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7章

01.

「咳咳……反正吃都吃了。」

「……」葉昭之的表情簡直比吞下一隻蒼蠅更甚,良久之後才吐出一句,「一會兒你開車。」

「……啊?」徐詩黎一臉不明就裏,不但不找她算賬反而讓她來開車?他的車可是阿斯頓馬丁,她早就手痒痒的了。

葉昭之的臉色很難看:「我怕我忍不住跟你同歸於盡。」

「那還是我來開好了。」徐詩黎立正站好。

上了車,葉昭之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交代任何注意事項,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臉色難看得發白,似乎極力忍耐胃裏的噁心感,對徐詩黎道:「回醫院。」

徐詩黎摸索著發動了車子,豪車她確實沒開過,但是基本構造反正都是一樣的。

只是看葉昭之攤在椅背上的模樣,好像問題真的挺嚴重的……

「葉總,你真的很難受?」

「……」葉昭之沒有吭聲,眼睛緊閉着。

徐詩黎有點心虛了,畢竟今天本來是葉昭之出手解決的醫鬧,醫院轉型的事情也已經說清楚了,之前的小過節也就算是扯平了。

她本來也就是單純想報復一下他之前耍她的事,也沒想讓葉昭之知道他們究竟吃了什麼,她在心裏偷樂一陣子也就罷了,反正那些東西確實好吃……誰知道他自己看到菜單,噁心了自己。

現在玩大了,葉昭之完全面無人色。

「對不起……」真心實意地道歉,「我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大反應,我之前也是這麼帶我一個朋友去吃的……」

葉昭之疲憊地抬眸,氣若遊絲:「她沒跟你絕交?」

「……她可能,脾氣比較好。」

葉昭之失語,這又是在怪他脾氣不好了?但是讓他一個嚴重潔癖的人去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真的和要了他的命沒什麼兩樣。

而且,他脾氣確實不好。

徐詩黎看他真情況不樂觀,於是踩了油門:「你要不要先去附近的醫院看看?」

「慈善醫院不是也有醫生?」

「但是你說了醫生水平差的……」

「……」葉昭之朝她飛過去一個瞪眼,「專心開車。」

徐詩黎開車野的程度不亞於葉昭之,索性車好,她的車技也穩,沒出什麼岔子。二十分鐘的車程葉昭之似乎都要在車上睡著了。

只是在過最後一個路口的時候,有一輛卡車闖紅燈徑直朝他們狂奔過來。

葉昭之在鳴笛聲中驚醒,下意識地側過身去抓緊徐詩黎握住方向盤的手,狠狠地打了一下方向。

徐詩黎一腳踩下剎車,鳴笛聲和刺耳的剎車聲一起響起。塵埃落定,兩輛車都未傷分毫,卡車逃之夭夭。

葉昭之的手還沒有收回去,半個身體都靠在徐詩黎身上,那似乎是他的本能反應。他的手依然緊緊握著徐詩黎的手,手心裏全都是黏濕的冷汗。

徐詩黎在他的「懷抱」下有點不自在,他的呼吸惹得她脖子發癢,他的掌心傳來滾燙讓她感覺整個人都燒起來了。明明還開着空調……

良久,見葉昭之還回不過神,徐詩黎忍不住提醒道:「葉總……可以鬆手了么?」

葉昭之似乎才清醒過來,鬆開了握著方向盤的手,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氣。

徐詩黎臉色通紅,但是極力讓自己鎮定地重新發動了車子:「葉總,你用不着那麼緊張,我的車技還不至於讓你當車禍孤魂的。」

葉昭之倒是難得地沒有反駁,良久才說了一句:「曾經遇到過一些事,有點陰影,所以反應過激。」

徐詩黎聞言,忍不住隨口吐槽了一句:「你的陰影還挺多的。」

「……」葉昭之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用力地瞪住她。

徐詩黎縮了縮脖子,乖乖認真開車。

回到醫院的時候才發現,孟路已經等在醫院門口了,手裏拿着文件,似乎有一堆要緊的事情需要葉昭之去處理。

而剛才還一臉疲憊反胃垂死邊緣的葉昭之,忽然又恢復了常態,面色冷峻,一絲笑容都沒有,看文件的眼神嚴肅而專註:「等會兒在醫院開個短會,然後公示醫院轉型的具體操作方案。」

「是……不過葉董事長最近身體情況不太好,大少爺最近動作很頻繁……」

葉昭之揉了揉眉心:「等我回公司再說。」

站在旁邊的徐詩黎完全插不上嘴,等到葉昭之準備走進醫院了,才忍不住問了一句:「葉總,你真的不用找醫生看看?」

葉昭之頓了一下,但是沒有回頭,只是道:「死不了。」

徐詩黎忍不住在心裏感嘆,老沈們常說她是工作狂,那是他們沒見過葉昭之。

******

會議持續了一個小時,葉昭之的胃還是有點難受,推門走出會議室的時候,發現門外側的把手上掛了一隻白色的袋子,裏面裝的是胃藥,還有一張字條。

「聊表歉意」四個字,簡簡單單,旁邊還有一個可憐的笑臉。

忽然,一直以來都覺得沉重煩悶的胸口好像湧進了一陣清風,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眼底的寒冬褪去,頃刻間春暖花開。

******

從慈善醫院下班,徐詩黎就又被老沈一個電話召喚回了殯儀館。說是有屍體要處理,另外幾個入殮師休假的休假,外出接活的接活,她這個萬能膏藥當然是哪裏需要貼哪裏。

但是沒想到,跨進殯儀館,就發現,饒風涼和顧子易居然又出現在了殯儀館的正廳……似乎是出了新的命案,饒風涼坐在沙發上,手裏還拿着屍檢報告似乎在思索。顧子易今天倒是出奇的沒有騷擾他,因為他有了新的目標……林文惜。

