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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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喜?這喜從何來?

史清婉放下手中活計,見綉茗只是笑着卻不講明,笑罵道:「還不快些說清楚,倒是拿着端著起來了,仔細你的皮!」

綉茗吐吐舌頭:「奶奶恕罪哩,我這也是高興嘛!」她們這幾個大丫鬟都是打小便伺候在史清婉身邊,平日裏插科打諢不礙着什麼,可說起正經事兒來那是毫不含糊:「二爺從京城傳了口信來,說是這個月月底就能從京城回了,另外,二爺身邊的匯兒在外頭等著給您回話呢!」

史清婉點點頭,見狀,綉茗忙出去喚人進來。、

匯兒進來便打千兒請安,史清婉對王子騰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原主的記憶中,她方才還暗暗說他的壞話呢,含糊著問了一路平安信息,嘆了嘆旅程辛苦,便讓匯兒下去了。

「綉茗姐姐,怎麼奶奶看着興緻不高呢?」出了主屋,匯兒悄聲問綉茗。

綉茗也壓低了聲音,四下里望了望,方才答道:「奶奶昨兒跪了半晌,暑氣又重,雖說一夜歇過來了,可想着也不會太舒服;本來不該費精神,可剛剛還拿着給二爺的衣裳在做呢!」

匯兒聽了這番話,心中有了計較,指了指東閣:「姐姐進去吧,我回去還得把二爺先帶回的東西收拾收拾,就不和你多說了!」

把衣襟上卍字連紋給綉滿,史清婉只覺得眼睛酸得很,便將活計收起來。這件衣裳原本並不用費恁大功夫,然而她想着,畢竟,在這裏,在自己不想折騰的前提下,是要和這個便宜夫君過一輩子的,當然得拿出點誠意;雖說暫時還弄不明白這人究竟怎樣,可就從目前腦海中的認知來看,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史清婉算著年紀,十六歲嫁進來,今年十七;王子騰比自己大兩歲,十九歲在二十一世紀還算是少年,可擱這兒,已經是能頂門立戶的一家之主啦!

她心底隱隱地還有些想法,自己都是被家裏人嬌寵著,順風順水二十幾年,便是修行一事,雖說慢些,可也是大道坦途,像這些天在王老太太那裏受的刁難,以前是從不曾有過的。然而洗筋伐髓這件事兒卻讓她有了猜測,或許是因為這些遭遇和心境上的變化,所以,此番洗筋伐髓竟比過去的那次要快上一倍的速度!

管它是不是這個原因呢!史清婉摩挲著晚上的紅玉鐲子,溫涼的觸感再次告知她,眼前事真實的世界而不是幻境;她釋然一笑,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在這兒好好生活,那就繼續走下去,便當作一場奇妙的旅行吧!

史清婉心中有了籌算,日子過得愈發不緊不慢悠哉舒閑起來;每日裏只按時去上房請安伺候婆母,事畢便回到自己院子,裹足不出,這樣小半個月下來,便是上房老太太與大嫂王何氏的幾番鬥法也沒能影響到她。

若說全然遂心,倒也不是。史清婉看着坐在自己對面,手中拿着綉繃子容色端肅的少女,不由得苦笑起來。

「二嫂可是嫌我打擾了?」那少女察覺到史清婉的視線,抬起眼,稱不得絕色佳人,細眉細眼,只算的清秀,皮膚卻是乾乾淨淨白瓷瓶兒一般;她嘴角微微抿著,笑起來帶着幾分靦腆。

連忙擺擺手,史清婉端起描金小几上新奉來的茶水,酌了一口便放下:「悅安妹妹能來陪嫂子坐坐,嫂子是求之不得呢!只是呀——」史清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悅安妹妹心思跑哪兒去了?瞧瞧這紋路走的,哪裏還像是牡丹,竟成了天邊的雲霞染暉呢!」

「哎呀呀!」這少女正是王家大姑娘,名喚悅安,她今年已經十五歲,親事已經放定,再過幾個月便要嫁作他人婦,這幾日常來史清婉院中討教女紅。

王悅安手忙腳亂地看着自己綉繃子上面散亂的針線,不由得懊惱起來,咬着下唇,眼底帶着些許局促地抬頭看向史清婉:「二嫂,這、這——」

史清婉從她手中接過那塊素緞,仔細端詳了一番,想了想:「雖說散亂些,可牡丹的形兒還是在的,妹妹若是不介意,待會交給綉蕊,她極是擅長亂孱,必能給它圓活回來的!」

瞅著綉蕊上來行禮后把綉繃子整個兒接了過去,王悅安目送她的身影轉過插屏,回過臉來,話語里夾雜着絲許羨慕的意味:「二嫂這幾個丫鬟真是極好的——」

捂著嘴咯咯笑了,史清婉搖頭嗔道:「妹妹太看得起她們了,不過是術業有專攻,各有所長罷了!若是叫綉蕊去做點心,讓綉茗來做針線,那可就亂七八糟的了!」

「術業有專攻——」王悅安聽着這句話,愣怔了半晌,良久后輕輕嘆了一口氣:「二嫂不愧是江南才女,隨口說一句,都叫人恍然呢!不像我……」

史清婉瞅着她眉宇間似化不開的愁色,再一想她話中未盡之意,只抿唇淺笑着,並不接話。

一時間,屋子裏沉靜下來。

王悅安勉強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這位嫂嫂在家中的尷尬,便將話題轉開:「二哥還有幾日便該回來了,我瞧著,嫂嫂前幾日的那件衣裳也做好了吧!」

