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第13章 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第13章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前幾天是故意較勁,沈子橋不聯繫她,悅顏也不主動去打聽他的消息,一個本來能用一兩句話說清楚的小矛盾,隨著時間發酵變成了曠日持久的冷戰。

都是這樣,第一天不把話說穿,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只會越來越難。

孫巍韋注意到她情緒上的低迷,話很少,整個人也心不在焉,有時候叫她好幾聲都回不過來神,孫巍韋以為她是累了,這麼多天走了這麼多地方。於是最後一天的下午,孫巍韋就找了護城河邊的一間露天茶館坐下休息,點了一壺普洱和一些點心。

十月初的風還未徹底褪去夏季的溽熱,吹在身上也不覺得多冷,周圍溫度不高不低,光線明媚,曬得人昏昏欲睡。

風拂過面頰,悅顏有些困地看著護城河邊景色,任思緒翻飛:如果沈子橋在的話……

他在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她發現自己想不出來,因為從小到大就沒有單獨出來跟他旅過游。她的心忽然失落了一秒。

孫巍韋從坐下起就在回手機里的消息,兩人一時無話,半響孫巍韋笑著抬頭問悅顏:「你那個舍友人蠻好玩的,怎麼老來問我專業的事啊?」

她慢了一拍抬起頭,神思迷茫:「啊?」

他很有耐心,「就那個郭靜靜,加了微信以後總來找我聊天,」半開玩笑一樣,孫巍韋試探著問了她一句,「我都搞不懂你們女孩子了,你說她這樣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悅顏又啊了一聲,因為太困了,反應也比平時來的慢,經他這一撥,悅顏想到郭靜靜在孫巍韋面前的種種反應,一切似乎也就順理成章。

悅顏笑笑看他,很大方,也坦蕩。

視線撞到她臉上的笑,孫巍韋反而躲閃了一下,過一會兒,又鼓起勇氣去看她。

因為聽到她在講:「我覺得像誒,回去我幫你問問她看。」

孫巍韋被她笑得心口發燙,眼神不自然地垂下幾秒,忽的抬起臉來:「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悅顏愕然:「誰啊,那個女生她知道嗎?」

孫巍韋看著她,搖了搖頭。

悅顏設身處地地為他犯難:「那怎麼辦,聽起來好複雜啊……」

孫巍韋低頭笑了下,手機在他掌心靜靜地震,微信還在一條一條進來。

「我沒有跟那個女生說過,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對我是不是也有一樣的想法。從前不敢問,是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太小了,沒辦法負擔起我的和她的未來,現在我準備好了,可以給她有保證的未來,所以這次來,我是想問問她。」

或許是因為他的語氣突然變得認真,也或許是因為他說話時一直盯著自己,悅顏有所預感地愣住,看著面前朝夕相處兩年半多的男生,打從心底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來。

孫巍韋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真誠:「悅顏,我喜歡你,你呢?」

那些睡意瞬間消失,她徹徹底底地傻在了那裡。

下午送孫巍韋去機場的時候,悅顏本來不多的話就更少了,一路上,兩人各自看著計程車外,竭力想以無所事事的姿態抹去告白那一刻的尷尬和不自在。

對孫巍韋的感情,悅顏敢以人格發誓,她不是那種享受男生追求而故作不知的心機女,從頭到尾她一絲一毫都不知情,從孫巍韋成為她同桌的那一天起,她僅僅把他當作一個關係不錯的男同學而已。

