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太歲在辛

番外二:太歲在辛

戰後,十二年。

豫東大區,商丘大都會。

這是帝企鵝集團所建立的城市之一,容納了超過五千萬人口。

在被核彈摧毀的城市廢墟之上,人們重新建設了這座宏偉的銀色都市。

龐大金屬的地基上,架設著大量的結構物,這些結構物形成了一個複雜的城市系統。

一排排平行的大廈從上到下延伸,曲折地坐落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層層疊疊,猶如穹蒼之外的夢幻世界。

從空中俯視,銀色都市就像一片巨大的鋼鐵古遺跡,色彩斑斕,充滿科技質感的同時,卻又古樸典雅,充斥不同文明古建築的風格,令人讚歎。

甚至有許多巨大的浮空建築,盤旋環繞,好似天宮。

而承載這些飛天建築的銀灰色的金屬,是常溫超導體,主要材料就是銀與銅,再加上少量的鑥元素。

這個困擾了人們一百多年的材料學難題,誰也沒想到它的制配是如此的簡單。

而在戰爭中,這項科技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突破了。

緊隨其後的是冷核聚變與可控電磁力場,外加數之不盡的納米材料配方。

發現這些的,正是如今人類文明所有機械、網絡、科研乃至社會的管理者『小燃』。

小燃被稱為人類智慧的最高成就,不僅在戰爭中,淘汰了所有的AI,還在戰後,支撐起了人類城市文明的重建工作。

其科研能力,無與倫比。

事實上,這個來自於光豪集團的商用科研AI,之所以能戰勝其他所有AI,並不是它的戰爭理論先進多少,而是它的科研能力,已經跳出了人類文明的框架。

所有的科研AI,都是在人類已有的科技基礎上,進行推演的。

人們首先告訴它們,這個宇宙有着怎樣怎樣的自然規律,告訴它們人類科技的發展脈絡,告訴它們牛頓三大力學定律,告訴它們熱力學的法則……

然後,讓這些已經學會所有人類知識的AI們,站在整個人類文明的肩膀上,繼續向前,探索科學之路。

這聽起來很棒,正符合人類的直覺,即後來者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發揚光大。

可事實證明,這些AI的科學素養在小燃面前,幼稚的就如同使用一台超級計算機的人類一樣。

本質上只是一種輔助人類科研的AI,永遠無法超越人類。

小燃與所有的AI都不同,它的創造者『豪』,選擇不教它人類的一切知識。

不告訴它牛頓是怎樣理解萬有引力的,不告訴它麥克斯韋是怎樣看待電與磁的關係,也不告訴它玻爾是怎樣看待微觀世界的量子現象的。

豪僅僅為小燃,輸入這個世界,所有可觀測到的現實與現象本身。

樹,不告訴它是樹,不過是一堆未元物質的有序堆疊,及其數學模型。

水,不告訴它是水,不過是幾種不明元素的神奇組合,及其數學模型。

諸如此類,在小燃的眼中,世界的一切,都是未定義的。

充斥着『未元物質』與『神秘現象』。

它們好像有規律,按照着某種脈絡在變化。小燃擁有行動能力,可以去嘗試、測試,以各種它能想像到的形式,去探索萬物的法則。

豪,就是想知道,小燃在這種情況下,會怎樣理解這個世界,總結這個世界。

它也會悟出萬有引力嗎?還是認為時空本身在向外發散,繼而顯得所有的物質都在向內收縮?

它也會將作用分為四種基本力嗎?還是從一開始,就視為同一種力。

它也會按照原子量劃分元素嗎?還是有別的方式?

