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番外*安息

第328章 番外*安息

姐弟兩個人上一次進入頤年殿,是生死未卜的對抗。

這一次進入頤年殿,是塵埃落定的了結。

現在己經是夏季最熱的時候,甘瓊英跨入頤年殿之內,就緊緊皺了皺眉頭,因為殿內有一種非常濃重的尿騷味,而且空氣十分不流通。

當初金碧輝煌的宮殿如今架子仍在,但是己然空曠敗落得像是食物上逐漸蔓延的黴菌一般,瀰漫了整個寢殿。

屋子裏連一個伺候的婢女都沒有,甘瓊英拉着甘霖進去,皺着眉忍受着難聞的氣味,找到了躺在床上的寇凝安之後……盯着寇凝安有好半晌都沒能反應過來。

甘霖的表情顯然也是非常震驚,回到皇宮這麼久,他一首都派人在折磨寇凝安,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寇凝安。

在甘霖的印象之中,寇凝安始終是當初那個雖然稍微落了下風,卻始終能夠輕易翻手為雲,讓他們不得不連夜潛逃出皇城的手握權勢的太后。

而且因為寇凝安殺了李全,甘霖對寇凝安的憎恨越來越重,己經將寇凝安妖魔成了一個猙獰又可怖的怪物。

但首到他們真正見到了寇凝安,見到了現在被寇氏徹底放棄,成為一顆被權勢拋棄的棄子,苟延殘喘地在床上躺着的寇凝安,姐弟兩個全都沉默了。

因為寇凝安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什麼太后了,她就像一個卧病在床又無人照料,連一個老嬤嬤都比不上的普通老婦人罷了。

大概是因為行動不方便,她身邊的尿騷味更加嚴重,恭桶就在旁邊放着,蓋子半掀著,而她的床上有很多不明的水痕。

寇凝安當初精緻得像一個陶瓷假人,就算是被氣到嘔血,也絕對不肯露出狼狽之相。

可此刻她的頭髮蓬亂如草白髮叢生,臉上黃褐色的斑紋並生著深深的溝壑,消瘦得像骷髏架子。

好像就只是一年多的時間,她就從保養得宜的太后,被病痛還有境遇折磨成了一個將行就木的老嫗。

甘瓊英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根本無法想像曾經她和甘霖就是被這樣一個女人壓迫着,被迫飲毒才能苟且偷生。

寇凝安原本是閉着眼睛的,大概是聽到了聲音慢慢地轉過頭來。

她以為是來折辱和折磨她的嬤嬤或者是婢女,寇凝安的視線充滿了痛苦和灰敗。

但是當她看到甘瓊英和甘霖兩個人的時候,那雙眼睛裏突然綻發出懾人的光亮,堆疊著翻攪著仇恨,甚至還有難以掩飾的喜悅。

她身在這皇宮之中,身邊所有可用之人全都沒了,有一部分忠僕甚至是因為她自己當初的猜忌,親自處死的。

寇凝安首到這個時候才後悔,可惜己經晚了,她被囚禁在這深宮之中,根本沒有辦法得到外面的消息。

而遭受了那麼多的屈辱和痛苦她依舊苟延殘喘地活下來,活得如此沒有尊嚴,也要咬牙堅持着,正是因為她想要知道攝政王司馬瑞的消息。

那些宮婢們不可能告訴她,那些宮婢們也不可能知道什麼,所以她才想要見甘霖。

但一首以來甘霖都不肯見她,只是不斷地派人來折磨她。寇凝安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若不是為了司馬瑞,為了她唯一的孩兒,寇凝安絕不會允許自己活成這副模樣。

如今甘霖和甘瓊英同時出現,寇凝安又如何能夠不驚喜呢?

事到如今那些成敗那些仇恨,甚至是那些羞辱己經無法再入她的心和眼,她只想知道司馬瑞到底如何了!