所以這也註定孫巍韋的告白會以失敗告終。

送他上飛機之前,悅顏反而主動給他道歉。

拉杆行李豎在一旁,孫巍韋非常有涵養,就算暗戀慘淡收場,也維持住了他的翩翩風度,他笑笑:「沒關係,這也算對我的青春有了一個徹底的交代。」

悅顏強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的話……」

如果她早知道的話,他們的友誼或許早在高中就夭折。

孫巍韋搖搖頭,沒說什麼。

「還有……」

他目光亮起,鎖住她的臉。

「郭靜靜是個很好的女生,如果可以的話,千萬不要傷害她……」她聲音減低,「也別跟她說我們之間的事。」

「我知道。」孫巍韋眼中的光黯了下來,最後抬頭看她一眼,「那,我走了。」

「嗯,再見。」

貪戀著能聽她再說幾句,沒想到等來的是告別的句子,孫巍韋早就猜到,扯了扯嘴角。

少年時光終於呼嘯而去,將錯位的兩個拋在時光兩旁,他們隔河對望,卻已經變不回從前的模樣。

機場驟然響起催促登機的廣播,大廳的路人紛紛加快了腳步,四周圍全是行李箱摩擦地面的聲響,蓋住男孩最後的說話聲。

悅顏只看見他嘴巴動了動。

「你說什麼?」

孫巍韋看著她,微微笑。

如果時機能再好一些,或許悅顏就能聽到,聽到他說:「我後悔了……」

如果他什麼都不說,那麼他什麼都不會失去。

而時間和歲月,不會讓我們來做這個選擇。

國慶過後,學校複課。

校園生活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女生宿舍也進入了相當一段時間的平和,成了年的女孩子,也不是非要把關係搞得這麼僵,每個人退一些,讓一點,氛圍不是不能變得融洽。

韓玲一開學就在外面找了好幾份兼職,一有空就往外跑,沒課的時候幾乎不怎麼能見到她,郭靜靜和郭姝又要好,連體嬰似的,做什麼都一起,也常常忘記把悅顏給帶上。平日里,除了跟家人聯繫,就是跟幾個要好的高中同學聊聊微信,但自從孫巍韋那件事後,她也有意無意地精簡了高中的朋友圈,能說的上話的人就更少了。

人總會長大,但悅顏沒想到,長大的第一堂必修課就是要學會接受孤獨。

幸好十月下旬,她加了兩個社團,一個街舞社,一個校學生會,她有舞蹈功底,鋼琴過了十級,會畫畫,PS、VE都會一點,長相甜美,幾乎就是各大社團的目標成員人選。

加了社團就有各種部門會議,學生會最近還搞了一個什麼聖誕節晚會,前期外聯宣傳,海報製作,節目策劃,人員安排……就這樣從早忙到晚,漸漸就把沈子橋的事給撇到了一邊。

下午社團開完會回來,悅顏坐在凳子上換拖鞋,對床的郭姝探下腦袋來:「悅顏,你手機是不是又沒電了?」

手機就放旁邊,悅顏按亮了屏幕:「沒啊。」

郭姝:「剛四點的時候有人打我們座機,說聯繫不上你,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悅顏心停了一下,連說話聲音都變了:「誰呀?」

「他說姓沈。」

自打沈子橋回到杭州后,連關係一般的同學都注意到這人情緒上的反常,平日里雖說話也少,看著拽拽的,但是也不至於這樣,彷彿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球也不打,躺床上盯著手機能盯一天。

小道消息從沈子橋的宿舍傳開,說是國慶的時候跟女朋友分手了。沈子橋在寢室打電話的時候從來不避著人,舍友都知道那個女生人在南京,念了一所不錯的大學,今年也是大一。

男生們很唏噓又瞭然,異地戀,能撐過三個月就頂破天了。

舍長看不得他為情所困那個萎靡樣,硬拖他起來去樓下吃了個飯,飯後又拉他去網吧聯機。舍長的女朋友順路帶了些水果來看他,女生大二,比他們大一歲,所以很會照顧人,水果都切成小塊,每個上面插了一根牙籤。看得寢室一群單身狗眼紅,哇哇起鬨,一口一個嫂子托她給介紹對象。

女生性格爽快,一口答應下來:「行啊,下次我叫我宿舍的人出來,大家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也好。」

誰都以為她就說說而已,沒想到隔天晚上剛吃完飯,就在食堂門口碰到了舍長她女朋友,跟兩個女生一塊兒過來。

兩個女生在顏值上明顯就有落差,一個一般般,一個好看到爆,完全大美女,超正超甜,抿嘴一笑還有種口香糖廣告女主角的感覺。

男生們跟見了什麼似的,一下子圍過去套近乎。

只有沈子橋站在外圈按手機,渾身上下聚著股冷勁。

從南京回來后,因為心煩,他乾脆去剪了個超寸的寸頭,五官完全曝露開后,才讓人發現他臉巨小,比一般女生的都小,皮膚又白,眉眼輪廓很深,帥的肆無忌憚,那種經過時瞄到一眼,都會忍不住回過頭再去細看。

好看女生站過來些,看看他手上,問得很自然:「你這是蘋果4?」

沈子橋嗯了一聲。

「很貴吧。」

沈子橋臉上沒什麼表情:「還行。」

好看女生撥了撥頭髮,又朝他笑了下,身上的香氣一陣一陣:「你這人話怎麼這麼少啊,感覺酷酷的,平時都這樣嗎?我發現我們學校很少有像你這樣的男生,對了,你是不是挺喜歡健身的啊?」