「你一個小姑娘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啊,做啥不好來學入殮,你不會怕么?我還以為徐入殮師已經是一朵女生里的奇葩了。」顧子易在吃盒飯,一邊一臉好奇地看着林文惜。

林文惜也在吃飯,聞言,伸手一把摁上了顧子易的飯盒,然後扔進了垃圾桶里。

顧子易愣了一下,看着垃圾桶里自己飯盒的殘骸,忽然有點兒欲哭無淚。

徐詩黎見狀,鼓了鼓掌,甚是欣慰。果然,徒兒隨師父。

三人聽到了拍手聲,整齊地抬頭看向徐詩黎,剛才說了壞話的顧子易迅速地把頭埋下去繼續吃飯。

林文惜則直接把自己的飯盒也一收,喊了徐詩黎一聲:「屍姐。」然後道,「遺體在停屍間里,要開始入殮了嗎?」

徐詩黎點點頭:「可以,你先去準備一下,我換個衣服。」

其實林文惜這個徒弟,她大體上還是挺滿意的。做事認真細心,膽子在女生當中真的不算小的,雖然大陣仗她還是應付不來,但是平時普通的屍體她應付起來完全沒問題。可能跟着徐詩黎學個半年就能上手了。

這次饒風涼倒是沒挑刺,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平靜得讓徐詩黎莫名覺得有點詭異。

當然,饒風涼不開口,對她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這次的死者是個面容清雋的小夥子,即便不睜眼睛,徐詩黎也能想像出來他生前應該是個迷倒萬千少女帥小伙,名字也挺好聽叫魏嘉書。可惜,他有家族遺傳的心臟病,據說是死於心衰竭,在醫院重症病房裏待了一個星期最終還是走了……

之所以會做屍檢,是因為家人堅持自己兒子在來S市之前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但是才來S市幾個月就突然惡化成這樣,這裏面肯定有問題。但是初步的屍檢結果顯示,魏嘉書確實是死於疾病,至於是不是醫院治療不當還要進一步化驗。

據說本來死者的家人都在門外守着,但是他的奶奶忽然因為悲傷過度而昏厥過去,一家人又只能送奶奶去醫院搶救。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徐詩黎看着小伙那張年輕的臉,嘆了口氣。

林文惜已經把工具都消毒過準備好了,然後就開始輔助徐詩黎清理遺體。她清理得很小心仔細,甚至連死者的指甲縫隙都一點點洗刷乾淨,神情很專註。

徐詩黎忍不住慶幸當初她同意讓林文惜做自己的助理,不然真的是少了一個真正的人才。

入殮結束時候,林文惜又主動收拾工具,一點也沒讓徐詩黎操心。

徐詩黎輕鬆地脫下防護服就走出停屍間,結果發現,顧子易都走了,饒風涼還沒走。

驗屍報告應該已經被顧子易拿走了,此刻他在低頭看書,是老沈隨手放那兒的《入殮師》。挺薄的一本,他已經看了半本。

徐詩黎本來想悄悄地跟老沈說一聲,就換個衣服回家了。結果沒想到,饒風涼敏銳地聽見了她的關門聲,一抬頭,目光就和她交匯了。

但是現在就他們兩個人,不打招呼也挺尷尬,於是徐詩黎僵硬地揮了揮手:「饒法醫,怎麼還沒走?」

「等人。」饒風涼波瀾不驚地放下了手裏的書,站起身來。

「我們館里還有你認識的人?」徐詩黎表示困惑。

饒風涼丟給她一記白眼:「你不是人?」

「……」僵硬,饒風涼講的話怎麼都那麼難接,半晌才反應過來,徐詩黎指住自己的鼻尖,「你等我?等我幹什麼?」

饒風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然後朝她走了過來,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打開了一條短訊,接着把手機遞到徐詩黎眼前。

「我已與徐入殮師的父母約好,今晚八點在城東皇記酒樓見面,務必帶她過來,人沒帶來今晚就不用回家了。」發件人是「奶奶」。

「……所以你同意了?」徐詩黎幾乎是蒙了……敢情她之前和徐媽說的那些話都白說了!她在不知不覺中又輕易地被賣了……

「走個過場讓老人舒心,沒什麼不好。」饒風涼收回手機,風輕雲淡地放進口袋裏。

徐詩黎還在垂死掙扎:「你不是看我不順眼嗎?」

「嗯,所以我們相互喜歡的可能性會更低,理論上來說,帶你去是最安全的選擇。」

「……」徐詩黎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

「走吧。」

02.

饒風涼開的車比較低調,小排量日系,但是空間挺寬敞,他的車速也不快,不像葉昭之那樣玩命踩油門。

皇記是S市挺知名的酒樓,在寸土寸金的S市東城商圈裏還自己佔了一座獨棟的小樓,中式風格,雕樑畫棟,仿了江南水鄉的高脊飛檐、層樓疊院,在一眾林立的高樓里,顯得格外雅緻。

……所以,有錢人想要裝作有情調的時候,大多會來這裏。

徐詩黎其實也來過,蹭徐遠境和徐媽的燭光晚餐,她就是個大號的腿部掛件。不過說實話,雖然皇記的菜品材料的確是上乘,做法也更精緻,但是說起菜的味道,還是小館子地道。所以來蹭了一次飯之後,她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侍者直接領着他們上了二樓的雅座,臨江露台,小風一吹,很是愜意。

徐爸徐媽已經在那兒和老太太聊上了,饒風涼的奶奶也一改初見的時候冷硬的態度,被徐媽逗得直樂呵。

徐詩黎看到他們之間的氣氛和諧得如此詭異,忍不住打從心眼裏想逃跑。

但是徐爸已經看見她了,遠遠地就保持着一臉平和的微笑,朝她招了招手:「阿屍,過來跟奶奶打個招呼。」

徐詩黎從他那張無害的笑臉上硬生生看出了危險的氣息,稍微退縮了一步,繞奶奶倒是看見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面色先是嚴肅隨後又展顏:「長的確實標緻,也別拘謹了,坐吧。」

