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招供

第八十六章 :招供

眾人告退。

朱元璋低着頭,把玩着手裏拿鉛釉所制的茶盞。

見朱元璋不吭聲,鄧千秋索性也就沉默。

良久,朱元璋突然道:「鄧千秋,你真是古怪啊,這所謂鉛釉之學,你是從何學來的?」

鄧千秋答不上來,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卑下喜歡雜學,東學一點東西,西學一點,久而久之,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就記住了。」

朱元璋抬頭道:「是嗎?那你也太有本事了,天下學習雜學的人不少,可似伱這般的卻是鳳毛麟角,你是不可多得之人。」

朱元璋這看似毫不吝色的對鄧千秋的誇讚。

鄧千秋卻是怯怯地道:「陛下能否明示卑下,卑下聽着心裏慌。」

朱元璋眼中對鄧千秋的讚賞又多了幾分,笑起來道:「哈哈,你也有今日,平日你不也是喜歡說一半留一半打啞謎的嗎?」

鄧千秋汗顏。

朱元璋隨即道:「儀鸞司……你對此有何看法?」

鄧千秋猜不準朱元璋的心思,給了一個不癢不痛答案:「儀鸞司拱衛陛下,當然好的不得了。」

朱元璋笑看着鄧千秋,卻是意味深長地道:「是嗎?它確實有它的長處,不過經歷了這一次,卻令朕不得不多思量了。就說這鉛釉,儀鸞司上下,無一人知曉,若不是你點出來,幾乎要釀成大禍。還有那用醋去洗鉛釉之法,朕難道指著儀鸞司嗎?」

聽罷,鄧千秋似乎明白了什麼,道:「陛下的意思,莫不是……覺得他們不夠……專業……」

朱元璋笑了笑,道:「專業……這是什麼詞?」

「咳咳,卑下的意思是,專長不夠。」

朱元璋頷首道:「不錯,朕就是這麼個意思,罷了,朕再思量思量吧,方才沒傷着你吧。」

「傷是傷著了,不過這時候,不是計較卑下個人得失的時候。」

朱元璋道:「朕怎麼不記得你從前有這樣忠義?」

鄧千秋尷尬起來,他開始絞盡腦汁,琢磨著當初跟朱元璋到底說過什麼話來着,不過此時來不及多想了,鄧千秋只好道:「陛下,卑下……其實……其實當着人面,不好顯得過於忠義。卑下是個內斂的人,是那種……心裏有事藏着不說,卻拿一些胡話來遮遮掩掩。」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是嗎?」

這個時候,難道還能說不是嗎?

於是鄧千秋振振有詞起來:「如若不然,方才千鈞一髮之刻,卑下如何能捨身忘死……」

朱元璋聽罷,倒是動容起來:「其實不忠不義也沒什麼……」

「啊……」

鄧千秋有點懵了,陛下,這是該對我說的話嗎?

朱元璋倒是淡然地道:「你真以為朕相信這天下有幾人忠義?當然,朕說的不是你。」

鄧千秋道:「陛下大不可如此悲觀,要知道,我中原之地,總還是倡導忠孝仁義的。」

朱元璋微笑搖頭道:「固然是如此,可朕活到了這個年紀,從出生起迄今,身邊所見的,從那蒙古人的宮廷,到地方上的那些士紳和勛貴,亦或者到近在咫尺之人,無一不是爭權奪利,相互殺伐。但凡有絲毫的機會,便反目成仇,刀兵相向。朕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相信自己的感受。」

朱元璋的這一番話,卻突然令鄧千秋醐醍灌頂。

對於鄧千秋而言,他讀了歷史,知曉明有三百年的壽命,雖然這三百年的過程中,總有奸臣、權臣亦或者弄臣。可說到底,似乎大家都沒有脫離明朝的這個框架,所以他先入為主,覺得明朝沒有出現曹操亦或者司馬懿那樣的人,且皇位的傳承,除了出了一個靖難之外,總還算傳承有序。

可不要忘記了,朱元璋所生長的環境,卻是那接近混亂了一百年的元朝。

這一百年,人們所見所聞,自打蒙古人入主中原,那元朝從宮廷開始,便沒有一日安寧,今日是兄弟相殺,明日便是兒子殺爹,後日又是權臣弒君。

這還只是宮廷,到了地方上,就更加混亂不堪了,整整一百年,說是被元朝所統治,可實際上,幾乎與亂世沒有任何分別。人性之惡,早已被釋放出來,這就是朱元璋所生長的環境,漫天遍野都是草頭王,人人都在出賣兄弟求取富貴,但凡手頭有了點人馬,便都想過一過皇帝癮。

即便是反元的義軍內部,又何嘗不是兵強馬壯便立即弒了自己的主公,反覆橫跳。

朱元璋最不相信的,就是所謂的秩序!