手機驟然響起。

他身體微微一震,脊背下意識地挺直,看著屏幕上跳起的名字,一雙眼亮到驚人。

好看女生也意識到他的不對勁,看他,又看他手機:「怎麼了?」

幾個都在觀察那邊的動靜。

一個叫孫雲龍的舍友悄悄問:「看這情況,有戲嗎?」

舍長慧眼如炬:「屁,一個電話過來,魂都不知道飛去哪裡了。」

男生握著手機大步跨下台階,左拐,快走兩步,最後沒忍住還是跑了起來。

女生在身後跺腳:「誒……話都沒說完,你這人怎麼這樣……」

沈子橋加快腳步,甩下好看女生走到人少的食堂外牆。調整了下呼吸,他按下接聽。

那邊傳來女孩子帶點抱怨的聲音:「怎麼這麼久啊?」

沈子橋嗓眼發癢,咳了兩下,故作不經意地講:「剛剛在打遊戲,沒看到。」

「哦,」悅顏聲音低下來,「你先玩吧,我不打擾你了。」

「別!」沈子橋差點咬到自己舌尖,又暗惱自己的不爭氣,「有事你就說。」

女孩的聲音溫溫柔柔的:「沒什麼事啊,剛剛舍友說你給我打過電話,所以來問問什麼事。」

沈子橋又恢復冷漠:「哦,沒什麼,我按錯了。」

悅顏頓了頓,悠悠道:「我還沒告訴過你我宿舍的座機吧,這都能按錯?」

沈子橋立馬傻住,那邊半響沒聲音,也壞不起來,看著蠢蠢的。悅顏沒忍住,笑出了聲。

淡到不能再淡的彆扭也隨這一笑徹底消弭於無形。

心被她笑得發癢發麻,沈子橋撓了撓下巴,跟她沒話找話:「老同學走了?」

「早就走了。」

他哼笑:「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有空給我打電話。」

悅顏深吸口氣,一個勁兒暗示自己,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不生氣……

「沈子橋,國慶的事,我也有問題,沒有照顧好你的情緒。」

男生炸起來的那點毛被女生輕輕巧巧地一句話撫平,他低著頭,手插褲袋,球鞋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牆角,心裏面被她弄得又酸又軟。

受夠委屈的人,不需要誰來說聲對不起,只要愛的人的一句在意。

「那你呢,就沒有一點錯嗎?為什麼來之前不跟我說下?」

女孩子長大了,會講道理,擺事實,把事情原委分析得清清楚楚,更讓人覺得拿她不住。

沈子橋輕輕發笑:「教訓我是吧,好,我聽著。」

「不是教訓你,就是你做事不要總是讓人為難。」

沈子橋故意說得曖昧:「我不讓人為難,我就讓你為難。」

悅顏無語,她剛剛的話都白說了嗎?

「你……」

「我什麼,你說啊?」他語氣一下子變痞,開始讓悅顏招架不起。

「不說了,我要去洗澡了。」悅顏急著想把這個走勢開始變得不甚明朗的電話中止。

是的,她又開始躲。

「誒。」

她頓住:「還有事嗎?」

「你那個手機怎麼回事,裝飾用的嗎?一次兩次都能搞到沒電。」

悅顏想了想:「我也覺得可能是電板壞了,總是沒電。」

那邊說:「知道了。」

等新手機寄到她宿舍,她才明白沈子橋說的那句知道了是什麼意思。

快遞是韓玲兼職回來,路過學校快遞收發點的時候順路給她捎回來。一邊吃著外賣,韓玲一邊看著她拆,等悅顏拿出手機,她看了一眼,臉上也還是淡淡的,沒跟郭靜靜她們一起大呼小叫。

某個牌子最新的款,本來是男生才會留意的電子產品,很多趕時髦的女生都關注過。

悅顏看了看快遞寄出的城市,心裡已經有數了。

郭靜靜拿著在那邊試玩,問悅顏:「這個手機很貴吧?」

她隨口道:「還好吧。」

本來沒看她們的韓玲這才看了她一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晚些郭姝回來,幾個女生約好去樓下吃飯,問悅顏,悅顏搖頭:「我不餓,你們去吧。」

把門帶上,女孩子們一前一後地出去,下樓梯的時候郭姝忍不住說:「悅顏怎麼總不吃晚飯啊,她又不胖。」

韓玲說:「省錢吧。那個手機看著就好貴,她平時用的東西都不便宜。」

郭姝:「她好多包都有牌子的,你們注沒注意昨天她背的那個包,是不是LV啊?」

郭靜靜隨口來了一句:「怎麼可能是LV,看那個五金就知道是假的了,現在好多假的做的都跟真的一樣。」

寢室里,悅顏把電話卡換上,下了幾個常用的app玩了一會兒。想到還有一篇論文沒交,她又開電腦,把QQ掛上,上線沒一會兒就有人震她。她點開對話框,那邊發了一個視頻邀請過來。