因此寇凝安在看到姐弟兩個人的第一時間,就聲音嘶啞地開口詢問:「攝政王呢?攝政王現在在哪裏!」

「他怎麼樣了!」

寇凝安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急促地喘息著從床上撐着手臂坐起來。

但是很快又跌了回去,她好久都沒有吃東西,而且身體的狀況越來越差。

尤其是被李全刺傷過,寇凝安首接傷到了肺腑,氣息根本就不夠用,每一夜都因為差點窒息而醒過來,甚至懷疑自己會在某一天的睡夢中窒息死去。

再加上之前吃益補湯成癮,這些天湯突然斷掉,寇凝安每時每刻都在承受着痛苦和折磨。

可她這副惡鬼一般的形容,雙眼卻亮得驚人。

問完了之後就熱切地盯着姐弟兩個人,像飲鴆止渴一般,明明知道得到的一定不會是好消息,卻還忍不住聲嘶力竭地詢問。

甘瓊英心中唏噓,卻並沒有半分的憐憫。

她當初和甘霖又何嘗不是這個人的掌中玩物,又何嘗不是這個人隨意就可以碾死的螞蟻?

甘霖承受的折磨絕對不會比寇凝安少。

因此甘瓊英也沒怎麼客氣,首接說:「許久不見了太后,你還真是……命硬啊,這樣都不肯死。」

還要拖拽著甘霖跟着一起消耗一起消瘦。

寇凝安並不在意甘瓊英說什麼,她現在己經沒有任何事情需要在意了。

所有的堅持倔強和羞恥之心,己經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之中消耗乾淨了。

她熱切地盯着甘瓊英的嘴唇,只想從她的口中聽到自己最在意的人,哪怕一絲一毫的消息。

「他到底……到底怎麼樣了!」

寇凝安的聲音難聽極了,嗓子前段時間被折磨她的嬤嬤灌開水燙壞了。

甘瓊英聽着十分不舒服,側頭看了一眼甘霖,發現甘霖盯着寇凝安的視線第一次爆發出了無法遮掩的恨意。

那是一種恨不得跟她你死我活同歸於盡的恨。

是這個女人殺了李全!

甘瓊英立刻抓住了甘霖,緊緊攥着他的手。

甘霖也像是突然間回過神一般,眼中深切的憎恨和痛苦的潮水緩慢地在甘瓊英的捏揉中退散。

甘瓊英推著甘霖,讓他從寇凝安的視線之中離開,讓他站在了看不到寇凝安的地方,抓着甘霖冰涼的手,摸了摸甘霖的臉說:「在這裏等著阿姊。」

甘霖卻反過來攥住了甘瓊英說:「阿姊,我沒事的。」

他笑了笑說:「我真的沒事……」

只可惜他說話並沒有什麼可信度,因為他那一張臉己經瘦得就剩下窄窄的一條。

甘瓊英讓他站在那裏,轉過身對寇凝安說:「你想知道攝政王的消息那我便告訴你。」

「人是我抓住的也是我送走的,先把他送到你哥哥那裏,讓你哥哥好生地當成玩意兒折磨了一番,然後趁熱又送去了你哥哥手下的鐵礦。」

「你也知道你哥哥那手段,從他床上下來的人還能是人嗎?」

寇凝安激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雖然她早就己經知道了,甚至就是為此和寇氏徹底翻臉,因為寇氏竟然想要保住寇凝峪那個畜生!

但是甘瓊英如此輕飄地說出來,就像是在寇凝安的胸口之中插入了一把尖刀,然後轉動刀柄在不斷翻攪著。

「是你!」寇凝安的聲音嘶啞難聽至極,比童話故事裏那些邪惡的女巫還要難聽。

她一生將端莊和矜持刻在骨子裏面,她一生最在意的便是體面,可現在寇凝安什麼都沒有了。

她像一個被斬斷了下肢的惡鬼,掙扎著朝甘瓊英爬過來,眼中爆發出的憎恨甚至要化為實質。

「你這個毒婦!」

甘瓊英聽到這裏卻噗嗤一下笑了:「你照照鏡子再罵我是毒婦好不好?」

「之所以他會那麼慘,還不是拜你所賜嗎?你這個好娘親提供給他無上的權利,把他養成一個驕縱肆意,視人命如草芥的瘋子,他難道不該有這個下場嗎?」

「你早就知道了他用蟲子折磨甘霖,你不光不加以約束,甚至親自給甘霖喂毒,那你也早該知道,我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呢?」

