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送的,才最貴

第十六章 白送的,才最貴

東市鋪子,梁三水埋頭算完上午的進出賬目,扶著腰叫苦道:

「這一天天的,累得要死。

主事一年到頭,也就三十兩銀。

沒盼頭啊,爹。」

坐在搖椅里閉目養神的小老頭,似是懶得搭理不成器的兒子,淡淡道:

「喜歡清閑?那敢情好,我送你到黑水河上當打漁人。

三天打魚兩日晒網,餓不死你。」

梁三水訕訕笑著:

「兒子身體虛,風裡來雨里去,恐怕遭不住。

再說了,沒有兒子在你跟前時刻孝敬。

您老怕是吃不香,睡不好。」

他很了解自己爹的脾性,向來說一不二。

自己要不趕緊找台階下,明日就得穿身蓑衣打漁去了。

「說笑了,你爹五六十的身子骨還算結實。

給你尋一小娘,再生幾個爭氣的胖大小子,不成問題。

到時候,舒舒服服享受天倫之樂,未必輪得到你來孝敬。」

小老頭睜開眼,笑眯眯道。

梁三水嚇得臉色一變,他熬到二十多歲,方才借著老爹的那點關係,混成魚欄東市的主事。

這要多出便宜后媽,外加兩三個小兔崽子,豈不白白被摘走果實。

「都道虎父犬子,真就沒錯。」

瞧著梁三水擔驚受怕的慫樣子,小老頭不禁嘆息。

楊泉那頭惡狼起碼能充充樣子,嚇唬人。

自家的兒子,儼然軟腳蝦一個。

「阿七有兩天沒來了。」

梁三水趕忙岔開話題。

他練功沒天賦。

因此常被老爹拿出來念叨。

可拳腳又不是一蹴而就的東西。

每天站樁、打招式、拎石鎖玩石球,打熬氣力。

千篇一律,每天如此。

進步之緩慢,好像水滴穿石。

這份煎熬,實在忍不了!

所以,自知根骨平庸的梁三水。

寧願去學堂念書,做些算賬計數的散碎活。

「那小子打漁水平突飛猛進,日子眼見越過越好了。」

小老頭整天待在東市鋪子,對於白啟倒不陌生,砸吧嘴道:

「可惜,他沒啥護身的手段。

想要在黑河縣站穩腳跟,光有本事還不夠。

人弱無膽,守不住財。」

梁三水卻不贊同老爹的說法,反駁道:

「黑河縣多少打漁人、砍柴人、採藥人,辛苦攢出十幾兩銀子,跑到武館拜師學藝,最後有啥結果?

拳腳功夫就不是幾個月可成的。

沒有足夠的財力,按照秘傳的方子食補、葯浴,豈能進步神速?

窮苦人想當武者,根本沒那麼容易!

與其花錢打水漂,還不如買些薄田,本分務農。

過幾年娶個婆娘,就安頓下來了。」

小老頭滿臉無奈,他這兒子差就差在「畏難」二字。

凡事不求上進,只在意穩當與否。

可人世無常,誰也不曉得,哪天就起大風大浪。

若扛不住,一家老小都要傾覆遇害。

可惜,這種道理須得自個兒領會。

旁人講再多,也是無益的廢話。

小老頭意興闌珊,閉上眼繼續打瞌睡。

沒等他起困意,便有人踏進東市鋪子:

「水哥,我又來了!」

……

……

白啟邁過門檻,手裡頭提著漁網魚簍。

他把東西擱在地上,摸出一弔大錢交夠租賃的費用。

欠魚欄的賬,就跟賒賭坊的債沒兩樣。

時間越長,心裡越不安。

要知道,九出十三歸。

放在黑河縣,居然算是行情價!

可見離譜!

「生分了,阿七,我難道還會滾你的利?」

梁三水笑呵呵接過那吊錢,感慨著白啟的小心謹慎。

普通的打漁人,怎麼可能注意這些細節。

「水哥仗義的名聲,碼頭上誰不曉得,只是無規矩不成方圓。

該給的錢,絕不能少,否則壞了規矩,讓水哥你難做,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白啟誠懇說著,語氣很是親近,叫人生不出半點惱怒。

也正因為這份機靈勁,梁三水樂意跟他閑聊攀談。

「好好好,還是阿七你曉事。

今個打到什麼好貨了?