滑鼠在叉上劃過,悅顏抿抿嘴,點了同意。

幾秒線路不穩的黑屏過後,顯示器被一張男生的帥臉擠得滿滿當當,等調整好攝像頭,沈子橋往後退開,才讓悅顏發現撐在他肩上的一個男生,略帶好奇地看著畫面里。

男生圓臉,長得白白胖胖,一笑就看不到眼睛:「哇,妹妹。」

悅顏尷尬地笑下。

沈子橋抖了下肩,喊他滾。

男生說:「你要不要這樣,攝像頭都是我給你修好的,你讓我再跟妹妹聊會兒……」

「你妹還是我妹?」

「你妹。」

「想死就說。」

……

沈子橋薅著男生的衣領離開了畫面一會兒,等回來坐下后還在喘氣,目光迎向鏡頭,他撥了撥前面的頭髮。

「在幹什麼?」

「做作業。」

女孩的手放在鍵盤上打字,沒有發出聲音。

畫面里,黃昏的光透過玻璃鍍在女孩肩上的秀髮,髮絲柔亮,閃著琥珀色的微光。

像是什麼都沒有變,又像是方方面面都有了改變。

眼神、氣質,以及跟他說話時視線偶爾的閃移,他說不清楚。

沈子橋手懶懶地撐著腮,望著她的目光也一點點在變。

悅顏繼續打字:「對了,手機我收到了,錢我下個月給你。」

「不用。」

「要。」

他有點不耐:「讀書讀傻了吧,誰要你那點錢,我給你買個手機怎麼了?」

「你逞什麼能,你生活費才多少錢?」

沈子橋哼笑:「那也養的起你。」

悅顏:「我不要你養。」

話是脫口而出的,他聽著就笑了下,似乎壓根沒往心裡去:「隨便你,反正不要你的錢,你要是敢轉給我,我立馬再買個新手機給你寄過去。」

「……」

他湊近來,熒幕一多半都是他的臉,這樣強的曝光下,臉上的皮膚依舊能接受住攝像頭的檢驗,好到沒邊。

「怎麼樣,嚇到沒?」

悅顏看著他,眉頭微皺,忽然來了句:「你怎麼把頭髮給剪了?」

他隨性地用掌心刷了下發背。

「帥不?」

悅顏看了看屏幕,下意識地提了下唇角。

「笑什麼你?」沈子橋問她為什麼笑,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跟個還俗的和尚一樣。」

他又把臉湊到攝像頭前,厚著臉皮問:「你見過這麼帥的和尚嗎?」

他一貧起來就沒完沒了,悅顏打斷他:「不說了,我要去寫作業。」

「你把畫面縮小,我不影響你。」

悅顏想了想,叉掉音響,然後點開了一個word,寫著寫著,她就把視頻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

沒過一會兒舍友們陸續回來。看時間還早,郭靜靜翻出幾件臟衣服去洗,拎洗衣液的時候明顯覺得不對勁,比上回的手感輕了很多。

她拿起來看了看,又看看陽台上剛曬出去的衣服。

扭頭問悅顏:「悅顏,你下午是不是洗過衣服了?」

「對啊。」

「你是不是拿錯了,用了我的洗衣液?」

悅顏回頭辨認了下,她們用的是兩個牌子,所以很好認,她篤定地搖頭:「沒有啊,沒拿錯。」

韓玲一邊疊衣服,一邊看過來。

郭靜靜頓了一下,又跟她笑笑,很自然的樣子:「用錯也沒什麼的,宿舍里的東西大家一起用好了,但是我這個洗衣液很貴的,一小蓋就能洗很多衣服。」

悅顏再笨也聽出了她話外音,她語氣認真起來:「靜靜,下午我是洗過衣服沒錯,但是我真的沒有用過你的洗衣液。」

郭靜靜可能也覺得自己語氣有點過,有點想打圓場的意思:「用過也沒關係,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悅顏又好笑又好氣,郭靜靜的口無遮攔自開學來大家有目共睹,雖說沒有惡意,可偏偏每句話都能膈應到人心裡。悅顏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但你真的誤會我了。」