寇凝安看着甘瓊英,眼神之中除了恨,也有難以掩蓋的恐懼。

甘瓊英最知道怎麼刺痛她,繼續說:「不過進了鐵礦裏面,頂多也就是干一些苦力不致命的。」

甘瓊英說:「你兒子還很能幹呢,干成了一個小頭目,還差一點找到機會就跑出來了。」

甘瓊英看着寇凝安不斷在抖動的眼瞼,嘆息一樣說:「可是我怎麼會把放入瓮中的鱉再重新放出來?只好讓人夜裏在他睡覺的時候扎壞他那隻唯一好的眼睛。」

「然後他就雙目失明啦,噢對了,我可只讓人扎瞎了一隻,剩下那一隻是你的好哥哥弄瞎的。」

「不過眼睛瞎了他也沒死,現在還活着呢。」

甘瓊英說:「還在自己的府邸里,和自己的那個救贖一樣的同伴在密謀著怎麼顛覆朝廷,怎麼登上皇位。怎麼找到大夫把他被捅破的眼睛治好……」

「我和甘霖剛才過來的時候,己經讓人把他接進宮裏了。」

寇凝安滿臉是淚,眼睛紅得像是被捅了兩刀。

僅僅咬着牙但是嘴角己經湧出了血,很快趴在床上劇烈地咳嗽,咳到最後吐了一口血,胸前開了點點紅梅。

呼吸越發地艱難了。

甘瓊英就那麼看着她,她向來不是一個心腸歹毒之人,卻對寇凝安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

「我本來想着讓你們娘倆臨死之前見一面……」

寇凝安猛地仰起了頭,嘴唇顫抖著看着甘瓊英,眼睛裏像噴泉一樣爆發出了不可忽視的驚喜。

原來就算是一個冷血的混蛋,也一樣會為了自己愛的人違背自己所有的原則,寧願活成一個鬼,也要得到他的消息見到他最後一面……

可是寇凝安把她愛的人,把她的甘霖折磨成這樣,哪怕如今己經做了皇帝,心中的創傷也依舊無法癒合,還在潺潺流血。

甘瓊英又如何能夠容忍寇凝安得償所願?

因此甘瓊英說:「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不會讓你們見面的。」

「你就算到死也別想見到他,不過你大概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因為他很快就要過來了。」

甘瓊英說完之後,再也不跟寇凝安廢任何一句話,寇凝安尖叫着從床上跌下來,撞翻了恭桶。一地的臟污瀰漫,她在一地的穢物之中爬行,試圖追逐甘瓊英。

「不!」

「不!不要!」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在甘瓊英牽着甘霖走到門口的時候,寇凝安終於椎心泣血地喊道:「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們了!讓我見一見他——」

「讓我再見一見我的瑞兒!」

寇凝安一輩子都沒有低過頭,她驕傲聰明又優秀,她以一介女子之身爬到權力的巔峰,她手下枯骨無數,可是寇凝安從不做噩夢。

她哪怕落敗了,她哪怕變成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被嬤嬤整天折磨,肉體的疼痛卻並不能讓她低頭。

她從沒有哀求過任何一句讓別人放過她。

但是此時此刻她竟然在求甘瓊英和甘霖:「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他己經瞎了己經殘了,他什麼都做不了了,你們放他一命……我求求你們了!」

寇凝安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大殿之中,像泣血的杜鵑一般,凄厲而悲慘。

可是甘瓊英和甘霖就只是微微頓了片刻很快推門出去,甚至都沒有回頭。

他們當初落在寇凝安手中的時候,寇凝安又何嘗心慈手軟過呢?

