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墮落觀之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墮落觀之秘

此時尚且能身穿青冥甲的玄甲士還有不到二十,再加上其餘玄甲士雖然卸甲,但好歹體內真氣充盈,還能戰鬥,原本面對三十一具玄甲應該不會落於下風。

然而就一個照面下來,那不到二十的玄甲士又倒下了大半。

無論是沖得最快的那兩具朱雀甲,還是後方的玄冥甲和私甲,內里的修行者都是肉身強橫,真氣修為遠超他們這批玄甲士。

一個兩個也就算了,二三十個這樣的貨色,哪裏來的?

玄甲士最了解玄甲士,但那名名為楊迅的玄甲士首領,此時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大唐的哪個州郡有如此強悍的一批玄甲士。

「操!」

一名卸了青冥甲的玄甲士眼神無比絕望。

他提起一柄陌刀,剛擋住了一具私甲迎頭斬下來的一刀,他就聽到了自己雙臂的骨裂聲。

穿了青冥甲都不可能是眼前這敵人的對手,更不用說他現在身上沒有玄甲。

兩具朱雀甲和三具玄冥甲分散站在車隊之中,朱雀甲上散發的熱浪沖涌在這些幽州世家子弟的身上,玄冥甲那鐵山般魁梧的身軀,也讓這些幽州子弟心中沒有了恐懼。

只是特別無語。

沒來由的衝出來一百餘具玄甲。

然後這一百餘具玄甲開始瘋狂卸甲。

然後又衝出來三十餘具玄甲,瘋狂的揍這些人。

這批幽州世家子弟之中,最不惹人注意的段酌微卻是在無語之中看出了一些細節。

這三十餘具后衝出來的玄甲雖然看起來秋風掃落葉之勢瘋狂揍人,那些人紛紛皮摧骨折的倒地,看上去悲慘至極,但沒有一個被真正的砍了腦袋。

所以這批后衝出來的玄甲士還是留着手的。

但哪怕是沒有下死手,這一百餘名長途跋涉而來的玄甲士也遭不住。

謝晚那邊還處於獃滯狀態,這暗合天罡地煞之數的一百餘名玄甲士已經倒下過半。

最後一名還穿着青冥甲的玄甲士被一具私甲手中的紫銅錘一錘擊退,震得口中鮮血狂飆。

與此同時,周圍人卻還聽到那私甲之中傳來一聲:「善哉,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謝晚體內紊亂飛行、碰撞的真氣絲流平靜下來。

他有些疑惑的甩了甩腦袋,眼中的迷茫瞬間消失。

看着那些平靜看戲的幽州世家子弟,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讓他呼吸都有些不暢,使得他輕輕咳嗽起來。

只是他不再猶豫,朝着之前江紫嫣看的那條小道縱躍出去。

……

潛龍瀑旁的斷崖上。

數名身穿白袍的修行者還在靜心等待着。

在利用一些修行者故意造成玄甲士聚集此間的動靜之後,他們也已經聽到了遠方官道上的響動,感受着那邊雲氣的變化,他們知道那邊的百餘具玄甲此時恐怕已經開始了屠殺。

許推背只是他們主上用於惑敵的目標,他們只需要在這裏安靜的等待即可。

一名白袍修行者有些遺憾的轉頭看了一眼遠方的官道。

那麼多青冥甲同時出現的景象,可惜不能親眼目睹。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眼瞳劇烈的擴張收縮,喉嚨里瞬間發出了一聲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硬擠出來的怪叫。

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身着一件粗布衣衫,靜靜站立在距離他們不到十丈的一塊山石上。

這名中年男子長相併不出眾,身上也並不見任何兵刃,雖然一眼給人一種官家的氣質,但似乎也只是一個文官。

然而老鼠不可能認不出貓。

這些白袍修行者是老鼠,那這名中年男子就是貓。

韓義玄!

此人的自身修為據說十分高深,但關鍵在於他的身份駭人。

他是寂台閣的二號人物,正三品的大員!

