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重遊故地

【44】

幽靈宮中全是女子,留宿男人實有不便，這一點白飛飛沒有說謊。但真要一代大俠露宿谷中或在正殿對付一晚，似乎又有違待客之道,白飛飛思來想去,給他選了個好去處——谷中藏書之所夜間無人，內有一小榻,正好可供沈浪安歇。

白飛飛又命人取來些生活用具擺在房間里,才施施然告辭回房了。

待她走後，沈浪熄了燭火躺下，想到她就在同一屋檐下，心中略覺安定。

這一晚枕劍而眠，但所幸平安無事,清晨沈浪從床上起身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白飛飛。

方要出門，正好有一位宮女過來帶他去用飯。

沈浪在桌前做好，不見白飛飛前來，問道：「你家宮主不在這裡吃飯嗎？」

帶他來的宮女笑著答道：「宮主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臨走前交待屬下告知沈大俠一聲。」

「她去了哪裡？」

「這……宮主沒和屬下說，不過宮主是一個人出谷的，也沒騎馬，估計不會走得太遠。」

沈浪謝過宮女，三口兩口用完早飯，也出谷去了。白飛飛雖未明說，但他也能猜到她的去處。

果然，來到幽靈宮外某處，沈浪見到白飛飛正拿著一小塊金屬若有所思。那金屬看樣子是一種部件的一部分，不知何時掉落在這裡被白飛飛拾到。

白飛飛也看見了他：「你找來得倒快。」

沈浪笑道：「昨晚說到從幽靈谷外最容易攻破的缺口，我知道你今早一定會再過來這裡看看。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我去找你的時候宮女說你已經出去了。」

白飛飛面色凝重，遲疑了片刻才說出心中猜測：「沈浪，我好像知道那黑衣人是誰了。」

「還記得你擒獲的那兩兄弟嗎？他們今早招供，說見到過雇他們的人的樣子。」白飛飛說。

「此言屬實？我看那兄弟倆油嘴滑舌，會不會其中有詐？僱主大可以派人與他聯繫，難道真會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親自去找他們？」

白飛飛笑了一下，沒說話，沈浪便知她定是用了一些手段讓他們不得不說實話。本能告訴他，這時候還是不要追問她用了何種方法為妙。

白飛飛沒有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下去，反問沈浪道：「有個問題不知道你可有想過。」

沈浪示意自己正洗耳恭聽。

「快活王當年為什麼要和白靜成親？他明顯對她沒有感情。」

沈浪回想了當年的江湖密聞，答道：「不是為了和白靜一起以寶藏為餌，設計騙走武林門派的秘笈？」

白飛飛冷笑道：「只是為了這個的話，似乎還不至於搭上自己半生，甚至為了躲開她另找了王雲夢。」

「但白靜為人強勢，她若非要快活王答應娶她才願意合作，以快活王的人品，他應該不會拒絕這個良機。」

「你說得也不錯，但你忽略了一點，」白飛飛道，「柴玉關與白靜曾有孩子，但被柴玉關用一碗墮胎藥打掉了。他與王雲夢也有孩子，如你所見，王憐花可是活得好好的。」

沈浪明白了白飛飛話中之意，柴玉關對白靜和王雲夢都無感情，何至於厚此薄彼到殺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難道快活王已知白靜異於常人，不能給他誕下一個正常的嬰孩？

沈浪一時也不敢肯定，遲疑道：「你的意思是，快活王知道白靜與昔日噬心教的關係，想從中獲利。又不願意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像白靜一樣的瘋子，所以一碗墮胎藥惹得白靜對他追殺多年？」

白飛飛點點頭：「不錯。我甚至懷疑是否幽靈宮真有數額巨大的寶藏，讓那時還沒揚名立萬的快活王眼紅，乃至於和白靜成婚也要把寶藏騙到手。」

白靜是聶尋柳收養的三個女孩中最小的一個，出生就險些被親生娘親殺死，聶尋柳若偏疼她，將最多的家底留給她也是可能的。

沈浪問：「那他得手了嗎？」

白飛飛也說不清這個問題，想了想道：「我覺得沒有，殺掉未成形的孩子，可能也有惱羞成怒的原因在裡面。」

白飛飛心裡還有另一個理由。融春明知白靜死了，甚至有可能知道她並非白靜親女，開始時仍有拉幽靈宮入伙的意圖，到後來卻失去忌憚欲在青疊谷殺了她。莫非她已弄清寶藏之謎，不再需要幽靈宮協助？