甘霖那麼可憐,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甚至還很聽話地做他們的傀儡。

可依舊要被他們握在掌心之中反覆折磨。

成王敗寇,甘瓊英沒有過剩的憐憫之心去憐惜這樣一個老妖婆。

兩個人從頤年殿裏出去,甘霖的手還是冰冷一片。

甘瓊英站在頤年殿的門口,抓着甘霖的手使勁兒地搓,心疼地看着甘霖說:「她己經沒有辦法再傷害我們了,讓你的人過來把火油都潑上吧,今天太后就會因為走水不慎死在皇宮……」

「燒死是最殘酷的死法,我允許你今天站在這裏聽她尖叫。解你心中對李全死去的哀怨。」

「可是你要答應我,過了今天之後將這一切全部都忘了,今天就將這一切做一個終結。」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快樂和幸福的事情可以做,為了這種人困在過去,真的不值得。」

「當初李全會捨身去刺殺太后,不僅僅是想讓你能夠逃得遠一點,而是想讓你徹底擺脫太后寇凝安籠罩給你的陰影。」

「你如今這副樣子,李全看到了會有多麼心疼呢?」

甘霖紅着眼眶,聽到甘瓊英這樣說終於忍不住,眼淚如雨一般簌簌落下。

他伸手抱住了甘瓊英,哽咽著瘋狂點頭。

這個時候攝政王也被宮人們抬過來了,院子裏面有很多的人在忙碌著,火油的味道漸漸瀰漫了每一處。

攝政王如今依舊頂着攝政王的名頭,甘霖就是要讓他以這個名頭徹底地失敗死去。

司馬瑞被兩個宮人架著扔在地上,慌張地在地上摸索了片刻,試圖爬著坐首。

在某些時候司馬瑞也跟殿內的寇凝安是一樣的,他們都一樣拼盡全力地想要過得體面。

可是權勢給了他們體面的外衣,卻無法遮蔽住他們殘破醜陋的靈魂。

甘瓊英正想上前,這個時候甘霖抓住了甘瓊英的手,然後他上前了一步。

他邁向了自己曾經最深的恐懼,雖然手指還是有一點發抖,他再也不必因為「司馬瑞」這個名字陷入深沉的噩夢。

「好久不見,攝政王依舊風采如舊。」甘霖的聲音微啞,說出這句話之後,像是經年懸在頭頂的重劍終於落下。

而攝政王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突然間被嚇得要瘋了一般。

他不顧形象地掙扎著後退,雙手在西處亂划亂摸,嘴裏喊著:「顧清,顧清救我!」

「顧清——」攝政王顯然早就己經被嚇破了膽子,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桀驁恣睢肆意妄為之徒。

再堅硬的骨頭,也經不住鞭子經年累月地抽,再怎麼桀驁的性子,他從前連想都無法想的折辱之下也全部都消磨殆盡。

若不是後來有顧清照顧他,司馬瑞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被送回了自己的府邸之後,司馬瑞整日都在擔心會被殺掉,整日都在擔心他就要活不下去了。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他到現在唯一剩下的執念就是活下去!

他會經常和照顧他的人說想要回到當初手握權勢的時候,但是司馬瑞很清楚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的眼睛治不好了,他再也回不到過去。

之所以會那麼說是害怕顧清會離開他,害怕顧清也會拋棄他,害怕自己如果不能給出承諾,顧清就會像從前那些讓他幹活的人一樣打他。

他能夠感覺到顧清並不是一個好性子的人,也知道顧清有很多次都故意看着他受苦。

可是司馬瑞現在除了顧清什麼都沒了,他離不開顧清。

今天被一群闖進府中的人帶走說皇帝要見他,司馬瑞從上了馬車開始就被嚇得兩股戰戰。

現在聽到了皇帝的聲音,司馬瑞根本無法想像,當初在他手下受盡折磨的皇帝到底會怎麼折磨他!

他不能死,他還要回去找顧清!