「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竟然親自到了這裏?」

其餘幾個白袍修行者一轉身看到韓義玄,也是駭得頭髮都差點豎立起來,其中有一名白袍修行者往後退了一步,一隻腳都直接踏空,硬生生真氣爆發,依靠另外一隻腳點住身體,才沒有直接墜落懸崖。

韓義玄還是平日裏古板的模樣,看着這幾名驚惶不安的白袍修行者,除了眼中閃過一絲憎惡的神色之外,他的面色沒有什麼改變。

他身後的山林間卻有了動靜,數十名修行者慢吞吞的走了出來。

這些修行者身上的衣衫和腳上的靴子材質都很特殊,閃著幽幽的灰色光澤,行進間一絲聲音都不發出。

韓義玄依舊不出聲,那走出的數十名修行者之中,卻有一名頭髮花白,但面容看上去也不過四十餘歲的男子沖着這些白袍修行者露齒一笑,伸手朝着他們身後點了點,「要不你們也跳下去?」

這幾名白袍修行者眼見寂台閣的這些修行者已然成扇形將他們圍住,心念電閃之間,他們同時伸手往懷中一掏,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葫蘆,接着真氣沖湧進去。

「啵啵啵…」

葫蘆塞子被真氣沖開,裏面湧出一群群黑色細蟲。

這些黑色細蟲首先朝着這幾名白袍修行者的面目涌去,但靠近時似乎感知到了某種葯氣,瞬間又紛紛飛散,接着便朝韓義玄和他身側那些修行者的面目飛去。

韓義玄一動不動,他身後五名修行者突然前行,拋漁網一般拋出五張金色細網。

這金色細網編織得極為細密,將湧來的黑色細蟲全部兜住,與此同時,又有數名修行者打出黃色的藥粉,藥粉形成了濃厚的黃霧阻擋在前,一隻黑色細蟲都沒有能夠穿過這些黃霧。

「果然是墮落觀修士的手段。」

「不過是最為低等的黑線蚊,這幾個廢料似乎也沒有修到墮落觀的真氣法門,只是門下芻狗。」

幾名寂台閣修士的不屑冷笑聲傳入這些白袍修行者的耳廓,令他們瞬間面如死灰。

想到落在寂台閣手中的人會遭受什麼樣的酷刑,這些白袍修行者手中都同時出現了第二個葫蘆。

同樣的巴掌大小,都是蠟黃色。

這個葫蘆里流淌出來的,是渾濁的藥酒。

這幾個白袍修行者一口灌完葫蘆里的藥酒,整個眼球瞬間充血,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他們的血脈一根根浮現在體表,經絡急劇的擴張,讓真氣可以更加迅猛的穿行。

唰!

他們同時破空,朝着韓義玄衝去。

韓義玄面色依舊不變,他整個身體陡然拔高,雙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連續踢出,這些白袍修行者身前的空中,似乎出現了無數條腿。

啪啪啪啪…

幾名白袍修行者額頭上都出現了一個腳印,接着整個頭顱都被踢得沒入胸腔之中,頸骨盡碎。

韓義玄踢死這幾名修行者,負手落在山崖邊。

他朝着下方深潭望去,面上的神色終於有些變化。

高英傑辦事得力,他搜集到的情報十分精準且及時,但即便他親自趕到此處營救許推背,竟還是慢了一步。

許推背半生坎坷,但在黑沙瓦一戰成神,已然成為大唐軍人膜拜的對象。

然而這樣的人物,竟然死於墮落觀修士的陰謀之中。

他正自責之間,突然見到下方深潭之中有異樣的水花涌動,就像是有大魚在從深處往上遊動,無數細密的氣泡破開水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接下來的一剎那,他呼吸都有些停頓,有大團大團的氣團,不斷的從深潭之中浮出。

