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鍾立霄

神州浩土，廣袤無邊，名山勝水遍佈，而其中又多有修真煉道之士隱居，留下了無數關於仙神飛身托跡遨遊天地的傳說。

在大陸東南一隅有一國名曰大楚，其內仙宗爭雄，相峙而立，有如擎天之柱，天下敬仰，百千年不變。

而在眾仙宗治下，又有諸多零散小勢力。

他們託庇於仙宗上門，每年定期上供，雖不似大宗大派修士之逍遙，但也自得富貴安樂。

不過和那些百千年不變的擎天上宗不同，那些有如恆河沙數的小勢力卻是時刻都在變易。

一如山間之流水，山還是那座山，但水卻不是昔日之水。

百年前，大楚白雲觀治下有一名為鍾安河的築基修士，在台陽縣桃源谷一帶安家立業，建立了一個被後人稱之為「桃源鍾氏」的修仙家族。

在其擊敗月牙湖裴氏老祖后，就此徹底站穩腳跟。

百年時光匆匆如流水，曾經一人一槍打下偌大基業的鐘安河也已垂垂老矣，而昔日做了他揚名立萬踏腳石的月牙湖裴家反倒是日益興旺。

千家寥落獨琴在，有如老仙不死閱興亡，興衰更替，世事無常，又豈有定數？

......

桃源鍾氏。

三房。

三夫人黎憶正苦口婆心勸說，「霄兒，我們桃源鍾氏能在這台陽縣立足，靠的就是家族團結，萬眾一心。尤其是在這家族式微裴氏勢大的當口，我們內部更是要鐵板一塊，把勁兒都往一處使，用盡一切資源供養你二伯，爭取幫他在老祖坐化前築基......」

聞聽到母親義正嚴詞三令五申的告誡，鍾立霄不由無奈點了點頭。

他看起來是那種不懂顧全大局的人嗎？

雖然這個「大局」里沒有他的位置，但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他懂！

眼見次子懂事聽勸，三夫人黎憶心頭大石總算是落下些許。

她這個兒子從小就主意大，對大道仙途的執著更是遠超族中其他子弟，從六歲測出靈根以來，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苦修不輟。

在族裏其他子弟還需要父母鞭策才肯下苦功的時候，她這個兒子就懂得吃得苦中苦的道理。

在其他子弟沉迷女色耽於享樂，時不時吃喝玩樂的時候，兒子依舊在勤學苦練。

除了練氣方面，小小年紀還練得一身好功夫，一手好醫術。

甚至就連繪畫方面，都有非常不俗的造詣。

尤其是那種被兒子稱之為「素描」的技藝，更是獨樹一幟，就是她都頗為欣賞。

在同齡人的孩子都有去上蒙學的情況下，她這個兒子甚至還沒有嘗過雲雨滋味。

兒子的心思她這個做娘的自然也都懂，無非就是擔心破了身之後影響修行。

但是有些東西出生時沒有，這一生或許都不會再有！

若是霄兒是三靈根，她就算是豁出去這張老臉，也會和孩子他爹一起爭上一爭。

但區區四靈根的資質，她就算是想要爭上一爭，那也爭無可爭。

不過，她終究還是不忍就此斬斷兒子的夢想，伸手就從袖子裏取出一本書冊。

「霄兒，這是娘托你大舅舅耗費心力搜集而來的《羅漢金身》，是一本煉體秘法，傳承自佛門金剛寺，也有獨到之處。你試着修行一番，或許能夠另闢蹊徑走上一條不一樣的修行路。」

鍾立霄聞言，平淡的眼神里終於泛起一絲光芒。

羅漢金身......佛門煉體秘法......

對他而言，說不定還真是一條不錯的路！

胎穿也有十八年了，對這個世界的種種他也是知之甚深。

在修行界，廣為流傳著這麼一種說法——大門派的修士千篇一律，小勢力和散修不拘一格。

說的就是小勢力、散修的修行方式千奇百怪。

一方面是因為沒有大宗門那種完備的直通大道的「正法」，一方面則是小勢力和散修們為了修為什麼都敢於嘗試，路子是出了名的野。

將自己練的瘋瘋傻傻人不人鬼不鬼大有人在，甚至還有玩肉身改造機械飛升的。

往往散修和魔修、劫修，甚至都只有一步之遙。

在大派治下是正道修士，而到了人跡罕至的偏僻地域，搖身一變就干起了劫修勾當。

而母親給他的《羅漢金身》，本質上則是不那麼野的野路子。

體修嗎，鍾立霄不僅聽說過，而且還頗為了解。

核心理念就是通過煉體，將自己的肉身改造成法寶，物理修仙、物理除魔、物理飛升，理念就是一個字「莽」，算是Promax版的左千戶。

在這個流派，還有一種指導思想就是——練氣期核心就是引氣、練氣，練天地間的靈氣是練氣，練丹藥中的葯氣是練氣，那煉化自身的精氣自然也是練氣。

只要肉身足夠強大，精血足夠豐沛，練自身精血之氣也能直通大道。

因自身糟糕的偽靈根資質，鍾立霄自然也是幻想過走「物理修仙機械飛升」的路子。

但一則是完善靠譜的體修功法難尋，二則是他終究還是心有不甘，幻想能夠靠努力，爭取到族中「仙苗」的培養待遇，這才一直耽擱到十八歲。

但現在，他還差幾天就徹底成年，一切塵埃落定，這佛門的《羅漢金身》倒是可以試上一試。

「謝謝娘。」

眼看兒子接過煉體秘法，三夫人黎憶也笑了起來，兒子走體修之路，那可比任由他胡亂嘗試要好得多。

她可不想好好一個兒子放出去，幾年後因胡亂修鍊不知道變成什麼怪物。

黎憶幫鍾立霄整理了一下衣領，叮囑道，「霄兒，體修之路很苦，但咱們鍾氏現在在關鍵時刻，你二伯築基更是重中之重。」

「爹和娘幫你物色了一份到魚梁庄照看靈田的差事，你苦修之餘千萬莫要耽誤了正事，畢竟田裏的靈米還要給白雲觀繳納供奉，萬萬出不得差錯......否則，族規處罰是小，家族危亡事大。」