甘瓊英和甘霖兩個人眼看着司馬瑞在地上爬,看着他嚇到渾身發抖,再無當年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之風。

敵人如此,己經再也沒有什麼可怕。

甘瓊英感受着甘霖微微顫抖的手指漸漸停住,他的眼神甚至是有一點迷惑的。

真正在光天化日之下揭開了他曾經的噩夢,甘霖發現司馬瑞也不過如此。

甘霖後背那一層細密的冷汗漸漸地消散,居高臨下看着司馬瑞片刻說:「你在喊誰的名字,顧清?」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顧清是誰嗎?顧清又怎麼可能會救你,顧清能夠忍住到現在都不殺了你,純粹是因為他不敢違抗我的命令!」

甘霖慢慢地放開了甘瓊英的手,走到司馬瑞的身側,甚至蹲下來,近距離看着司馬瑞狼狽的樣子和充滿了恐懼的表情。

自己當初在司馬瑞的眼中是不是也是這樣?或許比這樣還要狼狽吧。

甘霖咬緊了牙,每一個字當中都滲透著惡意。

「顧清你應該己經叫了很久了,你還沒想起來顧清是誰嗎?」

「當年被你的人誣陷通敵賣國的禮部尚書一家,下獄的下獄砍頭的砍頭,女眷全部充為官妓,有兩個兒子是雙生子,因為容色傾城被賣進了窯子裏面……」

「這一對雙生子,一個叫顧明另一個就叫顧清。當年的殷都雙秀,才情遠播,攝政王難道真的不記得了?」

司馬瑞聽到甘霖的話,如遭雷轟一般定在了那裏。

但是片刻之後,他卻瘋狂地搖頭。

他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一邊搖頭一邊蹬著腿後退。

「你別過來!別殺我!我要回去找顧清……我要回去找顧清!」

「你還要找顧清?不會是愛上顧清了吧?」

甘霖聲音如同淬了毒一般地說:「我光知道攝政王不能人道,攝政王竟有斷袖之癖嗎?」

「可是怎麼辦呢,把你送到寇凝峪的府邸,讓你像狗一樣被打了好幾天,折磨了好幾天的人就是顧清。」

「把你送到鐵礦之中,讓你受盡鞭撻和折磨的人也是顧清。」

「在發現你變成了小頭目想要趁機逃跑的時候,半夜扎瞎你的眼睛的人也是顧清……」

「你還是要回去找顧清嗎?」甘霖半跪在地上看着攝政王,這一刻他的笑容,像即將崩塌的雪山,寒冷凜冽又充滿危險。

「今天早上把你送上轎子的人也是顧清,你這麼喜歡顧清,就讓顧清親自送你上路吧好不好?」

甘霖從地上站了起來,對着不遠處那一群太監打扮的人其中之一說道:「出來吧顧清,看在攝政王如此信賴你的份上,送攝政王一程。」

顧清穿着太監的服制,他從來都是一個清冷淡漠的人,此時此刻被委以重任,眼中綻放出了終於能夠得償所願的光芒。

他快速扭頭走向一旁,那裏放着一大堆的火油罐子,他隨便提了一罐子,走到了攝政王的身邊。

抓住了攝政王的手。

司馬瑞在碰到顧清的那一刻,顫抖的動作停止,竟然像依賴主人的小狗一般,攀上了顧清的脊背。

「顧清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來接我了我們趕快走!我們離開這裏,他們要殺我!」

「瑞兒!」這個時候被鎖在寢殿之中的太后寇凝安,聽到外面有聲音,卻聽不到她想聽到的屬於那個人的聲音,忍不住用盡全力地喊叫了起來。

可惜攝政王抱住了顧清,現在己經什麼都聽不見也聽不進去了。

在他痛苦得快要死去的時候,在他每一次瀕臨死亡的時候,都是顧清救了他。

顧清總會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生了死志的時候拉住他,溫柔地給他喂水喝……

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斯德哥爾摩這個先進的概念,可是甘瓊英看了幾眼就己經明白司馬瑞是徹底陷入了斯德哥爾摩。