東來樓的夥計昨天還問,有沒有新鮮的河鰻、白鰱、黑鱅。

咱們鋪子的打漁人,就屬你最能弄上這些漁獲。」

梁三水提筆把賬填了,抬頭問道。

「水哥,我守了好幾天,終於搞到一條寶魚。」

白啟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道。

「寶魚……嗯,什麼?寶魚!」

梁三水習慣應了一聲,然後才意識到不對,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

「不得了啊!阿七,你這是撞大運了!

老天爺終於睜眼,讓潑天的富貴落你頭上!」

一條寶魚可換幾十兩銀子,對勞苦奔波的打漁人來說,堪稱改命的機會!

「快快拿出來!是不是活的?死了可就跌價……居然是銀沙鯉!至少四斤重!」

梁三水還算平和的心態,在白啟打開抄網的那一刻,瞬間激動起來。

他認出那條活蹦亂跳的肥碩大魚,正是銀沙鯉!

「這麼鮮活,這麼好的重量,足以換得四十兩銀子……爹!阿七打上一條銀沙鯉,我給你買了!」

梁三水面色漲得通紅,顯然氣血上涌。

轉身急匆匆招呼夥計過稱,定價。

「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

我的腿腳,也不是吃一條銀沙鯉就能解決。」

小老頭雙手撐著搖椅,一點點站起身,繞過櫃檯走出來。

他的膝蓋像是生鏽了,彎曲打直的時候,帶著明顯的僵硬。

褲腿露出的皮肉,更有些潰爛的痕迹。

藏在袖子里的雙手,好似雞爪,已經扭曲變形。

「風濕關節炎么?有點像。」

白啟眼睛一縮,梁三水的老爹,這是得了什麼怪病?

他心頭閃過銀沙鯉的介紹,食用能驅濕寒,養筋骨。

「五斤二兩重,確實難得。

按照行情價,大概能賣個四十六兩。

自己去武館找門路,可能再高點,五十兩出頭吧。」

小老頭目光銳利,所說的斤兩與過稱之後分毫不差。

「阿七,你把這條賣給我,五十兩成不成?」

梁三水急忙道。

還沒等白啟點頭,小老頭就擺手:

「你花這錢干甚?五十兩夠你攢個兩三年了,你爹這腿,治不好。

一條銀沙鯉,聊勝於無,好受半月又沒用了。」

梁三水卻不答應,梗著脖子難得硬氣一回:

「我樂意!今個就相中這條銀沙鯉了!又沒要你拿錢!

阿七,怎麼樣?五十兩現銀結算。

不過我手頭沒那麼多,你得跟我回家拿……」

白啟目光來回挪動,瞅著這對父子,忽然搖頭道:

「水哥,銀沙鯉……我不賣。」

梁三水當場愣住,臉色極為難看:

「阿七,你……」

他以為白啟對五十兩的價錢不滿意,想要坐地起價。

「水哥你誤會了,我知道這銀沙鯉能驅濕寒,促氣血……平日承蒙你的照顧,怎能收你的錢。

就當我送給老伯了,盡一份心意。」

白啟輕聲道。

這番話。

像是生鐵砸在石板上。

震得梁三水手足無措,呆在那裡。

五十兩銀子啊!

他這個東市鋪子的主事,辛苦一年也賺不到這麼多!

阿七就算想要討好自個兒,根本沒必要下如此血本吧?

梁三水猶豫不決,他腦子並不笨,明白世上絕無白吃的米飯。

阿七相送銀沙鯉,肯定是有所求。

可……

五十兩說丟就丟?

梁三水自問沒這麼闊氣。

所以,哪怕清楚白啟藏著其他的意圖,他仍然有種被捧起來的舒爽。

人家願意花這錢,就說明自己的交情,值這個數!

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肯定!

「小子,你想從老夫這裡求什麼?

醜話說在前頭,楊泉他爹比老夫厲害。

你若打算用一條銀沙鯉,讓老夫幫忙,趁早熄了心思。

五十兩銀子,老夫不差這錢,沒必要費力氣。」

不愧是人老成精,梁三水還沒弄明白,他爹就已經看清楚了。

免費給的,往往才最貴。

裡面摻雜著人情,很難還。

「請老伯放心,我就求個指點。」

白啟不卑不亢,腰桿挺得很直。

「啥指點?五十兩銀子,夠你進內城,拜師武館孝敬茶水,練兩個月的拳腳功夫。」

小老頭似是來了興緻,好奇問道。

「我想知道,拿捏氣血之後,該怎麼養勁?」

白啟抬頭回答。

「什麼?你,無師自通?養出氣血,還拿捏住了?」

小老頭飽經風霜的臉龐一驚,雞爪似的手掌,猛然抓住白啟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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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掌道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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