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還是？

李賀突然就想到，張子悅這麼多年來，在美院的學費都是用獎學金交的，他再考慮到這一點之後，發現一切似乎都沒有那麼費解了。

「跟錢有關係嗎？」李賀頭一次問的這麼直接。

他之前向來都是不喜歡談這個字的，多多少少覺得有些庸俗。

但是現在，李賀在面對張子悅的時候，他倒是沒注意過，他還會覺得這個詞庸俗。

張子悅開始還有一點緊張，在聽到李賀這麼說的時候，捏著自己裙角的手，突然就鬆開了。

她嘴唇一張一合，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只是那麼詫異的抬起頭來盯着李賀。

父母早在一場意外當中傷亡，從小都是外婆把自己拉扯那麼大的。一直以來，張子悅都明白生活當中的艱辛和苦楚。

她從來也都足夠自信而又爭氣，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讓外婆對自己動過一份怒氣，學習上的事情更是自己拼了命一般的努力，高昂學費的美院，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承受得了的，她就努力的爭取獎學金，年年都像高三一樣，挑燈夜戰。

終於還是在人才濟濟的美院當中脫穎而出，年年都拿的一等獎學金。

她的優秀，幾乎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但是只有張子悅自己才知道，這是多麼殘酷而又冷清的現實，逼迫着自己，不得不這麼做。

如果可以，她也想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樣，在周末的時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跟男朋友出去約會；可以隨心所欲的吃一份甜點，買一杯奶茶，坐在肯德基里，吃着外焦里嫩的炸雞。

但是為了省錢，張子悅全部都要將這些女孩子的小小心愿埋在心底。

裝作自己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一門心思的全部都撲在了學習上。

後來，她也嘗試着在外面找到了一些設計的兼職，經濟稍微寬裕了一點，能夠買得起自己喜歡的花裙子，能夠喝得起三四十塊錢一杯的星巴克，她慢慢的也可以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享受着在這個年紀應該有的花樣年華。

最後，甚至也毫無壓力的拿到了保送出國的名額，整個美院只有三個，可以說，這樣的殊榮足夠讓所有人都眼紅了。

而且，還遇到了，那個令自己忍不住怦然心動的李賀。風度翩翩，相貌堂堂，氣質儒雅而又不失幽默，這樣完美的男人，已經足夠令萬千少女淪陷。

張子悅差一點就要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運氣，都恰好的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但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常常都是十有八九。

就在張子悅，感覺自己的生活，逐漸也在蒸蒸日上的時候……

然而，就在張子悅覺得自己的生活逐漸開始走上坡路的時候，外婆的身體狀況卻好像每況愈下。

前幾天剛剛去檢查的時候，說是外婆那一身的慢性病已經拖不得了。常年的風濕骨痛，已經導致了內骨髓壞死，聽着都讓人覺得驚心動魄。

張子悅也是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慌了。

她趕緊詢問了醫生，要怎麼處置才好？

醫生的回答只有兩個字：「截肢。」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的背後，對於張子悅來說，意味着一筆不小的醫療開支。而且，如果在這個時候，自己還要遠走他鄉，對於年老體衰的外婆來說，也實在是不現實的。

張子悅頓時覺得自己痛苦極了。

她當天晚上思考了很久，做出來的決定就是，外婆的手術無論如何都是要做的，截肢也好，就開始外婆不同意，她也一定要竭盡全力的說服外婆。

至於自己出國的那件事情，暫時可以先緩一緩。

以後深造的機會還是會有的，但是外婆卻只有這一個。張子悅不希望，自己在這樣的選擇上，做出猶豫和糾結。

說句實話，自己其實也根本就沒有一點猶豫糾結的必要。

畢竟自己長到這麼大，其實也都是外婆一手栽培出來的。

在自己的父母親雙亡的情況下，只要外婆一個人，不辭辛勞的將自己努力拉扯到這麼大。張子悅對此除了感恩，還是只有感恩。

她不能就這樣離開外婆，不能那麼自私自利的，只追求着自己的所謂幸福。

她的責任和使命就是，要讓那些對自己好的人，要讓那些真正愛自己的人，都過得好，都能夠幸福。

張子悅久久的都沒有給李賀一個準確的回答，但是，李賀卻已經透過了張子悅的表情，看出了端倪。

她有些微微咬緊了的下頜，似乎正在此刻暴露出來她的不安和緊張的情緒。

李賀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反而如釋重負，笑了起來。

「如果是跟錢有關係的話，你其實不用擔心的，我可以幫你解決。」李賀說得輕描淡寫。

那也確實是李賀向來都習以為常的一種態度。

李賀從小就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自然是沒有體會過那種缺錢的日子的。他在外求學的時候，生活也算充裕，後來工作了，公司的單位向來都是世界500強，基本上也都是管理層的位置，李賀從頭到尾都沒有體會過什麼叫做缺錢的日子。

