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放

第一章 流放

西太平洋上,風和日麗,暖陽普照。

蔚藍波濤中,一艘軍艦行駛着,朝向一座島嶼。

「編號HA99674748,高辛?」

「嗯……」

「站在指定位置!」

一名短髮青年穿着囚服,在士兵的督促下,如行屍走肉般被帶到軍艦的甲板上。

他與三百多名囚犯一起,排成隊,看着遠方不斷迫近的熱帶島嶼,微微發抖。

「就這樣完蛋了嗎。」

他的瞳孔震顫,恐懼之中帶着憤怒,嘴唇都被自己咬破。

為什麼?明明他什麼也沒做,卻要被流放到罪獄島,刑期十年。

「別說十年……在這座島上,我活得了一年嗎?」

「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高辛呢喃著,心裏蒙上一層灰,他知道這太難太難了。

眼前的海島擁有茂密的森林,美麗的沙灘,飛鳥成群,如一片未被污染的凈土。

但是所有站在甲板上的囚犯,都無意欣賞這美景,臉色難看得好像在赴死一般。

在高辛旁邊的一名囚犯,腿抖個不停,滿臉絕望地辱罵:「該死的AI,該死的人工智障,憑什麼判我流放罪獄島?我只是搶個劫而已……」

「嗚嗚嗚,你還是搶劫,我只是偷了點錢就被送到這裏……」另一個聲音則直接哭出來,彷彿心裏有許多委屈。

高辛望過去,發現有些犯人甚至都尿褲子了,甲板上傳來一陣騷味。

「誰特么尿了?真沒用!」前方有個聲音沙啞的男子不滿地呵斥。

尿褲子的囚犯顫抖道:「你們這些重刑犯流放也就算了,我憑什麼……憑什麼啊……」

沙啞男子冷漠道:「管你犯了什麼事,只要判了刑,又付不起監獄費用,都會被送到這座島上……這世道犯事的那麼多,官方哪裏養得過來?嘿嘿,都恨不得把人扔到島上自生自滅呢。」

在場幾個囚犯,頓時臉色蒼白。

他們七嘴八舌:「難道不是說說的嘛?真這麼執行……怎麼可以……普通人也送過來,不是送死嗎?」

「就是……流放到這裏來,不如直接判我死刑。」

「是啊,像我這樣的普通人,上了島就是當奴隸的命,這十年怎麼熬?」

聽到這裏,聲音沙啞的男子怪笑起來:「呵呵,還想着熬過去呢?十年?刑期有什麼意義?還從未有誰從島上刑滿釋放過呢。」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囚犯都一個激靈。

從未有誰刑滿釋放?許多囚犯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於罪獄島的恐怖,他們都略有耳聞,知道那是個沒有法律的地方,匯聚了全世界的窮凶極惡之徒,強大的輻射者、賽博格數不勝數,他們就算在島上將其他的囚犯殺了,也沒獄警管他們。

因為據說除了附近的海軍外,壓根沒配置獄警這種職業。

這座島,本質上就是為了節省開支而設立的一處巨大的露天監獄。

一萬多平方公里,囚犯們可以自由行動,只要不離開這座島,危害外面的社會就行。

囚犯們在這座島上為所欲為,猜也知道是強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獄,自成一處混亂國度。

以前只關押強大的輻射者,或極惡之徒,大家還曾拍手稱快,再怎麼殘酷跟普通人也沒關係,就當是一種變相的死刑了。

可現在連普通罪犯也流放過來,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實力強大的罪犯嗎?

高辛死死盯着那名男子:「你瞎說的吧?你這是網上的陰謀論,罪獄島成立了二十餘年,肯定還是有人離開的。」

一些囚犯也期待地看過來,希望只是瞎說,畢竟如果一個活着離開的也沒有,那實在是太絕望了。

然而聲音沙啞的男子回身眯着眼道:「陰謀論?呵,難道你聽說過有誰離開了?」

高辛沉默地搖搖頭,沒聽說過,罪獄島成立二十餘年了,有誰刑滿釋放,肯定會成為新聞。

沙啞男子繼續道:「那不就是了,這座島上,弱者活不過刑期,強者則不想離開……」

「你要是有本事在島上稱王稱霸,那不比在外面舒服了?」

說着,他瞥了眼高辛胸前的貼牌:「哦……你是玻璃人啊,那沒事了。」

他的笑容有點殘忍之感,眼神更是充滿了玩味。

高辛臉色一滯,不想再跟這人多說什麼,這人一看就是窮凶極惡之徒。

而且,藍白色囚服胸前的貼牌上,除了夏恆這個名字外,還陽刻着一個大大的『R』字!