沈浪忽然道：「飛飛，你好像篤信幽靈宮中有一大筆不為人知的寶藏，這是為什麼？你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白飛飛也沒想瞞他：「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曾誤打誤撞進入過谷中一處地方，那裡面都是些我沒見過的東西。如果不是最近發生太多事，我大概根本不會想起這段回憶。」

她仍憶不起是怎麼進了那處地方、又是如何出來的，怕白靜責罰，她也從未與白靜提起過這段經歷，那時候年紀太小，慢慢就淡忘了。

「你是說，幽靈宮發生的事，是有人覬覦幽靈宮的寶藏？」

白飛飛點點頭，幽靈宮的真面目這幾個月才漸漸浮出水面，並無值得他人利用之處，除了這一點，她想不出對方這麼做的目的。

沈浪苦笑道：「飛飛，你是不是早就想到寶藏這回事了？」

白飛飛似笑非笑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是懲奸除惡的大俠么，在迷藏山莊這件事中我明哲保身即可，為什麼非要跟去青疊谷湊這個熱鬧？」

「你想探探有關寶藏的秘密？」

「怎麼，我在自家地盤挖寶，沈大俠有意見？」

沈浪無奈笑道：「不敢，不是說好了我都聽你的。」

白飛飛這才滿意，看看天色還早，遂對沈浪說道：「既然聽我使喚，那現在隨我去個地方如何？」

***

他們去的地方是一座死去的城池。幾個月前，這裡還曾夜夜笙歌，燈火爛漫，而現在絕大多數人家已經搬走尋求新的庇護，少數安土重遷或無力重新置辦房產土地的人家還留在這裡。

這裡是曾經的快活城，如今已然變成半座空城了，失去主人讓這裡的城民無所適從。

白飛飛牽著馬站在城門口，對身邊的沈浪直言道：「我的仇家只有快活王一人，但說句實話，看見這座城消失，我心裡未嘗不覺得高興。」

沈浪仍記得這城中熱鬧，嘆道：「江湖中的城鎮原本就難以長久存續，柴玉關或許能保它十幾年平安，但沒人能保證快活王永遠是江湖的霸主，更強大的勢力早晚會吞掉它。」更何況，在江湖之外還有朝廷，他們是否會一直容忍這樣一座城的存在還是未知數。

也許是故地重遊心中感慨，沈浪還是將心中疑問說出了口：「飛飛，我一直在想，既然白靜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為什麼一定要聽她命令，不顧性命也要殺掉快活王？」

白飛飛平淡地答道：「很簡單，她以前強過我，在我積聚力量反戈一擊之前，不聽她的，我的日子不會好過。」

「就這樣？」

白飛飛柳眉蹙起：「你不相信的話，又何必問我？」

沈浪搖搖頭笑了，認真說道：「你說什麼我都相信的。」

白飛飛心中莫名有些煩躁，「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他們向城內走去，城中遺命從窗戶小心而警惕地向外看，白飛飛不以為意，上了馬徑直向神仙居的方向行去。

沈浪上馬跟上，邊走邊問：「刺殺你的黑衣人與快活城有關？」

「是色使山佐天音。」白飛飛瞥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想得到的事，還需要問我嗎。」

沈浪只是想與她閑話幾句，其實個中緣由他在白飛飛提出去快活城時也早已猜到。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想過刺殺者是宋離的可能，畢竟他與快活王的情分不淺。但聽到盜墓賊兄弟二人的供詞便再無疑問了。

盜墓賊兄弟說僱主武功高強，透露他的信息會帶來殺身之禍，他們與僱主見面都是在黑夜中，也不點火把，只靠星月照明。他們有一個秘密從未教外人知道——弟弟「沙元帥」在夜間也能視物，看出僱主身形比女子高大。但他們聽到的聲音卻又較男子尖細許多，因此他們連是男是女也沒能分辨。

符合這個條件的，在他們認識的人中只有昔日快活王座下色使，山佐天音。

白飛飛道：「我也疑惑過，他的武功似乎大有提升，與之前交手時明顯不是同樣的路數，所以昨日我沒能認出他來。」

沈浪想到快活王這位忠誠的下屬，嘆道：「他想為快活城復仇，但或許無人可用，被迫與人合作，連找那兩兄弟都要自己出馬。」

「聽上去你很同情他？別忘了若真如你我猜測，你也是他復仇的對象之一。」

「不是同情他，我只是感慨，連柴玉關那樣的人也會有人為他死心塌地。」

「那有什麼奇怪，你以為幽靈宮中就沒有對白靜死心塌地的人？」白飛飛森然一笑，道：「她們看到『白靜』回來不知道有多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