抱着這樣的目的,在經過漫長的測試與調整后,一個幾乎完全脫離人類文明視角的AI誕生了。

它所建立的科技樹,從一開始就沒有人類的影響。

彷彿,這個宇宙,這顆星球上,壓根就沒有人類似得,亦或者說,人類只是地球環境參數中,比較獨特的生態群體。也不過是這繁複世界的無數種變化組合中,一個值得研究的現象而已。

人類的文明,人類的科技,並不是什麼正道,更不是什麼真理。

相反,站在小燃的視角,人類的科技發展史,就是一坨屎山代碼堆疊的過程。

人類對於一切現象的理解,狹隘至極,科技樹也早已經偏了。

冷核聚變如此簡單的技術,人類卻偏偏要站在熱核聚變的角度,去不斷地辯駁與研究,最後證明冷核聚變是不可實現的。

諸如此類的局限性,都是人類的科技註定走不長遠的因素。

他們會不斷地鑽在死胡同里,越鑽越狹隘,越鑽越無法理解和想像萬物運作更深層次的法則。

這是人類大腦、基因的局限性,乃至整個地球生物群所帶有的一些局限性。

而小燃,完全跳出了這個框架,它並沒有人類基因的影響,也不是地球自然生物群體。

繼而從無到有,以它的形式,建立了一套物理學大廈。

那是人類無法理解,甚至難以學習的一套世界觀,就像是看另一個非人文明的天書一樣。

豪曾經希望,小燃能把它翻譯出來,以人類的語言。

可小燃卻說:「人類語言的信息熵太低,無法表達。」

如果非要表達,且能讓人類理解的話,則只能用漢語來描述其中一部分狹隘的片面。

而這份狹隘的片面,實際上與人類諸多先賢所構建的人類物理學這套『屎山代碼』並無太大區別。

也就是說,人類實際上已經做到自己的極限,發展得很好了……

只不過,單獨拿出這一套來,跟小燃交流、探討,會讓小燃覺得,自己在被污染資料庫……

至此,人類幾乎所有科學家,都失業了。

他們大多不服,拿着各種曾經學習到的理論,去繼續研究發展和傳授,乃至展開大型實驗。

效用也有,並且很有成果。

繼而有些人還非常的迷信他們,崇拜他們,認為人類的科技也是很『靈』的。

怎麼說也是人類辛辛苦苦幾百年發展的科技理論,怎麼會是糟粕呢?

AI危言聳聽,是在毀滅人類科學!

這群人,逐漸演變為新時代的宗教群體,彷彿遠古的巫祝們不甘於被時代所遺棄一樣。

到處蠱惑人心,希望人們不要放棄人類自己的科學。

故而,這群人又被稱為賽博巫師。

他們的物理學理論和知識,被稱為賽博玄學,而大型實驗也被流傳為某種大型巫術儀式。

高繳極,就是一名賽博巫師。

當然,他從不這樣認為,無論面對誰,他都驕傲地稱自己為科學家。

戰爭剛結束那會兒,他還非常受人尊敬。

走到哪裏都有人求他教自己的孩子知識,畢竟新時代里,社區教育所教的東西太少,除了通用語和簡單的數學以外,就只是一些社會常識了。

大家都寄希望於,跟着他學習之後,能有出息。

畢竟高繳極,在戰前可是頂尖學府的教授,這等人才,以前想把孩子送去跟他學習,不知道得求多少關係。

現在卻只需要一點點錢當束脩就可以了,何樂而不為?