徐詩黎猶豫了一下,饒風涼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往前走了兩步,徹底的騎虎難下。

於是又往前走了幾步,在徐爸徐媽身邊落了座,很彆扭地喊了一聲:「饒奶奶。」

「別叫我『老』奶奶,我可不老。」饒奶奶把眉那麼一皺。

饒風涼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拆台:「嗯,七十八了,還是一枝花。」

饒奶奶不動聲色:「是啊,我二十八的時候,我兒子都念初中了,你兒子還是個蝌蚪。」

徐詩黎在喝茶,本來想緩解尷尬,卻沒想到被饒奶奶的話直接嗆出一把眼淚。

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饒風涼嘴會這麼毒……還有為什麼饒奶奶會和徐氏夫婦相處那麼融洽……

因為,他們都是一類人啊!

「嗯,生的晚點就不會在七十八歲的時候有個孫子這麼氣我了。」饒風涼鎮定地喝茶。

饒奶奶丟了個白眼過去:「你爸你媽都聽話,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遺傳學上來說,這叫基因突變。」饒風涼還是穩穩地接下了話茬。

……徐詩黎在心裏憋笑……如果這祖孫倆就這麼吵下去該多好,這樣這場相親見面會大概可以變成一個氣氛愉快的相聲大舞台……

但是饒奶奶卻是敗下陣來:「行了行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說不過你。也別多廢話了,進入正題吧。」

「……」徐詩黎心上一緊,手上一抖,茶水差點溢出來,「什,什麼正題?」

饒奶奶一字一頓道:「你和風涼的婚事。」

「???」徐詩黎差點把一口茶噴對面的饒風涼臉上。

顯然饒風涼也沒料到,動作僵住了,和徐詩黎互換了一下眼神之後,先開口道:「不是說只是見個面?」

徐媽見自己說話的機會終於來了,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和你奶奶商量了一下,你們兩個興趣愛好,工作,家庭條件,都太合適了,這世界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比你們彼此更般配的人了。所以我們覺得,你們可以以結婚為目標相處一段時間……」

「……」饒風涼還沒回應,徐詩黎就率先開口回絕,「我拒絕!哪兒有你們這樣的?現在買個東西還講究你情我願呢,怎麼到了婚姻大事這裏一點人權都沒有了?」

徐媽白了徐詩黎一眼:「誰讓你當入殮師的?誰讓你喜歡看解剖視頻的?誰讓你蹦極滑雪攀岩什麼都玩的?除了饒法醫,哪個男人能接受你?就算能接受,你那些愛好,他能都陪你去做嗎?一回生,二回熟,你們現在是彼此都不了解,等道真正了解之後肯定可以產生感情的。」

徐媽連珠炮一樣的問題直接問住了徐詩黎,徐詩黎愣了一下,還真沒答上來。

其實,她可以選擇孤獨終老的。

但是畢竟有饒奶奶這個長輩在,她還是把下面爭辯的話先咽回了肚子裏。

倒是這個時候徐爸難得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我們也沒那麼心急,只是作為長輩給點真誠建議,今天就是單純吃個飯,大家認識一下。至於以後的事情,當然是你們自己做決定。」

徐詩黎聞言,奓了的毛總算被捋順一些。她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徐爸的緩兵之計,但是畢竟比起饒奶奶和徐媽的迫切,徐遠境算是十分收斂了,徐詩黎也就給他這個面子,繼續淡定坐在位置上等著上菜。

******

蘇淳希一隻手環著一位打扮新潮的美女,一隻手夾着煙,一邊回頭對葉昭之道:「葉少,這次你甩了藍頌月等於是和葉家長輩都攤牌了,葉恆之這是擺鴻門宴等着我們呢?」

葉昭之表情沒什麼變化,一臉漠然,「鴻門宴他一直想擺,不過早晚的事。」

蘇淳希笑笑,丟掉手裏的煙:「不過說真的,雖然給人使絆子葉恆之是箇中好手,但是論做生意,你甩他九條街。葉氏如果真的落在他手裏,估計也沒幾天好日子過。只可惜你爸身體不好,還不開眼,一心讓你輔佐他在葉氏稱帝,憑啥呀。」

葉昭之還沒回答,視線一晃,就注意到了二樓雅座上,正在剝蟹殼的徐詩黎。

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孽緣,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見她,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場景……

然後他的目光一轉,又落在了饒風涼身上,瞬間,他的眉心就擰了起來,表情變得非常不友善。

看他們那陣仗……家庭聚會?……相親的可能性大一些。

本來還在挽著美女往前走的蘇淳希,見葉昭之忽然停下腳步,略帶一絲好奇地回頭看他,然後又順着的他的目光看向了徐詩黎等人的方向……瞬間,彷彿明白了什麼,「咦?那個小入殮師也在這兒?原來入殮師工資這麼高啊……啊,坐她對面那個男人有點眼熟……」

「……」葉昭之維持着黑臉,轉過身去,準備繼續往樓上走。

蘇淳希還在咋呼:「啊,那不就是饒家的獨苗苗嗎?不過聽說他對生意一竅不通去當法醫了,家裏生意都交給別人打理。不過說起來,他和徐入殮師的職業真是絕配啊。」

蘇淳希絕對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兒,見到葉昭之黑臉,反而越說越起勁兒。

葉昭之一拳拍在他背上,然後波瀾不驚道:「再不閉嘴,鴻門宴你一個人去。」

蘇淳希差點被他打出內傷,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葉少,別每次下手都那麼重好不好,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啊!」

蘇淳希的聲音引來了徐詩黎的注意,她一抬頭,就看見葉昭之冷著臉從過道走向樓梯,眉眼都是冰霜。

一下子她剝蟹的動作僵住了,蟹殼彷彿卡住了喉嚨。葉昭之看見她在「相親」了?這個念頭讓她心上一緊,但是馬上,徐詩黎又告誡自己,他看到了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倆只是上下級,何必這樣做賊心虛。