這是個輻射者……是在核戰下被輻射過量而重組基因的人。

全面爆發的核戰會不會毀滅人類?答案是不會。

因為人類用世界大戰證明了,哪怕將全球核武統統發射出去,打得昏天黑地,人類也存活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大約五十億。

偏遠的鄉下,甚至一些小縣城,都沒有被核爆影響。

很多人甚至感受不到核爆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戰爭就結束了……

不過,真正的代價,是後續不斷隨風隨水而擴散的核輻射物。

存活下來的五十億人,在戰後重建的期間,陸續吸收大量輻射,輻射病成了戰後最常見的傷痛。

有些人吸收的核輻射超出安全閾值,全部DNA斷裂。

這種被超過量輻射的人,幾乎無法治療,細胞不會再生,用盡醫療手段也只能拖延,最終受盡煎熬后再死掉。

好在戰後建立的全球政府,匯聚了全人類最前沿的生命科學家,聯合AI發明了一種『基因保護劑』。

藥劑普及后,基因崩潰者因此基因重組,於是一群能夠適應核輻射,乃至身體機能大大增強的輻射者誕生了。

之後越來越多的人故意成為輻射者,到現在戰後三十年,全球已有十億輻射者,佔據總人口兩成。

而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N類』輻射者,這是最常見的一種適應級別。

眼前聲音沙啞的男子則屬於更高一型的『R類』,是稀有型輻射者。

稀有到什麼程度呢?這批囚犯里,高辛找了找,只又在隊伍邊緣看到另一名R類輻射者,名字叫莫窮。

除此之外就沒有R類了,也沒有更高的。

「唉……」高辛低下頭,自己的胸前,牌子則只寫了他的名字與編號而已。

這樣的囚服,代表沒有受到輻射變異的正常智人,俗稱『玻璃人』。

因為社會上大量出現輻射者誤傷普通人的事件,他就看過很多相關新聞,譬如『一男子遇老同學握手過於激動,致使其手掌粉碎性骨折』,亦或者『男子新婚夜半身癱瘓』,『某女子擁抱男友致其肋骨刺穿心臟』。

諸如此類的事件一多,漸漸輻射者們就覺得普通人與他們日常交往中,太容易受傷了,故戲稱為『玻璃人』。

不同類型的輻射者之間都有生殖隔離,更別說跟普通人了,生理上已經是不一樣的物種。

「我要也是輻射者就好了。」

「那些人輕鬆就能鍛鍊出過人的身體素質,過人的感知,甚至還有各種驚人的能力,完全就是另一個物種了。」

「AI製作的基因保護劑是百分百成功率的,接觸輻射物令自己基因崩潰,再注射一瓶,誰都可以成為輻射者。」

「可是那玩意兒現在太特么貴了,我錯過了父輩時期,免費發放藥劑的時代紅利……」

「如若……如若早知道會流放到這裏,我當初就算是偷是搶,也得搞到一瓶。」

高辛心中呢喃,暗自懊惱。

可緊接着一愣,咬牙切齒心中不平:「不,這不是我的錯,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就不該來這裏!」

想到這,高辛不甘心地左右張望。

罪獄島已然不遠,在視野中不斷拉近,真上了島,就徹底是叫天天不應了。

儘管從抓捕到審判,一路上他一直在喊冤,都沒有作用。

但現在人還在護送囚犯的軍艦上,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申冤平反的機會了。

「長官!長官!我是冤枉的!」

「我怎麼敢殺人啊,我都不認識那個人!」

「我無罪!真的無罪,不要把我送到罪獄島!」

一名男子突然大喊大叫,朝着一邊看守的海軍申訴。

這讓高辛一愣,還有其他人也被冤枉了嗎?

他正想着怎麼申訴,沒想到有人搶了先,而且是直接衝擊出囚犯的隊列。

「砰!」

一名海軍士兵上前就是一腳,喊冤的男子頓時被踢飛出去。

後者捂著腿瑟瑟發抖,哀嚎不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隨後一名白衣軍官走過來說道:「都給我照着甲板上的紅線排好隊!」

那被踢翻的囚犯捂著大腿:「長官,我的腿斷了!」

「再說一遍,玻璃人,給我歸隊。」白衣軍官目光冷冽。

斷腿的囚犯哭嚎著,一邊喊著自己冤枉,一邊還是老實歸隊,奮力爬回原本的位置。

其餘囚犯頓時噤若寒蟬,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高辛也是苦澀低頭,他不知道申冤了多少次,真要是有用,也不會到這裏。

剛才心裏所想不過是抱有最後一絲希望,但那斷腿男子的下場,讓他徹底死心了。

「咻!」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猛然閃出,直取一名海兵,閃電般掠過。

竟是有人趁著大家注意力在斷腿男子身上,而意圖逃走!

「噗!」海兵瞬間就被打昏,且還沒等海兵徹底倒下,手中的步槍就落到了對方手裏。

「突突突突!」

他槍法卓絕,子彈朝着軍艦各處的海兵掃射,一氣呵成。

精準而迅猛,直接打落了所有海兵的槍,要知道這些士兵可站在不同的位置和高度!