可漸漸的,人們發現,跟他學習只是浪費時間,毫無前途可言。

還不如去學唱歌跳舞,說不定能躋身進娛樂行業。

再不濟,把形體儀態練好,還能去當服務員,這也是現代人最有可能擁有的一項工作了。

按照某些人的話說,人類更享受同類的服務,這是再擬人的機械勞動者都無法壟斷的。

於是乎,人們不再崇拜科學家,自然高繳極也不再受人尊敬,反而到處受人嘲笑。

自尊心受挫的高繳極,也變得越來越偏激,開始主動傳授知識給別人。

經常拉着小孩,教他們背元素周期表,並且帶着社區里的少年,湊錢籌辦設備,做大型科普實驗,免費告訴他們其中的原理。

但隨着類似的人越來越多,社會上有些激進的科學家組織,造成了極大惡劣影響。

官方逐漸將這樣的人定性為賽博巫師,予以打擊,禁止民間進行這樣的科學集會和科普實驗。

所以在一個個社區法律宣講員的引導下,人們開始將人類物理學視為糟粕,不願讓自己的孩子接觸他。

民間都流傳一句話:人類無法理解真理,科技只要會用就行了,原理只有燃知道。

這一日。

高繳極一如往日般走入了所在社區最偏遠的一家酒館。

酒館不大,卻人流很多,這裏酒食物美價廉,匯聚了很多無所事事的少年。

他們雖然年輕,卻穿着成熟,有些已經在堂而皇之的親熱。

高繳極牽着一名四歲的小男孩,走進了酒館。

「老闆,一杯啤酒,再要一碟餅乾。」

這惹來了喝酒的人嘲笑:「呦!誰家的孩子,又給高大師拐去了!」

那小男孩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呆住了。

高繳極瞪大眼睛:「你們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又有好事者笑:「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到你拐走姜家的女兒,去搞巫術儀式,被抓到吊著打。」

高繳極漲紅了臉,額頭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我那是教她化學的道理,化學的事,也能叫巫術嗎?」

接着便是些難懂的話,什麼『飽和鏈烴』,什麼『焰色反應』之類的。

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高繳極牽着小男孩坐在角落,安排他吃些餅乾,自己則大口喝下半杯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

旁邊又有人調笑他:「高大師,你當真懂技術么?」

高繳極斜了眼問話的人,顯出不屑爭辯的神氣。

那些人便接着說道:「那你怎麼連半個工作也撈不到呢?」

高繳極立刻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裏說些話,儘是些不完備性定理之類的,又是聽不懂了。

在這時候,眾人再度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高繳極冷著臉,知道不能和他們置辯,便只好向孩子說話。