但是繼續吃螃蟹的時候,她總感覺心慌意亂的。

******

鴻門宴。

葉恆之是典型的闊少,吃飯一定要最好的酒店最好的標間,請來的客人也必須是盤踞在S市頂端的人物。他最喜好拉幫結派,狐朋狗友不少,經常在各種娛樂場合徘徊,知道內情的,大多都覺得,葉恆之就是那宮斗劇里等著被王爺扳倒的太子。而葉昭之,顯然就是那個扳倒太子的王爺。

不過因為葉董事長和家族長輩對葉恆之的偏愛,大家喜聞樂見的劇情一直沒有上演,並且近期葉恆之還屢佔上風。

因為葉氏總是把肥差給葉恆之,讓葉昭之去收拾爛攤子,所以葉恆之立功的機會多,葉昭之犯錯的機會更多,他們完全是站在一架失衡的天平上博弈,誰會是輸家簡直一目了然。

葉恆之請來的人除了蘇淳希之外,其他人肯定都是深諳其道的。所以見到葉昭之都只是表面熱情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神色各異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蘇淳希的目光已經在整個包間里轉了一圈,發現在座的都不是什麼善茬,而且大多都是在商場上和葉昭之有過過節的。不過有個人比較讓人意外,那就是夏家現在掌權的夏正國。顯然,夏家也學聰明了,比起永遠都別想在他那兒討到便宜的葉昭之,還是葉恆之那兒的空子好鑽些。

葉恆之讓侍者給葉昭之倒了杯酒,笑得意味深長:「昭之,別板著個臉嘛,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客人,你這個表情可就太不給面子了。」

03.

「有話就直說吧。」葉昭之不想浪費時間周旋。

葉恆之頓了一下,又笑了笑,他當然知道在葉昭之面前沒必要裝腔作勢,因為不管怎麼裝葉昭之都能看通透,「其實這次我請你來,主要是想讓你把X海岸度假村的項目讓給我的事情。」

葉昭之還沒開口,倒是蘇淳希先沉不住氣了,「我說葉大少爺,您這也太貪了吧?這個項目是葉昭之一個人從選址開始從頭到尾搞下來的,好嘛,項目完工了,到了招商收錢的時候您來接盤了。別說葉昭之還是葉家血脈了,就算他只是個項目經理也不帶這麼玩人的吧?」

葉恆之瞟了蘇淳希一眼,輕描淡寫道:「葉昭之在做這個項目的時候就有問題,那麼多家企業追着要投資他都不要,嚴重影響了工程進度。」

「這個項目的前期投資本來就已經飽和,後來還想進來的就是要分一杯羹罷了,後期不需要再融資只能說明工程預算精確。再說了工程是按時完工的,合同上都寫着呢,這點蘇家比你有發言權,這個工程需要的時間就是這麼多,你要是想提前,那就是誠心做豆腐渣工程。」蘇淳希也不甘示弱。

葉恆之聞言皺了皺眉頭,他當然知道,在業務上他沒辦法鑽葉恆之和蘇淳希的空子,於是只能話鋒一轉,「其實我會提出這個要求也是事出有因,本來葉家在城郊有座慈善醫院,因為現在興建經濟開發區,所以董事會提出來要把慈善醫院的地皮拿來建商城。但是誰知道,葉昭之去慈善醫院開了一次會回來就變卦了,說要搞什麼醫院轉型。雖然董事會不能理解,但是我可以理解,不過醫院轉型那可就複雜了,我想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管度假村的事情了不是?我這也就是幫個忙而已。」

蘇淳希雖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是也猜出個大概,這件事葉昭之不開口,他也不好反駁。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葉昭之身上。

他的手在擺弄著桌上的餐巾,良久才道:「把度假村讓給你可以。」

聽到葉昭之這麼說,在座的人都是一驚。

「但是慈善醫院轉型的資金必須翻倍。」葉昭之又緩緩說完下面一句。

本來還以為葉昭之會開出多驚人的條件來,結果也不過就是小小的慈善醫院轉型問題罷了,比起度假村項目的收益簡直就是九牛一毛,「這點小事,容易。除了這個你真的沒有別的要求了?」

葉昭之的手指鬆開餐巾,站起身來,「沒有。」然後理了一下衣襟,「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然後就抬腳走向門外。

蘇淳希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也連忙起身跟上他一起出了門:「葉少,你是不是著了魔了?這種要求你都答應?你還是葉昭之嗎你?」

葉昭之沒理會他的震驚,只是面不改色道:「想翻盤不急於一時。」

蘇淳希還是一臉的不相信,「我覺得你就是被那個入殮師下了蠱了,不然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給一間都要拆掉的醫院搞轉型?」

葉昭之橫了他一眼,蘇淳希還想說什麼,卻只能乖乖把聲音咽了下去。然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才又弱弱地補了一句:「不過話說回來,你對徐入殮師上心也是好事,總比你一直對夏嫣耿耿於懷來得好。你不知道,他們都在背後說你,為了她打算終身不娶呢。」

「多事。」葉昭之掃了他一眼,眼睛裏是刀光劍影。

蘇淳希悻悻地縮了縮脖子,恰好這個時候,在二樓的徐詩黎一行人也吃完飯準備走人了。徐媽挽著饒奶奶,談笑間滿是親昵。饒風涼在和徐遠境說話,似乎是甚是投機。徐詩黎一個人彷彿受難一般跟在前面四個人的後面,一臉哀怨,生不如死。