……

距離此處不遠的一座山頭,在韓義玄的剎那,一名白袍修行者便已將寂台閣大批修行者出現的消息寫在羊皮小卷上,封入落下的黑鷹右爪上的黃銅小管之中。

黑鷹剛剛飛起,衝上高空,這名白袍修行者突然發覺有些不對,轉頭過去時,他發現身後不遠處站着一名女子。

伴隨着真氣的嘶鳴,這名白袍修行者衣袖間有一根黑色的鞭子如活物般竄了出來。

「你不用劍?」

讓他微微一怔的是,這名女子一看那在空氣里遊動的黑色長鞭,突然就缺乏了興趣般說了一句。

他還未反應過來,他身後的陰影里,卻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喀嚓」一聲。

那道人影的雙手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將他的脖子擰斷。

對此人興趣缺失的陰十娘抬起頭來,她的目光落在天空之中那隻黑鷹身上。

黑鷹飛得很快,很快已經變成細小的黑點,看着它飛去的方位,陰十娘就知道這次顧留白算計對了。

……

謝晚到了那名巨人般的修行者身旁,他極為簡單的吐出一個字,「走!」

等到這名巨人般的修行者跟在他後方奔跑起來,前方不遠處的密林間,又出現了一名黑衫修行者。

這名外貌像是一個儒生的黑衫修行者,便是不久前在道上刺殺了孫思深的那名劍師。

「走!」

謝晚到了他的身側,當這個字的聲音也傳入他的耳廓時,他不由得一愣。

他在此處是準備截殺漏網之魚的,因為所在的位置地勢較低,所以他沒有看到官道上那些玄甲士的戰鬥,聽那些動靜,他原以為屠殺已經開始,現在謝晚突然是要撤了,這是怎麼個意思?

謝晚來的時候有多囂張,現在退走的時候就有多凄惶。

中計了!

這裏不是關外冥柏坡。

這裏已經接近幽州!

冥柏坡埋屍人哪怕在關外經營了這麼多年,哪怕和回鶻、大食乃至波斯人都有來往,也絕對不可能在幽州有嚴密的情報網絡!

他怎麼可能這麼快知道自己奔著幽州來了?

尤其是那座破廟裏衝出的三十一具玄甲,真的是徹底擊破了他的道心。

玄甲對玄甲,這絕非臨時起意,肯定是已經獲得了確切的情報,知道他從長安周遭的軍鎮調了一百多具玄甲過來。

這怎麼可能!

哪怕是寂台閣,哪怕是軍方那些至高人物,也絕不可能知道這些玄甲的動向!

除非是長安城裏的皇帝有問題。

難道是他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皇帝並不是想要用這一百多具玄甲除掉一個他無法完全掌控的隱患,而是想要看看墮落觀到底還有什麼樣的手段?

但這怎麼可能!

也就在此時,黑鷹落了下來。

他以最快的速度取出最新的密報,下一剎那,他臉上的面具銹跡飛快的滋生,扭曲。

「寂台閣?」

「韓義玄都現身了?」

他的思路瞬間又被無數的問號切割得支離破碎。

難道真的是皇帝那邊出了問題?

按照皇帝和他們之間的默契,寂台閣按理絕對不會這麼快知道他的具體動向,更不可能知道他會設法對付許推背,然後引開綠眸座下的陰山一窩蜂。

韓義玄親自現身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確定要面對的是墮落觀的修行者。

「什麼什麼什麼!」

無數的不可能讓他真氣又開始不受控制的亂走。

他怎麼都想不到,這完全就是顧留白的不講道理。

他不知道他看不起的幽州城裏隱藏着鄒老夫人這樣一尊大神,竟能通過符蠟石的非正常短缺而提前猜測出他的算計。

他不知道顧留白隨時就能化身五皇子。

哪怕五皇子隨口說錯了,難道寂台閣還能去追究五皇子的過錯?

那對於顧留白而言,當然是怎麼嚴重怎麼說。

關鍵此時的韓義玄不只對高英傑十分滿意,他對五皇子提供的線索也十分滿意。

看着下方深潭之中浮起的兩道身影朝着岸邊靠去,他眼中有了異樣的神采,嘴角甚至蕩漾起了罕見的笑意。

「我們此行的消息必須嚴密掌控,切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謝晚是墮落觀修士的消息是五皇子傳遞給我。所有上傳的簡報,將五皇子撇清出去,不要讓聖上覺得五皇子和我們寂台閣有所牽連。」

……

謝晚絲毫不吝嗇真氣的逃遁著。

突然之間,他停了下來。

「怎麼着了?」

跟在他身側的黑衫劍師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因為他突然覺察謝晚通體一震,體內的真氣紊亂無比的深入血肉之中。

「什麼鬼?」

順着謝晚的目光望去,這黑衫劍師也是一下子驚了。

他看到前方的一塊石頭上,有五個小老鼠整整齊齊排著,似乎還在對他們擠眉弄眼。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跟了謝晚已經數年,墮落觀修士也算是詭異到了極點,但他也從沒覺得有今天這般詭異。

