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再見啦

陳樂抵擋不住身體傳來的強烈的暈眩與抽離感，他掙扎著抬起眼皮看向天空的幾張泛黃的紙飄落下來，他終於閉上眼睛！

上學時候老師講，聽覺是人類死亡最後消失的感覺，所以，不想讓病人聽到的話即便在最後也不該隨便說出口。

可是陳樂什麼也沒聽見，沒有風聲、也沒有馬兒嘶鳴，沒有王統軍追上來、也沒有莫可舟趕過來！甚至沒有傳說中親人的臉龐，沒有爺爺和師父，阿嬌和麗娘，都沒來！

他們都沒有來！

陳樂最後感受到的只有黑暗和寂靜！

陳樂的屍體是王統軍找到的，大漠實在太大了，人追着另一個人跑總是容易的，可一群人在大漠裏找一個屬實不容易。

陳樂所在的位置什麼也沒有，基本上望一眼就能看個大概，王統軍和大壯幾個人多次遠遠看了一眼就離開了，他們沒多少人，沒辦法細細的一寸一寸的查看。

王統軍站在陳樂跟前，幫他把那幾張紙片疊好塞回衣服里：「我的名字叫王八！」

他們沒有駱駝，馬兒跑了一天口角也益處白沫死活不願再走。大壯背着陳樂往南樂走，一邊哭一邊走。他能感受到陳樂慢慢僵硬的軀體。

抵達南樂時，他們較腳底都磨出了泡，陳樂的屍體僵硬的難看。

他們相互攙扶著出現在城門前，這裏都是黑衣屍體，還好，他們還沒發出惡臭。出來接他們的是影青李風，如果不是李風開口說，他們不會想到這炎熱的地方前日下過雨。

影青和李風撥開這二十多個人，在最後找到了大壯的聲影。他身體碩大，此刻卻可以彎曲，背後背着的，是陳樂！

「陳樂呢？我樂二爺呢？你背上的這誰呀？」沒人回答，他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莫可舟在城樓上望着他們，一言不發。

他早就知道了，在昨日午時，他的玉佩中間的活器碎了。

昨日他在風月客棧等顧大師和岐桑兩方的消息，城牆上因為兵力足夠的緣故，莫可舟沒再親自盯着。相反彭夢露說什麼也不肯回來，身上還懷着孩子呢非要守在城牆上。

莫可舟知道她在幹什麼，老人說人死了魂就會守在身體的上方十二個時辰，想走也走不了。彭夢露是想陪陪他。

他在風月客棧等著，壓根沒想起來去看玉佩，因他他堅信陳樂能回來。直到影青帶着顧大師進了風月客棧的門，莫可舟猛然起身相迎看見胡先生才想起玉佩來。

他拿出來一看，還好，活器緩慢轉動着，有些淡淡的粉色，莫可舟沒敢細看。

不過一會兒城山傳來信息，岐桑來人了！

很巧，是陳樂的那兩個人。他們帶着軍隊，但看着不是來打仗的。莫可舟同他們一起在城牆上談了半個時辰的話，影青在一旁安靜聽着。

他的手上握著玉佩，時不時看一眼，卻不細看，還能分出心來與岐桑的人講話談判。那兩人是地道的岐桑人，入了拜白閣也完全是因為跟陳樂的情誼。

陳樂在很久以前就跟他們說要他們加入拜白閣不是為了讓他們叛國，能好好的輔佐小皇帝自然是最好，萬一有人從中作梗那也可以跟陳樂說，拜白閣會全力相助。

謝南北一事講起來岐桑確是受害者，但若是真不管不顧打起來，那最終只能是生靈塗炭。雖說兩軍相對，不可能和平相處，總有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可這一天不該是現在。

那兩人還在講莫可舟講當初陳樂是怎樣說服他們入了拜白閣的，有一個小孩子心性說起來沒完，話里話外都是對陳樂的欽佩。莫可舟也愛聽他們講這些，他有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麼陳樂明明和他們一般大的年紀，卻能讓這許多人都欽佩。