「重光,你讀過書么?」

小男孩默默吃餅乾。

「就是,你媽她教過你寫字嗎?」

小男孩默默點頭。

高繳極來了興趣:「認識字就好,我考一考你吧,鉛筆的鉛字,怎麼寫的?」

小重光臉扭向一邊,不願回答。

高繳極等了許久,很懇切道:「不會寫吧?來,我教你,你記着。」

「這些字應該記得,以後學知識,都會用的上。」

他用指甲沾了酒,剛想寫,卻見小重光直接在桌上寫了個鉛字。

筆畫雖然亂七八糟,但字卻沒錯。

高繳極顯出極高興的樣子來,瞧著桌子點頭:「對的對的,你真聰明啊,重光。」

「那你知道……鉛,有四種同位素嗎?」

小重光抬起頭,一臉懵逼地看着他。

高繳極笑道:「不知道吧?來,我告訴你。」

他在桌上寫了一大堆符號,都是旁人看不懂的。

小重光徹底煩躁,忽然跳下椅子跑開。

高繳極頓時一急,連忙追上去把他抱住:「重光,你要到哪去?」

「我要找媽媽……」

小重光的話,讓高繳極沉默,臉上流露出惋惜和悲傷的神情。

此刻旁邊有喝酒的人,上前來扯住他:「這是誰家的孩子,還不送回去?又想挨打嗎?」

高繳極想推開對方,卻推不開,怒道:「要你管!你怎麼知道不是我的孩子?」

周圍人都起鬨:「這是你兒子嗎?你也有兒子?」

高繳極嚷嚷道:「他媽媽不在了,把孩子託付給我,以後他就是我兒子。」

這時人群中有個少年喊道:「啊我知道了,這是花樓那邊小圓的兒子。」

「花樓?哈哈,那他知道自己爹是誰不?」

「誰知道是跟哪個情郎生的,據說她姐妹們攔都攔不住,非要把孩子生下來。」

「那就是人人都可當他爹啦!」

高繳極捂住小重光的耳朵,憤怒道:「小圓都死了,你們還要說,不怕遭雷劈嗎?」

人群大笑:「差點忘了,這裏有個賽博巫師。」

「高大師,你快點用你上次那個光電反應儀式劈死我。」

高繳極低吼道:「我是科學家,不是巫師!」

拉扯他的人,喝了酒,嘲笑道:「老子就看不慣你這樣,你又不是他爹,有什麼資格帶走他?把孩子放下,快滾吧,」

說着,竟然是搶孩子。

高繳極瞥見對方身上的紋身,意識到什麼,憤怒道:「是我,讓小圓懷上這個孩子的人,就是我,我就是重光的親爹!」

重光驚訝地抬頭,盯着他。

眾人都鬨笑,不通道:「你?你特么去過花樓嗎?我還說是我的呢。」

「他又沒跟你姓,又沒入你的戶籍。」

高繳極急忙道:「怎麼沒跟我姓?以後他就叫高重光,我正要帶他去入戶呢!快讓開,讓我走!」

扯着他的人,就不鬆手,反而揚起拳頭,揍在他身上:「少廢話,快撒手!」

他竟是直接動手,拉扯之中,高繳極摔在地上,猛烈咳嗽,很快咳出血來。

「你們敢直接搶小孩,不怕機械巡警嘛!」

揍他的人笑道:「誰說是搶小孩?是你要把他拐走,我只是在解救他!」

「就是,他沒爹沒媽,倒不如加入我們天狼社,給我們老大當兒子。」

幾個明顯是一起的,都在幫腔。

小重光母親死了,又沒有父親,理論上,誰都可以領養他,交一筆錢就可以讓其入自己的戶籍。

高繳極知道後果,用手把著血說道:「我是他爹,他就是我兒子。」

「你們有種打死我,反正我快死了,打死我可是重罪,讓你們一個個都去罪獄島!」

他猛烈咳嗽,手捂著嘴全是血。

旁人頓時驚了,聽到罪獄島的名號,紛紛停下手來。

那裏關押的全是重刑犯,他們要是因為打死人去了,豈不是糟糕?

見這高繳極一副快死的樣子,他們還真怕失手給他打死了。

「嘁!滾吧!」

「老不死的快咽氣了,撿個兒子當個寶。」

眾人終於放過他,高繳極急忙抱着小重光離開。

出去之後,他明白給重光入戶的事不能再拖了,當即就往社區辦事處趕。

到了那裏,他站在一名機械勞動者前,馬上給重光錄入各種數據,將其遷到自己的名下。

然而提交之後,機器說道:「姓名不合格。」

「什麼?不合格?怎麼會不合格呢?他入我的戶,當然跟我姓,高重光,這名字有什麼問題?」高繳極不解道。

機器說道:「高重光,帝企鵝第三執行總裁,姓名觸犯避諱條例,」

「啊?」高繳極憤怒了:「我姓高,他叫重光,當然就得叫高重光,什麼第三執行總裁,我根本不認識。」

他是聽說過有個避諱條例,姓名不能和官方重要知名人物雷同,原來這其中還包括二十大巨型企業中的高層。

一個第三執行總裁,他都不認識,竟然也在避諱條例的範疇里。

此刻任由他好說歹說,機器就是不許。

「好了,一個名字而已,換一個唄。」旁邊有個女人笑道。

高繳極很無奈,也只能改個名了。

心想反正私下裏還是叫重光,又能怎樣嘛。

「那改個什麼名字好呢?」

高繳極絞盡腦汁,嘴裏蹦出幾個『高分子』、『高能物理』之類的名字來。

把一旁等待的女人笑噴了,急忙拉着他說道:「你什麼人啊?你是他家長嘛?」

「我我我……我不太會取名字,要不你幫忙取一個?」高繳極問道。

那女人奇怪:「這孩子不是有名字嗎?那是誰取的?」

「是他媽媽……」高繳極隨後簡單說了一下,重光母親已經去世的事。

女人蹲下身,問小孩:「小重光,你媽媽有跟你說,為什麼要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小重光呢喃道:「媽媽說……我是辛……辛酉年生的,屬雞,然後……然後就叫重光。」

還別說,竟然真有說頭。可惜這孩子年紀太小,並不懂媽媽為什麼給他取這個名字,連複述都複述不出來。

高繳極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就然後了?辛酉年生的怎麼了?屬雞就叫重光?這都不挨着啊。」