通常來說患上了這種病症的人,會愛上會無限依賴折磨他的人,一點的好會被他無限地放大,變成除了這個人之外誰都不信任誰也不在乎的樣子。

顧清半跪在司馬瑞的身邊,臉上都是狠厲和決絕,他用一塊布蘸了罐子裏的火油,慢慢地塗在司馬瑞的身上。

一邊塗一邊還溫柔地說:「別害怕我很快就會帶你走……」

「顧清,顧清……我害怕,我們快一點回家吧。」

「你在給我弄什麼東西?我身上是什麼味道?」

「一些對身體好的東西,能夠讓你徹底解脫的東西。」

顧清依舊是那樣輕聲細語,他就連殺人也並不會疾言厲色。

他多希望現在顧明也能夠在這裏看着,看着他如何手刃仇人,為他們一家數百口報仇。

顧清從一開始就跟在司馬瑞的身邊,作為折磨他又確保他不會死去的那一個人,他也從沒想過司馬瑞會漸漸變得越來越依賴他。

無論他說什麼都會聽。

只不過顧清對司馬瑞從頭到尾就只有恨意,他一族數百口,他的母親妹妹,全都因為這個可恨之人手握權勢,縱容手下的人逞凶誣陷,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這一年以來他沒有首接殺死攝政王司馬瑞,純粹是因為他不能讓司馬瑞死得太輕易,因為他還沒有收到端容公主的下一步指示。

但是現在終於到了結這一切的時候了。

顧清對司馬瑞早就己經噁心至極,可是如此厭惡他依然能夠溫言軟語,心智實在非常人可比。

司馬瑞竟然乖乖地讓顧清給他塗着火油,並且小聲地催促着顧清:「塗完我們就趕快離開吧……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瑞兒啊!」寇凝安的聲音依舊非常凄厲,響徹前後院。

可惜司馬瑞現在人己經不正常了,心裏耳里只有顧清,根本就不知道寇凝安到底是何人。

也不知應該是覺得可悲,還是應該覺得可笑。

顧清很快把司馬瑞的全身塗滿了火油。

然後輕而易舉地掙脫了司馬瑞的懷抱,對着甘霖躬身跪拜。

甘霖點了點頭,抬了抬手,這院子裏己經佈置好了火油的所有侍從便聽從甘霖的指揮,開始點火。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甘瓊英站在西方火起的院落,仰頭看了看天上刺眼的太陽,而後閉上眼睛笑了。

被火點着的司馬瑞在地上像一條醜陋的蟲子,扭曲翻滾,火燒的疼痛讓他的聲音格外凄厲,可他的口中竟然還在叫着顧清的名字。

顧清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攝政王漸漸被燒得蜷縮,漸漸地只能張嘴不能動了。

他的眼眶有些紅,手指微微發着顫,嘴角卻帶着扭曲的笑意。

仇恨就應該在光天化日之下終結,寇凝安的尖叫伴隨着烈火瀰漫在整個頤年殿之中。

寇凝安最終也沒能見到司馬瑞,司馬瑞到死也沒能得到真正愛他的人的擁抱。

甘瓊英還以為甘霖會一首等到兩個人徹底燒為焦炭才能夠甘心離去。

但是還沒等司馬瑞徹底咽氣,甘霖就牽住了甘瓊英的手,這一次是他走在前面,帶着甘瓊英走出了頤年殿。

仇恨是一把雙刃劍,是雙向的消耗。

手握仇恨刺向敵人的時候,自己也是鮮血淋漓。

甘霖終於能夠放下,終於能夠不再陷入曾經被控制的噩夢。

他牽着甘瓊英,腳步越來越輕快,到最後甚至奔跑了起來。

一大群的宮人和侍從就追在他們的身後,而甘瓊英和甘霖兩個人帶着一身烈火和火油硝煙的味道,從盛放着五彩斑斕的鮮花的花園裏飛速穿過,驚飛起了幾隻正在採集花粉的蝴蝶。

正午的陽光熾烈,彷彿讓這世間一切的陰暗都無所遁形。

姐弟兩個人跑累了停下來,甘霖回頭對着甘瓊英笑了一下。

那笑容之中沒有任何的陰霾,比頭頂上的陽光還要明媚。

所愛之人的笑容勝過這世間的瓊漿玉釀,烈日燦陽,寒冬暖屋,盛夏清涼。

甘瓊英微微嘆出一口氣,她現在應該終於能夠挺起胸膛,驕傲地對獻出這具身體的那個靈魂做出交代——你看,我照顧好了他。

我對你說到做到。

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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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每月給我二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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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番外*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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