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叛逆少女(六)

第四章 叛逆少女(六)

鄧娘說道:「不當就不當,如今壞人當道,好人當官是受罪。」

鄧永山說道:「那我明天就不去縣衙了。只是委屈娘了,別人讀書給娘帶來榮華富貴,你的崽卻不能。原想當官可以為窮人辦事,又有薪水可以讓娘過上好日子。」

鄧娘說道:「好,隔壁賣油條的三伯公對我們很關照,我去給他說說,讓他賒些油條給你去賣。」

娘崽說著,一陣大風把家裡的破門吹倒了,鄧永山忙起來把門頂上,找了些家什勉強把門修好。鄧娘去三伯公店裡賒油條了。

鄧娘剛走,朱陽雄同幾個鄉紳低頭進入鄧永山的家裡,鄧永山不理他們,他們又稱讚了鄧永山的艱苦奮鬥一番。朱陽雄拿出一大包東西放在床上,是大洋,大概有上百個。

朱陽雄說道:「你飲醉了,我們鄉紳約好來看,也沒有買東西,就湊了個份子。」

鄧永山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明天開始,這個縣佐,我不當了。」說罷,把朱陽雄等人連人帶錢推出了家門,自己關門看書。

朱陽雄等人見鄧永山如此無情迂腐,拾起大洋,罵聲:「四兩的豬腦殼。」揚長而去。

晚上,鄧娘果然從鄰居「三斤狗」店裡賒了一擔油條回來,高興地對鄧永山說道:「我把你的想法說與三斤狗,他一聲都沒吭就賒了油條給我們。把這些油條挑到鄉下賣了能賺一個大洋。」

鄧永山看了看油條,說道:「好油條,明天一大早,我就挑著你下鄉去。」心裡想:「賣一段時間油條,有了路費還是回上海謀個講師職位,帶著娘遠走高飛。」

凌晨,鄧娘為鄧永山準備好了乾糧,鄧永山穿一身舊衣裳、戴上一個草帽、點著燈火籠、挑起擔子出發。日上三竿,鄧永山挑著擔子高一腳低一腳地到了一個圩場。他經過幾個村莊,但每當開口吆呼的時候都覺得羞於啟口,惶惶然壓低草帽過了村莊。

鄧永山在圩場找了一熱鬧處把擔子放下,跟其他商販一樣找塊石頭坐下,摘下草帽扇風,擦擦眼鏡上的汗水。半晌,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問津,圩場里人漸漸多了,鄧永山見周圍行商走販們和趕圩的人們爛衫簍履、面貌低俾、行色猥瑣,心中不覺道:「難道,我鄧永山此生要與他們為伍!」

行商走販們和趕圩的人們見鄧永山文質彬彬、帶著眼鏡、縮在一邊,說他是賣東西的嗎?他又不吆呼,說他是書生嗎?他又在賣東西。眾人倍覺稀奇,指指點點卻不買油條,說:「秀才打銅鼓,不文不武!」鄧永山羞愧難當,趕緊低下頭,用草帽罩著臉。

油條還沒有賣出一根,幾個持槍的鄉丁來收稅,開口便要五個銀毫子,鄧永山身無個子,鄉丁嚷著要把他抓到鄉公所,鄧永山害怕極了,拔腿想跑。鄉丁糾纏他不放,鄧永山猛然想起自己是縣佐,穩身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縣佐在此,休得猖狂。」

「縣佐,你是縣佐,我還是知府呢。」一個鄉丁嗤笑著,一腳把鄧永山踢翻,其他鄉丁要抓他到鄉公所。旁邊攤位的小販見鄧永山是個雛兒,上前拉著鄉丁求情,讓鄧永山以部分油條抵稅。鄉丁們每人拿了一二十根油條才笑哈哈而去。