蘇淳希當然也看到了他們,忍不住伸出手肘撞了撞葉昭之的胳膊,「葉總,再不出手小入殮師可要被人家撬走嘍。」

葉昭之看向徐詩黎他們離開的背影,眉心擰了起來,目光深沉了幾分,但是出奇的什麼都沒有說。

那樣其樂融融的家,他沒有。

******

第二天,天光剛剛大亮,整個S市堪堪蘇醒,街道空曠,行人零星,沒有多少聲音。

但是剛剛開門的殯儀館今天卻格外熱鬧,正廳里聚著十幾來號人,嘈雜的人聲和哭聲糾纏在一起,吵得從這條路上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皺眉。幾個好事者停下腳步朝裏頭觀望,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人越聚越多。

「這殯儀館怎麼了?吵成這樣?」

「聽說昨天夜裏他們丟了兩具屍體,這事兒真有點邪門,本來是有一個焚屍工和一個保安值夜班。但是兩個人說他們鬼影都沒見到一個,到了早上巡視的時候才發現後門開着,兩具屍體不翼而飛了。但是他們說了,想從後門去太平間,就要經過安保室,可這兩個人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聽見,這不是見鬼了嗎?」其中一個男人壓低聲音回答道。

一個年輕小伙接下了話茬:「現在好像丟了的屍體家屬在裏面鬧呢,白髮人送黑髮人本來就讓人受不了了,現在屍體還給丟了,誰能不氣瘋了?」

「早就說了殯儀館這種地方就是陰氣太重,容易招不幹凈的東西。」

說道這裏,一個人忍不住插嘴道:「咱們還是趁早散了吧,免得染晦氣,下次指不定是誰躺裏面了。」

「別瞎說。」旁邊的圍觀群眾都給說這句話的人一記白眼。

徐詩黎今天本來是想去慈善醫院的,但是沒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了老沈的電話,於是急忙趕了過來,聽着周圍的議論也把事情了解了個大概,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側身從圍觀人群的縫隙中擠進去:「麻煩讓一下……」

她從事入殮師三年,還是第一次碰到丟屍體這種事。最頭疼的是,老沈嫌麻煩,館里只有門廳和正門裝了監控,因為閑雜人等進不到殯儀館內側,裏面除了屍體也沒什麼可偷的,他就一直拖着沒有安。

這會兒屍體還真丟了,到時候屍體要是找不回來,老沈責任可就大了。

徐詩黎好不容易突破重圍走進殯儀館,就見裏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群人擠在前台,把老沈團團圍住。

老沈焦頭爛額地站在眾人的目光下,後背冷汗直冒:「蘇太太,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不想的,這確實是我們失職……」

「我不想聽你解釋,我只想知道我兒子的屍體哪兒去了!如果今天你們不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你這間殯儀館也別想開了!」一個氣勢洶洶的貴婦人直接吼出聲,把老沈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嘴裏。

雖然她的眼瞼浮腫,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站在那兒氣勢一點不減,就算是不說話的時候也完全壓人一頭。

徐詩黎聽到這裏,愣了一下,連忙拽過站在人群外圍和她一樣同是入殮師的小陳,壓低聲音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陳看了一眼徐詩黎,說話也不敢太大聲,壓着嗓子道:「昨天夜裏我們館丟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就是你昨天入殮的那個魏嘉書。聽說他是為了個姑娘背着家裏人從C市偷跑來S市,沒想到半年不到,就因為心臟病惡化去了。本來昨天老太太才送去急救,現在都沒出ICU,誰知道今天又出了這種事情……」

「那另一具呢?家屬沒來?」

「哪兒呀,另一具是個被人販子不小心打死的小男孩,警方到現在都沒找到他家裏人,哪兒來的家屬?警方還沒驗屍定案呢,這屍體就丟了。」小陳搖搖頭,嘆了口氣,轉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我感覺這次屍體丟得有點不尋常,如果是偷屍的,那這路線也摸得太准了,我們館的構造一直都是前廳和後面分開的,停屍間和焚屍房閑雜人等是進不去的,監控一點人影都沒拍到,說明這人早就知道我們裏面沒裝監控。但是要從後門進,就肯定要進過安保室,可是管焚屍爐的劉大膽和那個保安蔡智達一口咬定什麼都沒看見,你說這不是奇了怪了?」

旁邊的抬屍工小鄭陰測測地笑了笑:「我和小陳一致懷疑,這是監守自盜。張大膽和蔡智達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估摸著看人家小夥子屍體長的俊……」

徐詩黎白了他一眼,一掌拍中他的後腦勺:「妖言惑眾。」

「哎你想哪兒去了,我是說,估摸著看人家小伙長得俊,偷出去賣給人家配陰婚吧。」小鄭嘻嘻一笑,朝徐詩黎眨了眨眼睛,「你別說,那小夥子長得還真不賴,他女朋友昨天來過,天仙一樣的,兩人挺般配的。不過現在生死相隔,姑娘也是哭得一臉憔悴,整個一出現代版的梁祝啊。」

徐詩黎嘆了口氣,這對小情侶的故事聽起來確實挺波折。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怎麼幫老沈解決問題。她正鎖眉沉思呢,結果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大廳的爭執:「都別吵吵了,有事找警察沒聽過嗎?到底怎麼回事,過來給我說清楚。」

顧子易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看起來困得不行,但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警察的架勢。

04.