郭靜靜眼睛瞄到她放在一邊的手機,掛在床頭那個金色銅鎖的LV,撅撅嘴,沒把話說破。

天黑了,郭姝陪她下去洗衣服。

郭靜靜一路跟她吐槽個不停:「用過就用過好了嘛,大家又沒有怪她,明明家裡條件不怎麼樣,非要裝白富美,她這個人真的很搞笑誒。」

上大學之前,高志明耳提面命交代悅顏不要搞特殊,搞特殊的最後都沒有好下場。她就幾隻包比較扎眼,平時穿的用的跟普通女大學生沒差多少,一個手機還是她姐姐用過後淘汰下來給她。

郭姝說:「可能真的不是她用的。」

郭靜靜冷笑:「那還能有誰?韓玲嗎?」

郭姝笑笑,也沒說什麼。

雙郭一走,韓玲看不下去了,過來跟悅顏講:「你跟她這麼客氣幹嘛,直接罵回去好了,以為自己是獨生女就多了不起,全天下都得讓著她一樣。」

悅顏沒想到就個洗衣液能搞出這麼多事,因為忙著收手頭上論文的尾,也沒跟她多說什麼。

沒想到幾天後,一個寫著高悅顏收的快遞直接寄到她們寢室,沉得要命,拆開一看,整整齊齊六瓶洗衣液。

不看寄件人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可是沈子橋想過沒,如果女孩子之間的問題能這麼簡單地解決就不叫問題了。

元旦有三天假期,悅顏回了次杭州,跨年前夕一家人去外面吃飯,高志明在玉蘭定了個大包間,來了很多親戚朋友,有高志明兩個在杭州工作的堂妹,也有悅顏外婆那邊的親戚,她表姨嫁到蘇州,這次帶了兩個兒子一起回來,看樣子來之前都被大人教過,進門就叫人,管悅顏直接叫姐姐,管沈子橋叫子橋哥哥。席間悅顏給他們剝蝦,把他們顧得很好。

久別重逢的喜悅把席間的氛圍弄得其樂融融。觥籌交錯間,就悅顏和沈子橋兩個鬥上了嘴,那天悅顏穿了一件暴厚的高領毛衣,沈子橋看見后非說她胖了,她惱羞成怒,就說他黑了。「誰黑了?我白著呢!」「敢比比嗎?贏了給你十塊。」「跟誰比?你嗎?哥哥我不欺負女孩兒。」「那你就是怕了!」「怕我叫你姐姐。」

大人們敘大人們的舊,小孩吵小孩的架,悅顏跟沈子橋誰都不肯吃虧,把一頓飯吃得有聲有色,兩個弟弟跟著起鬨,咯吱咯吱亂笑。他們當然是幫著他們的顏顏姐姐。

女孩男孩吵歸吵,可誰都沒有動真感情,反而在悅顏伸手拿果汁的時候,沈子橋順手把離她最近的一瓶菠蘿啤拿開了:「這個你不能喝。」

悅顏硬給搶過來:「這個我能喝。」

沈子橋眼睛看著面前,伸筷子點她:「明天就知道哥哥我哄沒哄你。」

這酒初嘗還挺爽口,酸酸甜甜,沖淡了席間大魚大肉的油膩,悅顏一連喝了好幾杯,瓶里一下子小去大半。她挑釁地朝他吐吐舌頭。

他面無表情地轉開臉。隔了幾秒,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確定沒什麼異樣后又抬頭看去。

女孩的雙頰被室內暖氣熏得酡紅,一雙眼亮而水潤,像小溪,也像浩蕩的河流,人間的一切都藏在那雙眼裡,而她從不佔有。

他一直為這個心動。

飯後,高志明送一批外市的客人去酒店,李惠芬也有她的一幫姐妹要送,夫妻倆分頭行動。沈馨兒把悅顏兩個弟弟送到家,載著悅顏跟沈子橋又往回開,經過東新路時把車停在附近一家麥當勞門口。

車不開了,沈子橋抬起頭。旁邊的悅顏睡得正香。

他壓低聲音:「怎麼了?」

沈馨兒拉起手剎,手指作梳往後拉了把自己的頭髮,回頭交代後座的沈子橋:「我有點事要辦,你開車送顏顏回去。」

他沒問什麼事,他就問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很快。」她隨口敷衍,拿起副駕駛座上掛著的圍巾一圈圈往脖子上繞,彷彿要借這單調的動作幫自己下定某種決心。