小販扶起鄧永山,幫他擺好擔子,說道:「看你是個讀書人,不是做生意的人,你把這些油條賣了,以後還是謀點讀書人的營生。」

鄧永山驚魂未定,看了看擔子,油條被鄉丁拿了半籮筐,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土,看了看周圍皆是三流九教之徒,沒想到做生意比被土匪搶劫還狼狽,比起昨日坐在縣衙當縣佐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心頭一熱,頓感人生茫茫不知何處是岸,傷感之淚滿眼眶,坐在石頭上失神。小販見況直搖頭嘆息。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幾個收攤位費的又來了,也是背著槍。他們踢了踢鄧永山的擔子說道:「交錢!」

鄧永山正氣憤,驀然站起來吼道:「交什麼錢!」

「唉、唉!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交攤位費。」一個收攤位費的人冷冷笑道。

鄧永山鼓起眼睛問道:「為什麼要交攤位費?」

那個收攤位費的人也吼道:「你娘的,圩場是我們家建的,在這裡擺攤就要交錢。你家有本事也去建一個圩場。」

「啪!」一個收攤位費的人打了鄧永山一個耳光,說道:「不打你,你不懂事。」

鄧永山拿起扁擔要玩命,旁邊的小販上前勸,鄧永山才沒有再與收攤位費的人爭執,收攤位費的人也拿了半籮筐油條抵費。鄧永山麻木地看著剩下的一籮筐油條,沮喪地坐下。

日過半天,鄧永山賣了幾根油條,掏出乾糧慢慢咽。圩場里突然傳來一陣喧囂,似有無限恐懼的呼聲,「勇來了!」「勇來了!」整個圩場的人聞聲而亂,收攤位的、關店門的、哭喊叫娘的、躲避的,一團糟。

「勇來了!」不就是當兵的嗎?鄧永山還以為是一隊保國安民的兵來了,遲疑著,一隊兵如黃蜂一般掃蕩而來。鄧永山躲避已經來不及,剩下的一籮筐油條被搶走,人也踢翻在地,血流一面,眼鏡也掉了。

待兵過了,鄧永山爬著找到眼鏡站起來,失魂落魄地遊盪。半夜,鄧娘才見兒子精神迷離地回來,倆娘崽抱頭痛哭一場。哭醒后,鄧永山想到:「當縣佐有人送錢,錦衣玉食,風光無限,當百姓卻無以生存。」睜大眼睛恐怖地說道:「娘,我懦弱,我不會做生意,我還是回縣衙當縣佐!」

鄧娘見兒子一天便落魄如此,擔心再去做生意還會出什麼事,心想只要兒子平安便好,遂說道:「你自己覺得行就回去當吧!」鄧娘為兒子端好熱水,讓兒子洗漱,見兒子無恙然後上床休息了。

鄧永山洗漱畢,見屋外月光明亮,不覺推門而出。

月下,南竹搖曳,竹葉「沙沙」如雨。

前天,鄧永山還在月下竹間吟詠鄭板橋的詩: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決心以法律為武器,為百姓、為窮人干一番事業。

此時,飄落的竹葉如一把把利劍刺向鄧永山的心臟,令鄧永山流血;風吹竹影,如鬼魅向鄧永山撲來。

「啊!」鄧永山大叫一聲,把鄧娘驚醒出屋,問道:「什麼事?我的崽!」

「竹子!娘,把竹子砍了!」鄧永山恍惚地說道。

鄧娘忙說:「我去把竹子砍了當柴燒。」

鄧永山又說道:「不能當柴燒,要丟到外面,我看不到的地方。」說罷進屋睡覺。鄧娘見兒子被竹子嚇得瘋瘋癲癲,當真把竹子砍了背到耒水,任水沖走。

鄧永山在家休息一日後,突然想到縣佐之位有可能被人代替,忙整理衣衫去縣衙,到了縣衙見守門的警察仍然稱自己為「縣佐大人!」心裡一塊石頭才落地。對警察說道:「我休息的這幾天,有什麼事沒有?」

警察說道:「沒事。」

鄧永山挺挺胸膛,神情嚴肅地向縣佐辦公室走去。警察望著鄧永山的背影低聲說道:「四兩」!原來,知事從朱陽雄那裡知道了一切,在酒席間給鄧永山取了一個外號「四兩」。很快,「四兩」的大號傳遍縣城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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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海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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