可與此同時,他最渴望的,恰恰又是這種秩序。

至少在這個時代,不會有人相信,朱元璋締造的這個大明,能夠存世數百年,因為經歷了太久混亂的人,固然渴望安寧,卻似乎都已經植入了一個天下無法久安的觀念。

此時,朱元璋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揪出幕後之人,你親去調撥儀鸞司的校尉,供你驅使。」

鄧千秋想了想道:「陛下,我手頭確實需要一些人手,不過……能不能不從儀鸞司調撥?」

朱元璋沒有問為什麼,只道:「那你想從哪裏調撥?」

鄧千秋道:「五城兵馬司。」

朱元璋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瞥了鄧千秋一眼。

五城兵馬司,主要負責的是京城的捕盜、救火、通渠、清理糞便,以及監獄看管等事宜,在整個京城之中,從儀鸞司到拱衛司,再到尋常的五軍都督府,真正鄙視鏈最底端的,自然而然就屬五城兵馬司了。

甚至可以說,儀鸞司或者拱衛司里養的一條狗,撞見了五城兵馬司的百戶,這百戶都得繞着道走。

畢竟儀鸞司,亦或者拱衛司,可是衛戍宮中,是奉欽命的差事。需要出入宮禁,無一不是勛臣的子弟。無論是前程或者是地位,都是非同凡響。

而五城兵馬司的人,還有為數不少,都是徵發來的胥吏,彼此的身份,可謂是天差地別。

朱元璋倒也很乾脆地道:「一切依你,你需要多少個,朕命人……直接給他們儀鸞司的差遣。」

鄧千秋沒想到朱元璋這樣的大方,他忙道:「也不需這樣多,給個五六個即可。」

朱元璋便取了硃筆,當即匆匆寫了一封諭旨,邊道:「給十個吧,你去挑選,呈上名姓,朕照準都批了。」

鄧千秋對於朱元璋的大氣,很是心悅誠服地道:「多謝陛下。」

朱元璋卻是淡淡笑道:「謝你自己,現在朕還指着你查出幕後逆黨,事關重大,你不要兒戲。若是揪出來,便是大功一件,倘若敷衍了事,朕不怪罪你頭上,你挑選的這些人,朕統統發遣回五城兵馬司。」

鄧千秋應下,告退出去。

朱元璋倒是想起了什麼,對身邊的也該先道:「待會兒提審,朕也去。」

也該先一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朱元璋慢悠悠地道:「此事關係重大,朕不得不防……」

他本是想撿起案牘上的奏疏來看,可此時心煩意亂,又將這奏疏丟下,一副煩悶的樣子。

「逆黨不除,朕寢食難安。」

其實鄧千秋想從五城兵馬司招募人手,也是有原因的。

儀鸞司的人,他是領教過的,他們人人都有背景,一個個像大爺一樣,怎麼甘心供他這麼一個少年驅使。

反是這地位低賤的五城兵馬司校尉,因為他鄧千秋的緣故,一下子鯉魚躍龍門。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這樣的人,反而更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身份。

何況他們沒有任何的背景,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他鄧千秋了,所以鄧千秋不擔心他們陽奉陰違。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的事,卻是提審金四。

這金四已下了詔獄,鄧千秋本要自己前往詔獄,可隨着一份口諭來,朱元璋卻已一身便衣,與鄧千秋一前一後地來到了詔獄之中。

而在這裏,周千戶已經在此開始着手審訊了。

見了鄧千秋來,這周千戶臉色冷然,其他的校尉,也只勉強來見了禮。

朱元璋卻沒有和鄧千秋同路,而是直接傳召了一個詔獄中的千戶,他沒有出現在刑房,卻只在一旁的耳室之內喝茶。

當然,刑房裏的動靜,俱都瞞不過隔壁的朱元璋。

周千戶沒有想到陛下會來,只是見着了鄧千秋,卻是一臉冷漠。

而鄧千秋也不理會他們,只是自顧自地搬了一把椅來,在刑房裏坐下。

這金四已是被五花大綁,他此時已沒有了殿中的兇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漠,只是冷漠的任人擺佈,一言不發,甚至見了鄧千秋,也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周千戶大喝一聲:「金四,是誰主使的你?」

金四垂著頭不動,照舊不予理會。

周千戶皺眉起來,厲聲喝道:「來人,動刑!」

鄧千秋道:「我看不必了,屈打成招,即便開了口,取得的東西,也沒有任何用處。」

周千戶聽罷,臉色微微一變:「這樣的兇徒,若是不動刑,你以為他肯招供嗎?現在時不待我,若是錯過了時機,那幕後之人,只怕早就跑了!到時天下之大,茫茫人海,到哪裏尋去?」

鄧千秋卻是氣定神閑地道:「我有我的辦法,保准不出一炷香,便教他開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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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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