但細想一下自己也不一樣嗎？甚至比他們跟更甚的迷戀這陳樂，一顆心放在——

那一剎那莫可舟覺得自己瞎了，眼睛裏充斥着玉佩活器上鮮艷的紅色，那紅色愈演愈烈，最後竟生生崩壞。

活器不大，碎了也沒多大聲響，沒人知道莫大人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不動作了，最後是影青把兩位送走的，莫可舟直直的站在城牆上，什麼也沒做，就那麼握著玉佩望向沙漠深處。

大家都很忙，影青能處理的事情沒人來麻煩莫可舟，他就這麼直直的站着。飯時李風拿着吃食上了城樓，想要叫莫可舟被影青攔住了，李風只當是唐濤死了莫可舟心裏不舒服，也沒去打擾。

他就這麼等著！腦子裏什麼也沒想，他覺得自己應該推理一下，陳樂是把玉佩放在哪裏的，哪裏受了傷流了血才染紅了玉佩，到底現在他在哪，還是自己要不要去找他！

沒有，都沒有，他守着一城的士兵與老百姓，就這麼等到天黑，又等到天明。

他看着城下不可置信的李風和悲痛的影青，身邊的彭夢露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可是他不暈、也不想倒、更不想下去接陳樂。

他目視着大壯背着人上來，聽他在自己身後跪下，聽他在地上鋪了什麼把陳樂輕輕放好，然後……

他回身看見了陳樂的面龐，別的再也裝不進他的眼睛，他抱着陳樂直到深夜。

莫可舟起身，偌大的宮殿裏此刻稀疏的點着微弱的燈，他慢步來到書案前，上面全是奏摺。已經批改的、未批改的，甚至還有幾頁孩童的塗鴉，和一封信。

信是豆豆寫的，相比當什麼公主，他還是喜歡在江湖闖蕩，陳樂教了她不少東西，是個任性善良卻不被欺負的姑娘。拜白閣現在在江湖上基本沒有音訊，他們隱匿在各個地方成為只有莫可舟才能動用的隱形人。

豆豆每月每年都會往皇宮送信，莫可舟也不去管她是不是真的悄悄回來過，也不問她是如何把信送回來的，只是每封都看，看完就燒。

那塗鴉是彭夢露的孩子畫的，現在的儲君。莫可舟沒孩子，身邊有點關係的也就彭夢露了，現在他是郡主，卻不肯回來看看自己孩子。只是時隔幾個月就把孩子接到軍中去歷練。她是大將軍，不願意回來，卻願意帶着戰士們廝殺，手裏一桿槍使得讓人聞風喪膽。

那槍頭，是當初唐濤擋住的那一箭！

莫可舟拉開書案下面的暗格，裏面一樣樣的東西漏出來——幾張幾張信紙、一把摺扇、兩塊玉佩，一塊子彈碎片和一根紅色的鈴鐺手鏈。

莫可舟拿起手鏈，另一隻手戳戳上面的鈴鐺，幾聲不算清脆的聲音傳出來，他聽這聲音出了神，一時沒聽見門外的敲門聲！

「丞相求見！」

「你若是還想為他求情，就別進來了！」

李風是在為唐楓求情。當年莫可舟穩定了南樂的形式之後，以唐楓為首的一眾人都上書莫可舟叛國，攻下南樂以平民憤。

岐桑也開始蠢蠢欲動，畢竟莫可舟名不正言不順的，有人把莫可舟和陳樂的故事編成童謠傳唱，其中貶義居多。

莫可舟整頓了南樂后與遲恭細說商量，悄悄帶着拜白閣攻打了岐桑，最後經過三年的謀算取代了鳳叱皇帝。

皇后和皇貴妃被流放，貶為庶人，宮中妃嬪全部大赦，貶為庶人，皆可成家。

唐楓被壓入天牢，至今未審。

「皇上，唐楓畢竟是唐濤唯一在世的親人！」

「他的親人在太子府住着好好的，母親已經出宮好好生活去了。李風，你不必再說！回去吧！」

「皇上為何不將他一同流放，這樣也成全您的名聲！」

「李風，我想要什麼你不是不知道，名聲這東西誰愛要誰要，我沒殺了他已經是仁至義盡。」

「是！」

莫可舟合上暗格，望向床榻：最後還是我在等你。

等你成人，等你為鬼！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