他對於錢，看的向來都很淡，認為他不過就是輕描淡寫的一個符號罷了。

對於李賀來說，與其說錢是一種生活必需品，不如說那只是一種附加值。

「是這樣的嗎？只要是跟錢有關係的事情，你都能幫我解決？」張子悅突然諷刺的笑了起來，她的笑容跟之前的燦爛明媚有些不同，這次竟然變得有些張狂囂張了起來。

「李賀，你果然是沒有經歷過缺錢的那些日子，還真的是，一點都不懂人間疾苦。」張子悅說的有些嘲諷，但是卻又像是在諷刺自己。

確實，她雖然說表面上是這麼說，但是實際上，張子悅也希望自己不是出生於那種貧苦的家庭。

倒不是說，想讓自己以後的日子過得更加順利一點，而是，如果自己家稍微有一點積蓄，也許外婆的風濕病也不至於會一直拖到現在這麼嚴重的地步。

截肢……

在這之前，張子悅甚至都沒有聽過外婆跟自己提起過這件事。

只是偶爾聽到外婆說自己腿痛，但是卻也只是輕描淡寫，她每次說要帶外婆去醫院看病的時候，外婆卻又強裝着說，「沒事。」

張子悅那個時候還很小，她甚至都不知道外婆的這一句「沒事」背後，有多少的無奈？

虧的她自己，竟然還傻乎乎的真的信了！

張子悅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鄙視自己！

李賀聽出來了，張子悅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張子悅的情緒突然就變得這麼激動，但還是下意識的想要伸出手去，輕輕的拍了拍張子悅的肩膀。

「沒事的，子悅，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李賀以為自己是在安慰張子悅，但是，殊不知，這些對於有着驕傲的自尊的張子悅來說，彷彿這一切都是一種屈辱。

她臉上閃過了一絲諷刺的笑容：「李賀，你可能覺得這一切都沒什麼問題，但是對於我來講，這就是天大的問題。」

李賀整個人突然就愣住了。

他有些不明白，張子悅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而且還是這麼的突如其來？

李賀怔愣住了一秒，但是很快又恢復了鎮定自若，他繼續保持着一臉從容而又淡定的微笑：「子悅，不會有什麼是天大的問題的。而且我可以幫你解決的，只要是你的問題，那就都是我的問題，我一定會幫你最好的解決。」

越是聽到李賀對自己的連連保證，張子悅越是覺得諷刺。

心涼。

她本來也不希望自己把這麼失態的樣子表現出來，但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既然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張子悅也覺得，自己有必要跟李賀之前的事都說清楚。

「李賀，你錯了，不一樣，我們不一樣。」張子悅倒是表現出奇的冷靜，她本來還以為，自己回憶起曾經的那些辛酸歷史，會忍不住哭出聲來，但是直到現在這一秒，張子悅才發現，她原來已經可以足夠冷靜的訴說曾經的那些不堪。

「李賀，可能是因為你出身家庭好，所以，你不會體會到，那種為了錢苦苦掙扎的日子……你應該沒有想過，曾經我們家就是住的那種破敗不堪的平頂房吧？就是那種，一個月租金只要幾十塊錢，沒有水，也不通電的房子，冬天冷，夏天熱的那種……」

「你也不會知道，我在幾歲失去了父母心之後，和外婆相依為命，長到這麼大是多麼的不容易。」張子悅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出奇的冷靜，淡定到了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李賀，你千萬不要跟我說什麼感同身受，不要跟我說什麼，你理解，你是不會懂得，像你們這種畜生好的孩子，你們永遠都不會懂我們是怎麼艱辛的長到這麼大……」

張子悅一邊說着，一邊低落的埋下了腦袋。

過了一會兒，她又笑嘻嘻的抬起了頭，有些嘲諷的盯着李賀，一臉的戲謔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