謝晚心臟劇烈收縮,他心脈深處的蠱蟲分泌出一些詭異的物質,讓他的感知瞬間變得更加敏銳。

「什麼人?」

他朝着前方左側的林間厲喝一聲。

周驢兒從一株小樹後面探出腦袋。

那株樹真的很小,他要不探出腦袋,謝晚身邊的黑衣劍師還真想不到那株小樹後面居然還能躲著個人。

周驢兒一探出腦袋就是笑嘻嘻的,似乎完全沒覺着他臉上戴着的面具陰森可怖,「你是謝晚吧,我們親近親近?」

謝晚身前的空氣驟然變得肅殺起來。

他眼眸深處燃起幽火。

他沒有感覺到這名瘦猴般的少年有任何的殺意,但卻感覺到了對方體內的真氣分外的蓬勃。

敏銳的感知讓他覺得,這少年身體里那種蓬勃的生命力在朝着他席捲而來。

他感到危險。

然後感到憤怒。

他的謀划再次挫敗,想像的結果和現實之間的極大落差,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殺了他!」

他對身後那名巨人發出了命令。

然後和那名黑衣劍師朝着另外一側的山林掠去。

「不和我親近親近就算了,喊人殺我作甚?」

周驢兒有些鬱悶。

轟!

巨人身上氣勁爆發。

他身後背着的一個竹箱隨之散碎,內里掉落的一片片甲片受他真氣吸引,就像是活物一樣覆蓋在他身上,瞬間拼湊成了一具玄甲。

這巨人的身體顯得越發魁梧。

金屬的甲胄散發着耀眼的輝光,他手中的銅錘看上去都比周驢兒大。

周驢兒掉頭就跑。

瞬間不見影。

這巨人一愣,他直覺這瘦猴逃遁的速度快得嚇人,就像是山間的蚱蜢一樣,一彈就不見了。

也就在此時,一名獨臂男子卻從周驢兒逃遁的方位走了出來。

他看了巨人和他手中的銅錘一眼,也不出聲。

這巨人頓時覺得這名獨臂男子太過囂張。

他沒有猶豫,直接朝着這獨臂男子沖了過來。

轟!

狂暴的真氣貫入銅錘之中,使得沉重的銅錘就像是一輛疾馳的馬車般呼嘯穿過林間,沿途的樹枝根本未真正觸碰銅錘就已紛紛的折斷,被流散的勁氣撕扯成碎片。

似乎天地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這個銅錘和它身後那發光的巨人的前行,但就在此時,一隻散發着金光的手掌按在了銅錘的頂端。

銅錘周圍的狂風突然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牆,沿着一個平面形成了一圈透明的漣漪。

銅錘表面的真氣突然散開,變成往後飛灑的無數光絲。

巨人的口中發出一聲悶哼。

他的整個身體也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一種可怖的力量讓他聽到自己腳掌下方的山石在炸裂,與此同時,他體內的真氣震蕩得讓他的身體開始不斷的顫抖,擺動。

他所修的真氣法門走的是純粹剛猛的路線,再加上自身天賦迥異於常人,所以這名巨人此前從未想過有人能夠硬碰硬而輕易的擋住自己的一擊。

只是此時他也來不及去思索,一種本能讓他沒有去強行控制體內的真氣,而是將左拳握緊,朝着對方的腦門狠狠砸了過去。

然而讓他錯愕的是,對方只是微微垂頭,用腦門迎上了他的拳頭。

喀嚓…

對方的腦門也像是一堵鐵牆。

他的拳頭碎了。

散發着金光的手掌將他的銅錘拍落,然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喀嚓……

他的腦門碎了。

沉重的身軀轟然倒地。

……

謝晚光是聽着這邊傳來的響動,就知道這名巨人完了。

這是他預料之中的結果。

他只想用那名巨人給他拖得一線生機。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感知里出現了死亡的氣息。