緊接着許警官和葉警官也帶着一伙人走了進來,徐詩黎往旁邊退了兩步,讓出一條道來。

饒風涼一個人走在最末,原本似乎因為人聲嘈雜而皺起了眉頭,但是在看到徐詩黎的那一瞬間,眉心的結舒展開來,嘴角勾起一抹饒有趣味的笑。

徐詩黎只感覺胸口一滯,僵硬地把頭撇開,心裏有點毛毛的。和相親對象一起出現在工作崗位上,絕對是一種折磨。

老沈卻好像抓住了救星,眼含熱淚地朝顧子易他們跑了過來,「葉警官,許警官,你們可算來了,快來幫我勸勸……」

老沈真的是急出了一頭的汗,雖然平時他也是個精明油滑的,但是這件事確實是他的責任,看到家屬悲痛成這樣他心裏內疚得很。

他沒想推脫責任,只是家屬不願意接受賠償,一心只想把屍體找回來,他哪有辦法把屍體變出來。

緊張加愧疚,一句大道理也說不出來,只能把懇求的目光轉向顧子易一行人:「這次確實是我們失職,我們也同意賠償,但是我覺得最緊要的還是把遺體找回來,給人家也有個交代不是?」

「賠多少我都不稀罕,我只要我兒子!」貴婦人的聲音依然是那樣抑揚頓挫,但是因為有警察在場而有所收斂,剛才的那些狠話都被悉數咽回了肚子裏。

「你放心,丟的不僅是你兒子這一具屍體。就算你不說,我們今天之內掘地三尺也會把屍體找出來。」顧子易豪氣滿滿地保證道,旁邊的老許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毛頭小子一個,能力沒多少,還就是喜歡把話說到滿。

收到老許的瞪眼,顧子易還有點不服氣:「怕啥?我們現在可是有饒法醫當外援,我們搞不定,他能搞定不就好了……」

話說到這裏,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地往人群的后側移動,但是之前還跟在隊末一聲不吭的饒風涼,此時早已沒了蹤影。

葉警官皺了一下眉頭:「饒法醫哪兒去了?」

徐詩黎嘆了口氣,抬手朝太平間的方向一指:「進去了。」

顧子易收到徐詩黎的指引之後,二話不說就想追上去看個究竟,結果他前腳剛要踏進去,就被饒風涼喝住了:「閑雜人等門口等著,讓痕檢科的人進來。」

顧子易被歸類為閑雜人等,表情有點委屈但還是聽話地駐足在門外,許警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很識趣地把他拽到邊上,讓刑偵支隊的痕檢員們進去。

徐詩黎因為刑偵題材的影片看多了,對刑偵推理一直也都有點興趣,加上館里因為這事兒鬧成這樣也沒接到活,所以她跟在人群後面,默默地站在最邊上,想聽聽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停屍間的地面上有幾個輪廓不太清晰的泥腳印,之間饒風涼蹲下身去看了一會兒那些泥腳印,轉頭對痕檢員道:「這些泥腳印是從殯儀館後門處延伸到這裏,一共有四組,其中兩組是從後門進入停屍間的,另外兩組是相反方向,反方向的痕迹更重。我問過了,殯儀館每天閉館前都會有人打掃一遍,不可能有那麼明顯的腳印。這些腳印應該是嫌疑人進入現場盜竊屍體后扛在肩上離開留下的痕迹。」

痕檢員一邊拍照一邊道:「四組腳印都屬於同一個人,初步判斷應該是男性,身高大概在170-175之間。」

劉大膽和蔡智達此時也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外朝里張望,一邊還緊張兮兮地解釋:「警官,我們……我們真的沒有看見有人進來,我們也不知道這些腳印是怎麼回事……」

顧子易把手裏的檔案資料捲成一卷,一把敲在他腦袋上:「還狡辯呢?這麼大個人進來扛了屍體出去你們居然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好都給我說實話,不然今天你倆都跟我回局裏蹲幾天。」

「警官,這……」劉大膽真是辜負了他的名字,一張臉嚇得蠟白蠟白的。

饒風涼回過頭,打量了劉大膽和蔡智達一眼,略微嘆了口氣:「不用交代了,他們頂多是擅離職守。」

「……我們值夜班一直很認真,瞌睡都沒打過,我是真沒看見有人進來。」蔡智達聽到饒風涼說不用交代了,還以為自己躲過一劫,嘴角勉強擠出一抹笑來,還不忘為自己辯解。

「認真,那還喝了那麼多酒?」饒風涼的目光掃過張大膽,視線落在他工作服敞開的領口內側,裏面的白色T恤露出一截邊緣,上面似乎沾了一小塊髒東西。

「……」蔡智達被這句話一堵,一時語塞,「警官明察,我們兩個就喝了一點點,不妨事的……」

「外套換過了,還特意噴了花露水遮掉酒氣。」饒風涼的目光就像是一片薄薄的柳葉刀,又精準又銳利地在兩人的身上來回刮擦著,「估計是因為昨晚上你們喝多了吐了一身,但是館里沒有你們的私人衣物,只有備用的工作服可以更換,所以外套是乾淨的,但是貼身T恤上還有嘔吐物殘留。」

「……」蔡智達和劉大膽一樣不吱聲了,臉色灰白,頭低垂著,知道值班醉酒的事兒徹底兜不住了。

饒風涼淡淡補了一句:「當然,在進門前我已經看見了殯儀館門前的垃圾桶里有個裝滿空酒瓶的黑色膠袋,那個分量足夠灌醉兩個成年人。殯儀館不是飯館,誰會在這種地方喝那麼多酒?答案很簡單,夜裏寂寞無聊的安保人員。」

顧子易肅然起敬,率先鼓掌:「饒法醫真的是觀察入微。」

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難怪剛才進門的時候饒風涼走着走着就掉隊了,感情是去看垃圾桶里扔的東西了。

「這些只是長了眼睛就能看見的事情。」饒風涼再一次精準地潑了顧子易一桶冷水。

顧子易含淚看向老許,老許搖了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徐詩黎在一邊看着,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還是換個偶像吧,之前說你沒帶腦子,今天又成了瞎子,過兩天就是一級殘廢了。」

饒風涼的目光順着她的聲音滑落到她身上:「難道他不是?」

徐詩黎噎住,看着顧子易的目光變得更加同情:「……你自求多福。」

因為出了這件事,老沈決定在找到屍體前殯儀館暫時歇業不接待客人,於是給館里的大部分人都放了假,只留了那兩個安保人員和徐詩黎為首的核心員工,一來是希望多點人提供有效信息,二來警方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人手,剛好也可以頂上。