人的決定只是理智跟瘋狂的博弈,偶爾瘋狂勝出,才會讓人有豁出去的衝動。

沈子橋出乎意料地冷靜:「媽問起來怎麼辦,你想過嗎?」

她動作稍停,目光落在一處。

沈子橋跟著看過去,視線盡頭是懸在擋風玻璃前的一枚護身符。車一直都是沈馨兒在開,之前沈子橋沒留意,但是印象里好像沒有這個東西。

猜到了什麼,他在心裡冷冷笑了下。

就聽過送女生包送女生首飾,這人倒是別具匠心。

「管不了這麼多,韓震明天八點就回四川,我等不及去見他。媽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已經睡了。」

沈子橋目光比她要冷,看她像在看一個幼稚的把戲,輕輕冷冷吐出兩個字:「瘋了。」

沈馨兒聲音發虛,連帶著嘴角的笑也縹緲不定:「我要是真瘋了就好了,那我什麼都不用管,什麼人都不用在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跟昏了頭一樣,沈子橋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沈馨兒沒聽清,她也不想聽清,笑了下,徑自推開車門,高跟鞋踩上地,她拿了包頭也不回地出去,身影一去不返,直到徹底消失在醇醇的夜色里。

為了給沈馨兒打掩護,沈子橋這一路都把車開得很慢,幸好滿街都是迎接跨年的人群,將本來寬敞的街道廣場擠得水泄不通,越靠近市中心越堵,因為趕上了新年倒計時,車在橋上寸步難行,而錢塘江邊人頭攢動,沿江霓虹不息,行人倒數三二一。

江面,鳴笛,嘈雜的人群,車以小小的空間為他們置下短暫的安寧。

新的一年隨風而去,時間如此無私,是天地唯一的公平。

流逝的光陰總有帶人回溯從前的神奇魔力,車被暫時堵在立交橋下,執勤的交警在指揮引導。等候的時間裡他扶著方向盤,人往後看。悅顏到現在都還沒醒,餐桌上跟他作對故意灌下的半瓶酒精飲料都在此刻化為無窮睡意,沈子橋靜靜地聽著車裡少女和緩的呼吸,本來錯綜複雜的思緒又被重新整理。

不知不覺地想到從前,又想到如今。每時每刻,在他認為刻骨銘心的回憶里,都有悅顏的參與。她的存在是他生命中最深最不可磨滅的鮮活印跡。

最後一秒,倒計時的最後一秒。

他在心裡說:「新年快樂顏顏,要真的快樂。」

突然想起沈馨兒的話,心頭有剎那悸動。人的淪陷從失去對感情的控制開始,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獻出,大概就是成為瘋子的前提。

或許她是對的。

等車下了立交橋才稍有好轉,就這麼開開停停,沈子橋花了兩個小時多點才到家,把車停進車庫,悅顏還是沒醒,叫她幾聲都沒反應。沈子橋解了安全帶,下車繞到悅顏那邊,手扶車門探身進去,輕拍她的臉,臉上肌膚觸感細膩,膚色如和田玉一樣冰綢,每一次的呼吸都牽出酒香幾縷,夾雜少女身上天然的香氣。

這讓沈子橋感覺她無一不美好,心跟著密密麻麻地發癢,他剋制著自己,深呼吸。

「顏顏,到家了,快醒醒。」

她尚在周公棋局前徘徊,睡意正濃時被人喚醒,眼帘半啟,軟軟地唔了一聲,撐著座椅要坐起,兩次都未果。

「等等,外面冷,把外套穿上。」

她的羽絨服搭在副駕駛座椅上,他拉過來給她。

悅顏低頭看了幾秒,目光遲鈍,終於認出是自己的衣服。

困惑地想了一下,她慢慢伸出兩隻手給他,眼神跟表情一樣憨,意思讓他給自己穿。

沈子橋:「……」

他一聲笑嘆,展開羽絨服衣袖,曲膝撐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另條膝蓋打彎,探身進去時背部不自覺地弓起,他的半邊身子曝露在寒夜裡。那是一個進退維谷的姿勢。

所有紐扣都是暗鈕,等他找齊系好的時候,額角明顯多了一層汗。

車外寒風刺骨,車內溫暖如春,彷彿身處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很多東西變得跟平時不太一樣。

比如溫馴的少女,比如變得緊張的他。

他低下頭,在很近地方的看著悅顏,她光潔皮膚,下頜曲線弧度美好,耳廓的血管被酒精燒成微藍,睫毛清晰可數。

像是看不夠,這個進退維谷的姿勢,讓沈子橋維持了很久。

夜深到不可思議,是他從未跟她一起進入過的時點,帶給他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一點點的睏倦,一點點的流連,他不想讓這個夜這麼快就結束,貪心想讓它再延長哪怕一秒。

