒喝呢。」

「哦,酒,對,交杯酒。」他又往桌那邊撲過去,花生掉了一地。

「哎喲,瞧這醉的。」喜娘又去扶。

「你們不用等候了,都出去吧,我來就行。」陳薇覺得有人在反而更亂,醉的人直接讓他睡了得了,還什麼交杯酒?

「這個?」喜娘有些遲疑,但看看新郎醉成這樣,反正已經入洞房了,既然新娘開口,那就出去吧。

於是行了禮,拉了丫頭出去了。

屋裏只剩下兩個人,陳薇還是坐着,隔着蓋頭看到新郎趴在桌上。

那人在那天他是看過幾眼的,光着屁股,人很是狼狽,卻並不算難看,特別是那雙眼,就算當時急成那樣,眼睛卻仍是透亮透亮的,很早的時候聽爹說過,眼睛亮的人,多半是聰明的。

她等了一會兒,大概半盞茶的功夫,確定新郎已經抱着桌子睡去了,才嘆了口氣,自己掀了蓋頭,唉,早知道還是自己掀,剛才就不蓋了。

她站起來,走近他,他一身紅衣,已沒有那天的狼狽,這樣看又比上次看到時俊了幾分,可惜眼是閉着的,鼻子上沾了桌上花生的紅,有些滑稽,她一笑,湊近,伸手想替他擦去,只是手還未觸到,他卻猛的睜開眼,就這麼定定的看她,眨也不眨。

她嚇了一跳,收回手,然後對着他笑,他卻又忽然閉上眼,人一下往後跌在地上。

「哎。」她反射性的伸手拉他,他伸手將他一帶,兩人跌在地上,確切點說,她整個人跌在他身上。

「那個你,」他仍是閉着眼,道,「那個你是丞相的妻妹?」

「是啊。」她趴着不動。

「洗澡那個?」

「是啊。」

「那個,你多大年紀?」他閉着眼。

她想了想:「這個啊,過了年應該二十了吧,有些大了是不是?」人家女子都是十六七歲就嫁了。

他卻猛的睜開眼,扶着她坐起來,笑道:「不大,不大,正好,」又怔怔看了她看一好兒,「真他媽漂亮。」

「嘎?」

「我說,漂亮,你真是漂亮,」他忽然嘻嘻的笑,竟然一點醉意都沒有,本來混沌的眼明亮異常,同時無賴的氣息也更濃,細長的眼微眯著,自己跑到桌邊,拿了準備好的灑杯倒了兩杯,一杯遞給她,「交杯酒,喝了,我們洞房。」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卻自己饒過她的手臂,一口飲盡杯里的酒。

然後蹦到床上脫衣服去了。

她還是反應不過來。

「那個,相公。」她半晌才站起身,喝乾了杯中的酒,走上去。

「啥?」

「妾身有事想說。」

「何事?」他已脫了上身的衣服,瘦了些,卻還算結實。

「那個。」她絞着手中的帕子。

「快說,」他一副猴急的樣子,「要不等洞了房再說。」說着想伸手來拉她,然而還未碰到她,整個人忽然用力的抖起來,跌在一床上。

「咦?」她愣住,看到他嘴裏同時有大團的白沫吐出來,眼睛往上翻著。

「羊癲瘋?」她叫了一聲,然後看看屋裏,迅速的將一根手臂粗的龍鳳燭拔下來,吹滅了塞進他嘴裏。(注,羊癲瘋瘓者最忌讓他靠近水邊井邊之類地方,防止其跌入,另,發病時要防止他因為身體抽搐咬傷或咬斷自己的舌頭,所以要往其嘴裏塞進硬物。)

「怎麼樣?」孔全插著腰,不用皺眉,高大魁梧的身材就把矮他一個頭的大夫嚇得發抖,「這病他五歲時一位雲遊的高人已將他治好了,怎麼會又犯?你倒是說說看。」大手還特意的在大夫瘦弱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想拍第二下時大夫就躲開了,哪還受得住第二下?

「這個,」大夫往床邊擠了擠,微抖的手撫著山羊鬍道,「這個應該與三少爺昨晚的洞房有關,風癇者不易過於激動,心神蒙蔽,肝風內動,故昏迷抽搐,兩目上竄,手指抽動如數物狀,牙關緊閉……」

「一句話,那要如何?」聽不懂醫生的絮叨,孔全手一拍,問道。

「一句話就是,近段時間最好不要行夫妻之禮。」

「那怎麼行?」床上的孔不二比老子先開口,直接坐起來,「老子昨天剛成的親,你就讓老子過和尚日子,死老頭,快快回去,叫你師祖來替老子看。」

「老三,他已經是本城最好的大夫了,」孔全看兒子把大夫嚇得混身發抖有些過意不去,卻不知自己也是原凶之一,「再不成可就要動用宮裏的太醫,既然前面幾個大夫都這樣說,我看你也別費話,乖乖聽大夫的話。」揮揮手讓大夫下去,然後一屁股坐在方才大夫坐的椅子上,看着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新媳婦,心想,老三撿來的運氣,這媳婦居然長得這麼標誌。

「那個,兒媳啊,」他清了清喉嚨,道,「大夫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近段時間可就委屈你了,至於三日後回門,宰相那邊,你也多擔待點。」雖然沒有娘家可回,但既然這新娘之前就住宰相府,這宰相又是她姐夫,長兄為父,回門一事還是要回的,只希望這新媳婦不要在宰相面前說到這事,不然那小老兒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