現場勘查完畢,警方又直接在會客區開了個碰頭會。

葉警官翻看了一下手裏目前的證據,道:「目前可以確定嫌疑人是男性,身高在175左右,地面沒有拖拉屍體的痕迹,魏嘉書身高180體重超過70公斤,嫌疑人可扛着他從太平間一直走到後門,說明力氣不小,身形不會太瘦弱。」

痕檢科的警員又做了一個補充:「在殯儀館後門我們發現了兩條清晰的輪胎印,從地面留下的痕迹來看很可能是拖拉板車。」

葉警官點了點頭:「我已經讓交通部門的同志調取附近的監控錄像了,但是安中路沿路只有兩個攝像頭,而且機型較早,死角多,不一定能拍下有用信息。」

張警官皺了下眉:「全面檢查監控需要時間,要不然我們先分析一下作案動機?我總覺得這次屍體被偷得有點不尋常。」

葉警官表示認同:「這次屍體丟失我覺得動機可以從兩個方面去思考。第一,屍體買賣,陰婚的陋習屢禁不止,不排除是有人動了這個邪念,盜屍謀財。」

「……有這個可能,但是那小孩能配陰婚嗎?他才那麼點大。」顧子易一邊啃着他帶來作為早餐的饅頭一邊點頭。

「第二,和魏嘉書的死有關,但是他的死因已經確定了,他本身就患有器質性心臟病,這次是因為病情惡化而死,醫院和法醫都已經明確了。」

葉警官嘆了口氣:「這就是讓人頭痛的地方了,所以我更傾向於第一點,盜屍謀財。」

「不一定。」一直一聲不吭的饒風涼突然開了口,「現場的腳印來看,嫌疑人的目標很明確,殯儀館內側是閑雜人等禁止進入的。但是從腳印來看,嫌疑人明確知道太平間的位置,並且在進了太平間之後沒有任何猶豫就走向了被盜屍體所在的雪櫃,一點多餘的腳印都沒有。如果真的是隨機的盜屍謀財,嫌犯一般至少需要走近雪櫃觀測具體哪一個柜子裏有他需要的屍體。」

「會不會是他事先知道了魏嘉書屍體的信息,確定魏嘉書就是他所需要的屍體,所以就是沖着他來的?」有人接着發問。

「沖着魏嘉書來的倒是很有可能,但是他做了個多餘的舉動,為什麼要偷一個小孩的屍體?」

徐詩黎聽到這裏,認可地點了點頭:「沒錯,那個被打死的孩子最多不超過八歲,早夭的兒童在迷信的人眼裏是最不吉利的,也沒有人會為一個這個年紀的孩子配陰婚。」

05.

饒風涼接着道:「如果他想多偷一具屍體,完全可以另選可以賣出高價的目標。」

顧子易聽了一圈,簡直頭都大了,看向饒風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屍體到底是誰偷的?難道屍體自己長腿跑了?」

徐詩黎恨恨咬牙。

饒風涼略微一皺眉:「我覺得這個案子從作案動機是走不通的,應該從證據入手,順便查一下魏嘉書在S市的人物關係。」

說到這兒,葉警官才一拍腦袋:「我一下還真沒想起來,他的家屬都是可以領走屍體的人,應該沒必要偷,知道他屍體存放的雪櫃編號的,也有可能就是他在S市認識的人。」

顧子易還是一臉的不容樂觀:「從哪兒找起?現在去排查魏嘉書的人物關係還是一樣需要時間,繼續排查下去屍體估計都爛了,看那些家屬的架勢真能拿刀殺了我們。」

饒風涼沒有接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葉警官羅列在本子上的幾條證據,翻了一下單反相機上的照片,然後開口道:「去查附近方圓兩公里範圍內正在施工的工地,按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做過廢品回收,右手可能受過傷、或者因為某些原因行動不便利,很有可能有酗酒的習慣,這幾個條件去排查,應該會有結果。」

他的話音落定之後,所有人依然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見大家好像都沒明白,他只能嘆了口氣,補充解釋道:「因為運輸工具是人力板車,所以行動的距離和速度有限,兩公里左右是作案最方便,離開也最安全的距離。而人力板車現在一般很少使用,曾經多用於廢品回收,加上現場留下如此多的作案痕迹來看,嫌疑人應該學歷不高,心思不夠縝密,經濟條件不會太好。」

「……」

「再加上嫌疑人留在現場的指紋破損嚴重,紋路模糊,可以看出應該經常干粗活導致指紋被破壞,所以嫌疑人是工地工人的可能性極高。而且他在現場留下的完整的掌印只有右手的,他應該是右手支撐在雪柜上,用左手從雪櫃中取出屍體,扛於左肩。所以我判斷他的右手應該受過傷。」

「可是也有可能嫌疑人是個左撇子呢?」

「如果右手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一般人會選擇兩手並用,或者雙手交替使用從雪櫃里拖出屍體。這樣的話要麼不會留下完整掌印,要麼應該會有左手的掌印出現,不可能是像現在這樣,留下幾個相近的右手掌印。」饒風涼似乎解釋得已經有點疲憊了,老沈在旁邊很識趣地給他遞了瓶礦泉水,他接過來,繼續解釋最後一個條件,「手行動不便利成因很多,可能是因為受傷也可能是因為酗酒,這個條件確實是我憑直覺猜的。畢竟身強力壯、正值壯年的男人生活還在貧困線上掙扎,肯定少不了那麼幾個惡習。」

聽完饒風涼的解釋之後,葉警官也不再猶豫,立馬讓偵查小組的人進行排查。

其實徐詩黎本來對饒風涼還是有點偏見的,但是聽了幾次他對案件的分析,忽然有點明白顧子易為什麼會那麼吹捧他了。他的思維很敏捷,而且觀察細緻,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抓住重點,這樣的能力確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饒風涼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問題,抬眸看向老沈:「殯儀館里側平時除了工作人員之外都進不去?」