「我走了!」他輕笑一聲躍向海中,打算瀟灑離去。

變故發生太快,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有些人甚至還沒看過去。

可那名白衣軍官卻看過去了,不僅如此,還電眼逼人。

字面意義上的,右眼迸射出灼熱激光,正中暴起者的心口。

「嘭!」一聲悶響這才傳來,目標心口炸開,身體直挺挺倒下。

等所有人關注過來,那囚犯胸口已經冒煙,皮肉翻開黑糊狀,周圍人都能聞到焦味。

高辛一看,死掉的正是那個叫莫窮的R類輻射者。

「啊……」囚犯們頓時駭然失聲。

他們剛有騷動,周圍的海兵就立刻撿起了槍。

不過所有的槍都壞掉了,那莫窮竟然精準打壞了現場幾十條槍。

可即便如此,場上也沒人敢妄動,敢逃跑。

只瞧著那名白衣軍官信步走到屍體前。

他的右眼部分,也有少許焦糊發黑,原本栩栩如生的眼球,這一刻完全暴露無遺,是一顆電子眼,還閃爍著暗紅的光。

「嗎的,每次用都這麼乾澀。」

軍官拿出一把噴壺,又有點像體溫槍的東西,罵罵咧咧地抬起頭,一手扒開眼眶,一手持槍照着自己右眼就是一陣按動,跟滴眼藥水似得。

不一會兒,待那噴壺挪開,帶少許焦灰的電子眼已經看不見,只能見到與常人無異的眼球。

「他是賽博格……」高辛這才看出來軍官的身份,乃是受到義體改造的半機械人,只不過用了非常好的義體塗裝,所以看起來和正常人沒區別。

太快了,誰能躲得開激光?基本就是瞥一眼的功夫,就殺死了一名明顯很強的輻射者囚犯。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實力對比,但這名軍官的強橫是毋庸置疑的。

同時這名軍官的淡漠程度也讓高辛心裏一涼,瞥眼就殺一個人,他卻只管眼睛干不幹。

顯然都習慣了,那由此溯及,島上真正的罪犯們,又該是如何漠視生命?

當被判處流放罪獄島時,他們的生命,就已經不值一提了。

「我是少校亞當斯,是這艘囚犯運輸艦的艦長,我知道你們之中,還有人蠢蠢欲動……」

亞當斯少校處理好眼球,繼續審視着諸多囚犯,訓話道:「這種事我每個月押運囚犯,都得經歷一兩次。」

「我勸你們儘早省了這份心思,老老實實的。」

說着亞當斯又一腳將莫窮的屍體踢進海里,這傢伙說他走了,結果卻被一激光直接送走了。

「我真的不想殺人,尤其是一名R類輻射者,可惜了,他是這裏最強的一個,上了岸再死啊。」

「馬上就到了,急什麼?到了島上你們就不歸我管了,卻偏偏跟我作對,怎麼想的?」

亞當斯少校的話充滿惋惜,有種虧大了的感覺,讓人不明所以。

但沒人敢說話,一時間場面無比寂靜。

亞當斯撇撇嘴,吩咐士兵:「加速吧,早點送到早了事。」

艦船當即加速,如此幾分鐘后,軍艦就來到了離島數百米的地方。

這裏沒有港口,流放者從來都是隨便丟到一處海岸的,此刻這片區域水儘管並不淺,但軍艦也不好再靠近了。

亞當斯指著海水道:「行了,全體按照排隊順序,依次跳下去吧。」

「什麼?」許多囚犯嘩然,就直接在島邊找個地方,把他們扔海里?

「長官,還有這麼遠呢,就這麼跳下海,游過去嗎?」

「求求了,我不會游泳啊。」

「還有我,長官,我腿斷了怎麼游啊?」

幾名囚犯忍不住哀求,尤其是那名斷腿男子,臉都白了,他這狀態根本沒法游過這幾百米。

然而,亞當斯只是又重複了一遍,對大家的訴求置若罔聞。

「噗通!」

識趣的罪犯,不再多說,最前排的一個直接脫掉上衣,就跳了下去。

後面的人無奈跟上,一群人依次排隊下海,彷彿下餃子一樣。

「長官,我腿真的斷了,能不能先留我在船上,等我養好傷,再送我上島?」

「到時候我保證乖乖上島,真的,真的!」

斷腿男子抽泣著哀求,但這番話只是讓那名少校微微抬起手。

與此同時,一群重新荷槍實彈的軍士,從船艙中走出,舉起步槍。

毫無疑問,如果不照做,真的會被擊斃的!

「噗通!」高辛顧不上看別人,輪到他后,頭也不回,看着汪洋大海,縱身躍下,徑直落入水中。

儘管沒有大風,但海浪還是不小,高辛看準方向,奮力地朝着罪獄島游去。

身後還陸續傳來落水聲,乃至呼救聲。

顯然那斷腿男子還是跳下來了,但他的聲音凄慘,讓高辛忍不住回頭望去。

但,卻又看不見人影了,聲音也消失,彷彿一切都淹沒在海浪之中。

那男子怕是活不成了。

高辛沒有絲毫停留,遊動的速度更快了,心裏卻也不免兔死狐悲。

其自稱是和自己一樣被冤枉的人,只不過喊了聲冤,可卻連島都還沒登上,就先淹死在海邊。

這令高辛心裏如何好受?對自己接下來的要面對的一切都感到忐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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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獄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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