直到脊椎處傳來一陣陣酸麻的感覺,沈子橋聲音發啞:「下車了……」

悅顏睡意正濃,臉無意識地側到背對他的位置,皺著眉、不耐地輕哼兩聲。她不想動。

「顏顏……」

他叫了她好幾聲。

悅顏終於被他叫得睜開眼睛,瞳仁烏黑,眼底微紅,上面浮著一層細細的血絲。

「要睡覺……」喝過點酒的悅顏像是有撒不完的嬌,「你別動我……」

扶住她臉,四指扶在她耳後,他彎腰慢慢靠近,直到額頭終於貼到她的。

隔著薄薄一層汗液,還是能感受到她皮膚的細膩溫涼。

他低頭看她,眼神蠱惑。

「大小姐,要我抱嗎?」

半扶半抱地把她弄下車,才走到別墅門口,可能是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動靜,門廳的燈驟然亮起,一個裹著黑色披肩的女人從二樓下來,流蘇搖動,李惠芬幾步走到兩人面前,臉色冷厲:「沈馨兒呢,去哪了,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沈子橋若無其事:「我不知道,可能在她自己房間吧。」

「你放屁!」

自打嫁給高志明后,李惠芬向來注重言談舉止,大概真的被沈馨兒刺激到,才會連爆粗口。

沈子橋用「那我怎麼知道」的表情看她。

屁都問不出,氣急敗壞的李惠芬轉而去問悅顏,聲音高亢尖銳,嚇了悅顏一跳:「你姐呢?你們不是一起回來的嗎?她去哪了?」

沈子橋皺眉,擋住悅顏:「我姐不見了你找她去啊,你問顏顏幹嘛?」

李惠芬怒急攻心,指著兒子:「和著你姐來騙我是吧,好,我倒要看看,沈馨兒能不能待在外面一輩子都不回家!」

在說到做到這方面,母子倆出乎意料地相似。

沈馨兒徹夜未歸,李惠芬也不去睡,在樓下的客廳一直端坐到凌晨五點。這期間高志明下樓勸過她幾次,勸也勸不動,只好搖著頭上樓去睡。

五點天都沒亮,日月尚未交班,透過窗帘的光線仍帶著冬夜特有的昏沉。

沈馨兒從火車站直接打的回家,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鞋才脫了一隻,客廳燈光驟然大亮,她下意識地偏頭躲避,等雙目適應這突來的強光以後她才看清,李惠芬抱臂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亂髮堆肩,臉上蒙著層一夜未睡的陰沉和冷厲。

「你還有臉回來?」

沈馨兒頓了一下,自然地把鑰匙放到玄關的大理石檯面,語氣隨便:「嗯,回來了。」

李惠芬被她的態度徹底激怒:「你還要不要臉,你一個女孩子……」她忍氣吞聲地壓低音量,「你徹夜不歸,傳出去讓人怎麼說你?」

「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不殺人不犯法,他們管的著嗎?」

李惠芬聲音再度拔高:「你不要臉,但我們還要做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沈馨兒依舊毫無愧色,神情里有種豁出去的坦蕩。

李惠芬心下微震,目視她,心頭滾過一陣陣焦灼的異樣。她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這個女兒了。叛逆、囂張、張揚、跋扈,從前那些美德的影子呢,她又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

記憶中的沈馨兒乖巧聽話,從來沒給這個家給自己添過什麼麻煩,每次在她為沈子橋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總要想一想這個女兒,她必須要想一想這個女兒,才能安慰自己,她對子女的教育並非徹頭徹尾的失敗。

或許就是因為太過乖巧聽話,等矛盾驟然爆發時,是李惠芬從未想過的措手不及。

李惠芬深呼吸,試著換種方式跟女兒溝通:「我不是禁止你跟那個窮小子接觸,但是你不能徹夜不歸,不接媽媽的電話。」

沈馨兒一點不領情,措辭越發犀利:「什麼窮小子窮小子的,人家有名字,你看人能不能別這麼勢利。」

李惠芬一口氣上不來,太陽穴兩邊突突狂跳,她厲聲道:「對,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勢利,在我眼裡,他連名字都不配跟我提!」