老沈點了點頭,一臉遲疑:「一般遺體告別都在前廳,裏面是太平間和焚屍爐,外人進去不安全。」

饒風涼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你確定最近都沒有陌生人進去?」

老沈皺了下沒有,認真思索了一下:「確定沒有,因為從前廳到裏間還有一道門,平時都是關着的,只有有鑰匙的員工才能進去。」

饒風涼略微嘆了口氣:「員工名冊給我一個吧,臨時工清潔工都要。」

老沈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但是還是不忘補充了句:「饒法醫,我們館里的職員我最清楚,可能偶爾犯點小錯是有的,但是這種錯他們沒這個膽子……」

「這只是例行公事,你不用掛心。」饒風涼沒有反駁,但是似乎也沒有改口的意思,然後又轉頭對其他人道,「排查速度一定要快,不然屍體被轉移或者焚燒就找不回來了。」

徐詩黎見警方已經理清頭緒準備着手調查了,館里又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於是問了老沈一句:「今天館里還有事么?沒事的話……」

老沈還沒回答,顧子易就笑嘻嘻地湊上前來:「徐美女,你看方圓兩公里地方那麼大,排查起來也需要點時間,我們人手不夠,你就來幫個忙唄。」

徐詩黎愣了一下,食指指向鼻尖:「我?我能幫什麼忙?」

顧子易朝她遞了個顏色,湊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別拒絕。反正只是跟我們走一趟,該調查的事情我們來做。」

見徐詩黎還是一臉困惑。

顧子易輕咳兩聲,用更低的聲音補充了一句:「我發現有你在饒法醫話特別多,有你跟着去,我能多學點東西。」

「……」徐詩黎失語。

「……」饒風涼在喝水,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顧子易的這句話,猛地被嗆了一下。

嗯,大概是勝負欲作祟。

******

殯儀館西北方向1.7公里的地方在新建一座工廠,目前建了五層樓,框架已經打好,但是還沒封頂,工地上很熱鬧,工人來來往往,全都目不斜視地埋頭苦幹。

整個工地塵土飛揚,一輛大卡車開過去整個人就感覺如墜雲霧,顧子易硬生生被塵煙嗆出了一把辛酸淚,然後眼含熱淚地看向饒風涼:「我問過了,這裏符合饒法醫所說的條件的只有一個,這個人叫李強,今年三月份來到工地。本來一直是獨居,但是最近似乎帶了個女人回來,只是沒什麼人見過。因為他脾氣不好,喝酒還愛耍酒瘋,所以跟其他工人的關係都不太好。他曾經做過廢品回收,有一輛板車,三個月前輕度中風過,所以右手活動不便,為此工頭還想過把他辭退,但是礙於他性格孤僻暴躁怕遭到他報復,所以工頭才沒打發他走。完全符合條件。但是這三天他都沒有上工,其他工人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兒。」

饒風涼從口袋裏掏出口罩戴上,然後點了點頭:「去看看。」

徐詩黎伸手捂住口鼻,眯了一下眼睛,簡直感覺整個人都被沙塵包裹了,她伸手戳了一下饒風涼:「喂,你還有口罩嗎?剛才走得急,背包忘帶了。」

「沒了。」饒風涼聳了聳肩,心安理得地戴着口罩露出兩隻眼睛看着她。

徐詩黎嘆了口氣,繼續捂住半張臉。也罷,跟這種人哪兒有什麼紳士風度好說的。

顧子易又連打了幾個噴嚏,拿着面巾紙擤了下鼻涕:「趕緊走吧,工人住的活動板房在另一頭,再待下去我鼻炎都要犯了。」

因為工人大部分都在工地上幹活兒,所以生活區沒什麼人,只有幾排看起來不太新的活動板房安靜坐落在那裏。李強所住的板房在最內側,還挺好認,因為門口放着堆成小山的空酒瓶,一走近就有濃得嗆人的酒氣撲面而來。

奇怪的是,門沒有鎖,只是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屋子裏的味道很難聞,潮腐的氣味和酒氣混合在一起,還夾雜着一股子惡臭。

因為沒有窗戶,房間里很暗,沒有人。等到他們的眼睛適應了裏面晦暗的光線之後,突然吃了一驚。

房間里的床上,地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洋娃娃。

有新有舊,每個都被擺放成了朝向門外的姿勢,瞪大了一雙無神的眼睛,那些眼睛裏詭異的目光似乎都彙集到了來人身上。

而那張一米二見寬的床上,被偷走的男孩的屍體被堆成山的洋娃娃埋在下面,臉上被重新上過妝,唇瓣殷紅,臉白得毫無人色,兩頰還被畫上了詭異又不協調的腮紅。

「我曹!感情是個心理變態!這是戀童癖嗎?」顧子易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的畫面忍不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徐詩黎看見這個妝容,皺了下眉頭,走上前去把孩子身上覆蓋的洋娃娃清理開一些,孩子被套上了一身黑色小西裝,胸口還扎著蝴蝶結:「這個打扮,像新郎……」

「還真是陰婚啊?這個李強到底玩的什麼把戲?」顧子易忍住作嘔的衝動,走上前去認真看了屍體一眼,就很快地把目光撇開了。

饒風涼皺緊了眉頭,環顧了周圍一眼:「還有魏嘉書的屍體沒有找到,要等找到了才能有結論。」

「不一定是配陰婚,這個打扮也有可能是婚禮上的花童……」徐詩黎打量著孩子臉上的妝,眉心擰了起來。

饒風涼似乎想到了什麼,問徐詩黎道:「你們館最近有沒有新來的員工?女人,年齡在二十歲左右。」

「……沒……」徐詩黎一個沒字才出口,忽然就被自己噎住了,「林文惜?」

饒風涼嘆了口氣:「桌上水杯里的熱水還有溫度,人應該沒有走遠,魏嘉書的屍體就在附近,跟工頭商量一下,分頭去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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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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