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崔軼猛然驚醒。

雙手捂臉，坐起緩緩神，不想驚動身邊阿柒，躡手躡腳摸進洗手間。

無力地拖著疲憊的身體，支撐在洗手台鏡子前，鏡子里的人下巴滴答水珠，臉色不太好，眼圈泛紅，紅血絲布滿眼白。

「怎麼了？做噩夢了？」

崔軼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頭髮有點兒凌亂，耷拉著眼皮沒什麼精神，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

「嗯？是我這邊水聲太大了嗎？」

天沒有亮，顧也睡眼惺忪。

「大概是心有靈犀吧，感覺到你醒了，我就想來見你。」

崔軼轉身，斜靠著牆，嘴角嗤笑，很輕快地。

「滾蛋。」

顧也半彎下腰，攬她進懷，輕拍她後背，沉默片刻，柔聲道：

「沒關係，別怕。」

崔軼不自覺的就撫上了他的後背，眉頭微微舒展，鑽在他懷裡嗡聲嗡氣地開口：

「顧也，有你的感覺，還挺不錯。」

顧也被她的話逗笑，胸腔顫動著，眼底蕩漾著意猶未盡的笑意，摸摸她細軟的頭髮。

「再一次晚安，乖。」

太陽翻過山尖，小半輪紫紅色的火焰，黎明的曙光點亮了整個涿城。

崔軼坐起身，心情放鬆，身心愉悅並且懶洋洋地伸一個懶腰，然後順勢一腳踹醒身邊沒有一絲醒意的賴床女。

「我告訴你，你別這麼對我，我爸慣著你，老子可不認你。」

毛柒挪挪窩，迷迷瞪瞪，連眼睛都沒睜，悶聲悶氣地。

「毛柒，你腦子有泡了？」

「我說你閉.」

被窩裡的人睜眼，清醒了幾分，順著聲線探出一個頭。

「我說阿軼，你怎麼知道我腦子有泡。」

崔軼看著她坐起來，拉窗帘，陽光曬進來的時候下意識遮遮眼。

「那女人她打你了？」

毛柒半坐在小窗檯，隨手抓過一個玩偶抱著。

「沒，不是打，就是偶爾喊我起床的時候有點野蠻。」

「她要是敢動你，我就去你們家把她那屋的窗戶給卸了。」

「哎嘿嘿，那咱們一起。」

好傢夥，那琴姨就是為了那個大落地窗才把卧室選在那屋，崔軼口中的窗戶就是人家的最愛兼一面整牆。

「你又要卸了啥？」

顧也拿著飯鏟子，正站在門口。

崔軼沒有搭話，拱起鼻子來聞了聞。

「你是不是炒了芹菜？」

「對，我還只炒了芹菜。」

「我不吃。」

「不可能。」

顧也還挺理直氣壯？

崔軼就看著他，也不說話。

「好吧，你答應我少吃一點兒芹菜，我再給你炒其他的。」

兩人的眼睛再次在空中交錯，崔軼灰溜溜的敗下陣來。

在芹菜這件事兒上，任崔軼再是執拗，也沒有拗過顧也。

毛柒和江紀坐在餐桌上，一人手裡抓著個饅頭盯著崔軼發獃。

為了讓她吃幾口芹菜，顧也早上連粥都沒有熬，甚至狂言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把水都收起來，這樣吃饅頭嫌噎就只能吃芹菜，他倆局外人就看著大清早家裡就被弄的雞飛狗跳。

顧也端著第二個菜上桌，坐到崔軼旁邊，把饅頭塞她手裡，給她手邊放一杯溫水，抬抬下巴示意她。

「第二個菜我給你炒了，現在你吃芹菜。」

崔軼嘆一口氣，猶豫的拿起筷子，不情不願的夾起一塊芹菜，味同嚼蠟。

「不夠。」

「……」

第二塊，第三塊……第五塊下肚。

「不夠。」

「夠了，不能不夠了，我說夠了就夠了。」

崔軼撂下筷子，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水，吸溜一下鼻子，終究還是她一個人抗下了一切。

其實，芹菜，好像還行，主要是跟廚藝有點兒關係。

但是還是不怎麼喜歡。

毛柒突然有一種有生之年能親眼看著崔軼吃幾口所有她不愛吃的菜就很圓滿的感覺。

她按捺不住此時的心情，從桌子下邊伸手，朝江紀的腰捏了一把，輕踩幾下地板，又給江紀發一條微信。

【毛毛毛柒】：失態失態，我有點兒激動，看見孩子吃芹菜，心生油然而生欣慰之感，您多擔待。

江紀一陣肉疼，咬著牙保持微笑，差點兒忍不住扯她耳朵。

【狗頭江紀】：看在這個讓人高興的時刻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最終那份芹菜還是剩了一點兒，換在平時，崔軼一定會嚷嚷著浪費，為什麼要炒這麼多，今天卻安安靜靜的收拾碗筷，早早就把剩菜端回廚房，她不敢嘚瑟，萬一一不留心顧也讓她把剩下這幾塊吃了怎麼辦。