「是呀,一晃眼就是一個多月的功夫了,之前匯兒歸家,我還特特叫他傳了信兒去,想那天子腳下繁華景象與金陵大不相同,風俗相異,便叮囑你二哥多帶些京城土物特色回來,與二位妹妹賞玩也是好的!」史清婉面上微微帶出些羞澀的粉暈,眸中神彩璨璨,顯見着是期盼已久,

嫂嫂這幅神情落在王悅安眼底,又是惹來一陣憂煩。她站起來,福身行禮:「打擾嫂嫂,悅安還有些事情,便先回去了!」

站在窗前,看着王悅安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史清婉沉凝許久。

對於自己這位小姑子鬱鬱不樂,她自然猜測到幾分緣由,因此方才做出那樣羞澀情態。想王老太太一生誕下四個兒女,其中偏寵的是長子與幼女,夾在中間的王子騰與王悅安便帶了些爹不疼娘不愛的辛酸之意;王悅安的婚事是過世的王老太爺定下,只是,原本論著年歲序齒,該是她嫁給榮國府賈家二爺,誰知中間出了說不得的岔子,她不得不與二姑娘王悅寧調了過來,定成金陵薛家。

雖說薛家是皇商,財力萬貫,可耐不住跟了「商」的名頭呀!也難怪王悅安憂心煩悶了。

「奶奶,大奶奶那邊鬧起來了!」綉蓉匆匆地進了屋子,笑容裏帶着些幸災樂禍,語速極快卻咬字清楚:「雲姨娘不知怎麼地,失心瘋似的,非說大奶奶害了大爺的孩兒不說還要害她;現下里正鬧哄哄的,老太太親自去了呢!」

史清婉眉頭一挑,卻是有些搞不明白:「說清楚些,總得有個前因後果吧!」

這雲姨娘便是先前落了胎的水雲,看在水雲之前衷心伺候的份上,王老太太特意吩咐從自己庫房取了上好的滋補藥物給了她,還給了王何氏好幾次沒臉;原本以為面上風平浪靜了,怎麼乍然又掀開來了?

「聽廚房的玉簪說,是雲姨娘掀了湯藥,嚷着說裏頭有髒東西,必然是大奶奶做的怪,要壞了她的身子!大奶奶說,那都是老太太賜下的,雲姨娘這是懷疑老太太的慈心——」綉蓉素來愛和底下那些小丫鬟嘰嘰咕咕討論八卦,然而因着她頗懂分寸,反而能給史清婉帶來不少消息,是以史清婉從不曾拘着她。

這可真是一團亂,只怕雲姨娘也沒想到會這樣吧!史清婉搖搖頭,高門大戶中,陰私之事,只要藏住掖住,不損顏面暗地運作也就是了,想來老太太原本也是打算這樣;然而,雲姨娘的作為卻是把王家的臉面放在腳下踩呢!就算老太太對雲姨娘有幾分憐惜,也會被攪和掉了……

這邊史清婉吩咐四個大丫鬟約束底下人,那廂,王老太太已經雷厲風行地讓事情落下帷幕。

王老太太面色嚴肅地看着跪在自己腳旁的水雲,這個丫頭跟在自己身邊也有七八年,正因為她處事恰當進退得體才賜給了兒子做妾,誰想她也昏了頭!想到這兒,她狠狠地瞪了一旁斂袖不語的王何氏,虧得還是大家女兒,這麼個姨娘都約束不了!今日府中正院這般鬧騰,笑話肯定全傳出去了!

捻着手中佛珠,王老太太緩緩開口道:「把雲姨娘的東西收拾收拾,讓外頭潘明家的把人帶走吧!」

此言一出,水雲猛地一下子抬起頭來,臉色煞白如紙,她定定地看着上頭端坐如佛爺般的王老太太,再扭頭瞧了鵪鶉一般不言不語的王何氏,忽地輕聲笑了,笑聲越來越大,眼角清淚漣漣。

屋內眾人都靜默地看着這一幕。

「老太太」,笑聲止了,水雲面色逐漸安寧沉靜,她伏在地上,眼角眉梢皆是絕望:「水雲自知犯了忌諱,衝撞了大奶奶,還求老太太寬容,允水雲留在府中東邊小佛堂獃著,為老太太、大爺二爺、大奶奶二奶奶祈福!」

王老太太身後立着的幾個丫鬟都含着淚,當初一塊長大的姐妹,正是花一樣的年歲,卻落得這樣下場,恐怕一輩子都要與那青燈古佛相伴,這是何等凄涼!

靜默地看着水雲久久不曾抬頭,王老太太沉吟片刻,餘光掃了王何氏一眼,有了決定:「你畢竟伺候過勝兒,又在這府中呆了近十年,裏頭的規矩理應懂得;可得想好了,若是出去,保不定還能嫁戶清白人家,留在府里,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水雲仰首看向王老太太,秀美姣好的容顏不復當初的青春亮麗,眼兒通紅,面上沒有一絲血色,襯著那搖搖欲墜的身子,着實叫人心生不忍:「老太太放心,我既然這樣說了,便絕不反悔!」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身子時,額上已經是青紫一片:「只求老太太照拂我爹娘一二,水雲不敢忘您的大恩大德!」

「罷了罷了!」王老太太看着她這幅模樣,心中也不大好受:「我應了便是!6嬤嬤,你帶她回去,該給她嫂子帶離的東西一樣都別落下,小佛堂清苦,可規矩得守,金器一概是不能有的,照着例子來吧!」

6嬤嬤已經在一旁等著,聞言,點點頭,便領着水雲出去了。

「老大家的,等中秋的時候,你再出來吧,府中的事情,你先放着吧!」王老太太眼神陰沉地盯着王何氏,一粒一粒地撥着手上的佛珠:「你也該好好修身養性才是,仁哥兒就放在我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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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王氏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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