鍾立霄點了點頭，的確將之放到了心上。

族裏養了他十八年，給他提供了庇護、修行法門，給家族做點貢獻他自然也是願意的。

況且二伯一旦成功築基，他也能多一位靠山。

黎憶：「霄兒，娘素知伱向道之心很堅定，這次特意幫你物色到照看魚梁庄靈田的差事其中也有一番考量。娘打聽到，這次和你一起照看莊田的還有十二郎......」

「十二弟？」

鍾立霄頓時愣了愣。

這位十二弟是他四伯的兒子，名字叫做鍾立善。

和他關係不能說親密無間，只能說是互相鄙夷。

鍾立善雖也是四靈根的資質，但身為四房少有有靈根的子弟，四房對他的投入卻是相當驚人。

最重要的是，四叔在鍾氏主要從事的乃是情報工作，消息向來靈通。

憑藉這個優勢，他這位十二弟這些年卻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寶，最絕的是有一次還撿漏到一條黃金鯉。

一番滋補之下，修為甚至都追上了他，也突破到了練氣三層。

要知道在修鍊上，鍾立霄可是比他這個十二弟要刻苦的多。

鍾立善向道之心雖也頗為堅定，但在吃喝玩樂方面，那也是樣樣精通，可比鍾立霄會享受多了。

像是照顧莊田這種苦活計，鍾立善這公子哥兒能看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鍾立霄眼睛明亮了數分，頗為激動道，「娘，你的意思是說，魚梁庄那邊可能有什麼機緣？」

黎憶點頭，微笑叮囑道，「少說，多看，多做......一旦機緣到來，怎麼也不能讓十二獨佔。」

鍾立霄當即會意。

他們雖然是一個家族，是血濃於水的親戚，但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終究不是完全一致。

四叔一家子多精啊，通過執掌家族情報渠道的優勢，這些年不知道扒拉了多少好處。

十二弟鍾立善黃金鯉都消化完了，他們這才聽到一點風聲。

這次機緣怎麼也得摻和一腳！

就是不知道魚梁庄那邊有什麼機緣？

隨後，母親又是一番叮囑和啰嗦，讓鍾立霄都有種耳朵起繭子的感覺。

或許，天下的母親都是這個樣吧！

眼看兒子有些不耐煩，黎憶正色道，「家族的規矩想必你也懂，要麼能修行，要麼在其他方面給家族做貢獻，你有靈根，多多給家族繁衍後代那也是必須的......要是你能生個靈根資質絕佳的後代，你不也是父憑子貴嗎？」

鍾立霄：「......」

大無語！

這都修仙界了，還是躲不過父母催婚！

還父憑子貴......他是那種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人嗎？

就算是從樓上跳下去，死外邊，他也絕對不走這等邪門歪道。

母上大人板着臉道，「娘可不是跟你開玩笑，那些名人傳記你也沒少看，靠生孩子翻身的修士還少嗎？」

鍾立霄頓時愁眉苦臉，眉毛都攪到了一起，最終無奈嘆氣。

彳亍口巴！

輸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誰讓他沒能在成年前突破到練氣中期呢。

要是他突破到了練氣中期，現在也沒有按照族規當種馬開枝散葉的硬性指標！

他這不是想要靠子女翻身，單純就是願賭服輸，品德高尚。

鍾立霄苦着臉道，「娘你看着安排就好。」

黎憶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一臉姨母笑道，「霄兒你放心，娘一定幫你好好物色物色，保證你到時候生出個有好靈根的孩子。」

隨即，黎憶又想到了什麼，認真叮囑道，「人一旦鬆懈，堅守就會越來越難。你院兒里那幾個丫頭都不錯，你要收房也可以，但正式娶妻前你可別弄出人命，你醫術高超，這點想必難不倒你......到時可別心軟！」

鍾立霄：「......」

母上大人又是各種叮囑，鍾立霄聽得一陣便秘。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

母上大人對付小妾的經驗那也太豐富了！

最關鍵的是，他居然還真聽進去了。

完蛋，他已經墮落到要走娶妻納妾廣泛播種然後翻盤這條邪路了嗎？

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怎麼就那麼難呢？

人生啊！

鍾立霄也沒想到，他這才剛剛成年，連生日都還沒過，就徹底成了桃源鍾氏的棄子。

一躍成為了桃源鍾氏諸多勤勤懇懇光榮打工人中的一員！

只要他足夠努力，二伯鍾家興築基的可能性就高了一點。

再付出更多的汗水，像是鍾立廈、鍾立庭、鍾素心這些「仙苗」就能多嗑一顆聚氣丹。

慘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