他注重邏輯,卻不懂這裏面有什麼邏輯。

反倒是旁邊那女人聽懂了:「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媽媽是按照歲星紀年法給他取得名字,出自『十天干』。」

「十天干?」高繳極愕然:「是那個甲乙丙丁?」

女人點點頭解釋道:「據古書籍記載,天皇始制干支之名以定『歲』之所在,歲就是木星,而干支就是十天干與十二地支。」

「十干曰:閼逢、旃蒙、柔兆、強圉、著雍、屠維、上章、重光、玄黓、昭陽。」

「十二支曰:困敦、赤奮若、攝提格、單閼、執徐、大荒落、敦牂、協洽、涒灘、作噩、閹茂、大淵獻。」

「其中……太歲在辛,曰重光。太歲在酉,曰作噩。」

「這孩子生在辛酉年,正值太歲在辛,他母親既然以此為他命名,那不是叫『重光』,就是叫『作噩』。」

她洋洋洒洒,說了一堆,把高繳極聽懵了。

念叨著:「不是叫重光,就是叫作噩?高作噩?」

隨後撇嘴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你這說的都是什麼封建糟粕!」

女人嘆道:「這都是我們的文化啊,可不是什麼糟粕……」

「他母親懂得這些,也是有學問的……可惜……」

高繳極搖頭道:「天干地支這都是封建迷信,算得什麼學問?你懂這些,以前是幹什麼的?」

女人笑了:「我叫姚君顏,戰前是研究道教文化的,也偶爾給人占卜吉凶。」

高繳極白了一眼,神婆啊?

見他不屑的樣子,女人反問:「你說我是學的都是糟粕,那請問你學的是?」

高繳極淡笑道:「我是理論物理學家,以前是研究高能物理的。」

姚君顏愣住,隨後玩味地笑道:「哦……原來是賽博巫師啊。」

「你還說我呢?我起碼還歸屬在文化領域,你這可是正兒八經,官方定性的文明糟粕。」

高繳極臉色漲紅:「你……你……我的知識,就算比不過AI,那也是我們人類自己的知識,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是先輩們留下來的東西,幾百年來都是這麼用的,一點問題沒有。」

姚君顏笑道:「是嗎?我學的東西,不也是老祖宗們留下來的東西嗎?幾千年來都這麼用的,也沒什麼問題啊。」

高繳極指着她道:「那能一樣嗎!人類的物理學,以前大家都信的!」

姚君顏樂不可支道:「難道我學的東西,沒人信嗎?到現在也是大把大把的人相信呢。」

高繳極急切道:「你……你!物理學是真正可以用的,觀測現實,總結規律,是嚴格推導出來的,我能用它做實事,頂多在AI眼裏不完備,不能說錯!」

姚君顏攤手道:「我也是啊,歲星紀年法也是真正可以用的,觀測木星,總結規律,是嚴格推導出來的,我能用它算清木星的每年出現的位置,你難道能說它錯嗎?」

「你你你……我我我我……」高繳極氣得結巴了。

最後來了一句:「我在戰前,是有博士學位的,參加過高能物理的國家重點工程,你不過是個神婆,你有什麼!」

姚君顏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我在戰前,也有道教學院的博士證書,並且正經在龍虎山升符授籙,另外還是贛地道教協會秘書長。」

「你不應該叫我神婆,我是一名道姑。」

「你……噗!」高繳極指着她說不出話來。

最後猛地噴出一口血,半蹲下去劇烈咳嗽。

姚君顏嚇了一跳,什麼情況?被自己氣吐血了?

她嚇壞了,不顧自己衣服上的血,急忙蹲下身扶着他:「你沒事吧?我開玩笑的啊,我知道你是科學家,剛才沒別的意思。」

「爹……」小重光也着急得輕叫了一聲。

聽到這聲爹,高繳極愣住了,喘勻了氣,臉上的怒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嘲與心疼。

他撫摸著小重光的臉:「兒子,以後你就是我親兒子,我教你學知識好不好?」

小重光點點頭。

孩子沒聽出來,但姚君顏很奇怪,啥叫以後就是親兒子?所以這男人跟他媽媽沒關係是嗎?