陳薇昨天就沒怎麼睡好,這會兒站着腿有點酸,幾個大夫看下來,說着一樣的話,她只覺得無趣,正自神遊,只到公公叫她,她才回過神,斂神,微低着頭道:「媳婦嫁進孔家就是孔家的人了,這事自是知道的。」

「嗯。」孔全很滿意的點頭,心想,咱孔家總算進了個知書達理的人,正待再說什麼,外面管家忽然跑進來報:「主子,六王爺駕到,還帶着賀禮,說是來賀三少爺的婚事。」

六王爺即西淮王蕭延,當今皇帝是先帝的第九子,而他是第六子,長皇帝四年,六歲立為太子,十二歲被廢,所為何事,世人不得而知,之後一向低調,鮮少再問政事。

從孔全的表情來看,顯然是不怎麼喜歡這個人,他看了眼床上的孔不二,起身走到門口,才回頭對孔不二道:「別再賴床上了,整理一下,與你媳婦出來一起見客。」說完,出去了。

孔不二蹺著二郎腿,看着老爹出房去,臉上仍是弔兒郎當的表情,只是眉極輕的皺了一下,一閃就過了,然後沖着陳薇伸出手,笑道:「夫人替為夫更衣吧。」

陳薇腿正酸得緊,聽孔不二叫她,直接坐在床上,孔不二雙臂便纏上來,也不管屋裏還有丫環在,陳薇伸出纖細的手抵在他的胸口,笑道:「待會當着客人的面再發病可不好,」說着站起身躲開了,看丫環已經拿來了衣服,問道,「穿這套可好?」

蕭延,京中第一美男子,這種稱號,多少是與他的身份有關的,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氣度不凡,此時他一身便裝,相當隨意,但卻掩不去他一身的貴氣,頭髮隨意挽了個髻,插著翠綠的碧玉簪,有幾個髮絲垂下來散在眉間,襯著陰柔的眉眼,讓人想到了個詞:眉目如畫,但那又眼卻又意外的利,即使在笑,也似有鋒芒綻出,讓人不敢直視,只見他此時正手執一柄紙扇,低頭賞玩著旁邊的盆景。

孔全見這位王爺當然不能只著便裝,換上官服帶着兒子和兒媳恭恭敬敬的出來見客。

按規矩該跪,但自孔全平定了邊關之亂后,先帝賜了爵位,准他除了皇帝,其他皇宮貴胄之前一律不跪,所以有「不跪候」之稱,如今除了當今皇帝誰也不敢受他一拜。

老子不跪,兒子卻還是要跪,一番該做的禮節做足后,才開始進入正題。

蕭延眼神轉動間打量了陳薇幾眼,紙扇在掌中一拍道:「果真男才女貌,般配的很,候爺好福氣啊。」

「全仗皇帝英名,賜了孔家這門親,皇恩浩蕩啊。」孔全說着對天作了作揖,很是恭敬的樣子。

蕭延淡笑,都說武將出身都該是粗人,這孔全卻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當下也不動聲色,向著跟他而來的隨從揮了揮手,那隨從便將手中捧著的錦盒拿了上來,放在桌上。

「本王前幾日尚在雲南督戰,昨晚才得回,卻錯過了令郎的婚宴,」說話間那僕人同時打開錦盒,陳薇正好立在旁側,看過去,頓時眼前一亮,卻是用一整塊瑪瑙雕成的「鴛鴦戲水」,「這是本王自雲南得來的,本王看它寓意合適,正好作為賀禮,雖然晚了一天,也算是本王一片心意。」盒中之物他並未多說,輕描淡寫的推到孔全前面。

這麼大塊瑪瑙要是放到普通人家,當真希罕的很,但孔全這種見過大事面的人,這瑪瑙在他眼中也只能算普通之物,心想,這王爺當真小氣了些,送這麼大一塊金餅也比這強,臉上卻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多謝王爺,王爺真是太客氣了,折殺老臣了。」

蕭延只是淡笑,不動聲色,眼睛看了一眼默立在一旁的孔不二,見他雖然站得筆直,卻心不在焉,紈絝弟子的習氣絲毫未斂,輕輕一笑,拿起旁邊的茶,掀開杯蓋,聞到茶香,卻又放下,上等龍井,卻是俗氣之物。

「聽說皇帝給令郎派了個差事。」他接着就說話,讓人以為他是要說話,所以放下了茶杯。

孔全一怔,心想這王爺消息倒是快,回道:「皇帝確實提過要給老臣這不肖子一個差事做,可就是沒了下文,王爺還要替老臣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啊。」

他輕易的反將一軍,蕭延紙扇「刷」一聲打開,滿扇面的桃花,拿在他如玉的手中,雖算不上脂粉氣,卻說不出的妖異,全看在陳薇眼裏,卻不敢多看,眼睛又轉開了。

蕭延扇著扇子笑出聲:「都說孔候口風緊,看來是真的,」「刷」的一聲扇子又合上,看着孔不二,怎麼也想不通,狡猾如狐的皇帝怎與這樣的人為伍?還是他藏的太深連自己也看不出來呢?他微微蹙了下眉,看着廳外院中的那株綻放的牡丹,半晌才對着孔不二道,「你可要為皇帝好好分憂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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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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