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管你是誰
撥開煙霧,順著聲音疾步尋去。
隱隱約約看見於世就在前方,他痛苦地趴在地上,渾身上下血跡斑斑。
他奄奄一息,卻不停地在喚著我的名字。
「歲和。」
「救我。」
我朝著於世飛奔而去。
可他在的地方,卻像是永遠都無法到達的目的地。
眼見著濃霧裡走出兩人,一黑一白,將他朝濃霧中拖去。
我大聲呼喊,想叫醒於世,結果都是徒勞。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拖走,融入濃霧,然後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好像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
我心急如焚,也心痛欲裂。
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於世是我至親之人,是我活下來的堅實後盾,也是我繼續搏殺下去的勇氣和底氣。
我不敢想象,沒有他,以後的路,我一個人該怎麼走下去。
他背著我走過冰天雪地,還陪我餓著肚子在荒郊野嶺迎過晨曦、看過落日。
那雙手笨拙地替我綰過髮髻,曾捧著熱氣騰騰的燒紅薯送到我面前,也曾在我奄奄一息,自暴自棄想要死去時,伸手將我從地上拉起,然後對著我燦然一笑。
無論何時,於世回頭看我,總是眸眼帶著笑。
就仿若許多年前浸染過的晨曦和落日餘暉始終都停留在他身上,陽光、炫目、朝氣勃勃,讓我的人生充滿了希望。
在細作營的那些艱苦日子裡,為了活下去,我殺紅了一眼。
可他輕輕一聲「歲和」,我回頭轉身,看到那張恣意不羈的笑臉,便會從血腥殘暴的地獄,瞬間回到滿是煙火氣息的凡塵俗世。
於世若是不在了,我心裡的那縷光,還會有嗎?
我在濃霧中不停地奔跑、尋覓,哭得泣不成聲,最後從夢中哭醒。
可是一睜眼,卻見到魏馳面色陰沉地守在我的床邊,原本好看的眸眼氤氳著極盛的怒意。
「殿下......」
直只說了兩個字,心口就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魏馳偏頭看向別處,似是在隱忍克制,闔眼,深深地沉了一口氣。
再次轉眸看向我時,他柔聲問道:「口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我搖頭,欲要起身。
魏馳按住我的肩膀,沉聲命令:「別動!傷口還沒癒合。」
我躺在床上,怔怔回想著夢裡的場景,心中預感不佳。
再想起畫舫上的事,還有那女童說的話,更是心亂如麻。
「何處不適?」
「可是疼得厲害?」
......
魏馳一直在旁問我什麼,可我無暇回應。
我在琢磨,雖想不起那老者是誰,但既然他們能找到我,也定然知曉於世的下落。
該不會是於世在都城盯著南晉使臣,盯著傳國玉璽時,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而且,能這麼快找到南州來殺我,想必也是從晏王那裡得到的消息。
而晏王借別人之手,趁機想殺了魏馳和魏珩,也合情合理。
越想心裡越沒底。
於世定是出事了。
我相信這麼多年來生死與共的默契,早已讓我和於世之間心靈相通。
不管如何,我都得立刻回都城。
「柒娘,可在聽本王的話?」
魏馳捧著我的臉,強迫我與他目光對視。
我回過神來,「奴婢睡了多久?」
「四日。」
都四日了?
我竟然睡了四日,四日里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殿下,我要回都城。」
魏馳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一雙眼睛如同淬了黑冰似的:「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奴婢知道。
我抓住魏馳的手臂,目光懇切地求他:「求殿下,讓我回去。」
魏馳沉著面色,隱忍不發,而是直勾勾地凝視著我,試圖用他的威冷氣場壓制我的無理取鬧。
「想來是柒娘燒糊塗了,一醒來就說胡話。」
他將我的雙手塞進被子里,嗓音仍極力保持著溫和平靜的調調。
」柒娘的傷還沒好,身子也虛弱得很,得好生修養才行。」
「況且,南州的事,尚未處理完,現在本王沒法帶你回都城。」
我搖頭起身,倔強地堅持要下床穿衣。
「奴婢可以自己回去。」
憋了半晌的火氣終於爆發,魏馳抓住我的手腕,狠力將我扯回床上。
「回都城做什麼?」
他眸眼犀利,厲聲質問。
「還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你的於世?」
「夢裡念他名字還不夠,一醒來連本王都不多瞧一眼,就急著回去找他?」
「柒娘,你到底有沒有心?」
左胸口的傷微微扯裂,疼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純白色的中衣也在那處洇出一朵鮮紅來。
腦子渾渾噩噩,我無力地坐在榻邊,根本毫無心思去平息魏馳的怒氣。
我拽著他的衣袖,氣若遊絲地繼續求他。
「殿下,於世有危險,我得回去救他。」
「你又如何知道他有危險?」
說我預感到的,說我在夢裡看見的,這些話誰聽都會覺得荒謬可笑。
我一時無言,坐在榻邊茫然。
身體里熱得跟著了火似的,胸口的傷也疼得人牙齒直打顫。
腦子燒得糊塗,算盤打得慢,謊話編得也慢。
我該怎麼勸,魏馳才可能將我先送回都城呢?
魏馳立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瞧著我。
他捏著我的下巴尖,抬起我的臉,冷著眸子問我:「是因為有人要殺你,所以,柒娘便認為,也有人要殺於世?」
周遭的空氣彷彿都被凍結,一股極具壓迫感的冷寒之氣包圍著我,讓我稍微找回了一些理智。
「.......」
思緒沉冷下來,我靜靜地看著魏馳。
緩了一會兒,我避而不答,轉而握住魏馳捏著我下巴的手,放在臉邊輕輕蹭著。
「奴婢做了個夢,夢裡見到於世......渾身是血,被人拖走了。一時想來,有些混亂,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殿下......別生氣。」
魏馳仍站在我身前,半垂眉眼冷冷地睥睨著我。
我又拿出痛苦無比的神情,將魏馳的手放在我的左胸口上,仰頭同他撒嬌,連聲音都拿捏得軟糯無力。
「奴婢這裡好痛。」
魏馳眼波微顫,適才的那股威壓之氣瞬間退散。
我仰著面頰,繼續同他扮可憐,「真的好痛,殿下,要不......你親親奴婢吧。」
唇角若有似無地動了一下,魏馳妥協,在我身前蹲下,反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他道:「柒娘,記住本王的話......」
話頓了須臾,魏馳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誰,你只能是本王的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