伴隨着一聲厲嘯,他整個人藉著真氣的紊亂遊走,原本往前疾掠的身軀驟然在半空中如失控的陀螺旋轉起來。

他的身上出現了許多道細小的裂口。

古舊的道袍上掉落的布片就像是死去的蝴蝶在空中灑落。

即便古舊的道袍內里露出了紫黑色的內甲,那些皮甲上流動着詭異的油光,但那些透明的絲線上流淌出來的真氣,還是讓他渾身都感到被割裂的痛楚。

謝晚落地,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厲嘯。

若不是有墮落觀的這種紫油甲,他此時身上至少數十道可怖的傷口。

跟着他的黑衣劍師剛發覺不對,伸手去拉謝晚時,謝晚已經開始旋轉,然後落地。

這名黑衣劍師的手往前伸著,一時整個身體都有些發僵。

一聲厲嘯過後,謝晚的呼吸驟然沉重起來。

他臉上的鐵制面具驟然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銹跡。

一名少年就像是在山間賞景一樣,悠然自得的朝着他這邊走了過來。

謝晚的內心突然感到了恐懼。

不知為何,明明連對方的修為都沒有感知清楚,他心脈之中潛伏着的本命蠱便已經瘋狂的吐出毒素,不斷的刺激他的真氣滋生,不斷的推動他氣血的運行。

就像是這本命蠱比他更早的感知出來這人的可怕。

「怎麼會這樣?」

他的腦海之中再次充斥荒謬的情緒。

然後他第一時間去看這名少年的眼睛。

這名少年的瞳孔並不是綠色的。

「你不是綠眸?」

他有些不信,忍不住出聲。

這少年明明就是顧留白,但顧留白這個時候想到了死不瞑目的羅青,他認真的打量著謝晚,然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當然不是十五哥,殺你難道還需要十五哥親自動手?」

謝晚沉默下來。

他驕傲的內心再次遭受了暴擊。

「那顧留白現在何處?」他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問道。

顧留白淡然道:「在幽州城裏等着你。」

謝晚說不出的難受,「此種圍獵,他能夠遠坐釣魚台?」

顧留白微笑道:「當時十五哥在黑沙瓦,你在鷺草驛不也是穩坐釣魚台,哪想着親眼去看看他是怎麼死的?」

謝晚何等聰明,自然瞬間就明白了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當時他在鷺草驛運籌帷幄,是壓根沒將裴雲蕖和那什麼冥柏坡埋屍人放在眼裏。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吐蕃大軍席捲黑沙瓦,還能有什麼人活着。

但事實證明,他小看了這綠眸。

而現在,對方的意思是綠眸明顯看不起他。

只是當時的綠眸能夠破局,眼下自己當如何破局?

「你們為何知曉我會來對付許推背?」謝晚心中極其不甘。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一次精妙謀划的失敗,但不能忍受第二次莫名其妙的失敗。

「年輕人做事就是毛糙!」顧留白哈哈一笑,他玩了一次遮幕法會之後,便將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玩得比以前更溜了,「若是換了十五哥,要調動一百具以上的玄甲過來,早個半年就偷偷的將運送玄甲所需的符蠟石分批囤積好了。你臨時要用這一百具玄甲,臨時就大肆收刮符蠟石,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你這種算計也太過隨心所欲。」

謝晚呼吸又沉重了一分,「原來是這樣…你們通過符蠟石的不對勁,從而猜測出我從長安方面的軍鎮調了很多具玄甲過來,隨後便猜出我要通過許推背來逼顧十五現身來救,然後設了此局。」

顧留白微諷道:「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么?」

謝晚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接着問道:「那他又如何猜出,我又會臨時起意,轉而伏擊這些幽州世家子弟?」

沒有人能真正的算無遺策。

顧留白也不能。

真正的事實是,顧留白現在手頭上可以調用的力量實在太多,他完全有能力兼顧許推背那邊,官道這邊,還有幽州城裏。

他在三處地方都做了佈置。

只是他最終能夠捕捉這些玄甲士的真正動向,靠的是徐七和周驢兒。

但為了打擊謝晚,他卻並不想這麼說。

「這還不是因為你的行事習慣?」

他看着謝晚,不屑的說道,「在黑沙瓦你便喜歡後手套後手,等著所有人覺得發現了你的真正目標時,你其實還隱藏着一個更大的目標。所有人覺得你會用許推背來逼迫十五哥進入你的玄甲包圍圈子的時候,你肯定會有其它目標。不過你這年輕人做事真的太過毛糙,這些幽州世家子弟都堂而皇之的出城了,他們明擺着是誘餌,你還敢下手?」

謝晚心情越發陰鬱,寒聲道:「誘餌又如何,誰能想到一百餘具玄甲竟有破法。」

顧留白差點笑出聲來。

他太能理解謝晚此時的心情。

任何花招在純粹的力量面前都是雜碎。

謝晚想着的明顯就是不管綠眸什麼節奏,自己只要按著自己的節奏走。

這一百餘具玄甲砸下去,什麼陣勢砸不碎?