毛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她身後鑽出來，探到她耳朵邊慢悠悠開口：

「這象徵著愛情的小芹菜呦~」

不出意外地。

崔軼一腳把她踹到廚房門外。

「你走。」

毛柒扶著冰箱，看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以及已經泛紅的耳根，不由得姨母笑。

嘖嘖嘖，真是女大不中留。

「那我走咯。」

「你看我留你了嘛？」

「崔哥，那我們也走咯。」

伴著清脆的門鎖聲，崔軼憤憤地把那小點兒芹菜都倒進水槽，朝著殘餘掰著眼皮吐了吐舌頭。

「你幹嘛呢？」

崔軼一驚，手沒有捉穩，盤子叮叮咣啷摔進水槽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她尷尬的轉過身。

「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走？」

顧也抱著胳膊，邁步到她眼前，伸臂把人圈在自己身前的小圈子裡。

「我走的時候可能不告訴你嗎？」

距離忽地拉進，崔軼聽著顧也的話呆在原地，對上他俊然好看的眉眼，手指在身後不知所措的亂蹭，直到感覺鼻尖相觸才回神。

「我得幫你收拾一下才能走。」

鼻尖的觸感傳遍全身，她閉眼大力推開他，勾著手指蹭蹭鼻尖。

「咦~好嫌棄，你自己玩吧。」

顧也同樣蹭蹭鼻尖笑了笑，拎起盤子接住水流。

「你總是有噩夢嗎？」

「沒有，其實還行。」

崔軼打開電視，想找一個綜藝節目尋點兒樂子，腦海中突然竄出周五那天跟張賢華的對話，認真想了一下，說起來分數，自己好像都沒有想去的大學。

學習成績，目標這些，好像沒怎麼有人管過她，在這個孩子們都有想法的節骨眼兒上，她倒是顯得有點兒迷茫。

「啥呀，什麼叫還行？」

「顧也，你對大學有什麼想法嗎？想去那個城市？想讀什麼專業？」

顧也關掉水，沒想到她怎麼會突然轉到這個話題，沉默片刻，決定誠實了回答。

「我想去宣城讀，我會在高考前達到那個分數。」

崔軼用手機查了一下，按照顧也說的，應該是宣大，往年分數線在華哥說的那個範疇之內，也就是她要努力9個月的才能有的那個成績。

「嗚，好的。」

她後仰半躺在沙發，隨手一扔手機，唇角微揚，小聲呢喃道。

「那一起吧。」

「嗯？」

顧也撇頭往外張望「怎麼了？」

「沒，我看電視。」

學校籌備月底開運動會，提前一個星期通知到各個班級。

周一的自習上，七班的體委文帆在講台上慷慨激昂的對著一片黑壓壓的頭頂努力做著宣傳。

崔軼看著呼呼大睡的顧也只感覺爛泥扶不上牆，照著他的後背，一個巴掌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後者正夢到自己飛升上神，忽然間一個不知來處的巴掌直接讓他走火入魔。

顧也一個激靈彈坐起來，緊蹙著眉頭，還沉浸在夢海，欲開口質問是何人。

崔軼又趁機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他迷迷瞪瞪睜開眼睛，看到同桌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滿臉懵，感覺夢真實就像穿越了一樣。

前邊的葛默涵同學聽到後邊的動靜，幽幽的轉過來「床頭吵架床尾和，千萬不要傷了和氣哈。」

聲音小的好像怕嚇死螞蟻。

什麼床頭吵架床尾和。

崔軼抱著胳膊，白了她一眼，從後邊伸腿踢了一腳她的凳子腿。

「悄咪咪寫你的作業，八婆」

小葛同學沒有防備，險些摔下凳子，扶著桌子坐穩，朝她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崔軼沒再理她，扭過頭看向依然醒的不太清楚的顧也。

「阿顧，運動會你不報一個什麼？」

「……」

「嗯……我想想啊.鉛球跳遠一百米？還是猛男奪命三千米？」

顧也轉身後仰，懶洋洋的靠到窗台上，困的眯眯眼，不想抬頭，劉海隨意遮在額前，講話聲音低啞，帶有濃重的鼻音。

「老子想抱你。」

「滾啊，你個臭不要臉。」

崔軼憤憤的執筆，在草稿紙上用力戳了幾個小洞洞，不再理他。

寫著寫著卻憨憨的笑出聲，翹著二郎腿，支撐著臉，笑容爛漫張揚。

怎麼還有點兒喜歡他的葷話。

剛好下課，她從顧也的書包里摸出棒棒糖，叼著糖沖他挑挑眉，一身的弔兒郎當，痞極了。

「這樣，顧也。」

她朝後指了指飲水機。

「那個桶裝水，咱們倆大課間的時候去水房搬，誰后回來誰就滿足對方一個要求，怎麼樣？」

顧也停筆，玩味的看著她，他知道這麼一桶水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就喜歡她這個自信的樣子。

「那一言為定啊，小同桌。」

……

「三，二，一。」崔軼暗搓搓的掰手指倒數時間。

「下課時間到了……」終於到了大課間。

她扔下手中的筆，拽著顧也的衣服，鈴聲還沒有響完，兩人已經邁出了班門。

崔軼拉著他，風風火火的下樓，樓道里的同學自動為這兩人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