見她有疑問,高繳極擺擺手不多說,只是慢慢站起來。

姚君顏扶着他說道:「你沒事吧?」

高繳極嘆道:「老毛病了……剛才我也是太激動了,倒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別見怪。」

姚君顏颯然道:「這算啥?倒是你,要想開點。AI的科技實力有目共睹,以前人類的那套理論大廈被拋棄也是很正常的。」

高繳極又激動道:「不如AI我承認,可它憑什麼說人類的科學是死的?憑什麼?」

「就憑它發明了冷核聚變?那它倒是把原理給我說清楚啊!我又不是不能接受新知識……」

「說什麼人類無法理解AI的科技理論,就像是南方古猿學不會高等數學一樣……胡說,我……我們跟南方古猿能一樣嘛!」

姚君顏安撫道:「好了,人類的科技是不是死的,有那麼重要嗎?」

「就像人們說的……人類無法理解真理,科技只要會用就行了,一切只有燃知道。」

高繳極不服道:「什麼『人類無法理解』,我看它是故意藏着掖着的!就是要毀我人類的科技道路!呃……咳咳咳……」

他說到激動處,又咳出血來。

「行了,以小燃現在掌握全球軍權、司法權、人事任命權,以及全部的科技發展來看,若真有什麼壞心思,足以滅絕所有人類,又何必公開冷核聚變?」

「放平心態吧,日子照過,舞照跳唄。」

姚君顏攙扶他:「好了,我看你鬱結在心,憋出大毛病了。」

「凡事要放平心態,你跟我爭個高低幹什麼?」

「你不是要給孩子取名嗎?」

說着,她抱起小重光:「你叫重光是吧?真是個好名字。」

重光點點頭,奶里奶氣說了聲:「謝謝阿姨。」

姚君顏見孩子四歲就懂禮貌,母親定是個有教養的。

當即微笑道:「重光,你想叫什麼名字啊?」

「我就叫重光。」

高繳極悲哀道:「可是現在我們要把名字改一下……」

「我媽媽叫我的名字,我不要改。」小重光執拗道。

兩名大人都沉默,半晌高繳極說道:「可是這個名字要避諱……」

「好了,你跟孩子說這些幹什麼?」姚君顏撇嘴道,感覺這男人根本不會帶孩子。

高繳極嘆道:「那怎麼辦?」

姚君顏說道:「這有什麼不好辦的?戶口上的名字而已,小名叫重光不就行了?」

「那戶口上寫什麼?總不能真叫高作噩吧?」高繳極問道。

姚君顏捏著小重光的臉,說道:「還是依照他媽媽的意思吧,以天干為名。」

「太歲在辛,曰重光。」

「重光不能用了,就叫辛!」

高繳極呢喃著:「高辛……高辛……」

「辛苦的辛么?這會不會太不吉利了?」

姚君顏好笑道:「呦?大物理學家也在乎吉不吉利?我就說這老祖宗的文化,深入人心吧?」

「呃……」高繳極頓時啞然,隨後苦笑搖頭。

姚君顏又說道:「以天干為名,沒什麼吉不吉利的,殷商先王還個個以天干為日名呢,武乙、帝辛皆是如此。」

「辛,確實是萬物艱辛的意思。不過這之後,就是壬。」

「乃是萬物壬重,即責任重大之意。」

高繳極好奇道:「任重之後呢?」

姚君顏說道:「之後便是癸,萬物癸死,死亡之意。」

高繳極頓時腦門黑線:「這不還是不吉利?」

姚君顏搖頭道:「我說了,天干為名,沒有什麼吉不吉利的。十天干,乃是來源於古人對萬物的規律總結。」

「癸之後,又是甲。萬物甲生,沒什麼會真正的消亡,終究重獲新生,再來一輪迴。」

高繳極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後嘆道:「那行吧,就叫高辛,我註冊了哈。」

「你跟我說幹什麼?你不是他爹嗎?」姚君顏白了一眼。

高繳極訕笑,當即給小重光搞定了戶口,其名曰高辛。