但誰能想到顧留白這邊早就算計好了他有這一百餘具玄甲?

所以謝晚的這套算計,從一開始裴雲蕖猜測他會動用玄甲,到鄒老夫人用事實證實這個猜測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胡老三這樣的人物的存在,只不過就是讓這一百餘具玄甲輸得更乾脆,更能按照顧留白的想法去輸。

為了讓謝晚心情更加難受一些,顧留白索性說道,「其實十五哥有一百種辦法對付你這一百具玄甲,只不過他覺得用這種方式對付你這一百具玄甲更加好玩,而且說不定可以讓給你這一百具玄甲的人更加生氣。」

謝晚的眼眸里瞬間充滿震驚。

大唐的玄甲,自然都是皇帝眼中專屬於自己的寶貴財富。

今日裏擊敗那一百零八具青冥甲的,雖說主要是那種黏附甲片的火焰,但對方也足足動用了三十一具玄甲。

這樣的結果傳遞到皇帝的手中,必定令其雷霆震怒。

怎麼能讓皇帝生氣就怎麼來?故意的?

謝晚覺得這種做法比自己這墮落觀修士的做法還要荒謬。

「其實你們都不了解十五哥的做派。」

看着震驚無言的謝晚,顧留白淡淡的說道,「打小他就牢牢記住了一個道理,誰讓他生氣,他就讓誰生氣,誰想砍他,他就砍誰。他覺得天底下誰都應該遵守這個道理。」

謝晚深吸了一口氣。

他臉上面具的鐵鏽開始片片剝落。

他一直覺得自己足夠癲。

但似乎這個顧十五比自己還癲。

敗給這樣的人,讓他的心情反而沒那麼抑鬱。

「他又是通過什麼蛛絲馬跡,發現了我是墮落觀的修士?」

他深吸了一口氣,問出了一個成為心結的問題。

顧留白幽幽的嘆了口氣。

誰能知道運氣這麼好,瞎扯都能扯准了呢?

原本讓寂台閣的人出馬,還想讓五皇子背鍋的,誰能想到你居然真的就是墮落觀的修士呢?

「他倒是沒有通過什麼蛛絲馬跡發現你是墮落觀的修士。」顧留白再次開始瞎扯,「只是有人告訴了他而已。」

「有人告訴了他我是墮落觀修士?」

顧留白純粹是瞎扯,但謝晚卻突然瘋癲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看來我倒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個。」

顧留白眉頭微蹙。

他覺得這裏面似乎有些深意,只是裝到這份上了,他需要好好盤算接下來怎麼套話。

「你想殺我?」

這個時候,謝晚突然出聲。

他還沒來得及回應,謝晚又已經接着道:「只是你既然知道我是真正的墮落觀修士,你覺得殺我這麼容易么?」

顧留白頓時看不慣他這麼牛氣了。

於是他也從懷中掏出一個面具往臉上一戴。

「墮落觀修士怎麼了?」

他笑着說道:「整得誰不是墮落觀修士似的。」

「??」

謝晚和他身後的黑衫劍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顧留白臉上面具的銹跡變化,頓時心中全是問號。

「你也是墮落觀的准道子?」謝晚還沒來得及說話,他身後那名黑衫劍師在一個愣神之後就已經下意識的出聲問道。

顧留白心中一動,瞬間桀桀冷笑,他甚至直接將那個原本用來裝蠱蟲的老葫蘆拿出來晃了晃,「你說呢?」

黑衫劍師瞬間無言。

顧留白自然是隨口瞎扯,但在他這裏,卻是一通百通,前後因果都說得通了。

謝晚整個人好像變得比平時遲緩了許多。

他看着顧留白,緩緩的說道,「想不到你為了殺我,居然和綠眸聯手。」

顧留白知道其中必有隱情,他沉吟了片刻,道:「只要能殺你,和誰聯手不是聯手?」

他這句話和很多算命瞎子說的話一樣,屬於什麼都套得上的萬能話。

現在他明擺着是要殺謝晚,那他說這句話,無論從任何方面都不會露破綻。

「原來七師叔真正選擇支持的是你?」謝晚沉默思索了一會,說道。

其實兩個人是互相在打啞謎。

顧留白卻已經有了一些猜測,於是他冷笑道:「可能是因為你太過高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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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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