「沈馨兒,我老實跟你說,那就是個下等人!命里生好的,他就算奮鬥一輩子也改不了根裡帶出來的低賤!」

努力爭取的一切被徹底否定,壓抑的情緒在這個瞬間爆發,沈馨兒神情狂亂,操起手邊一隻玻璃水杯,狠狠地往牆上慣去。一記猝不及防的高音終於讓大廳徹底安靜。

玻璃碎渣一地。

瀕臨瘋狂的目光挑戰似地迎上李惠芬錯愕表情。李惠芬愣怔了幾秒,手按胸前,斷斷續續地說:「沈馨兒,我看你是失心瘋了吧……」

聲音終於驚動三樓熟睡的高志明,他匆匆忙忙跑下樓,見到的是一片狼藉。

本來是母女二人的爭執因為高志明的加入,變成了難以訴清的家庭鬧劇。

沈馨兒跟李惠芬吵,李惠芬跟高志明吵,一向溫文爾雅的高志明說話聲也大了起來,婚姻里暗藏的礁石借著親子之間的矛盾來了一次轟炸性的大爆發。

沒有一場婚姻是真正健康,太多的矛盾和怨懟都在掩在心知肚明的光環下,自以為顧全大局的犧牲一旦被挑明,就能輕而易舉燃起婚姻崩潰的導火索。

悅顏在沈馨兒摔杯子時就被驚醒,怔怔地坐在床上,聽著樓下漸趨激烈的吵架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委屈,此時此刻,每個人的委屈傾巢而出,迫不及待地想在這場爭吵里佔據一席之地,像一出從未經過排練,卻被匆匆拉上台前的拙劣表演。

環著膝蓋的手漸漸收緊,悅顏把臉貼上柔軟的被面,一動不動,可心跳得好快。

房間的門悄悄開了一條縫,引進來自走廊的一線微光,聲音也被送進來:「你醒了嗎?」

再不會是別人。

仰起頭,背光的男生面目模糊,她看不清,嗓音發哽地嗯了一聲。

沈子橋走進來,看看擁被而坐的她,沒說話,把一杯熱牛奶放在她床頭柜上,他轉而在床邊的地毯坐下,背靠床沿,屈起一膝,手搭在那上面,很隨意地講:「我剛剛下去廚房,結果沒一個人注意到我,他們每個都吵得全神貫注,你說好不好笑。」

提了提唇角,她笑不出來。

稀薄的晨光順著垂地的窗帘泄進淺淺一層,那些爭吵聲就像隔了一個酒瓮,聽著悶悶的。

從頭到尾,只有離婚兩個字最具穿透力。

書里說,人的耳朵一樣有選擇性,會優先收集自己最想聽的話,也最難過濾自己最不想聽的聲音。

悅顏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房間一處輕輕地講:「我念初中的時候,身邊好像所有同學的爸爸媽媽都在鬧離婚,那時候我也很害怕,害怕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會離婚,自己也變得跟他們一樣慘,沒人管……等我長大了,當我以為最害怕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沒想到結果還是一樣……」

沈子橋背對著她,低頭看向自己手背,聲音低沉,莫名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感:「他們不會離的。」

雙目亮起一瞬,她轉頭看他背影:「真的?」

沈子橋說:「哪個家庭不吵架,吵得再凶也就那樣,再說了,就算離了又怎麼樣,你又不跟他們住一輩子,早晚要嫁人的。再說了,與其看著他們這樣每天吵每天吵,感情一點點沒掉,還不如離掉算了。」

他似乎又走在了前面,變得比她成熟。

而這種成熟也帶著兩分理性的冷酷。

「可是我不想他們分開啊……」

安靜的房間里,少女的聲音像山間小溪脈脈流淌。

「你知道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沈子橋側頭,看去床尾:「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每年的春節。每年春節從吉林回來,媽媽總要跟爸爸吵,怪爸爸送我回杭州,卻不陪她回四川。可是每次吵完就吵完了,等年過後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好像永遠不會變。」

沈子橋問得淡淡的:「永遠不可怕嗎?」

永遠為什麼要可怕,永遠的感情難道不值得讚美嗎?

悅顏感覺自己都要聽不懂沈子橋的話了,她吸了吸鼻子,放在床沿的手旋即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掌覆住。沈子橋從地上爬起,腳踩到地毯幾乎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身側的床墊陷下去點,他單膝撐住床,彎腰過來抱住縮成小小一團的她。

下顎貼著她鬢角,鼻間有她的發香,混在被褥里洗衣液的香氣里,淡地難以捕捉。

他把她抱得很緊,緊到讓悅顏有種錯覺,彷彿她是他身體里長出來的一小部分,柔軟稚嫩,被他周密地保護。

「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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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爾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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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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