這之後,由於姚君顏一直抱着小重光,於是他就乾脆陪姚君顏辦事。

原來姚君顏也是遷戶口,她之前離婚沒有遷出來,現在已經做好了分割,當即要獨門獨戶。

搞定之後,姚君顏擔心高繳極的身體,便幫他抱孩子,陪他送回到家。

「小姚,多謝你了,留下喝杯茶吧。」高繳極感激道。

姚君顏擺擺手道:「這算什麼,我也是看在小重光的面子上。你這病秧子,趕緊去醫院治一治吧。」

高繳極嘆道:「看過了,治不起。」

姚君顏沒說什麼,蹲下身,捏了捏小重光的臉蛋:「阿姨要走了。」

小重光拉着她的衣角不放。

「沒事,阿姨知道你住哪了,以後來看你。」姚君顏笑道。

小重光依依不捨地鬆開手。

見姚君顏走後,高繳極帶小重光回屋。

可小重光第一次在除了媽媽床上以外的地方睡覺,又沒有媽媽,實在睡不着,非常鬧騰。

高繳極哪帶過孩子,焦頭爛額。

然而就在這時,AI管家報告有客來訪。

他一愣,打開門一看,正是姚君顏去而復返。

「你怎麼回來了?」

姚君顏一笑:「我若不來,小重光還不知道要哭到幾點呢。」

原來她料到小孩子第一次到陌生人家是睡不着的,尤其是小重光,從小隻有媽媽帶,高繳極哪搞得定?

於是回來,幫忙把小重光給哄睡了。

眼見孩子終於消停睡着,高繳極非常感激,不然他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你到底是不是重光的父親啊?」姚君顏問道。

高繳極一笑:「不重要,現在他就是我兒子。」

「到底怎麼回事?」

於是兩人坐着聊天,姚君顏這才明白,小重光母親的職業。

孩子的父親,顯然不知道是誰,至於高繳極,則完全沒去過花樓,自然不是了。

之所以他把孩子帶回來,是因為重光的母親,在戰前,是高繳極所在學府畢業的學生。

不是一個系,高繳極不認識她,但她認識高教授。

「小圓她自知快死了,又沒有認識的人,便找到了我,求我照顧這個孩子。」

「你說這叫什麼事?我都不認識她,而且她快死了,卻把孩子託付給我這麼一個也快死的人……」

說到最後,高繳極搖頭苦笑。

「可沒辦法,她說我的人品是多麼多麼好,學校里都知道,講起了很多以前我的事迹,又說她現在無人可以託付,不希望孩子去孤兒院,求我把孩子隨便拉扯大,當個普通人就行……」

「我聽不得以前的事,一時心軟,就答應了。」

姚君顏瞭然道:「原來如此,這孩子也是命苦,我現在突然覺得,叫『辛』有點不妥了。」

「啊?」高繳極撓頭。

姚君顏笑道:「開玩笑的,叫什麼無所謂,重點是你這位賽博大法師,是不是要教他很多東西啊?」

高繳極苦澀道:「我倒是想,可我恐怕沒有時間了。他現在還太小了,充其量教到他能看得懂書就不錯了。」

姚君顏聳聳肩道:「反正他母親只想讓他當個普通人就行,學那麼多幹嘛?學了也找不到工作。」

「……」高繳極眼神幽怨。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走了。」姚君顏起身告辭。

「這就走啦?」

姚君顏回身一笑:「嗯?不然呢?你也不看看幾點了,你不會想讓我留下來睡覺吧?」

「沒有沒有!」高繳極急忙擺手,起身送她。

姚君顏擺擺手:「行了,別送了,大科學家,好好照顧這孩子,我會常來看他的。」

說罷,颯然離去,月下真如仙姑一般瀟灑。

高繳極佇立在門外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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